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巡回的骑士（下）
回到巡回骑士和小王子这里。
马夫赶着车，车窗帘已经全部拉上，巡回骑士则骑着战马走在车的侧后方，他身上的盔甲，卡尔已经用法术为他修复了一些，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破烂了。
从贺诺城出发去红叶港要经过泽林泽特，如果不从泽林泽特走水路，还必须经过刃国。一路上不知多少人对这位王子虎视眈眈。
但，害怕不是骑士的作风，拿巡回骑士的话说：“骑士持剑，是为了警戒和斩断来袭的邪恶，恐惧从来不是停止挥剑的理由，优秀的骑士敢于正视心底的恐惧，并依然能坚定地挥舞起守护生命的利剑。”
在经过了泽林泽特的郊野后就是一直沿着海岸走，可以确定的是，一行人早就落入了国师的圈套，又只能硬着头皮走，索性走些宽敞的道路，防止被伏兵近距离包围。
“实在是危急关头，就照锦囊里的读音喊我的名字，我会及时赶到的。但直到拆开锦囊前，你都不要放下你的盾。”临出发前卡尔如是交代巡回骑士。
骑士用持盾的手捏着锦囊，另一只手按着剑柄，心中一直在默念：“还不到时候。”
尽管他知道追兵就在不不远处海滩尽头的丛林里跟着，他知道自己连普通的街头混混也打不过，他还知道一旦夜幕降临，海水涨潮，他们就失去开阔地和光下的优势，最终都会被包围。
但是还不到时候！
现在只有日夜不停得走。
他们已经走了两天，也和暗处的追兵僵持了两天，第一天的夜晚他们在开阔的草地上休息，骑士和马夫轮流守夜，而这个晚上他们的体力已经几乎到了极限，且离开海滩就必须进入的茂密森林，尽管距离红叶港也还只有一天的路程，可今天傍晚这个坎如果不能跨过去，那一切都是空的。
太阳啊，你若是长久地照耀着大地，让我们到达了再落下，该多好啊。
海潮啊，你若是长久地远离这海岸，等我们安全了再涨起，该多好啊。
但太阳终究是落下了，海潮封住了一行人的后路。
他们找了一处还算安全的空地，骑士让王子背靠一棵树休息，用另一面大盾盖住王子蜷缩着的娇小身躯。
天上开始下雨，马夫从车里拿出雨棚来给王子挡雨。
时不时传来的狼嚎预示着有什么危险在逼近。
“轰”
一声炸雷，雨越来越大，雨点击打叶片，盖过了脚步声，潮湿掩盖了敌人的气息，所有人的精神都绷到了极限。
就好像敌人正在一步步逼近，包围圈在缩小，下一秒，敌人化作的洪流就要将三人吞没，可克诺尔依然只是捏着那个锦囊。
“不到时候！不到时候！不到时候！”
雨还在击打树叶，他们就这样僵持下去…
第二天一早，王子醒来，他发现自己身处雨后天晴的森林中，浑身湿透的巡回骑士先生一动不动站在自己身前，手持一面刻着符文的小盾。明明自己刚才还趴在旅馆的桌子上睡觉。
“这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小王子。”马夫走过来，“看来是我们成功甩掉了追兵，殿…少爷他，把你和替身换回来了。”
“替身？”小王子震惊之余，又看了一眼骑士先生，“骑士先生？你还好…”
巡回骑士直直向后倒，两人赶忙上前扶住，让他缓缓躺在树根边上，确认还有心跳和呼吸只是睡着了之后，两人才松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
马夫一面帮骑士挤干潮湿的衣物，一面解释。
“是少爷让我隐瞒的，骑士先生带出来的东西自始至终只有这个盾，其他都是锦囊里的法术造成的幻象。原理我也不太懂，不过少爷说，只要握着这面盾的人能长久地保持警戒，它就能在周围生成结界，以此保护持有者和身边人不被发现、不受攻击，持有者的意志越坚定效果越好。昨晚就是骑士先生一直保持着警戒，所以敌人的追兵才没能得逞吧。”
“啊？那他现在…”
“别担心！吾王。”一个清亮的少年声，“敌人已经被我等清剿。”
树林中走出一队身着红甲的骑士，为首的年轻人看起来和小王子差不多大，他们见到小王子后，纷纷单膝跪地呼道：“红叶骑士团救驾来迟！参见吾王！吾王恕罪！”
“是红叶哥哥！”小王子站了起来。
红叶抬头一看，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他的瞳孔还是缩小了一下，他任‘小王子’抱住自己，然后眼睛里含着泪水说：“公主殿下，您在这里，您还活着，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一个月前王子寝宫的那场火灾中，那个被烧焦的孩童是王子，哈哈哈，是你的孪生弟弟！你假扮他的身份去搬救兵，可他先你的救兵一步死了。”那个穿着没品戴着狰狞铜面具的家伙从树后走出来。“只是没想到，你们还有魔法师协助，她可是让我好一阵头疼啊。”
“伯格！先王待你不薄啊！你怎么敢！”红叶挥剑就砍，被躲开，“为什么！”又一剑，还是不中，“为什么！！！”又连续三剑，还是不中。
