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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秘奏

    谁也没想到这场十拿九稳的决斗会这样结束。

    当天上午,栗家家主栗仲提着两个桶来到郭家访问,郭家家主郭延年亲自迎接,并且和栗仲进行了亲切、含蓄的会谈。双方一致认为,为了相互促进,共同提高,少年人之间一定程度的切磋是难免的,是符合生长规律的,但需要控制切磋的烈度,确保互不伤害的原则。郭延年在三次推辞之后,收下了栗仲送来的象征友好和和解的木桶。会谈在友好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当栗姜看着栗亢从已经清空石头的巷口出来时,已经过了巳时。栗亢一行人个个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

    栗姜走上前想安慰一下栗亢,虽然她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兄长……”

    “别跟我说话!”失败已然让人难以接受,被妹妹目睹的失败就更让栗亢如芒刺在背。被困在巷子里的时间长得足够他细细地复盘,他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还是:

    不是我军无能,实在是对手太狡猾。

    栗亢这样想着,垂头丧气地走到父亲面前:“父亲……”

    “别说了,回家。”栗仲面无表情地说。

    父亲和兄长回去了,栗姜回头望了一眼郭家屋顶上面郭家少年,最后把注意力放在中间那个和自己同龄的麻衣少年身上。

    不同于身旁柳眉倒蹙,一脸严肃的郭青,也不同于其他喜形于色的少年们,他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事实上刚才他还规规矩矩地在房顶上向自己的父亲行礼。

    郭解注意到了栗姜的注视,向她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栗姜不敢回应,慌慌张张地转身走了。

    当天过午,淳于意一脸期待地看着砂锅中沸腾的药液,一边向郭延年重述着服用药物后的注意事项,寻找龙藤草的寻找方法和龙藤草的用法。十三天以后,郭解便可以开始修炼了。

    可他也不是没有烦心的事情。成童礼后,有人到村里偷偷打听一匹铁青马的下落和一位神医踪迹的事情让他有点忧虑。他即将和女儿继续踏上游历的道路。

    在离开栗庄不久,刘启和宋昌的车队便和负责成童礼的车队分道扬镳,负责成童礼的车队前往下一个村庄,载着刘启的车队则提前结束了游历,径直前往齐国的都城,临淄。

    在临淄,宋昌在安顿好刘启之后,便调集了堆积如山的资料,并且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翻阅起来,临淄炎热的天气,城阳王、朱虚侯、杨虚侯等宗室能说不能说的心思,城里一位将军四处找寻自己被夺走的马所引起的喧嚷,他仿佛都不挂在心上。

    负责接待的驿馆人员自然知道宋昌的身份,但谁也想不出他在调查什么,只能感叹这位将军比之前那些走走过场的官员可认真多了。又过了两天,宋昌和刘启礼节性拜访了齐王和国相,然后便启程回京。

    车队缓缓行进在前往洛阳的官道上。

    宋昌骑在马上,手握兵器,面无表情,双目微暝。

    离开栗庄前,他曾刻意造访郭家一次,之后又在齐地滞留两天,并命令侍卫们保持外松内紧的状态,希望能见一见郭家的家主郭延年,不论是偶遇也好,还是对方来窥探也好,甚至打一架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户籍名单上那个神秘的郭家家主始终没有出现。

    这个人究竟是洞悉了自己的怀疑和布置,因而远远避开,还是真的像那个郭驷所说,只是出门做生意未归?宋昌在心中好奇地想着。

    马车里的刘启已经从换羊未成的小小挫败中恢复过来,把齐地的郭姓小孩、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小羊、漂亮的医家姐姐,还有那个粉雕玉琢的栗家女孩抛到了脑后。他在还不懂事的年龄就被立为太子,本是极其骄傲的,从没受过什么挫折。现在虽然玉佩送出去了,羊没抱回来,倒也不会誓言报复,只是稍微有点耿耿于怀,觉得人心难测,不会再爱了。

    二十日后,长安,未央宫。

    夜已深了。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宫殿周围巡逻。

    时而有打着灯笼的宦官迈着小步路过。

    宫殿内,一间密室。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正把砂锅里棕黑色的药汁倒进碗里。下方跪坐的人刚刚讲完在齐地的见闻,想要站起来帮忙,被他挥手拒绝了。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这么说,你是在齐、梁、楚三地交界地附近的村子发现的。”

    “正是。”跪坐在地上的人正色答道。

    “他……叫什么名字?”

