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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赤海迷航(下)

    卡嘉丽娜最后是决定走上讲台去触犯那个大罪了。

    她但求一死。

    倘若能够在众人面前提出这项理论,那么关注的焦点就会全部转移到她身上,也就不会有人去问责卡尔和艾莉。

    与卡尔断交的一年里,她的精神备受煎熬,虽被人们尊称一声“学姐”,但睁开眼睛看到的皆是豺狼般充满嫉妒怨恨的目光。

    成为闪耀之顶学院的教授,要求有阿拉米亚仙族的血统,也就是要是最早来到闪耀之顶办学的那批人的后裔。

    卡嘉丽娜没有,不可能有的,她先要成为某个教授的妻子才能获得资格。

    而灵力科的尼尔教授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

    奥法科教授的儿子,弗尼·奥瑟。

    一个爱穿深紫色法师袍、银发银眼、大高个子、身上肌肉发达,但表情阴郁病态的贵族小白脸。

    那是她改制运动时候最大的仇家,两个人年纪相仿,性格却完全相反,卡嘉丽娜性格直率外向但是内心脆弱没有心机,而弗尼表面上懦弱且忧郁内心却狠辣无比,在校内执法从不轻判,对人用起阴损招数来都不带重复的。

    这两个人打起来,曾经把半栋楼拆了。

    但是这个弗尼·奥瑟对自己人并不坏,知道曾经的对头即将成为自己的未婚妻之后,主动找过来希望冰释前嫌,并且在这一年里对卡嘉丽娜一反常态得真诚。

    事后,人死了,他还来和卡尔一同埋葬卡嘉丽娜,那时才知道他是真心爱上了卡嘉丽娜,并没有加害于她的想法。

    他看上去不像是说谎,按照他以往的作风他没必要说这种谎。卡尔和艾莉不相信他,他也就不多做解释,一个人默默坐在卡嘉丽娜的墓碑前,也不流泪,就是坐着冥想,一直到第二天,有家仆来找他。

    后来几年。他来看望卡嘉丽娜的坟墓的时候,总是偷偷来,悄悄放下花和霜国的秋霜酒,倒两杯,坐在墓碑的底座上,对着空气敬酒,再将其中一杯倒掉,时常醉得睡在碑旁。

    卡尔找了个机会问他为什么会爱上死对头。

    他只是说改制运动的时候两人数次以命相搏,魔力场交错碰撞对他所修习的法术来说,也是一种无言的交流,在这种搏命的碰撞中,他生平第一次摆脱了内心永恒的孤独,于是改制被镇压后久久不能忘记,最后因恨生爱了。

    然而卡嘉丽娜自己只当是弗尼有什么阴险的计谋,并未对他放松警惕,他越是对她好,她对他的恨就更甚。

    直到最后宁死也不肯和他在一起。

    弗尼和卡嘉丽娜是同一年毕业,卡嘉丽娜在毕业前夕死去,而他按部就班地毕业,毕业后留在学校生活,因为他的家就在这里。

    起初他只是卸任了一切职务,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唯一的出行就是来给卡嘉丽娜扫墓,没两年,他当上了奥法科教授助理,忙碌起来,依然是过去的老样子,只是外在没有那么懦弱了。

    有那么一瞬间,卡尔竟然在这时候的弗尼身上,看到了学姐的影子。

    ……

    就要进入风暴了。

    卡尔再次凝结起结晶球护盾,小船在越来越大的浪头中摇摆着驶向风暴的中心。

    “按照先前被甩出去的经验,我们只要抵达风暴中心,就能想办法跟着它的移动前往往陆地了。”

    “但愿我们能安全到达陆地。如此的大的风暴,在白国的海岸上能造成灭城级别的灾难。”艾莉坐在船舱里,她负责和卡尔轮换着维持护盾。

    “从海图上看,这片群岛距离炎古大陆南部还有相当的距离。我们…”说着,卡尔感觉海水的流向有些不对了。

    一个巨大到令人后背发凉的浪头向他们打过来。

    这个浪头可能有数里高,宛如擎天的水柱。

    虽然对船造不成伤害,然而,当结晶小船被淹没入浪中,很久都没再浮出水面。

    光越来越暗,小船无预兆的下沉,已经接近海底了。

    这片水域浮不起结晶船!

    “汝等…不该擅闯海宫!”那个野兽嘶吼般的声音响起来,船也闷声坐底。

    卡尔意识到这次可能遇上高智能的海怪了,《巨兽志》称这些获得智慧,能与人交流的巨兽或海怪为【山神】或【海仙】,卡尔之所以不信神,就是因为他认为,就算神存在,也不过是类似的生物罢了,没什么好膜拜的。

    他立刻开口解释道:“晚辈无意冒犯,只是想借海风去大洋的西边,还请成全。”

    “哦?…有趣。”声音传来,周围环境突然变得明亮起来,那是一个足有一栋楼大小的蚌打开了它的壳,里面一颗一人高的巨大珍珠发出了耀眼的银光,引得周围的鱼儿聚集过来,围绕着这个光源转圈。

    魔力波动穿过结晶护盾,卡尔感受到了,那个珍珠就是这片海域的大灵脉核心。

    “这里是?”