“呵呵，年轻人，剑术还有待修炼啊，若是你父亲还在，我是绝不敢这样现身的。但是现在还有人能阻止我吗？帆国王室的继承人已经被我全部消灭了，很快霜国和刃国的联军就会兵临城下，我届时开城投降，你们就在三面环海的红叶城苟延残喘，等待大军将你们碾碎吧。”
说完，国师的身驱华为一堆枯叶，消失了。
……
艾莉冲出巷子，地面就陷将下去，她也没有躲，乖乖的被抓住，然后进了天牢。
不出所料的，艾莉所在的牢房就是在城堡里。
国师站在牢门外，看着里面静坐的白光魔女，他知道这里大概是关不住她，于是话语比平时略柔和了些：“哦，美丽的白光魔女小姐，我想原本我们应该是无怨无仇的，这世上如你我一般有才的魔法师，一个手就数得过来，我们要是做不成朋友，也大可井水不犯河水，又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呵，少套近乎，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我不明白，我不过是在遵照王的旨意做事，这点你我难道不一样吗？”
“你的王是谁？”
“呵，那你的王是谁呢？是那个逃跑的小王子？还是霜王？”那人往后退一步，“不会，是已死的老帆王吧？”
“你！你把老国王怎么了！”
“不过是船漏水了而已，卫队长以为他把主子从城堡里救出来就安全了，呐呐，其实走水路逃跑才是最愚蠢的办法。”伯格走到铁栏前，凑近了看向艾莉，“啧啧，可惜啊，我看你在城里搜集了一整天的情报，可是最关键的消息其实连这个城堡都出不去。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他回头走了几步停下，伸出一个手指，“你也一样，白光小姐。”
艾莉血气上翻，一挥手，数个光弹就向他的背影打去，那人也不躲闪，在强光中化作了满地烧焦的叶子。
艾莉随后把一部分白光流埃聚集在手上，两下就把铁栏切出一个洞来，本来就是防水被关进来的，这牢房怎么会关得住她呢，一路杀出去来到王宫，艾莉找遍了每个角落，半个人也没有，更别提王室成员或者伯格的本体了。
最后她还是抓到了一个仆人，仔细盘问才知道，王室成员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已经陆续被害，现在城堡就是个空壳，而艾莉正要问那个仆人更多问题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化作一地枯叶消失了。
“我说过，你在我的掌控之中呢。”他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你看看你，闹腾了一天一夜了，太阳还知道晚上要落下，你这样下去，结局就只有在你我无止境的捉迷藏中精疲力竭而亡。”
“我会找出你的。”艾莉放出流埃。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就来找我！”那人的声音变得谄媚，“我说你是何必呢，能好好活着偏要来送死。唉，再给你一个选项吧，如果你觉得玩不动了，可以选择乖乖投入我怀抱，然后和我一起效忠于伟大的风暴之王。那我就饶你不死！而且…”
“好了，闭嘴！”艾莉不想听下去了，就把流埃聚集起来对着空气随手挥了一拳。
这一拳好似把空间都击碎了，周围的场景一片片剥落，原本蓝天白云的花园变成了阴暗的牢房，艾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是在打坐，伯格那个不要脸的就站在离她很近的位子，伸出手正准备碰艾莉的脸下巴。
艾莉下意识又挥出一拳。
“谁准你进来的！”
伯格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吃了一记，白光在拳头接触的地方爆炸，他的肉身被轰出很远，连续撞穿了好几道石壁。
“风暴王？看来你真是怨鲸的小喽啰啊。”艾莉起身准备追击，
“呜…呃…”又中了一发光弹，伯格半截身子卡在墙里，一口血吐出来，“已经…晚了，你在…我制造的…梦境里过了…一天…呜…”一颗光弹打在他脸上，他脸上的面具出现了裂痕，“…一夜…外面…已经过了三天…呃…”又一发打在他的胸口，他的身体闷响一声，“哈哈哈…呵…呵…泽林泽特已经是霜王的了，很快…红叶港也会…呜…”艾莉已经走到他身前，一记手刀，把他打昏了过去。
“没想到最后还是中了你的陷阱，”艾莉把白光抽成丝，俯身去绑他，“不过没关系了，我这不就成功了么。还说什么‘如你我这样有才的魔法师’，别高攀了，这世界上有资格和我互相称为【你我】的，就只有…”
正绑着，那人身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法阵，艾莉急忙躲闪，高强度的爆破摧毁了半坐监狱。
