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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心惶惶

    兄弟肝胆天涯,

    莫问前尘醉榻,

    旦夕祸福难料,

    惯看关卡,

    屋漏偏逢雨大。

    “敌袭,各家紧锁门户,无令不得外出,违者,杀!”随着这一声呼喝,原本屋里温馨的气氛猛然间荡然无存。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错愕。

    “娘,我怕。”乌黛黛被突然而至的压抑吓到了,伸着小手,往自己娘的怀里钻。三寅在一旁,肩膀耸了耸又看了看爹,可能是因为小媳妇在一旁,不好意思,最终压住了也往爹怀里钻的冲动。

    乌婶眼疾手快地握着了乌黛黛的油腻腻的小手,顺势把女儿的身体转了半圈,从背后抱坐在了腿上:“孩他爹,大哥,这。”

    乌叔和三寅爹互相对视着,良久,还是三寅爹开口打破了沉默:“马匪?”

    乌叔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不可能,马丘城虽是边城,但是常驻有一整旅的并州军,几千兵丁据城而守,哪来的马匪发了疯病,自杀吗?我估摸着是鞑子南下。”

    听见乌叔说到鞑子,三寅爹的眉头微微一皱,转瞬即逝:“那,马丘城往北的哨站呢?”

    “天知道,多想无益,来,接着喝,管他是什么凶神恶煞呢?靖北镇的大营离马丘城也就不到二百里,骑兵朝发夕至。怕个卵!”乌叔乐观得很,端起了酒杯一仰而尽。三寅爹眉头皱着,好像想要再说点什么,但是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也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然后打了个酒嗝:“没错,天塌下来也轮不到咱们操心!”于是哥俩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只是气氛稍稍得有点沉闷。

    听见两人这样说,乌婶也慢慢缓解了心中的慌乱,刚想拿起筷子吃菜,又突然放下:“你们吃着,我去收拾间屋子出来,今晚大哥肯定是回不了货栈。委屈大哥先将就一夜了。”

    “收拾个屁,一会吃饱了你带着两个孩子回屋睡去,我和大哥喝到天亮。这么一折腾,正好随了我的心愿,明天也不用开张做买卖了,喝它个天昏地暗!哈哈,大哥你说呢?”

    三寅爹也笑了起来:“没错,老天爷知道咱哥俩好久没在一起喝酒,倒是想了个好主意。”乌婶子白了自家的男人一眼,嗔笑道:“瞧你说的,就好像你本来还想着明天开张做买卖似的。”乌婶一句话就把乌叔的心思给戳穿了,哥俩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乌婶子也跟着笑:“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准备的酒多,够你和大哥喝到天亮了,只是留神慢点喝,莫喝坏了身子。”

    三寅和乌黛黛本来就小,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见到大人们又开始有说有笑,也不自觉地跟着开心起来,并肩坐在了一起,你一块我一块的比赛吃起了肉,大有要撑死一个半个的势头,所幸牙都不全。

    又吃喝一会,乌婶子从乌黛黛手里抢下了一大块肉:“别吃了,肚子都快撑破了,去,带着你哥哥去净净手,一会娘带你们睡觉。”乌黛黛噘着嘴,也把三寅手里的肉抢了下来放回了桌上:“你也别吃了,咱们算平手,走。”说完也不管三寅同不同意,拽起三寅就往院子里走。

    乌叔端起酒碗开心地和大哥碰了一下:“以后你这个公爹可不好当,儿媳妇比儿子有主意,所以,你们家得靠我们家住,我还能抽空帮着管着你儿媳妇。”

    三寅爹一口酒差点没呛着,看着自己的兄弟笑得快岔了气。

    乌婶子在一旁也附和着:“没错,赶紧一家子搬过来,让老乌帮你管着你儿媳妇。”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笑着端起了菜:“我去把这几个菜再热热,你们慢点喝。”

    老哥俩正笑着,乌黛黛拉着三寅又回到了屋里,站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了一会,也咯咯地咯咯地笑。三寅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但是,本就是拉在一起的手被乌黛黛猛地一拽,便也配合地跟着嘿嘿傻乐。于是,那老哥俩就笑得更加止不住了。

    第二天早上,三寅从睡梦中醒来,环顾着四周,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家。想要下床,却发现还在熟睡中的乌黛黛两条小腿正压在自己的肚子上,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能睡着把自己睡横过来的。

    身子被压着,所以他只好努力地抬起头,看了看床的另一边,没看见乌婶子,倒是看见爹和乌叔穿着衣服就睡在床的另一边,呼噜声此起彼伏。见爹就在一旁,三寅躺了下来,侧着脑袋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乌黛黛,越看越觉得好看,可能是肚子被压着得久了,三寅突然感觉自己涨得难受,想要尿尿。于是便轻轻地抬起肚子上的腿放到一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鞋子,往前屋走去。

    乌婶子正在收拾着桌子,一回头看见三寅:“醒啦?饿吗?一会婶子收拾完桌子给你做烙饼吃。”

    三寅应了一声:“不饿,婶子,想尿尿。”

    乌婶子笑了笑:“出了屋,院子往后走。”

    三寅点了点头,冲着乌婶一笑,走出了屋子,果然顺着院子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一个土坑。三寅顶着雪花站在土坑旁边,很奇怪,明明感觉很涨,可是又感觉尿不出来。一阵风吹来,冻得三寅打了个哆嗦,于是提起裤子,回到了屋里。

    乌婶刚收拾好桌子,见三寅回来了,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去拍着三寅的身上的雪:“冷吧?”

    三寅刚想回话,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老乌,开门。”

    乌婶回过身子问:“谁啊?”