    “郭解,是当地栗庄郭家的一个孩子。这个郭家,臣已经调查过,原来是赵地的平民,五年前搬迁到齐地,说是因为匈奴烧杀劫掠,家里死了不少人。臣已派人去赵地暗查他们的底细。”

    “从赵地到齐地……谁办的户籍?”

    “经办人已经在三年前过世,而且他们操作得极为巧妙,文件齐全,毫无纰漏。但臣还是查出来,南宫侯曾经为此事出过一些力。这是臣抄下来的郭家户籍资料。”宋昌送袖中取出一捆竹简,弯腰上前,将竹简放到正前方的案上,然后退回到自己的席上。

    南宫侯名叫张偃,是当年赵王张敖和鲁元公主的儿子。鲁元公主是吕雉和高皇帝的长女。高皇帝当年与项羽对敌,打了败仗,逃亡时为了减轻马车负重,曾把她和年轻的惠皇帝踹下马车。可能是出于内疚,平定天下后,高皇帝和吕后对她极其宠爱。

    张敖的父亲,张耳,曾经是高皇帝微时的带头大哥,还跟过陈胜、武臣,在反秦义军和本朝贵族中资历极老。张敖因修炼时走火入魔意外去世后,张偃被外祖母吕雉改封为鲁王。诸吕被诛灭,他也受到牵连,被降为南宫侯。

    作为死里逃生的吕氏余孽,张偃多年来一直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可他却私下为赵地一个平民家族的搬迁出力请托,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座位上的人沉吟许久,接着又问:“那个……郭解,天赋如何?”

    “无属性,不曾修炼,斗气微弱。”

    正在倒药的那只手抖动了一下,然后轻轻放下了砂锅。他闭上眼,紧锁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透露着他身体的痛苦。

    下方跪坐的人关心地问:“王爷,我去请太医……”

    坐在上首的,便是曾经的代王,当今的圣上了。他过了一会儿才无力地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没事,过一阵就好,已经习惯了……长得像,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天下相像之人,何止万千。至于无斗气属性,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这也是事实。无斗气属性者虽然万中无一,但帝国这么大,什么样的奇人异士都能抓出一大把。像无斗气属性的强者,光在太常寺就有不少。

    那下首的人便是领队护卫皇子刘启到齐地游历的宋昌。十多年前,刘恒还在代地为王时,他便是刘恒的心腹了。诛除诸吕后,政局一片混乱,刘恒成功继位,成为皇帝,宋昌也在其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奇怪的是,立下拥立大功的宋昌权位并没有很大的提升,世人多以为他是因为功劳过大,被皇帝雪藏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一直都是皇帝最为信任的人。

    那宋昌低着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最后才说:“可是……成童礼后,臣曾找借口搭过那小儿的手腕,发现他多年来身中剧毒……那制毒者至少在大成境界。”

    颤抖的手打翻了药碗。药碗在岸上转了一转,把药洒得到处都是,最后掉到榻上。宋昌离席,哽咽着跪了下去。

    “王爷,臣有罪!臣坐视王妃与世子遇难,臣该死!”

    “你有罪,那朕何如?”刘恒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十年了,你在朝堂上从来不发一言,朕给你升官,你也不情不愿的。别人不知道,朕如何不清楚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看看你,这十年,老了何止二十岁……那郭氏家主的底细,可有查出来?”

    “成童礼那日不曾见到。臣故意在齐地多留了两日,回京前还故意泄露行程,想引那人出现,但那人极其谨慎,从未出现。”

    “过些日子,你安排个人进去,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一路上护着太子,殚精竭虑,你回去休息吧。”

    “喏。”宋昌行了个礼,出去了。

    密室里安静下来,空气有些闷。宫灯忽明忽暗,照出皇帝刘恒原本英俊,却因为病痛而苍老衰弱,几乎变了形的脸。他想了一会儿,睁开眼,把碗扶好,将砂锅里剩余的药滗进碗里,呷了一口,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接着他放下碗,缓缓解开上衣,将积蓄在指端的一股斗气送入胸口皮肤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封印。那封印像一团深入肌理的墨线,如果凑上去听,还能听到“吧嗒吧嗒”的声音,那是墨线在吞噬血肉,逐渐逼近心脏的声音。

    乾级蛊术,食心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