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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草 三十二

    叁拾贰

    鹿城大狱午饭过后的放风时间。这是所有犯人每天从早上起床就开始期盼的自由时光,放风时间所有人都可以到校场上去舒展筋骨,晒一个时辰的太阳。官府的这一举措同时也是为了防止重犯常年不见太阳会得佝偻病的一项措施。但同样是放风,重犯们在放风时间也得戴着枷锁与脚镣。

    孙玉声在这里是个例外,他在鹿城大狱近二十年来从未犯过错,早已取得了特殊待遇,他的枷锁脚镣去掉也已经七八年了,此时他早早就走出了囚室,依靠在鹿城大狱北边的高墙下眯眼享受着深秋的凉风中太阳带来的那一丝暖意。

    苏醒拖着沉重的手拷脚镣靠在他身边的墙上,孙玉声用那双鸡爪一样皮包骨的瘦手抓住苏醒两只手腕中间的链锁,沉气发力,吧嗒一声轻响铁锁内部机关便被他轻松毁坏,锁舌轻轻弹开。

    “先不要轻举妄动!”孙玉声又蹲下身子在苏醒脚腕中间如法炮制,将脚镣也毁了,然后站起身又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却又把握十足地分析,“今天是刘熊值守,狱头不在,加上箭楼里的四位狱卒,现在整个鹿城大狱的兵丁不足十人,刘熊好酒,他值守时这会儿已在喝酒了,这家伙午后的一觉金贵,和他半上午就开始喝酒的习惯一样,也是雷打不动的。所以等一会儿咱们与我弟弟等人会齐后,我悄悄打开他们的锁镣,在放风时间临结束时我们破墙而逃走,我弟弟带来的人都会武功,鹿城大狱的狱卒们既便是再加上伙夫、杂役一并来追,我们也无须担忧。”

    苏醒抬头望了望近两丈高厚足三尺余的青砖老墙,满脸疑惑地转向孙玉声:“如此厚实的青砖墙一时半刻的我们怎么能破墙而逃?”

    孙玉声嘿嘿一笑,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这墙徒有厚重的外表罢,哪里有你看到的那么坚实了,当年修鹿城大狱的那位老爷也不知是谁,但肯定是位贪官,这墙看是青砖筑起的中间填充的可全是煤渣碎石,在他之后历任的狱头也是个个中饱私囊,朝廷一年小缮三年大修的银款几乎从来没有用在修缮牢狱之上。”

    苏醒抬眼往沧桑厚重的狱墙上仔细打量去,这堵墙果然在多年风吹日晒雨淋的侵蚀下显得老化极为严重,狱墙外层的青砖被风雨啃咬的几乎都没了棱角,有些地方砖与砖之间的缝隙深盈寸余,再仔细看还有些地方确实已能看到败絮其内的煤渣碎石……。

    “只需找准几个正确的点,一指之力便可叫它轰然倒塌!”孙玉声言之凿凿。

    “那这几个正确的点在哪呢?”苏醒并不相信。

    孙玉声得意地看着苏醒:“老哥哥我闲来无事,全靠这鹿城大狱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来打发时间,这堵看似牢不可破的墙至少有三处可轻意损毁,最容易的一处就在你身后。”

    苏醒再回头去找,这一段墙确实比别处更破败,有几块砖已被侵蚀的如鹅卵石一般完全没了棱角,大半截裸露在外面。

    “往下一点,左面,再左一点,对喽,就是它和它旁边的两块!下一处在它朝右平移七块砖的位置。”

    孙玉声指挥着苏醒找到了他早已看了千百遍的那个几正确的受力点点,苏醒伸手去一一触摸。

    “哎,哎,你小心一点,时辰不到,别现在把它弄塌了!”孙玉声说的小心翼翼,好像这鹿城大狱的狱墙真是那吹弹可破的美人肌肤一般。

    “你知道了这办法,为什么不早早逃走?”