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连带监狱的墙体一同抓去一般，那人也在这场爆炸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卡尔？”刚才那些魔力的波动艾莉再熟悉不过了，她浮在半空呆呆地看着城堡下层这个巨大的洞，意识一片空白。
等等，红叶港？
红叶港！
艾莉急忙飞向红叶港，此时天已经微亮，飞到红叶港的时候正好是近午。
霜国和刃国的联军已经在红叶城下列阵了。
在红叶城的城门前，红叶和公主也站在那里，他们的仪仗队已经列好了请降的阵型，穿着都很朴素，公主还戴着孝。众人表情凝重，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命运。
“卡尔，你不会去投霜国了吧？”艾莉从天上向下看，在军阵中寻找卡尔的身影。
“只要能快速结束冲突并尽可能减少伤亡，我帮谁不一样呢？”卡尔的声音从地面上传过来，艾莉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好家伙，这人真在军阵中，他正看向天上，“我已经向霜之王禀明事由，双方使者已经通过信了，等下就要在阵前处刑这个邪恶的魔法师伯格以及他的团伙，作为交换，红叶城放弃自治权向霜国投降。这次战争不会有任何伤亡，除了被伯格和他的手下们害死的人们。”
“可是。”
“可是霜之王买通的伯格？你有证据吗？伯格不过是海怪的一个傀儡，他为祸人间，甚至妄图将满城百姓化为他主子的怨念食粮，贤明的霜之王为了救人才发兵讨伐，其功当传唱千年。霜王是好人，而不是幕后黑手，对吧？”
“什么歪论，你这简直颠倒黑白！你这样还有什么正义可言？”
“嗯…”闻言，卡尔耸耸肩，戴上他的兜帽看向军阵前方，处斩已经开始了，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伯格人头落地，卡尔又抬头向艾莉露了个微笑，温柔地说：
“我本来就是黑的啊。艾莉。”
艾莉摇摇头，落在卡尔身边。
这次受降仪式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除了效忠的对象，一切都依然保持原状。
使者念完受降书，又拿起一份封赏书。
大致内容是封赏这次事件中有功的人，其中也提到了巡回骑士和马夫，卡尔和艾莉当然也有提名，但是到接旨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最后一条中，红叶骑士团的驻地调整到了泽林泽特，【扬帆港——泽林泽特】从此是红叶的封地了，而空出来的红叶港则封给了霜国的先锋军。
按照晨曦大陆东岸的传统，一场战争如果兵不血刃，那么战后胜败双方的代表人应该共进一次晚宴来庆祝和平。
虽然这里是西岸，但是霜之王听闻这个传统后也想试一试，就在红叶港摆起了宴席。
宴会上，霜之王认帆公主做了干女儿，并将帆公主许给红叶，少年少女一同跪在霜王面前叩谢不杀之恩。
随后一众年长的霜国将领就把红叶拉去聊天喝酒，完全当作了新来的后辈，似乎不曾敌对过一样。
窗外远处的塔顶，一黑一白两个人正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的景象。
“霜国对每个臣子一视同仁，不会因为曾是敌人就排挤。红叶和帆公主如果真能放下仇恨，好好效忠霜之王，或许能比原先在帆国的时候更有前途也说不定。”
“可帆国终究是他们的祖国，帆国还是灭了。”
“早晚要灭的，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不是有决心有力量就能逆天改命的。就算你真能救出帆国王室，又以一己之力击退霜刃联军，可你离开后，他们又会卷土重来，到时候，红叶和公主活着的几率微乎其微。”
“那你又如何能保证红叶城愿意受降，如果他们誓死不降，你的计划不就全落空了？”
“所以啊，伯格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什么意思？”
“我为他们塑造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是霜之王没错，但坏人是伯格，所有人都恨伯格，而讨伐邪恶法师的联军则是人见人爱的正义之师。”
沉默了一会。
“我能用成这个办法还有一个前提，就是霜国的军队本就纪律严明，他们对占领的地方秋毫不犯，唯独这一点我是赌了一把。”
“真的没有任何人反抗？”
