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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两小无猜

    初窥心欣新,

    再遇赏娉婷,

    每逢心中庆,

    无见成梦萦。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风雪声已经小了很多,三寅坐起身子,环顾四周,整个床上只剩下了自己,不免心中有些害怕。下了床穿上靴子就往屋外走,结果一推开门发现大家伙就站在廊檐下面说着什么。

    “醒啦?”爹听见门响,转过头,见三寅就穿了件小袄,“回屋把皮袍子穿上,爹带你出去一趟。”四周又是一片哄笑,那个胡领队还对着自己做了一个鬼脸。三寅心中了然,这怕是要带自己去见那个所谓的“小媳妇”了,心中不觉苦闷,自己还没觉得害羞呢,怎么就去见了呢?

    雪还在稀稀拉拉地下着,但是明显要小了许多。三寅跟着爹,爹牵着马,马上驮着一大堆的东西,无声地走着,脚底下的积雪咯吱咯吱的十分好听。三寅好几次抬起头想要说话,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小小的年纪倒是不停地叹息着。

    “你想说什么,就说。”知子莫若父,爹在前面头也没回。声音不大,却如惊雷一般,把满腹心事的三寅吓了一跳。

    “嗯”三寅想了一下:“我不害羞。”没头没脑的一句。爹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你说啥?”

    “我说,我不害羞。”三寅也傻愣愣地看着爹,他以为爹可以听懂。

    “嗯,你不害羞,怎么啦?”爹看着三寅一脸呆样,也是一脸茫然。若有人仔细看,这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你们说的,我要害羞啊。”三寅有点恼火,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路上说的。”

    “谁?”爹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哈哈地笑了起来:“哦,没事,不害羞就不害羞呗,没事。”

    听见爹说没事,三寅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了一大半,转念一想又开口问道:“什么是小媳妇呀?”

    “小媳妇就是。”爹仿佛也给为难住了,想了半天,“小媳妇就是,嗯,爹和你娘,你娘就是爹的媳妇,嗯,因为你还小,所以你叫小媳妇。”三寅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长吁了一口气:“哦,那是没什么好害羞的。”爹没有再搭话,只是扭过头哈哈地笑个不停。

    三寅被爹笑得莫名其妙,气鼓鼓地跟在后面,低着头不说话。

    又穿过了好几条街,终于在一家卖皮货的铺子前,爹站住了,三寅低着头,没留神,一头撞在爹的屁股上。“到了,就是这里。”爹回头看他了一眼,撇了撇嘴。顺着爹示意的方向,三寅抬起头打量了起来。

    一个门脸对着街的铺子,十块门板上了九块,只留了一块门板敞着挂着棉被。门脸的右边挂着一块不知道用什么皮撑开的幡,上面写着“乌记”。这两个字写歪七扭八的很不好看,要是自己写成这样,娘肯定要打自己的手板子的。一边一个的灯笼,倒是顺眼许多虽然没点亮。

    “你们找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马的另一侧响起,三寅从爹的屁股后面探出头看了过去,愣住了。

    雪花从她的脸前飘过的时候,会忽然看不清楚,反倒会映着她的脸红扑扑得像个熟透的小毛桃一般,不能伸手去碰,一碰就会把桃子皮碰坏。红红的嘴巴微张着,小小的门牙像是玉雕的一样排得整整得整整齐齐。歪着的脑袋上扣着一个毛茸茸的皮帽,黑漆漆、亮堂堂地遮住了她的眉毛和耳朵,却没能遮住两根细细长长编着红绳的小辫,一直垂到了肩膀。比皮帽子上的毛还要黑亮的眼眸,浑圆浑圆地瞪着,笑意呼之欲出。一双捧着雪球的小手冻得乍红还粉,捧在胸前袅袅地腾着热气,一滴雪水从指缝里滑落,滴在了两只脚尖往里相对的小小的白色翻毛靴中间,转瞬不见。

    “我们谁也不找,就找你。”爹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笑着说道。

    小女孩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又踮着脚看了看马背上驮着的东西,笑着说:“你们是来卖皮子的吧?卖皮子的话,找我可没用,得找我爹。”小女孩扔掉了手中的雪球转身往铺子走去,又忽地一回过头:“我只管帮爹收钱。”说完,一撩棉被进了铺子。

    “爹,爹,有人来卖皮子。”隔着棉被还是能听见小女孩脆蹦蹦的声音。三寅爹回头看着三寅:“这个就是你小媳妇了。”三寅仰着头,张着嘴,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心里嘀咕着:“我的小媳妇,好像比爹的媳妇还要好看。”