    “我为什么要逃走?再有三年多我就刑满了,若越狱出去,既便不被逮住,后半辈子也得在提心吊胆里度过,再者说我出去干什么,人海茫茫,弟弟和女儿今生未必还能找得见。对我来说,到哪去又不是炼狱?我也是半年前才从一个死刑犯口中得知我弟弟的消息,说这几年纵横黑马子草原的马贼头子玉面佛就叫孙玉舟。那个当年哭哭啼啼的小子现在出息成马贼头子了,你说我得多激动。后几经考证,那个马贼头子孙玉舟果然是我弟弟,不是重了名的人,然后直到上个月才终于得到机会,让一个刑满的兄弟给我捎出去了消息,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等他来告诉我这些年他带着亭月是怎么过的。没想到却因为我害他们也害你身陷牢狱,所以就有了我越狱的理由,我得救弟弟、看女儿,也得弥补补拖累了的你。”

    二人说话间,所有犯人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孙玉声很容易地找到了弟弟孙玉舟和他手下的一伙马贼,便装作不经意地靠近了他们,兄弟二人隔了十六年再次四目相对,孙玉声指了指苏醒,先开口:“别说废话,我一一为你们解开铁镣,你们往北边墙角那小子的位置靠拢,一会儿听我指挥破墙越狱。”

    孙玉声说完便低头破解众人手脚上的劣质镣铐,他虽多年在狱中,但身上的功夫没有撂下,不一刻便卸开了一伙马贼的铁镣。一伙人不露声色地聚集在鹿城大狱北墙下,放风时间既将结束时,孙玉声让众人退到安全距离以外,胸有成竹地指挥苏醒:“小子,位置给说清楚了,动手吧,这活不宜人多,你机灵点,可别被压在墙下了,动手吧!”

    苏醒毕竟少年心性,一听他发话激动地双手掰住一块“正确”的青砖,猛然发力,咔嚓一声便将那块本就已松动的青砖由墙上硬抠了出来,然后依次取出周围另外几块“正确”的青砖,取出最后一块后便快速后退,众人巴巴地望着狱墙,那狱墙仿佛一尊佛像,纹丝不动、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不可能呀!它怎么不倒呢?”孙玉声纳闷了,取出受力砖,破坏了墙的承重,墙中间的煤渣、碎石都流泄出了不少,墙却没有任何要倒的样子,他上前着魔般拍拍这儿,踢踢那儿,苏醒也凑上去检查,顺手将松动了的青砖又卸了几块。

    众马贼面面相觑,都想着这老头莫不是十六年的牢坐傻了,可又不敢乱说,毕竟他是老大的哥哥。

    就在这时,忽听吱呀一声,鹿城大狱朝南开的厚重大门由外朝里被推开了,近百名官兵押着一辆铁笼囚车驶了进来,领首一人铁塔一般又高又壮,正是昨日三合楼外翠阳街上阻住了孙玉舟等人突围的王猛。队伍驶了进来,大门徐徐合上,醉眼朦胧的值守刘熊领两个狱卒跑过来与他交接囚犯,王猛手下士兵打开铁笼将浑身被网刀割出几十处小伤口的苏遮扯下囚车来。

    苏醒看清了苏遮的脸,这一刻心中的恐惧瞬间被放大,哥哥们昨天不是放了窜天猴子成功拿到赎金了么?二哥怎么被抓的?大哥呢?怎么办?该怎么办?苏醒惊慌失措地大叫了一声“二哥!”

    苏遮寻声看到了苏醒的脸,他也瞬间崩溃了,老三也没能逃过这场劫难,是天要亡我苏家吗?该怎么办?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的苏家兄弟二人的一堆疑问惊虑,从鹿城大狱南大门打开起,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王猛与押来的囚犯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被动了手脚的高墙在他们转身时,墙中间的碎石与煤渣开始了塌方式渐强的泄流,在苏家兄弟二人惊慌对视中,鹿城大狱的狱墙厉经风雨几十年,终于在这一刻倒塌了。孙玉声扯起苏醒纵身避开,再要慢上半步便要葬身危墙。众马贼在心中大骂这破墙,你早不塌晚不塌为什么偏偏要当着这成百号官兵的面塌!