“有，但是我让使节去劝降，邀请对方一起讨伐邪恶魔法师伯格，大部分都直接倒戈了。也可见，伯格实在是不讨人喜欢。只有极少数殊死抵抗的，那些人里有伯格的残党，但都不成气候，很快就被消灭了。这叫团结大多数人的力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打正义的仗，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如此怎么会担心失败呢？”
“我还要补充一点，这件事的谋划是对伯格保密的，他为我们开城以后就被抓住了，虽然只是个替身，但还是很有用的。至于真的那个，恐怕早就逃回海里了。”
“你那边那个也是假的，要是真身，不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他还在那里洋洋得意，就是个行为模式被设定好的假人，专门用来牵制你的。我杀掉他是因为你已经触动了藏在体内的夺舍法术，哪怕以你的实力其实被夺舍的风险很小，可这是不能接受的。——你不能有半点闪失。”
“唉…”白衣的叹口气，“你有这才能，回去理政多好。”
“好了，我们还有别的事。”黑衣把目光转向远处的海面。
白衣摇摇头，拉起黑衣的手。
“明天一早就出海，继续我们的旅行。”
……
后记。
伯格虚弱地爬上海岸，一小时前的战斗是他此生永远不会忘记的梦魇，在他狂妄而充满罪恶的一生中，在魔法上被压制还是第一次。
现在他的身上已经半点魔力都没有了，所有的经脉都被废去，他已然变回了一个凡人，不，这样更加糟糕，他不仅再也不能使用魔力，也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也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像个物件一样等死。
穷途末路的他，最终选择爬上海岸，他终究是生于陆地的，人还是希望落叶归根，就这样躺在沙滩上死去也好，然而他却看到一群红甲的骑士。
“伯格·海利耶夫，这才是你的真名吧。”为首的是红叶骑士，他和身后的骑士团一样，已经换上了霜国出产的更加精良的武器和甲胄，“我现在宣布你被逮捕了，虽然你的替身已经代替你受了一次审判，但是你的正身并不能逃过制裁。带走。”
……
宴会之后，巡回骑士得了大笔的赏钱，却拒绝了封地，打算继续踏上了他的巡回之旅。
他把赏钱分给遇到的可怜人，自己却还是穿着那套打补丁的破烂盔甲，他更愿意骑着马走遍山川大河，歌唱每一位英雄的史诗，哪怕自己总是鼻青脸肿，不过他不抱怨。
在泽林泽特港口启航前，只有巡回骑士和来送卡尔和艾莉，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你以后还继续四处演出吗？”艾莉问骑士。
“当然，我要继续去传唱骑士的精神。这就是我作为巡回骑士的意义所在啊。”
“那你要小心些，保护别人的时候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当然。”
“那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骑士看看卡尔，卡尔也微笑着看看骑士。
“卡尔兄…不，”骑士敬了个礼，“殿下，您一路小心。”
卡尔点头：“克诺尔卿，我不是什么殿下，只是个过路的游客。”
“是。”
“好了，船要启航了，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有机会的话来双生之国玩玩，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把酒赏月，对对诗词。岂不美哉。”
“好，就这么说定了。”
“再见。”
“再见。”
船离开了港口，骑士目送自己的友人消失在地平线上。
“我的王…我会想念您的。”
傍晚，一位身着破烂铠甲的骑士，骑着他的战马冲向夕阳，他唱着他的歌谣，旋律萦绕在草地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所谓骑士，就是在暗夜里为人们举起驱兽的火把，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义无反顾为人们撑起盾，用自己高超的武艺去惩恶扬善，从战火和杀戮中保护无辜的人们。”
可我觉得，还有一种骑士。
他们的生活也许苦难，也许平庸，他们中的大多数都面临着不如意的生活，忍受着梦想与现实的割裂。然而，他们敢于去面对，敢于运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去做力所能及的好事，他们习武不是为了杀戮，也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为了正义挺身而出。
他们的生活可能是黑白的默剧，可内心却有绚丽的美景。
……
