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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圣城与亵渎者(一)

    大风刚过去,天气晴朗,这是风暴的暂歇,没多久就又会刮起更大的风来的。

    不久前还操作着羽楼上的削风桨与风搏斗的劳奴们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这两天的风真正大了,但愿圣城的老爷们能感觉到一点,发发慈悲支援点吃的来,这样我们的日子就会稍微好过一点。”

    他们现在正躺在需要五六个人一起推动的巨大桨杆周围,呼吸着充满汗臭的空气,祈祷着自己卖命的劳动不会换来一顿鞭笞,至于能吃上一点没有变质的干净干粮更是美梦级别的幸福了。

    这是望风岛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风暴!

    自从百年前东赤大陆沉没以后,海上风暴不断,沿岸的建筑往往是还没修好就被大风与巨浪摧毁,需要在这里定居的人们,只能用巨石在城市的迎风面修起高高的防浪壁,躲在背风处祈祷这墙足够结实。

    之所以叫做望风岛,其实是因为这座岛屿正好挡在断崖大裂谷的出海口,位于风暴最先接触陆地的地方,所以这里成了天国抵御风暴的前哨。

    百年来,净教的劳奴在教士老爷们的鞭笞下,夜以继日地修建着比山更高的齿状防浪壁。

    防浪壁上还有同样高的羽楼,一排排削风桨就好像羽毛上的羽枝。

    远远看去,像是立着一排排巨大的飞羽。

    圣城的教士们认为,羽类之所以能凭风而飞,是因为羽毛能鞭笞风之魔兽,以此驱使它们托举自己飞行。

    所以他们相信林立的羽状物体能对风之魔兽起到威慑作用,并且锋利的削风桨能够刮伤它们,使得敢于逾越防浪壁的风魔威力大减。

    有效吗?

    将这种羽楼修得比山还高,每次动用上万名劳奴,才有点效果,但是也仅限于减弱后方的受灾程度罢了。

    除非是海啸,防浪壁才能有比较令人满意的发挥,但是除了百年前东赤大陆沉没的那次大海啸以外,根本没有需要防浪壁来防御的海啸,就算没有防浪壁,海啸的洪水也不会淹到圣城。

    而且哪里来的上万劳奴呢,除了防浪壁初建成的年代那位伟大的教宗有如此气魄,后世人再也没能让这防浪壁完全运作起来。

    花了百年来建造这面墙,但越过墙的风力仅仅衰减了两成,甚至更少。

    为此,无数的劳奴毫无意义的累死在了羽楼里。

    可是圣城的那些教士老爷们,又怎么会在乎一群劳奴的死活呢?

    反正这些羽楼没有人值守也能发挥点作用,只要东面来的风能够被削弱到不足以越过断崖山的阻隔吹进圣城,那无上净土的主人,以及祂的代言人教宗,就永远不会多看一眼这座孤悬海外,镇守世界边界的小小望风岛。

    不过今天,情况似乎要变得不一样了。

    墙下的海滩上,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一个着黑袍,头上生着一对笔直的墨色水晶角。

    另一个着白袍,戴白色大檐尖帽,从墙上俯瞰下去,那帽子像是一轮太阳。

    这两个人身后是一艘船的残骸,大概是他们的船被巨浪拍到墙上而损毁了。

    防浪壁太高,上面的人喊话下面是听不见的,所以一队二十四个勇敢的望风卫乘着吊篮下到墙下,将两人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看着眼前这两个角种,这些望风卫表情轻蔑,在他们的认识中,这种长着角的人只有劳奴一种身份。

    劳奴有什么好怕的呢?

    即使现在他们穿着得体,看起来不像穷酸的劳奴,但也大概率是窃取了哪位老爷的财产,乘船偷渡时候遇上风暴才到流落到这里。

    穿黑袍的回答了:“我们从世界之东来。”

    他泰然自若,说话坦荡,面对包围他的十数把利器,完全没在怕的。并不似普通劳奴那样畏畏缩缩。

    最重要的是,他讲着一口地道的圣城发音,如果不看长相,可能真的会以为是圣城的大人物来了。

    这让周围这些久居蛮荒边疆,经常只能和劳奴交流而不自觉染上劳奴口音的望风卫们羡慕不已。

    然而,羡慕往往意味着嫉妒,何况他们面前的人本该是受他们鞭笞也不敢吭半声的劳奴呢?

