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民国十七年，约莫是炎热的六月，好在东北的暑气来的晚，不至热的十分恼人。一列装潢精美的列车驶在奉天城外，二十多节车厢装饰过分的华丽，俨然一座移动的行宫。

    中间的某一节车厢内，留着八字胡的矍铄老人正伏在案前，心情低落。身旁肥头大耳的亲信同样低头不语。老人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年轻时的旧伤常在夜里反复的提醒他岁月无情，然而现实却更残酷的告诉他，已在人生的后半段丧失了可能最后一次入主中原的机会。

    “秀峰啊，你说我这一次败走，有生之年，还能打回去吗？”

    未待亲信开口，边上浓妆艳抹的姨太太先插了一嘴“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大帅您咳嗽一声，整个民国都得抖一抖，逐鹿中原，更是旦夕之间，吴督军，您说是不是。”

    吴秀峰是没念过几天书的，听见这话连忙附和“六姨太说的是，大帅您肯定能打回去。”

    老人不说话，因为此生能否再打过山海关，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想到自己培养出一个在北洋众多二世祖中，绝对出类拔萃的儿子，倒也不是那么不好受。便低着头摊开一张地图。

    “大帅要议军政大事，我妇人家，便不掺和了。”六姨太说着，便朝另外一节车厢走去。

    “等等，到哪了。”老人还是没抬起头。

    六姨太向外探头。“前面，估摸就是皇姑屯了，大帅，倘道上不停，回府上正好摆桌酒席。”

    老人点点头，便招来亲信，围着地图商议起来。

    半晌。

    老人许是觉得闷，打开车窗向外瞭去，火车正驶在皇姑屯的桥上，低头却看见一个闪闪发亮的光点。

    老人正欲大喝一声，巨大的冲击力却直把他掀飞出去。

    再醒过来，四周已火光冲天，吴秀峰的脑袋上插着一颗铁钉，生死不明，周围的人或多或少受了伤，他感觉脖子正汩汩地向外流血。

    戎马一生，他并不是没想过这样的结局，但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他还不老，还能骑马，还能开枪，还能带兵，他还能做很多事情，他还想做很多事情。

    浓烟熏的他睁不开眼，脖子的伤让他想咳却咳不出来。

    约莫几个小时后的奉天城内。

    两个佣人打扮的走进奉天城有名的酒楼宝发园，伙计一看是熟脸立马招呼过来。

    “诶张哥，今儿个帅府要点什么。”

    “叫掌勺的熘个腰花，待会打包带走，大帅瞧不上府上厨子做的，就好你们这一口，再拎几坛子好酒，大帅今儿回来特意摆了席叫上他老人家几个把兄弟。”

    伙计连忙应和下来，待到两人拎上菜走出大门。他又走到楼上角落的包间，恭敬的敲了敲门。

    往后的日子，帅府依旧花天锦地，尤其是五姨太，日日出去和日本领事的夫人喝茶打牌。

    直到半个月后，帅府门前停下一辆汽车，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下了车，急匆匆的走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整个帅府素车白马，少帅带着几个姨太太和弟弟妹妹披麻戴孝，长跪灵前。

    他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老人家走前只交代他以国家为重。

    奉天城，乃至整个中国的人们才知道，那位威名赫赫的张大帅，死在了皇姑屯的一声巨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