马夫赶着车，车窗帘已经全部拉上，巡回骑士则骑着战马走在车的侧后方，他身上的盔甲，卡尔已经用法术为他修复了一些，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破烂了。
从贺诺城出发去红叶港要经过泽林泽特，如果不从泽林泽特走水路，还必须经过刃国。一路上不知多少人对这位王子虎视眈眈。
但，害怕不是骑士的作风，拿巡回骑士的话说：“骑士持剑，是为了警戒和斩断来袭的邪恶，恐惧从来不是停止挥剑的理由，优秀的骑士敢于正视心底的恐惧，并依然能坚定地挥舞起守护生命的利剑。”
在经过了泽林泽特的郊野后就是一直沿着海岸走，可以确定的是，一行人早就落入了国师的圈套，又只能硬着头皮走，索性走些宽敞的道路，防止被伏兵近距离包围。
“实在是危急关头，就照锦囊里的读音喊我的名字，我会及时赶到的。但直到拆开锦囊前，你都不要放下你的盾。”临出发前卡尔如是交代巡回骑士。
骑士用持盾的手捏着锦囊，另一只手按着剑柄，心中一直在默念：“还不到时候。”
尽管他知道追兵就在不不远处海滩尽头的丛林里跟着，他知道自己连普通的街头混混也打不过，他还知道一旦夜幕降临，海水涨潮，他们就失去开阔地和光下的优势，最终都会被包围。
但是还不到时候！
现在只有日夜不停得走。
他们已经走了两天，也和暗处的追兵僵持了两天，第一天的夜晚他们在开阔的草地上休息，骑士和马夫轮流守夜，而这个晚上他们的体力已经几乎到了极限，且离开海滩就必须进入的茂密森林，尽管距离红叶港也还只有一天的路程，可今天傍晚这个坎如果不能跨过去，那一切都是空的。
太阳啊，你若是长久地照耀着大地，让我们到达了再落下，该多好啊。
海潮啊，你若是长久地远离这海岸，等我们安全了再涨起，该多好啊。
但太阳终究是落下了，海潮封住了一行人的后路。
他们找了一处还算安全的空地，骑士让王子背靠一棵树休息，用另一面大盾盖住王子蜷缩着的娇小身躯。
天上开始下雨，马夫从车里拿出雨棚来给王子挡雨。
时不时传来的狼嚎预示着有什么危险在逼近。
“轰”
一声炸雷，雨越来越大，雨点击打叶片，盖过了脚步声，潮湿掩盖了敌人的气息，所有人的精神都绷到了极限。
就好像敌人正在一步步逼近，包围圈在缩小，下一秒，敌人化作的洪流就要将三人吞没，可克诺尔依然只是捏着那个锦囊。
“不到时候！不到时候！不到时候！”
雨还在击打树叶，他们就这样僵持下去…
第二天一早，王子醒来，他发现自己身处雨后天晴的森林中，浑身湿透的巡回骑士先生一动不动站在自己身前，手持一面刻着符文的小盾。明明自己刚才还趴在旅馆的桌子上睡觉。
“这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小王子。”马夫走过来，“看来是我们成功甩掉了追兵，殿…少爷他，把你和替身换回来了。”
“替身？”小王子震惊之余，又看了一眼骑士先生，“骑士先生？你还好…”
巡回骑士直直向后倒，两人赶忙上前扶住，让他缓缓躺在树根边上，确认还有心跳和呼吸只是睡着了之后，两人才松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
马夫一面帮骑士挤干潮湿的衣物，一面解释。
“是少爷让我隐瞒的，骑士先生带出来的东西自始至终只有这个盾，其他都是锦囊里的法术造成的幻象。原理我也不太懂，不过少爷说，只要握着这面盾的人能长久地保持警戒，它就能在周围生成结界，以此保护持有者和身边人不被发现、不受攻击，持有者的意志越坚定效果越好。昨晚就是骑士先生一直保持着警戒，所以敌人的追兵才没能得逞吧。”
“啊？那他现在…”
“别担心！吾王。”一个清亮的少年声，“敌人已经被我等清剿。”
树林中走出一队身着红甲的骑士，为首的年轻人看起来和小王子差不多大，他们见到小王子后，纷纷单膝跪地呼道：“红叶骑士团救驾来迟！参见吾王！吾王恕罪！”
“是红叶哥哥！”小王子站了起来。
红叶抬头一看，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他的瞳孔还是缩小了一下，他任‘小王子’抱住自己，然后眼睛里含着泪水说：“公主殿下，您在这里，您还活着，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一个月前王子寝宫的那场火灾中，那个被烧焦的孩童是王子，哈哈哈，是你的孪生弟弟！你假扮他的身份去搬救兵，可他先你的救兵一步死了。”那个穿着没品戴着狰狞铜面具的家伙从树后走出来。“只是没想到，你们还有魔法师协助，她可是让我好一阵头疼啊。”
“伯格！先王待你不薄啊！你怎么敢！”红叶挥剑就砍，被躲开，“为什么！”又一剑，还是不中，“为什么！！！”又连续三剑，还是不中。
“呵呵，年轻人，剑术还有待修炼啊，若是你父亲还在，我是绝不敢这样现身的。但是现在还有人能阻止我吗？帆国王室的继承人已经被我全部消灭了，很快霜国和刃国的联军就会兵临城下，我届时开城投降，你们就在三面环海的红叶城苟延残喘，等待大军将你们碾碎吧。”