    尘土飞扬中,所有人都懵了,苏遮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这一刻他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神迹,明白了这是苍天给苏家留的一线生机,他激动地用尽力气冲着被尘土遮住的三弟大喊:“苏醒,快跑,大哥没被抓住,你先逃出去,会合了大哥后再设法来救我……”

    孙玉声大喊一声:“走!”扯起苏醒的胳膊率先冲出狱墙的豁口,众马贼甩掉手脚上的镣拷,跟着孙玉声朝北边五里外的逆奔江方向狂奔而去。逆奔江在流经这一带时水流湍急,而且左右只有一座并椽扎起的简易木桥,只要在过桥以前不被官兵追上,一旦过了桥,众人要合力毁掉木桥轻而易举。

    王猛望着轰然倒塌的狱墙与一个个逃窜出去的身影,想着昨天才被自己奋死阻拦抓入大狱的马贼,怎么才关了一天就能越狱而去,而且还是当着自己这朝廷官兵的面,简直不可思议,简直无法无天,简直是践踏朝廷的尊严,简直是污辱我王猛与成手下成百号的弟兄们……王猛怒火中烧,提刀指向马贼逃走的方向,他想鼓舞一下弟兄们,想说弟兄们,这伙马贼当着我们的面破墙越狱,简直是无法无天,若是教他们走脱了,就是我们这辈子擦不掉的耻辱。想说,抓住了马贼,大人给的奖赏我一文不要,全分给弟兄们,他还想说未奉令出击的罪,我王猛一人承担……可胸中的怒火来的过分猛烈,将这些话都烧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只熔炼成了一个如惊雷般在众士兵耳畔炸响的字——杀!

    越狱的这一伙人中,除了武功废了的孙玉舟,就只有苏醒一人不会武功,但孙玉舟有兄弟们帮扶拉扯,关键时刻,没人顾得上苏醒,跑出二里地后苏醒便被众马贼甩落了有百步远,身后的官兵们卷起一片尘土紧追在其后不足二百步的地方,苏醒全凭着年轻气盛硬撑着狂追前方马贼们的背影,王猛若不是昨日受了一锤一剑的伤,此时早追上了苏醒,好在士兵们虽喊杀声震天,却并无人敢超越王猛,让自己先去对上众马贼的刀剑,这才给得苏醒一口喘气时间。

    孙玉声等已经马上到了桥头,抬脚便要上桥了,苏醒却被远远的甩在二三百步外,官兵已追到他身后不足三十步的距离。就在这时,突见桥那头一道青色的人影提着柄无鞘的宽大长刀逆着追逃双方的方向直冲过来,他的速度快的令人匪夷所思,隔着一座桥都能听到他身体破开风的声音,他的眼睛坚定地盯着苏醒与官兵的方向,仿佛前面便是一座山、一座城池,他也要直直地穿过去,绝不避让,孙玉声等人被他气势所迫闪身避让。青衫客与他们擦肩而过却对他们视若无睹,他的眼中只有远处的苏醒,他带起的罡风刮的众马贼面孔生疼,他已幻化成了一道淡青色的虚影却仍然还在加速,他冲着杀气腾腾的王猛及众官兵以更加杀气腾腾的气势对冲着杀了过去。

    青衫客一过去,众马贼立刻便冲过了独木桥,过了桥后,孙玉舟伸手止住了要毁桥的手下弟兄,面现惭愧:“再等等吧,万一那小兄弟能赶过来呢?我们昨天已经连累他被抓,欠了他一次了!”

    苏醒的肺快要炸了,每吸一口气进去就像吸进去的是一口火,他跑的已榨干了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每迈出一步都是在透支,随时都可能因为力竭腿软而倒地。苏醒身后紧追的王猛,腿上伤口已经迸裂,鲜血渗出绷带在衣裤上长流不止,但他不管不顾提气狂追,此时他距苏醒只有七八步了,苏醒昨天在三合楼的窗户缝隙里见过此时正追在自己身后的这位铁塔般游击将军的勇猛,他相信自己只要歇个一口气的光景,那游击将军的钢刀也只需轻轻一探便能砍上自己的脖子,苏醒几乎都能听到那王猛粗重的喘气声了,他只有拼命的跑,都不敢再回头去看上一眼。