    “这里是幽怨喑海之底。我们众仙贝的家…你说的西部的陆地,”它的声音有一次变得充满愤怒,“那里是我们仇人领土!!!”

    “请前辈详细告诉我们。我们也是去复仇的。”

    “好吧,你们没有翅膀也没有光环,还长着他们最畏惧的角,最重要的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变成这样以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我就给你们讲讲!”

    ……

    “你们改制派,当年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吸收奥法科的人。”

    卡尔毕业前两天,他最后一次和弗尼坐在卡嘉丽娜的墓碑旁聊天。卡尔听着,弗尼说着,一碟腌野菜根,两壶紫果酒,天上挂着几轮不同颜色的月亮。

    这几年弗尼人前还是那个德行,但在人后的性格开朗了许多,竟然会私下里找卡尔聊天了。

    不过这次是卡尔找他。

    弗尼拿出藏在长袍内测的一沓皮纸,交给卡尔,说:“这是迟到了接近十年的【新制】。”

    卡尔拿着那沓皮纸,脑中闪过一个个熟识伙伴的面孔,双手竟然颤抖起来。

    “你们要改制,却不提出具体怎么改,只是以平时严苛执法的奥法科作为靶子,只是希望学院对你们开明一点,却提不出具体的方案。”

    他拿回那本《新制大纲》,自己翻看起来。

    “你们都是做学问的,提出的都是学术层面的东西,这不是改制的要点,只有改制成功你们才能有机会去发展你们的理论,这一点,瑞教授懂,他因该提醒过你。”

    他喝口酒,苦涩的紫色汁液顺着喉咙缓缓落下,竟然让从不落泪的他感到鼻子一酸,这酒是卡尔带来的,他第一次喝。

    “你们不懂得如何管理闪耀之顶学院,不懂得如何与那些老顽固周旋,一味希望用学术去战胜他们,让如山海般渴求真理的呼声去唤醒他们,是注定失败的。”

    他还是没有落泪,而是笑了一声,转头抚摸着卡嘉丽娜的墓碑,眼神迷离,若自知身陷美梦而不愿离开。

    “呵,太幼稚了。”

    这个墓碑上有弗尼自己雕刻的一尊卡嘉丽娜的小雕像,他的手指缓缓移动着,感受着雕像曼妙的线条,就好像卡嘉丽娜还活着,且幸福地和他坐在一起任他爱抚。

    也许是出于同情,卡尔默许了弗尼的这个举动,多年来都是视若无睹。

    只要不会让艾莉看见,就不管他。

    “就算你们消灭了奥法科,夺得了学院的控制权,你们也会因为没有方向而逐渐走向分歧和奔溃。最后学院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变成诸科室互相对立,各自认为对方是异端,要么,就会重新出现一个和奥法科一样的强制力机构。而你…”

    他停止了触摸雕像,将一杯酒递到雕像嘴边,轻斜酒杯让她的双唇沾上一点酒,然后把酒倒在了墓碑前的地上。

    “你就算最后成了校长…我知道当时的你有这打算,你当时是不想回国的…”他制止住卡尔提问的冲动,天生惨白的脸上有些泛红,像是有些醉了,“别问我怎么知道你底细的,你不知道的好,立法执法是我的专业,这个学院没有我不知道底细的人…我说到哪里了?…我说你屠龙者终将成龙!”

    他指指卡尔的心口:“你知道的吧,语文科去世的那个教授,是上任校长。你的介绍信,也是写给他的,你来这里之前的老师,是上任校长游历时候遇到的朋友,他们一起走了很久的旅途啊…”

    “少有人知道,上任校长其实女扮男装,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她是我的母亲。因为生了我,才英年早逝。”

    卡尔也不知道这个事情,他惊得差点站起来。难怪那些论文、手稿、论著的字迹都细腻圆滑,阅读书中残存的魔力波动也能感觉到一股特殊的香气,不似一个不拘小节的老顽童,原来有这一层?

    弗尼继续说:“说实话,我有些恨你,卡尔·莫斯卡特尼亚。”

    这是卡尔的真名,他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这下卡尔的手都开始往剑柄上挪了。

    “别紧张,我只是觉得这句话说正式一点没错,不是要威胁你的意思。虽然我也不值得你信任,你不信我也罢。我恨你为什么要推动改制,不推动改制,不激化这些矛盾,或许我和络妮娅真能在一起呢…不,是或许我可以不用爱上她,她一定会被尼尔那个老禽兽许配给我,而她也一定会为了逃避这场婚姻,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如果我不爱她,我就不会尝到爱情的滋味,就不会渴望幸福而安于孤独,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寂寞了。”

    他再一次望向她的雕像,长叹道:“知道她终于被许给我做未婚妻之后,我发誓真心待她,那个时候,只要是能够看着她,坐在她身侧,我就感觉很幸福了…”

    他又看着卡尔,说:“所以,在这件事上我的思绪总是很乱,我说不清我恨你的理由,但是我觉得我该恨你…是不是挺幼稚的?”