说完，国师的身驱华为一堆枯叶，消失了。
……
艾莉冲出巷子，地面就陷将下去，她也没有躲，乖乖的被抓住，然后进了天牢。
不出所料的，艾莉所在的牢房就是在城堡里。
国师站在牢门外，看着里面静坐的白光魔女，他知道这里大概是关不住她，于是话语比平时略柔和了些：“哦，美丽的白光魔女小姐，我想原本我们应该是无怨无仇的，这世上如你我一般有才的魔法师，一个手就数得过来，我们要是做不成朋友，也大可井水不犯河水，又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呵，少套近乎，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我不明白，我不过是在遵照王的旨意做事，这点你我难道不一样吗？”
“你的王是谁？”
“呵，那你的王是谁呢？是那个逃跑的小王子？还是霜王？”那人往后退一步，“不会，是已死的老帆王吧？”
“你！你把老国王怎么了！”
“不过是船漏水了而已，卫队长以为他把主子从城堡里救出来就安全了，呐呐，其实走水路逃跑才是最愚蠢的办法。”伯格走到铁栏前，凑近了看向艾莉，“啧啧，可惜啊，我看你在城里搜集了一整天的情报，可是最关键的消息其实连这个城堡都出不去。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他回头走了几步停下，伸出一个手指，“你也一样，白光小姐。”
艾莉血气上翻，一挥手，数个光弹就向他的背影打去，那人也不躲闪，在强光中化作了满地烧焦的叶子。
艾莉随后把一部分白光流埃聚集在手上，两下就把铁栏切出一个洞来，本来就是防水被关进来的，这牢房怎么会关得住她呢，一路杀出去来到王宫，艾莉找遍了每个角落，半个人也没有，更别提王室成员或者伯格的本体了。
最后她还是抓到了一个仆人，仔细盘问才知道，王室成员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已经陆续被害，现在城堡就是个空壳，而艾莉正要问那个仆人更多问题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化作一地枯叶消失了。
“我说过，你在我的掌控之中呢。”他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你看看你，闹腾了一天一夜了，太阳还知道晚上要落下，你这样下去，结局就只有在你我无止境的捉迷藏中精疲力竭而亡。”
“我会找出你的。”艾莉放出流埃。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就来找我！”那人的声音变得谄媚，“我说你是何必呢，能好好活着偏要来送死。唉，再给你一个选项吧，如果你觉得玩不动了，可以选择乖乖投入我怀抱，然后和我一起效忠于伟大的风暴之王。那我就饶你不死！而且…”
“好了，闭嘴！”艾莉不想听下去了，就把流埃聚集起来对着空气随手挥了一拳。
这一拳好似把空间都击碎了，周围的场景一片片剥落，原本蓝天白云的花园变成了阴暗的牢房，艾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是在打坐，伯格那个不要脸的就站在离她很近的位子，伸出手正准备碰艾莉的脸下巴。
艾莉下意识又挥出一拳。
“谁准你进来的！”
伯格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吃了一记，白光在拳头接触的地方爆炸，他的肉身被轰出很远，连续撞穿了好几道石壁。
“风暴王？看来你真是怨鲸的小喽啰啊。”艾莉起身准备追击，
“呜…呃…”又中了一发光弹，伯格半截身子卡在墙里，一口血吐出来，“已经…晚了，你在…我制造的…梦境里过了…一天…呜…”一颗光弹打在他脸上，他脸上的面具出现了裂痕，“…一夜…外面…已经过了三天…呃…”又一发打在他的胸口，他的身体闷响一声，“哈哈哈…呵…呵…泽林泽特已经是霜王的了，很快…红叶港也会…呜…”艾莉已经走到他身前，一记手刀，把他打昏了过去。
“没想到最后还是中了你的陷阱，”艾莉把白光抽成丝，俯身去绑他，“不过没关系了，我这不就成功了么。还说什么‘如你我这样有才的魔法师’，别高攀了，这世界上有资格和我互相称为【你我】的，就只有…”
正绑着，那人身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法阵，艾莉急忙躲闪，高强度的爆破摧毁了半坐监狱。
