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

    正堂旁的一边厢房，就是高世泽的房间。另一边作客房用，后堂屋则是高天雄夫妻所住。跨院被当做马厩使用，耳房和倒座房则住着家里的佣人。

    饭后，高世泽坐在隔扇门下，雕花的屋檐恰好替他挡住午后稍有些晒人的阳光。

    他回想起上午发生的事情。

    健次郎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日本人，但事实上，他对日本人并没有什么好感，高天雄就生在甲午前后，虽说那时他还在山东，但日本人在东北骇人听闻的行径，也是有所耳闻的，何况现在关东军就在东北，虽然与少帅相峙，不敢轻举妄动，但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在过去四十年间早已图穷匕见了。

    那么，这个日本人不好好待在家，跑到中国来，肯定也没什么好心。高世泽这么想着。

    健次郎什么也没干，和陈伯一样莫名其妙的被扣上了帽子。

    至于李归宁，未来还有很长。已经不是十三四岁就要结婚的年代了，日子还长，岁数还小，别想太远。好好相处下去才是。

    张柏菱和滕佳迒想这种事的时候，一定会点根烟吧。

    想完，他就回房间睡觉了。“赵姨，下午别忘了叫我”

    张柏菱这会的确在抽烟，他趴在阳台上，慢慢吞云吐雾。上午那根七星确实比一般烟香，张柏菱想着，有空得再找那个小日本子要几根。突然看到一辆汽车开回来，连忙扔下烟头，好巧不巧的砸在了车上下来的人头上。吓得张柏菱撒腿就跑。

    至于志伟和滕佳迒？

    志伟从父亲调回来以后，便随父亲一同搬进了驻地，只是中午他还是喜欢在爷爷奶奶的老房子里休息，住了十几年，不恋旧才会奇怪。

    老房子在城郊，外面就是一片又一片广袤的农田，远处有一座山，山后面就是草原。

    不过他这会才刚刚吃饭，志伟自幼习武，中午也得操练上那么一会。爷爷奶奶岁数大了，十三岁以后志伟便让二老不用等自己，先吃完先睡。

    院门突然响了，志伟把门打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走进来，穿一身粗布衣服，皮肤晒得并不白皙，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

    少女端着一盘切好的卤猪耳朵。快步放在院子里志伟的餐桌上。志伟连忙又拿了一副碗筷摆在桌上。

    两个人坐在桌前，面对面的吃起饭来。

    少女突然笑着问：“志伟哥，我妈妈特意给你买的猪耳朵。你今天去上学了吗？学校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的，小曼。”

    “嘿，都放了鞭炮了，我忙完活计，就也去凑热闹看了一眼。”

    “嗯，里面挺好的”，志伟应下来，“不过，小曼，你真的不想上学吗？”话说出去，志伟就后悔了。

    他看到少女脸上笑容顿了一下，随后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嗯……我要是去上学了，家里的农活，爸爸妈妈可忙不开，再说弟弟也需要人照顾……”

    气氛突然凝滞到了极点。

    志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连忙岔开话题。“田收完了吗……”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少女叫白曼，从小和志伟一起长大，志伟一家子算是汉化的牧民，他爷爷那一代来的时候，很受排挤，好在挨上白家这么一户通情达理的邻居，没少照顾，乔团长和白曼的父亲也是从小穿一条裤子，志伟家祖上是大汗的亲卫，虽然现在破落了，倒是传下一手搏克的好武艺，其实当年志伟的爷爷也想教白曼的父亲，可惜他自幼体质不好，也就只有乔团长一个人得了父亲真传。“没这个福分学武”，白曼的父亲后来每次提到这件事，都会这么自嘲一声。有一年碰上灾荒，汤主席，当年还是汤旅长正好带着部队经过，乔团长想着自己也算一身武艺，索性投了军，留下志伟母子俩和父母，靠寄津贴回去贴补家用。

    结果没几年，志伟的母亲便病死了，白曼的母亲和她生前亲如姐妹，看志伟这么小个孩子便没了娘，也是可怜，这么多年也帮着志伟的爷爷奶奶把志伟拉扯大了。好在乔团长常回来探亲，而且一次回来比一次官大，当地的县官豪绅也给他面子，一家人生活也过得去。

    后来乔团长在部队屡立军功，

    一步一步做到团长，去年调回来，念及这么多年白家在他征战沙场的时候，没少帮衬自己一家老小，兴建学校的时候提要把白曼也送进去，被白父白母拒绝了，至于因为什么，乔团长心里也有数，和白曼的父亲喝了一夜的酒，只要每逢年节，必让亲兵给白家送厚礼。还把学校的课本单要来一份，给白曼送去。

    饭后，少女起身要收拾碗筷，志伟连忙拉住她“我来吧。”

    “志伟哥下午不是还要上学吗，练了这么久，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志伟实在拗不过白曼，便等白曼收拾好碗筷，把桌椅搬进屋去，又送白曼出门，这才回去睡觉。

    一个温暖的午后，保山城和结束了忙碌的人一样，懒懒的歇了下去。

    除了被亲爹吊在房梁上打的张柏菱。

    当鼻青脸肿的张柏菱再次来到学校的时候，被高世泽等人连着嘲笑了好几天。即使在多少年后，偶尔还是会被人提起来，然后重新鞭尸一遍张柏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