    一个和爹一样壮实可惜却拄着拐的汉子撩开棉被,从铺子里走了出来,那小女孩也笑盈盈地跟后面。“是哪里来的羿狩啊?这么大的雪。”话音戛然而止,那个汉子在原地愣了一瞬,然后忽然脸涨得通红:“大哥!是大哥来了!”说完连忙就要上前,可是腿脚不方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三寅爹见状赶忙几步上前双手握住了汉子的双手:“兄弟!”汉子一张胳膊,任由拐杖倒在一边,一个熊抱抱住了眼前的大哥,“我的好哥哥,想死小弟了!”然后回头对着小女孩说道:“快,去叫你娘来,去叫你娘来。”小女孩的娘却早已听见了声音,撩开棉被走了出来,一见,也是大喜过望,

    又是好一阵寒暄,爹这才想起身后的三寅:“三寅,来,给你乌叔、乌婶磕头。”三寅闻言连忙跪下,一边喊着叔叔婶子一边磕着头。乌叔也赶紧喊了自己女儿跪下磕头,两个孩子隔了几步远的距离给双方的长辈磕着头,远远看着倒像是互相对拜似的。

    “好了,天寒地冻的,再把孩子给冻着。”乌婶拉起自己的女儿又走过来把三寅也拉了起来,掸了掸他膝盖上的雪,把他的一双小手放在自己手里捂着。“对,对,进屋。”乌叔闻言也赶紧往家里招呼。

    爹带着三寅跟着乌婶子把马从旁边的门带进了院子,一起把驮袋卸到了屋里,帮着乌叔把最后一块门板上,这才进了堂屋围坐到了火炉子的旁边。乌婶刚要去后房张罗饭菜就被乌叔喊住了:“大哥几年才来一趟,家里能有什么吃的?去,到前面让老孙家地弄几道拿手的送过来,咱们陪大哥好好地喝上几碗。”“瞧我,光顾着高兴了,大哥坐着,我去去就来。”乌婶不顾大哥的劝阻,拿了钱出了家门,小女孩眼珠子一转:“娘,等我,我也去。”一溜烟地追了出去。

    不多一会,乌婶就拎着两坛子酒回来了:“菜马上就送来。我先去后面把酒热了”。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一手拿着一根卤羊蹄,一边啃一边递了一根给三寅:“给,好吃的。”三寅抬起头看着爹犹豫了一下。“拿着吃吧。”听见爹这样说,这才接过来了啃了起来。小女孩凑上前蹲在他面前笑嘻嘻地仰着头问:“好吃吧?”确实很好吃,三寅忙不迭地点着头,眼睛也眯成了缝。

    “你也是拿门牙啃,里面的牙也掉了吗?”小女孩看着三寅啃了几口,又往前凑了凑问道。三寅见她的眼睛都快瞪到自己嘴里了,赶紧往后仰了仰头。“嗯,都快掉光了,还好门牙都长好了。要不然就吃不了饭了。”

    “爹,他也和我一样只剩门牙了。”小女孩像发现宝一样咯咯地笑。

    屋里,三个大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时不时地大笑几声。两个孩子坐不住跑到院子里滚着雪球。

    “你们家和我们家很早就认识了吗?”小女孩一边往雪球上拍着雪一边问着。“我也不知道,”三寅答了一句想了想又说,“不过爹说你是我小媳妇。”

    “呸,也不知道害羞。”小女孩红红的脸蛋更加红了。被啐了一口,三寅也突然感到了害羞,脸上烫烫的。

    “我害羞了。”三寅很认真地对着小女孩说。“我脸都是热的了。”

    “哦,我摸摸。”小女孩拍了拍手中的雪,摸了摸三寅的脸,“真的唉,那你害羞了还让我做你小媳妇吗”

    三寅想了一下连忙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小女孩见状又啐了他一口,一扭头拍着雪球不理他了。三寅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总算又想起来一个话题:“呃,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干吗?你问我名字干吗?”小女孩闻言猛地一扭头盯着三寅的眼睛问道。三寅被吓了一跳:“不干吗,就是问问。”

    小女孩哼的一声又把头扭了回去,拍着雪球仿佛在做什么决定一般。沉吟了半晌,这才转过身子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不准笑。”

    三寅觉得这句话就很好笑,刚想笑,就被小女孩凶巴巴地瞪住了,赶紧收住了笑意,“好,我不笑,我保证不笑。”

    “哼,你要是笑了,我就再也不和你说话了。”小女孩吸了一口气,十分的严肃:“我叫乌黛黛。”说完握紧了小拳头盯着三寅的脸,一眨不眨地看着。

    三寅瞪着眼,咬着牙,脸憋得通红,十分想笑但是确实没笑。乌黛黛并没有让他就这样过关,屏着呼吸盯着三寅,小脸也憋得通红。两个人就这样憋着气红着脸的较着劲。最终,乌黛黛一口气没憋住败下了阵,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三寅继续憋着气,憋着憋着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接着一个后倒四仰八叉地躺在了雪地上,啥也不知道了。