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连带监狱的墙体一同抓去一般，那人也在这场爆炸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卡尔？”刚才那些魔力的波动艾莉再熟悉不过了，她浮在半空呆呆地看着城堡下层这个巨大的洞，意识一片空白。
等等，红叶港？
红叶港！
艾莉急忙飞向红叶港，此时天已经微亮，飞到红叶港的时候正好是近午。
霜国和刃国的联军已经在红叶城下列阵了。
在红叶城的城门前，红叶和公主也站在那里，他们的仪仗队已经列好了请降的阵型，穿着都很朴素，公主还戴着孝。众人表情凝重，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命运。
“卡尔，你不会去投霜国了吧？”艾莉从天上向下看，在军阵中寻找卡尔的身影。
“只要能快速结束冲突并尽可能减少伤亡，我帮谁不一样呢？”卡尔的声音从地面上传过来，艾莉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好家伙，这人真在军阵中，他正看向天上，“我已经向霜之王禀明事由，双方使者已经通过信了，等下就要在阵前处刑这个邪恶的魔法师伯格以及他的团伙，作为交换，红叶城放弃自治权向霜国投降。这次战争不会有任何伤亡，除了被伯格和他的手下们害死的人们。”
“可是。”
“可是霜之王买通的伯格？你有证据吗？伯格不过是海怪的一个傀儡，他为祸人间，甚至妄图将满城百姓化为他主子的怨念食粮，贤明的霜之王为了救人才发兵讨伐，其功当传唱千年。霜王是好人，而不是幕后黑手，对吧？”
“什么歪论，你这简直颠倒黑白！你这样还有什么正义可言？”
“嗯…”闻言，卡尔耸耸肩，戴上他的兜帽看向军阵前方，处斩已经开始了，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伯格人头落地，卡尔又抬头向艾莉露了个微笑，温柔地说：
“我本来就是黑的啊。艾莉。”
艾莉摇摇头，落在卡尔身边。
这次受降仪式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除了效忠的对象，一切都依然保持原状。
使者念完受降书，又拿起一份封赏书。
大致内容是封赏这次事件中有功的人，其中也提到了巡回骑士和马夫，卡尔和艾莉当然也有提名，但是到接旨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最后一条中，红叶骑士团的驻地调整到了泽林泽特，【扬帆港——泽林泽特】从此是红叶的封地了，而空出来的红叶港则封给了霜国的先锋军。
按照晨曦大陆东岸的传统，一场战争如果兵不血刃，那么战后胜败双方的代表人应该共进一次晚宴来庆祝和平。
虽然这里是西岸，但是霜之王听闻这个传统后也想试一试，就在红叶港摆起了宴席。
宴会上，霜之王认帆公主做了干女儿，并将帆公主许给红叶，少年少女一同跪在霜王面前叩谢不杀之恩。
随后一众年长的霜国将领就把红叶拉去聊天喝酒，完全当作了新来的后辈，似乎不曾敌对过一样。
窗外远处的塔顶，一黑一白两个人正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的景象。
“霜国对每个臣子一视同仁，不会因为曾是敌人就排挤。红叶和帆公主如果真能放下仇恨，好好效忠霜之王，或许能比原先在帆国的时候更有前途也说不定。”
“可帆国终究是他们的祖国，帆国还是灭了。”
“早晚要灭的，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不是有决心有力量就能逆天改命的。就算你真能救出帆国王室，又以一己之力击退霜刃联军，可你离开后，他们又会卷土重来，到时候，红叶和公主活着的几率微乎其微。”
“那你又如何能保证红叶城愿意受降，如果他们誓死不降，你的计划不就全落空了？”
“所以啊，伯格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什么意思？”
“我为他们塑造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是霜之王没错，但坏人是伯格，所有人都恨伯格，而讨伐邪恶法师的联军则是人见人爱的正义之师。”
沉默了一会。
“我能用成这个办法还有一个前提，就是霜国的军队本就纪律严明，他们对占领的地方秋毫不犯，唯独这一点我是赌了一把。”
“真的没有任何人反抗？”
“有，但是我让使节去劝降，邀请对方一起讨伐邪恶魔法师伯格，大部分都直接倒戈了。也可见，伯格实在是不讨人喜欢。只有极少数殊死抵抗的，那些人里有伯格的残党，但都不成气候，很快就被消灭了。这叫团结大多数人的力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打正义的仗，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如此怎么会担心失败呢？”
