第一章 无望的生活

    “请问，你去哪儿，”一个人问，

    招娣一脸迟疑着，暗暗的用手使劲儿地掐了一下大腿，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同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内心疑惑着又有点儿害怕……

    招娣今年34岁，出生在一个五线城市的农村里。父母盼星星盼月亮地想生个男孩，没想到最后生出来是个女孩。取名叫招娣，寓意希望招来一个男孩。期间又怀过两次，偷偷塞钱给村里的医生，人家一把一看，又是女孩，就流掉了。隔了14年，终于怀上了男胎。招娣的弟弟今年才20岁，还在上大学。有个小14岁的弟弟，就像自己有个小儿子一样，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反正弟弟跟在身后，像个小跟班儿的，招娣觉得很神气。别人都管招娣叫扶弟魔。跟《安家》里的房四锦不同，招娣对弟弟的帮扶都是发自内心的。小她14岁，招娣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而且，从小，父母也没有因为弟弟就虐待招娣，只是，招娣自己的第一部手机，第一部电脑，都是自己挣钱买的，而弟弟的手机，电脑都是她给买的。弟弟小时候有了好吃的，也都是第一个想着姐姐。招娣也永远忘不了，她想买第一部手机时，弟弟拿出攒了一年的零花钱，从脏兮兮的存钱罐里拿出来的时候的情景。

    今天是周末，本想着睡个懒觉，然后起来之后去相亲。没想到又早醒了。隔壁家的小家伙又在一边大声喊叫着一边跺着脚。因为疫情的原因，幼儿园时不时就关闭了，隔壁家的孩子今年三岁，没怎么去过幼儿园，幼儿园关闭的时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轮流来看，宠的不得了。一样是女孩子，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招娣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起了床。说到相亲，招娣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招娣一毕业就来到了BJ，虽说最初的一份工作一个月才3000元，但是当时的招娣已经很满足了。老家那头儿一户人家一年辛辛苦苦地种地，几口人忙活一年，一年也才几万元，招娣一毕业在大城市一个人一年就可以有3-4万元的收入，在村里人看来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招娣自己也很满意，除了自己平时省吃俭用的吃喝拉撒，其余的全都寄给了家里，还有弟弟。虽然那时候3000元的工资刨去自己的生活所需所剩无几，但是招娣是过过苦日子的穷孩子，省钱自有一套，招娣总是有办法挤出一些寄回家里。另外，就是拼命努力的工作。招娣是做销售的，除了底薪还有业绩提成，自己努力多做出业绩提成自然就会多。后来的几年里，3000变5000，5000变8000，招娣的收入慢慢变多了。当招娣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账户里打入这么多钱的时候，开心到了极点！觉得自己仿佛站到了世界之巅。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仿佛拥有了购买世界上一切的能力！幸福感和钱在无意识中瞬间勾上了联系。

    3000变5000，3000变6000，变8000也许是容易的，但是，8000变15000，15000再变成30000，就难了。最初的兴奋慢慢变成了不满足，在稍稍满足了自己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给家里寄出更多的钱之后，人的欲望开始膨胀。每个月这点钱，还要给家里，想在BJ买房子，光凭招娣自己的实力，想都别想；而任何一个工种，收入都不可能无限增长。招娣有考虑过转型做管理，通过职位的转换或许会带来收入的增长，但是，一个公司里的管理岗就那么几个，而且，就目前来看，根本看不到希望。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家里人就开始催促招娣找对象结婚。在老家，女娃娃18，19家里老人就开始给张罗相亲找对象了，20出头都结婚生娃了。因为家里穷，招娣拖到9岁才上学，大学毕业的时候都25了，而且糟糕的是招娣在大学里也没有遇上合适的，家里人怎么能不着急呢。但是话又说回来，在BJ这样的一线城市，25岁如果就结婚还真是算早的了。相亲归相亲，但是招娣从来没有想过通过靠男人，通过结婚来让自己的财富增长，这也是招娣身上的可贵之处。身边的人总是跟招娣半开玩笑地说，赶紧找个长期饭票把自己嫁了得了，你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招娣听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么反感。招娣认为，爱情就是爱情，婚姻就是婚姻，别跟钱扯上关系。招娣身上有很多毛病，但是在这一点上，可能会比很多人来得纯粹。

    “你们觉得对于女人来说，什么最重要？”上大学的时候，晚上临睡之前寝室里都有卧谈会，不知道是谁提出的这个问题。寝室里其他所有女生都回答说，是爱情。但唯独有招娣不这么认为。因为这事儿寝室里的女生好一顿笑话招娣，觉得她好“另类”，女人不觉得爱情最重要，那还能有什么呢？当时寝室里的老二，当时是以大家的年纪和生日月份排的名，如果年纪一般大，就看谁的月份靠前。老二的年纪和生日在寝室的女生里是第二大的，所以大家都叫她老二。老二把招娣好一顿“教育”，说，爱情就是女人的生命线，结婚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如果想要改变命运，就得靠结婚。招娣似懂非懂地听着，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虽说那时候的招娣也说不清人生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她也不觉得是爱情。

    毕业之后，寝室里的女生除了招娣都相继结了婚，有人幸福，有人不幸。老二跟一个男生相恋了3年，结婚的时候，却遭到男方家人的强烈反对。男生家里不同意找个农村的，老二家是农村的，人不漂亮家境还穷。但是无论遇到多少阻力，老二死活都要跟那个男生在一起，在经历了重重挑战之后，越过无数反对的声音，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大家正要为二人坚贞的爱情鼓掌时，噩耗很快传来，那个男的结婚之后就一直不上班，白天打游戏晚上打游戏，有一次居然晕倒在了电脑前，去医院检查，结果却是一种罕见的心肌缺血病，随时都有可能供应不上来充足的血液而导致死亡。老二带着老公走遍当地所有的名医，都没有治好。前几年，招娣在BJ见过一次老二，当时是带着她老公来BJ的三甲医院看病。孩子放在老家让妈妈带着，看完病老二就得带着老公马上离开，一方面惦记孩子，一方面又想尽可能地省钱，出来除了看病抓药路费，吃住全都需要钱，甚至挂专家号还是买的黄牛。看过很多三甲医院的专家，都说不能彻底根治，只能先开药，吃着，养着。这些年为了看病，男生家里花掉了大部分的积蓄，老二家里更是拮据艰难，老公不上班没收入，只靠老二一个人支撑这个家，还要给老公看病，还要养孩子。最让人震惊的是，最后男方的父母居然跟他断绝了关系，连自己的孙女儿都不认了，怕给儿子治这个病是个无底洞，再把老两口儿的养老钱给花光了。老二自己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还要带老公看病，身心俱疲，有苦难言。

    老二知道招娣在BJ，联系招娣见见面，招娣请两人吃了饭。毕业才没几年，当年天真活泼快人快语的老二，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不止20岁，满面沧桑，眼神无光。老二看见招娣的时候老远儿就喊招娣，招娣第一眼居然没有认出是老二，还以为是哪个收废品的阿姨问她手上的矿泉水瓶子还要不要。当年爱情至上的信誓旦旦，早已被生活折磨的消失殆尽。她老公在席间一言不发，默默地吃着饭。招娣内心却是感慨万分。跟一个人结了婚，好似拆盲盒，但是光拆了还不行，仿佛跟这个人的命运也捆绑在了一起，你看得见开头儿，却永远料想不到命运后面为你安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