    迎面有风被撕开的呼啸声传来,苏醒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青衫客,看到他瘦硬的手紧握着他的暴烈的长刀,看到他手背上青筋凸起,甚至能感受到他无鞘的刀肆无忌惮的散发着的霸道杀气,可他的眼神竟有一些仓惶与紧张。

    是因为我么?苏醒的心突然安宁了下来,什么都不害怕了,脚步也缓了一缓,王猛要的就是苏醒这一缓,他忍着伤痛提气纵跃而起使出疯虎刀里一势极为霸道的裂天斩,钢刀挟带着燃烧的怒火劈斩而下,苏醒停了下来,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带着安定的笑停在王猛的裂天斩下望着青衫客,他仿佛听不到王猛的怒吼,不知道自己下一个瞬间就要身首异处一样。青衫客暗骂苏家人都是蠢牛笨马,想不明白这生死一线的时刻,这小子得有多傻才能有这样的淡定,可恼火归恼火,他还是运用禁术再次强行爆发出真正极限的速度,将一路冲杀而来积攒的气势与杀意化成了撩天一刀挥出,双刀在苏醒头顶相交,爆开的刀气水波般散开,青衫客握刀的双手虎口迸裂,鲜血长流,王猛的刀却也停止在苏醒头顶一线之处,他的刀锋已将苏醒一绺头发斩断,却再也推进不了一线的距离。

    王猛果断收刀后退,想要摆开架势施展开疯虎刀稳扎稳打斩杀这青衫客,青衫客伸出舌头一口舔尽左手虎口鲜血,不等王猛摆好架势,猛然跃起使出和王猛的裂天斩一模一样的招式,戾声狂吼:“你也吃爷爷一斩!”

    王猛见他来势刚猛,被迫双手握刀封架,双刀再交,一股爆烈的刀劲传来,王猛虎口也被刀劲撕裂,顿时鲜血长流。

    “你再吃爷爷一斩!”青衫客又一记同样的劈斩,王猛胸中燃烧着怒火硬接了他的第二刀,双臂被震的发麻。

    “看你还能接爷爷几刀?”青衫客赌气般一记又一记劈斩,王猛一开始发狠硬接,三刀一过已成被迫封挡,想抽身施展疯虎刀已是不能,青衫客的内力仿佛源源不断,且一刀快似一刀,一刀重似一刀,王猛的怒火终于变成了恐惧,青衫客爆烈的刀劲下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再这样下去只有被他的刀劲活活震死。

    第六刀,王猛双臂已接近被废,刀劲顺着双臂传入体内,五脏被伤,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王猛肝胆俱裂,不相信世上有人的武功能高出自已数倍不止,此时支撑他的只剩以死报效柳师爷与李大人的知遇之恩了。

    第七刀,青衫客暴喝一声:“跪下!”王猛封架住劈斩死撑,刀劲儿这次没有去震伤他的五脏,而是传到了他左腿上,咔嚓一声,王猛昨天被孙玉舟一剑贯穿的左腿的胫骨今天再受重创,生生被震断,被迫单膝跪倒,已用尽了力却还只得拼命撑着刀,双眼爆满血丝,青衫客的刀压到了王猛发际,王猛闭目等死,那刀劲却突然撤去了。

    青衫客冷眼看着王猛:“带着伤还能接我水云斩七刀,也算是英雄了,大好男儿,何以甘当朝廷鹰犬?”

    王猛想起柳师爷与李大人的恩情,扔了刀,冷哼一声道:“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要杀便杀,少婆婆妈妈的!”

    青衫客也冷哼一声一刀将他拍晕在地,抬刀指向王猛手下士兵:“还有谁要接爷爷的刀?”

    众官兵鸦雀无声。

    青衫客仰天长啸起歌:

    爷爷生在天地间,

    纵马挎刀自清闲。

    蹉跎常为酒,慷慨总悲歌,垒落丹心两胁刀。

    也曾走马游上郡,旧时衫,胭脂泪曾沾,长铗只为朱颜弹。

    爷爷不要金千担,

    爷爷不要王侯冠。

    且从容,挑灯看宝剑。

    若逼爷爷刃出鞘,

    千里洒龙血!