“我还要补充一点，这件事的谋划是对伯格保密的，他为我们开城以后就被抓住了，虽然只是个替身，但还是很有用的。至于真的那个，恐怕早就逃回海里了。”
“你那边那个也是假的，要是真身，不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他还在那里洋洋得意，就是个行为模式被设定好的假人，专门用来牵制你的。我杀掉他是因为你已经触动了藏在体内的夺舍法术，哪怕以你的实力其实被夺舍的风险很小，可这是不能接受的。——你不能有半点闪失。”
“唉…”白衣的叹口气，“你有这才能，回去理政多好。”
“好了，我们还有别的事。”黑衣把目光转向远处的海面。
白衣摇摇头，拉起黑衣的手。
“明天一早就出海，继续我们的旅行。”
……
后记。
伯格虚弱地爬上海岸，一小时前的战斗是他此生永远不会忘记的梦魇，在他狂妄而充满罪恶的一生中，在魔法上被压制还是第一次。
现在他的身上已经半点魔力都没有了，所有的经脉都被废去，他已然变回了一个凡人，不，这样更加糟糕，他不仅再也不能使用魔力，也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也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像个物件一样等死。
穷途末路的他，最终选择爬上海岸，他终究是生于陆地的，人还是希望落叶归根，就这样躺在沙滩上死去也好，然而他却看到一群红甲的骑士。
“伯格·海利耶夫，这才是你的真名吧。”为首的是红叶骑士，他和身后的骑士团一样，已经换上了霜国出产的更加精良的武器和甲胄，“我现在宣布你被逮捕了，虽然你的替身已经代替你受了一次审判，但是你的正身并不能逃过制裁。带走。”
……
宴会之后，巡回骑士得了大笔的赏钱，却拒绝了封地，打算继续踏上了他的巡回之旅。
他把赏钱分给遇到的可怜人，自己却还是穿着那套打补丁的破烂盔甲，他更愿意骑着马走遍山川大河，歌唱每一位英雄的史诗，哪怕自己总是鼻青脸肿，不过他不抱怨。
在泽林泽特港口启航前，只有巡回骑士和来送卡尔和艾莉，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你以后还继续四处演出吗？”艾莉问骑士。
“当然，我要继续去传唱骑士的精神。这就是我作为巡回骑士的意义所在啊。”
“那你要小心些，保护别人的时候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当然。”
“那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骑士看看卡尔，卡尔也微笑着看看骑士。
“卡尔兄…不，”骑士敬了个礼，“殿下，您一路小心。”
卡尔点头：“克诺尔卿，我不是什么殿下，只是个过路的游客。”
“是。”
“好了，船要启航了，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有机会的话来双生之国玩玩，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把酒赏月，对对诗词。岂不美哉。”
“好，就这么说定了。”
“再见。”
“再见。”
船离开了港口，骑士目送自己的友人消失在地平线上。
“我的王…我会想念您的。”
傍晚，一位身着破烂铠甲的骑士，骑着他的战马冲向夕阳，他唱着他的歌谣，旋律萦绕在草地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所谓骑士，就是在暗夜里为人们举起驱兽的火把，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义无反顾为人们撑起盾，用自己高超的武艺去惩恶扬善，从战火和杀戮中保护无辜的人们。”
可我觉得，还有一种骑士。
他们的生活也许苦难，也许平庸，他们中的大多数都面临着不如意的生活，忍受着梦想与现实的割裂。然而，他们敢于去面对，敢于运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去做力所能及的好事，他们习武不是为了杀戮，也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为了正义挺身而出。
他们的生活可能是黑白的默剧，可内心却有绚丽的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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