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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年礼

    开门的是陈伯。

    陈伯见到高世泽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准是来拜访自家小姐的。自然心情不悦,奈何东家和高世泽的父亲既有私交,也有生意往来,便不得不去和李瓯回报一声。

    李瓯自是放高世泽进来的,陈伯冷哼一声打开房门,刚要迎高世泽进去。

    “诶陈伯,别走啊,还有点活得你帮我干。”高世泽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箱子。

    陈伯虽然脸上不悦,心情还是好了点,虽然这小子来没什么好事,好在还算懂事,知道不能空手来。

    于是陈伯和高世泽吭哧吭哧的把两个箱子带来屋里。

    李瓯看着两人费力搬来的箱子,有些哭笑不得“贤侄,来就来嘛,带东西做什么。”

    “嗷,伯父,这是我给李同学和您带的辞年礼。”

    高世泽胆子再大,也是绝不敢在李瓯目前叫归宁的。

    说完他打开箱子。

    李瓯本是不想收的,这么大岁数人,收人家年轻人的礼,何况自家有个闺女,总归不太好。

    但箱子里的东西让他无法拒绝。

    “伯父,临安天目山的冬笋,都是找农户挖的,还盖着土,过淮河前在箱子外还镇了冰,不过一礼拜,绝对新鲜。”

    对于一个居住在北方的南方人来说,时令的竹笋,让他实在是无法拒绝,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灿烂。“贤侄有心了贤侄有心了。陈伯,快快快,把笋搬去厨房,好好张罗,今晚就吃笋了。”

    “别着急啊伯父。”高世泽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撕开了外面包着的油纸。

    如果说竹笋足以让李瓯喜笑颜开,那这箱子里的东西,已几近让他哭出来了。

    只见一条经过腌制后皮色黄亮,形似琵琶的猪后腿被油纸包住,静静躺在木箱子里,还贴心的塞好了稻草,防止道上磕碰。

    “伯父,正经金华两头乌猪腌的火腿,重阳腌的早冬腿,东阳上蒋村带回来的,您看这爪弯踝细绝对正宗。”

    保山城不是没有会做南方菜的厨子,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些东西在北方就是见不到的,虽然要入乡随俗,随北方的口味,但偶尔李瓯还是会叫家里从南方带来的厨子做点家乡菜来吃。

    李瓯一愣,连忙叫陈伯赶快抬到厨房去,然后说什么也要喊高世泽留下吃晚饭。

    不过高世泽显然对晚饭不感兴趣。“伯父,李同学呢?”

    “噢噢,在书房”李瓯手指着一个方向,便和陈伯一道去厨房了“晚饭待会就好,一定要留下来吃啊贤侄。”

    高世泽用一箱冬笋和一条火腿,成功收买了李瓯。

    院子里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高世泽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李归宁温婉的声音传过来。

    “是我。”

    高世泽听见凳子挪动的声音,随即门就打开了。

    “小年快乐,归宁。”

    “你怎么来了……?”少女低下头去。

    “给你和伯父带了些礼物。有的已让陈伯端走了,这是单给你拿来的。”

    高世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用稻草垫了一路,应当没碎。”

    高世泽一边说着,一边进屋里把纸袋放在桌上解开。

    是些不同的点心。

    “上海绿波廊的点心,专挑了耐放的,道上又冷,应当没事。”

    说罢拣起一块递给李归宁。

    十七八岁的少女,是最喜欢吃甜食的年纪,李归宁接过去,另一只手挡住樱红的小嘴,咬下一小块去。虽看不见嘴,但双眼却刹那间明亮起来了。

    一块点心吃完。

    “从前父亲去上海时,常从夷场(租界)给我带些上海点心,只是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就算不是刚出锅的,从前吃的也较它差远了。”

    两个人又吃了几块,李归宁把点心用油纸包好,小心翼翼的藏在书架后面。

    “藏这么仔细干什么。”

    “怕我爹或者陈伯看见了偷吃。

    “……”

    高世泽有些无言以对。

    李瓯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贤侄,归宁,吃饭咯。”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李归宁有些诧异“世泽,你给我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高兴成这样。”

    “没什么,只是带了些礼物。”

    “好吧……谢谢你啊。”

    “嗯?”

    “我好久……没吃到南方的点心了。谢谢你专程给我带了一份”

    “你开心就好。只是小事罢了。”

    不过,当李归宁坐到餐桌上的时候,瞬间就理解李瓯的兴奋了。

    “腌……腌笃鲜?爹?你从哪弄来竹笋和火腿的?”

    “我的好贤侄,你的好同学,专程带来的,火腿一整条,竹笋一大箱,够我们吃到过年了。”

    “陈伯!热一壶花雕来,我今天要和贤侄好好喝一盅!”

    盐煮笋的确是佐酒的良品。高世泽想起自己曾读过父亲带来的,鲁迅先生的小说集。不知不觉就喝多了,热过的黄酒入了口,便是由唇到胃的温暖,虽不似烧刀子般强烈,这份温润确是与南方人一样独有的。

    只是李瓯已喝的几近趴在桌子上。

    高世泽便劝着今天便到此为止,以后有的是时间,来日方长。

    李瓯突然抬起头来。“贤侄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特别激动一点也不沉稳。”

    ““……伯父你喝多了。””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答非所问。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到离温州这么远的地方,归宁她娘还在家里处理些事,得明年才能搬来。”

    “人在外面,哪有不想家的。世泽贤侄啊,你是不是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东北。”

    高世泽点点头。

    “等你到了岁数,去外面闯荡的时候,就明白了。外面的菜做的再色香味俱全,也还是会想家乡菜的。”李瓯又夹了一片竹笋吃。

    “今天你来之前,我和归宁从来没想过,能在这个季节,在东北吃上腌笃鲜。说起来,叔叔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有这些菜,叔叔才在东北,感觉到在家过年的感受了。在外的游子,能吃上一口家乡菜,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李瓯说完,一口干下剩下的黄酒。“方才给你爹捎信的时候,你娘叮嘱你早些回去,叔叔就不送你。嗝儿,也送不了你了,叫陈伯送你回去吧。”李瓯打了个酒嗝,说完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厨房里,陈伯吃着碗里的腌笃鲜,一行老泪缓缓淌下来。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才是对家乡最留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