    “放肆!腌臜的角种也配学圣城人说话?”为首的望风卫举起鞭子就抽过去。

    这鞭子大概有人的臂展那么长,是用软铁丝缠在特殊处理过的皮条上,其间混合动物的鬃毛,再扎成一束。

    坚固耐用,只消轻轻一抽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啪!”鞭头划破空气,发出一声骇人的爆裂声,若是劳奴们听了,一定会下意识地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是一种源于他们血液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

    然而这一鞭子什么都没抽到。

    那人看见面前两人不仅侥幸躲开了鞭打,而且毫无反应,就想着多抽几鞭子,不信这个邪。

    可他再次抬手的时候,发现他的鞭子已经断的只剩手柄了。

    黑袍角种依然是笑着,说:“我们是从极东之地而来的使者,希望与天国建立友好的邦交。”

    依然是那让人嫉妒的圣城腔。

    那个为首的望风卫显然已经被激怒了,他可不知道这座岛的东面还能有什么国家,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在这座岛上,对于他来说,东赤大陆受到神罚沉没之后,这望风岛就是世界的最东面。

    虽然也听闻其他地方来的圣卫军大爷说过,海的东面似乎有其他世界,但是那些蛮夷之地早就成了天国的附庸。怎么敢和天国谈论建立邦交平起平坐?

    所以这两个角种奴才一定是在说鬼话!

    他抢过同伴的鞭子,“啪!啪啪!”连抽三下,一声比一声响,一下比一下急。

    眼前这两个奴才的举止是他此生最大的污点。

    “我要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这样才能让我主原谅我刚才的罪过——被一个奴才愚弄的罪过。”

    鞭子无论如何也抽不到他们。

    “见鬼!”

    他气得扔了鞭子,拔剑就砍上去,说是迟那是快,那白袍横剑上前一步,站在黑袍面前,只听“铿”一声,轻松格挡住了他的劈砍。

    下一个动作,白袍轻轻使力一推剑,他被震飞出去,还未及落地,人在空中已经碎成数块,爆成一团血雾。

    “我们给过你机会了。”黑袍闭眼长叹。

    而白袍饶有兴致地擦擦并未染血的剑身,左右环顾,挑衅道:“下一个?还是一起上?”

    见此情形,周围的望风卫都缓缓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

    “轰隆”一声炸雷,乌云再一次从东边压来,原本就不小的风越来越大。

    下半场风暴就要来了。

    黑压压的乌云像巨大的墙一样缓缓推进着,已经开始飘雨点了。

    快点结束吧,如果现在继续僵持下去而不回到墙上,那一定会被巨浪拍的粉身碎骨。

    可是就在众人打算乘吊篮回到墙顶的时候,一个劳奴手中握着被割断的缆绳重重的坠落在地。

    出于未知的原因,这个劳奴用自己的生命切断了这些望风卫的去路。

    “啊!!!”一个望风卫奔溃地大吼着挺枪刺向黑袍,随后其它人也纷纷向这一黑一白的不速之客攻过来。

    这下局面彻底失控了,一群人围攻两个人,而黑袍并未出手,只是在白袍的保护下原地站着,口中絮絮叨叨念着听不懂的语言。

    天快速黑下来,海浪一下比一下高,所有人都被暴雨打湿了衣服,望风卫的攻击全无法伤到两人,而白袍每次出剑必然有人倒下。

    雨冲刷着她剑上的血迹。

    望风卫的人越来越少,一直到还剩五个人的时候,终于有人坚持不住了。

    看着已经在逐渐布满天空的乌云,感受着骤降的气温和冰冷的雨水,他扔下武器掉头逃窜。引得其余四个人也都丧失了斗志,开始溃逃。

    他们沿着高大的防浪壁向两边跑去,只要能顺着每隔五里在防浪壁上预留的陡峭台阶爬回去,或许能活下来。

    白袍没有再追,她踩在血水里,衣服已经几乎染成了红色,满脸血污,地上倒着十几具尸体,皆毙于她的剑下。

    她回头看看黑袍,又看看他背后的乌云,有些不合时宜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很甜,但配合这场景,实在让人胆寒。

    黑袍往前迈出一步,面前的高墙突然一颤,而海面突然退去很远。

    这意味着巨浪要来了。

    他又迈出一步,墙体再次发出剧烈的颤动,就好像有个巨大的攻城锤在捶打墙面。

    有些小石头从墙顶滚落下来。

    这比山还高的防浪壁竟然被一个人轻松踏出两步就撼动了。

    “大浪!大浪!大浪!”墙头上的望风卫已经观测到了远处袭来的,前所未有的巨浪,墙头所有人都开始了紧张的应对工作。

    这时候,墙被撼动了第三下。

    “轰”

    宛如炸雷一般。

    天啊!这道坚固无比的防浪壁竟然出现了裂痕!

