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望的生活

    当幸福的临界值达到顶点时，再去逾越这个临界点，就太难了。再想要通过收入的增加来增加幸福感，也变得不可能。招娣的人生陷入了迷茫，生活好像也在原地打转儿。职场上看不到任何晋升的希望，生活中又是无尽又失败的相亲。相亲对象嫌弃招娣没有BJ户口，还是农村的，人又长得不漂亮。走出校门之后，招娣就没有再交到知心的朋友，社会上的人际交往不比在学校，本质上都是利益的交换，而以前的同学、朋友，也都相继结婚生子，还都不在一个城市。下班之后，周末或者节假日，大家都忙着回到自己的小家，顾着自己的小家，招娣就更显孤单。她们在讨论老公，孩子，婆媳关系的时候，招娣插不上话；而比起那些真正成功的职场人士，招娣还远远够不上。旧有的生活圈子在发生变化，新的生活生态还没有形成，招娣尬在中间。特别是这两年，由于疫情的原因，招娣回家少了，相亲也少了，公司的业务也受到了影响，钱没有以前那么好赚了。虽说以前的钱对于招娣来说也没有那么好赚，但是只要她足够努力，多成单，总是会有相应的回报的，但是这两年，不是你足够努力就会有回报的。疫情影响了所有的行业，而所有的行业都是息息相关。说不好哪天公司就发不出工资了，或者，工作就没了。更别说转型做什么管理了，无论是外部还是公司内部，管理岗都少之又少。保住现有的饭碗就不错了。很多东西，并非人力可为。

    招娣时常在想，我们的生活究竟是变得更容易了还是更难了？谁又说的清呢。年轻人中间流行的“躺平”，招娣从未试过也不敢试，招娣是做销售的，要的就是业绩，数字，结果，每天都是在跟时间赛跑。躺平？怎么躺？怎么平？公司问你，业绩呢？你说，我躺平呢，公司会请你马上离开。特别是这两年的企业，自身都很是艰难。公司可能会允许你暂时地没有业绩或是业绩不佳，看清了，暂时的，但是一定不会允许你以躺平的姿态来面对工作。生活中，招娣最不喜欢的词还有：佛系。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招娣对这句话也不置可否。每一个客户每一个单子，招娣都会使出全部的努力和浑身的解数，来促使成交，如果没有成交，招娣会自责，会埋怨自己，会恨自己无能，她就不相信这个世界没有努力成不了的事儿。招娣身上有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是做销售的料子，但是，这股劲儿用在对待人生上，应对生活中出现的各种问题上，应对生命长河的起伏上，有时候就会显得有点儿那么的“蛮力”、“蛮干”，不懂得变通和迂回。

    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性格特质。人生也不是无时无刻的策马扬鞭，滔滔向前，甚至有时候，你还要懂得臣服和韬光养晦。但是现在的招娣也开始无能为力了，不能躺平，但是往前走又走不动，人生的动力和新的增长点在哪儿呢？哪里才是希望呢？前想后想，左想右想，招娣都找不到答案，生活之中仿佛再也找不到奔头儿了。生命对于招娣来说，好像走到了一处空地，没有路标，没有抓手，没有导航，天又黑了，更没有人指引和陪伴。前方的道路到底该怎么走呢，亦或，在哪个路口拐弯儿吗？哪里才是正确的出路呢？想来想去，招娣最后想到了回老家。守着父母，守着家里的地，要不就这样过后半辈子吧，招娣有时候这样悲观地想。那时候招娣已经32岁了。招娣给家里打电话，跟妈妈说了心里的想法之后，妈妈死活反对：不要说32岁，20岁村里的女孩的娃娃都满地跑了，32岁还没结婚，你回来就像个怪物！你就在BJ待着吧，还显得你不那么奇怪。

    招娣无言以对，这就是生活在大城市里小人物的无奈和悲哀，往前走看不到希望，往后退，没有退路。而妈妈这一辈人的局限，就是一辈子活在世俗和别人的眼光里。脑子里嘴里都是别人会怎么看，别人会怎么想，我在村里街坊邻里怎么抬起头之类的，唯独不会考虑自己女儿真正的诉求和苦楚。爸爸也劝招娣，不要回来了，因为你的终身大事你跟你妈已经闹的很不愉快了，再说，回来之后街坊邻里的肯定会说，是不是在外面混的不好啊，我们怎么抬起头？而且咱们这里也不能跟你那一线城市比，生活习惯什么的你肯定也适应不了了。招娣彻底绝望了，连父母也“不要”她了，家都回不去了。没得选的选，招娣最后只能还是留在了BJ。过着无望的生活。人在绝望的时候，无计可施的时候，大脑会生出一种反刍，不停地埋怨自己，埋怨自己当初的某个选择，某个决定，总是对自己说，如果当时这么做了，或者当时没有那么做，那么现在就会不同了……等等，对环境，对别人的无力，慢慢内化成了对自己的怨恨和心死，这样仿佛怨气有了可以纾解的地方，而不至于让自己太过难受。

    招娣1米57的个子，有些发黑的皮肤，常年在家干农活儿手有些粗糙，穿戴打扮也不是很时髦。从20几岁家里就开始通过各种方式给她安排相亲。八竿子能打着的都安排上。甚至有一次，父母来BJ看她，在等公交车的时候，跟一个人闲聊，人家说有个侄子在BJ也单身，父母急忙留了人家电话，张罗着让两人见面相亲。父母还托人在村里找了算命先生给招娣算姻缘。算命先生说，招娣注定晚婚，早结也成不了，还得离婚，缘分没到而已。招娣知道后不禁苦笑，一边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一边觉得，心好累，顺其自然吧；一边又安慰自己说，在BJ这样的一线城市，单身的大龄青年越来越多，甚至，离婚的也越来越多，30几岁没结婚，很正常。

    周末的街道少了些许喧嚣，道路两旁的建筑及树木都安安静静地站着。树叶在微风中摇曳，好似在低声细语，互相诉说着这一周以来的心事。平时上班的时候，招娣从未注意过这些，脑子里只有上班、工作。而周一到周五，也处处是上班的味道，匆忙的味道，其他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都得给上班的让路。招娣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街道两旁，突然发现每天上班的路上，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地铁口。招娣倒是也见怪不怪了，老外不是总叫中国“拆呢”，每天时时到处都是在拆啊，建啊的。是啊，谁叫我们总是希望生活得更好呢。城市的节奏也是这样，不停地日新月异，让你抓不住她本来的样子。招娣试着走进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又多出了新的线路，也许以后上班还可以近一点。走到地铁站站台，招娣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抬头看，四面墙壁全是崭新的，空气中好似还弥漫着一股油漆味儿，好像是一个新建成的地铁站，刚刚投入使用似的。墙壁上画着说不清的画，画的什么，很抽象，招娣特意停住脚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但是看不懂。站台里没有检查人员，没有工作人员，也没有自动售票机。正纳闷着，这时候，一个人叫住了招娣，招娣回头一看，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