    四野噤声,唯有风吟与之相和,苏醒两天前在沈府的四层阁楼顶上听他唱过这首歌,当时只觉得那粗俗的歌词被他唱出时挟着蛮霸的杀伐与叵测的凶险,此时再听到这首歌,虽然还是一样的歌词,但这次的歌声里气象却全变了,跌宕起伏间是一种驾龙遨翔的睥睨纵横与舒畅磊落,天地之间无所可阻其气。

    苏醒为这荡气回肠的歌声所感,心生向往,不禁热泪盈眶。

    青衫客倒拖着长刀牵起苏醒的手从容退至逆奔江边,过了桥与众马贼会合在江边。

    远处的山坳里此时腾起冲天的尘土,传来隐隐的群马奔驰声。

    孙玉舟的援兵到了!

    青衫客向孙玉舟抱拳,说话却是冷冰冰的:“玉面佛果然菩萨心肠,多谢不毁桥之恩,就此别过!”

    孙玉舟见他言语冰冷,话音褒贬难分,心下不快,可想到刚才只顾自己逃命,没去照顾与他一起越狱出来的苏醒,心中也蛮不是滋味,略一抱拳算是回礼,并不说话。

    孙玉声见场面尴尬上前冲苏醒眨眨眼睛:“小兄弟,你我也算有缘,此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不知小兄弟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苏醒向他摇摇头:“不知道,我现在还不能离开鹿城,有人指着我活命呢,还得去找我大哥救我二哥,其他的只能等了了这事之后再说。”

    孙玉声叹气:“以后大家可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了,小兄弟你没什么江湖经验,今天刚出龙潭又要入虎穴,行事可千万小心!”

    苏醒想着二哥被抓,大哥又不知该到何处去寻找,而自己当务之急还得去先放了沈掌柜,现在能依靠的只有青衫客了,可自己与他萍水相逢,却已得他数次援手,实在不好再将他拖入自己的麻烦里,想着这些不禁心乱如麻,低头轻叹:“谢谢老伯关心,也祝你早日与你女儿团圆!”

    孙玉声一听女儿二字已是乐呵呵的笑不拢嘴:“好,好,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苏醒沿着江畔没目的地走去,偷眼朝后看去,青衫客扛着长刀跟在他身后一副吊儿啷当的样子,见他偷看自己,窃笑着胡编:“看什么看,我欠着苏慕的救命之恩,答应他无论如何得保你周全,你们老苏家的人一个个都像犟驴,你要去放沈银长,活他的贱命,我只能陪你去喽,你看我像食言而肥的人么?”

    苏醒仍低着头,踢着脚边的石头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半晌又问:“我该怎称呼你?”

    “呃,我姓朱,你就叫我朱大哥吧!”

    “嗯,朱大哥,我看那孙玉舟好生了得,也是个大英雄,要不是他们留着那座桥,我们今天可没地方好逃,你为什么要对他冷言冷语的?”

    “逃?”青衫高昂着头冷笑,“我可没逃过,生平只有别人看见我逃。唉,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没听人说卖白面的见不得卖石灰的?他吃烧杀抢夺的饭,我也做劫富济贫的买卖,同行见面,自然看他不顺一眼。”

    苏醒听他将烧杀抢夺说的稀松平常,心中好不是滋味,好像在朱大哥眼中世上无力抗争的弱小就活该受屠戮一样,苏醒心中,实在无法把一个几次救自己于危难时刻的大刀客与一个烧杀抢夺的匪徒形象重叠在一起,不禁怅然若失。

    二人各想着心事,沿江往前走着,隐隐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震天的叫杀呐喊,回头看去,就见与苏醒一并越狱逃出的孙玉舟此时会合了手下上百号马贼又调头过了桥向着他们刚刚拼了命逃出来的鹿城冲杀了过去。

    青衫客愣怔了一下,笑着赞叹:“嘿!让你说着了,这玉面佛还真是个胆肥到敢吃天的英雄,他这架势是要去抄李知律的老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