    墙体第四次颤动,裂痕贯通了这顶端宽度足够十辆战车并行的防浪壁,紧接着巨浪拍打在防浪壁上,造成了第五次颤动,海水经过裂缝灌入墙内,防浪壁被海水撕扯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不需要下一次冲击了,墙下的一切都被海水淹没,大风将一座距离裂口最近的羽楼吹垮,羽楼连接的墙体被连带着摧毁。

    一时间已经分不清雨声、风声、雷声和倒塌声、人的惨叫声。

    只觉得天都塌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巨浪,裂口被越撕越大,海水暂时将这座岛屿淹没,只留下绵延千里的墙体上段还能露出水面。

    海啸跟随着暴风长驱直入一千多里,海水大口吞噬着沿途低洼的土地,海水在断崖大裂谷那破碎荒凉的地形中横冲直撞,填满了每一处缝隙。

    几天时间,受灾区变成了一片汪洋,洪峰所过树木被连根拔起,房屋被夷平,幸存的难民在高处排起前往圣城避难的长队,哀嚎声随处可听。

    真犹如人间炼狱。

    这下,风终于是吹进了圣城,世界末日般的景象震撼着每一个看到的人。

    而那两个不速之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冤冤相报何时了…”卡尔站在一处突出水面的山石上,“老蚌壳,你这个人情,我算是还完了。”

    就如老蚌壳所言,这是一场战争。

    这百年不息的灾害乃是东赤大陆原住民们对天国的报复,而天国的绝大多数人都蒙在鼓里。

    在这场再也无法调和的巨大冲突中,没有赢家。

    “我们把这里闹成这样,圣城大概是去不了了吧?”艾莉站在卡尔侧后,她已经换上了未染血的干净衣服。

    “该去还是要去的,不然就白来了。至于这件事,要看我们怎么处理。该背锅就背着吧,虽说只是还人情,但天国也不真的欠我们什么。”

    语罢,卡尔施法从远处拖过来一艘还算完好的船,略微清理以后,带着艾莉乘了上去。

    断崖山脉两侧崖壁是天然的堤坝,海水倒罐也就局限于大裂谷内,被淹的地方有一座断崖港,那里是整个大裂谷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再向前沿着原本的天河有一系列小镇,也都淹没了。

    小船穿行在满是建筑残骸和死尸的水面上,洪水迅猛地推进着,两旁的崖壁被反复侵蚀垮塌,暂时还没有看见抱着浮木挣扎求生的人。

    不过,比起百年前东赤大陆刚沉没时候这里的人口密集程度,这里的简直可以称得上荒凉。

    几百年前天国是在这片大裂谷里起家的,他们在裂谷最西面华彩之顶的山腰上建立圣城,然后不断的向山谷两侧以及东部海上拓展,这谷底曾经是天国最核心最繁华的地区,直到东赤大陆沉没,滔天的海啸将这里的一切化为乌有。

    卡尔看见不远处有三个人正在争抢一块漂浮的木头,那块木头很小,只够一个人漂浮,所以那三个人时而浮出水面,时而一起沉下去。

    身边许许多多漂浮的建筑残骸经过,他们都无动于衷,兴许是打得太过投入了吧。

    “这是我主…咕噜噜…赐予…呜…咕…我的…”

    “明明是…(扑腾水花)…我先…看到!”

    “我才…是…那个…唔…有资格…活下去…的…”

    这三个人在水里扭打,满脸的抓痕,头发上挂满了草木等垃圾,狼狈之极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

    他们没有注意卡尔划船靠近,仍在争夺那块小小的木板。

    靠近的时候卡尔看见有金属的光芒闪了一下,随后污浊的水面泛起了红色。

    有人掏出了匕首!

    卡尔终于克服了混乱的水流来到近前的时候,打斗已经结束了。红色的一小块水面上,漂浮着拿起匕首的家伙,和那块白色的小木板。

    那两个人都沉了下去,剩下一个看起来像是赢家的人,也中了几处致命的刀伤,奄奄一息,卡尔刚想伸手去捞他,小船引起的漩涡就将他卷入了水底。

    “争斗到最后,一个都没活下来么。”卡尔收回手,长叹一声,划船离开了。

    或许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卡尔带来的这次洪水称得上滥杀无辜。可是换个视角,站在东赤大陆受害者们的视角,恐怕会觉得死得少了。

    因为现在天国的核心区域已经北移到了北断崖山脉以北的径河平原,那里可是完全没有受灾。

    小船随着倒罐的海水晃晃悠悠来到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城镇,这里已经是洪水的强弩之末,百年前同样的洪水这里就幸免于难,而这里距离圣城仅仅三十里。

    “就在这里上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