    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屋里了,爹抱着自己不停地晃着。一睁眼,就看见乌婶嘴里含着一口酒“噗”的一声喷了自己一脸。三寅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好一阵子,这才恢复了过来。

    等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三个大人笑成了一堆,三寅也跟着嘿嘿地傻笑,只有乌黛黛哭得满脸是泪。笑了好一会,这才止住了笑。见乌黛黛还在哭,乌婶把乌黛黛也抱到了怀里,一边拿了块布帮她擦着脸一边哄着:“咱们黛儿的名字多好听啊,黛字是漂亮的意思,黛黛就是最漂亮的意思。”

    乌大叔削了一大块羊腿肉递给了三寅:“个憨小子,说不笑就不笑,能把自己憋得背过气去,不愧是你爹的崽,有种。”三寅接过肉,咬了一口感觉很好吃,便扯下了一半,巴巴地递给了乌黛黛,乌黛黛抽泣着接过了肉。

    乌婶放下了乌黛黛端起碗来敬着三寅的爹:“笑归笑,闹归闹,刚才孩子们说事情倒是正经事。”爹一口喝掉了碗中的酒:“是啊,这次来就是想把咱们两家亲事合计合计。”

    “三寅整十一了吧?”乌叔又削了一块肉放进了大哥的碗里问道。

    “嗯,开了春就虚十三了,不得年生,虚两岁。”爹说。

    “黛儿开了春也整十岁了。”乌叔沉思了一会,“这样,我寻摸着,再过几年,等黛儿十五整的时候,正好那时三寅也十六七了,你们家挑个合适的日子来把人接走。你看怎么样,大哥?”

    爹看着乌婶也跟着点了头,赶紧站了起来,端着酒:“这样再好不过了,就是怕你们两口子舍不得。”

    “嘿,你坐下来说,总欺负我站不起来。”乌叔等着大哥又坐了下来这才接着说:“我们两口子没有福气,就这么一个闺女,要说不心疼,那是蒙人。可是咱兄弟是啥关系?没有你,我这条命十年前就没了。你让我把话说完”乌叔见自己的大哥要说话,抬了抬手,“所以,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有几句话掏心窝的话还是希望大哥能认真地考虑考虑。”

    “兄弟,你说,我听着。”爹认真地点着头。

    “与其说把黛儿接走,其实我更想的是把你们一大家子都接来。”乌叔话一出口,乌婶也赞同地“唉”了一声。“但是,大哥,你别多想,没有舍不得闺女的意思,说句不中听的话,这闺女就是给你们家养的。咱也是山里下来的,知道那山里的猎人苦啊,风吹日晒,雪打雨淋的不说,一个不小心,你瞧瞧我的这条腿。要不是当初大哥你。”

    爹一听乌叔又要说到这个连忙打断:“都过去的事了,我不提你也别老提。再说了,当初若不是你们家收留了。”

    “好,好,好,咱们都不提,我寻思着,等再过几年,你也老了,把嫂子和几个孩子一家都带下山,就在我这旁边也盘个铺院,咱们两家人变成了一家人,天天地在一起,多好!”

    “是啊,我也好多年没见着嫂子了,心里面怪想的。”乌婶也跟着说。

    “行,话我记在心里了,这次回去我就和家里的商量一下。”三寅爹端起酒敬了一杯,“只是,不打猎的话,这一家靠什么生计?”

    “嗨,瞧你这话说的,我不打猎了是怎么生计的啊?”乌叔见自己大哥把话听了进去,开心地喝了一大口酒。“咱们兄弟一块做买卖呗,我收皮子,你收药材、收山货干啥不行啊?”

    “只是我家里的人口多啊,光靠开个铺子怕。”爹的话还没说完,乌叔就笑着给打断:“大哥,你看,想拧住了吧,再过几年,三寅都十六七了,更别说那两个大的了,到时候谁养活谁还不知道呢。”

    “嗯,是这个理,行,这两天我就找胡二聊聊,看看把老大老二送过去给他当学徒,这来回地领商队也不少挣钱。”三寅爹被说得彻底动了心。

    “那可不,你要是不好说,我来和他说。他和我的交情不浅。有几次带的货没赶上集都是我垫钱收了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来,来,来,喝!”

    三寅和乌黛黛并肩坐在一起啃着肉听着大人们谈话,互相对视了一下,笑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在喊:“敌袭,各家紧锁门户,无令不得外出,违者,杀!”

    漫天风雪,骤然又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