    卡尔不置可否,只是闭眼长叹。

    弗尼将酒壶塞上提起来,说:“不喝了,”他把《新制大纲》收好,“天不早了,明天你还有毕业学术汇报,后天你还要作为学生代表演讲,我也有一堆事要忙,再然后你就要下山了吧。我不希望这就是我们两个一起喝的最后一次酒了…”他晃晃酒壶,“我不喝完,留着下次见面喝吧。”

    卡尔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远。

    他回头,伸手打招呼:“卡尔,希望再见面不是兵戎相见啊,你要是敢带兵回来推平学校替你的改制派报仇,我就和你拼命!!!”

    “好,我一定来推平这里!”卡尔这是半开玩笑的。

    “*****(霜国粗口)!”这是卡嘉丽娜用来骂他的,学的很像,字正腔圆,但多少带点醉意了,“到,时候看,我不,把你杀,个,东一块西,一块的!”

    卡尔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对着树后面做了个手势,随后艾莉走了出来。

    “听多久了?”

    “开始到现在了。”

    “哦。”

    ……

    很久以前,这片海域还是一片阳光充足的群岛。

    这些群岛各自为政,但联合对外,自称【岛屿之国】。

    这的人亲水,以采食壳类、捕鱼、种植水草,为生。

    当时,这里的灵脉很温和,四季如春,较大的岛屿上还能种植果树和谷物,人们安居乐业,过得很幸福。

    就这样过了一千年,到了几百年前的某一天,来了一群自称天神使者的人。

    他们或生着羽翼,或顶着光环,宣称要将岛屿划入【无上华彩净土之主】的版图。

    岛屿的住民安居乐业千年,早已忘了何为反抗,乖乖做了奴隶。

    于是,这些神使开始大量掳掠岛屿民,开始对着岛上的大灵脉做起实验,抽取灵力、拆解灵脉的核心,最后改造。

    一时间天地异变沧海褪去,大片的盐碱曝晒在太阳之下,被虏掠的人和其余地方掳掠来的人们,被聚集在这里采集盐矿。

    在被改造过的混沌灵脉环境中,来这里的人很快就都死了,可是那些自称会带来【净主】救赎的神使们,并不在乎。

    又过了十多年,又一次灵脉改造使得这片浮起的盐碱大陆剧烈震荡,星空也因此紊乱,最后带着许多盐矿矿工一起,彻底沉入海底。

    这些矿工中有部分活下来的,在海底受到异变灵脉影响,变成了蚌壳模样。

    他们用自己的蚌肉夹住崩裂的灵脉核心,意图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将它们安抚回到原本的样子。

    ……

    故事讲完了,巨大的蚌壳缓缓合上壳,将那些围绕夜明珠游动的小鱼捕食掉。

    “好了,该送客了。”

    “感谢先生。”

    “如你所闻,我们已经变成这副模样,复仇只能留存在想象中了,与陆地的战争恐怕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所以,替我们去看看,那些人的天国是个什么样子。”

    一股强大的海流将结晶船重新推动起来。

    上浮阶段,卡尔终于读懂了这里的地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来。

    “再向西就进入他们的控制区域了,风暴会为你们遮蔽行踪,就当是我们一族卖你们个人情。”

    “好的,人情我会还的,如果还能回来这里的话。”

    船浮出水面,抬头看,云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有头顶有一块井口一样的天空。

    原来风暴中心是这样的…

    卡尔和艾莉双双仰头看着这奇景。

    “地震、沉降、海啸、灵灾…卡嘉丽娜,你的眼光如何放的这么远…”

    “这些云的顶端那里可能就是空气的上边界了吧,看起来没有苍白之顶高啊。那假设空气也如海面一样,那那些高山之顶,岂不是都能高出这个上边界了?”

    “这可能只是多层上边界的其中一层,可能更高处还有其它的边界,”卡尔解释道,“当时学姐和我聊过这个,就是,如果能够测定空气的稀薄程度,那么登上苍白之顶是否就至少能找到最矮的那个上边界,而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是否就能看清楚球形大地的轮廓。”

    “对哦…但是要是看不到呢?”

    “不会的,只要够高就能看到,苍白之顶不够,就想办法飞到更高的地方去。”

    “那怎么飞那么高啊,我这样的,都做不到直接飞上众星之顶,别提比苍白之顶高了。”

    “所以学姐构想过,一种飞行器,可以垂直向上,既能测出空气的上边界,又能带人飞到那里。”

    “【测高气泡】?那个图纸我看到过。”

    “嗯,从水中气泡上浮的现象中得到启发,只要做一个比空气更轻的气泡船,就能带着人飞到空气的上边界,越轻越高。”卡尔停顿了一下,“其实,还有一种,是北氏兄妹在一次聚会上给学姐随口提的建议。”

    “那个【喷火式高空探测船】?”

    “嗯对,用北氏兄妹发明的烈性燃料作为推进,装在一个单向喷发的罐子里,人坐在罐子顶端,只要燃料足够,按理说能飞到空气最上层的上边界,甚至更远,这样也许能到那些月亮上看看,还说不定会撞上天幕呢。”

    “那可真是…”艾莉看着头顶井口一样的天空,“很高啊…”

    ……

    敬请期待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