    “我,陈三儿。”门外的人回了一声。

    “哦,三爷啊。”乌婶听见回话,连忙走到门前,一边下着门板一边说着。门板打开,一个黝黑皮肤的中年汉子,走进了屋子:“老乌呢?还没起?”

    “喝多了,刚刚才回里屋睡下,找他有事?”乌婶子张罗陈三坐下。

    “瞧,我来得还真不是时候,没办法,喊一声吧,有事。”陈三一边坐下,一边苦笑着说。

    “唉,行,你稍坐,我这就给你叫去。”

    不一会,乌叔拄着拐从里屋走了出来,还没站定就拱着手问:“三爷,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嗨,夹着雪的西北风。”陈三站笑着回答,又看见三寅爹从乌叔的身后站了出来,狐疑地问:“这位是?”

    “哦,这是我以前村子里的结拜大哥,鬼(姓读wěi)浮生,和我原来一样,是山里的猎户,昨个来的。”又转过身子向大哥介绍:“这位是陈三爷,咱们这片地里正,对我们家很是照顾。”

    “见过三爷。”三寅爹也上前拱了一礼。

    “不敢,陈三儿。”陈三站起身子一边仔细地打量着鬼浮生一边回了一礼。

    三人又客气了几句后,沿着桌子坐了下来:“既然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陈三倒是个爽快的人,一坐下就开口说道“鞑子兵,打到城外了,奉上命过来通知一声,家里的粮食要登记上缴,战时由府衙统一配给。等战事一过,府衙原数发还。”说到这,陈三转过脸看着鬼浮生又开口说道“原本来就是这么个事,但是,我有话直说,你这位大哥,得跟我回去一趟,但别多想,按律战时城中外来人员必须要到府衙登记,甄别身份。说白了,就是防止细作潜伏。”

    “我大哥不可能是细作,三爷,您可得明鉴。”乌叔听见这话,连忙要起身作揖。陈三皱着眉赶紧把他按住:“嗨,我陈三绝对相信你老乌,但是公事公办,你也别让我为难,只是走个过场,你要是这样就反倒是信不过我了。再说了,就算我这会当着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后面按人头发不还是遮不过去吗?到时候岂不是更加说不清楚了吗?”

    乌叔还要说话,鬼浮生抢先开口说道:“三爷说的没错,我不是细作,去一趟也不打紧,遮遮掩掩的反而惹出是非。再者说,我是和商队一起进的城,村里的同来的好多人都在货栈住着呢,带队的胡二也是马丘城的老门老户,他可以帮我证明啊。”

    “你看,有胡二作保的话,那就更没问题了。”陈三听到鬼浮生提到了胡二,顿时轻松了不少。

    “那,这么说的话,大哥你去一趟?”乌叔想想也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转过脸看着自己的大哥。

    “你看,都说了没什么事,你这样弄的好像是我陈三故意过来找别扭似的。”陈三见乌叔说话有点将信将疑,故意笑着拿话激乌叔。

    “没有的事,三爷,你要这么说,我老乌就没脸在这街面上混了。”乌叔被这话一激,只能连忙应和。

    “行了,不说这些口水话了,一会我陪着你大哥一起去趟货栈,带着胡二他们一起去府衙作保。”陈三站起身子,“不耽误时间了,忙完你家的事,我还得通知其他人家呢,你在家把粮食拢拢,记个数,过了午时府衙的人会过来登记缴纳。”说完,便起身对着鬼浮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爹”三寅听见爹要出门,从里屋跑了出来“我也去。”

    鬼浮生看了看儿子:“他去吗?”陈三看了看三寅,略微思索了一下笑道:“谁家细作这么大点?这是送孩子还是打仗啊?”然后又看着三寅:“乖娃娃,在家陪着你乌叔点粮食,你爹一会儿就回来。”鬼浮生摸了摸儿子的头,说了一句:“听话。”起身打头走了出去。

    陈三跟在后面刚出门口,又转过身子来:“嗨,正事都没说清楚,粮食点仔细喽,可不敢瞒报。事后能不能按数退还,实话实说我不能保证,但是,要是虚报被查出来可是大事,莫要因小失大。”

    “那是自然”乌叔拄起拐送到门口,“我大哥还望三爷多多关照。”

    “放心吧。”鬼浮生和陈三异口同声地回答道,然后两人相视一笑,由陈三领着头,迎着风雪走向了远处。

    乌叔一手拄着拐一手搂着三寅目送着两人,直到身影转过街角不见,这才带着三寅回到了屋里。

    “叔,我爹他。”三寅进了屋,看见乌叔坐下来以后,开口询问。

    “没事。”乌叔把三寅拉到面前,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花。乌黛黛这时也睡醒了,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囔着:“谁走啦?”然后也不等有人回答对着三寅说:“你怎么起来也不叫我?”

    鬼浮生跟着陈三,走在街上。漫天的风雪比昨天还要大,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更别说张嘴说话了,于是就这样地低着头沉默着。走着走着,在前面打头的陈三突然回身拉着鬼浮生靠到了路边,鬼浮生刚要发问,错愕间就看见一队百十人的兵丁从不远处奔来。陈三拱手对着带队的军官施了一礼,带队的军官稍愣了一下,待看清是陈三后,对着陈三微微地一点头,也不停留,不一会就带着队伍跑远了。

    陈三转过身子说:“带队的就是胡二的哥哥,是守备旅的队正。”鬼浮生听闻是胡二的哥哥,不免又回头遥遥地看了一眼,从背影上来说,反倒是胡二看起来更加魁梧一些。

    又穿过几条街后,两人便来到货栈。因为戒严的原因,货栈的门紧闭着,门口挂的灯笼也灭了,死气沉沉耷拉着,偶尔被风吹着晃动几下。

    陈三上前,拍着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那个机灵的店小二看见是带头的是陈三便连忙殷勤把两人让进了屋里:“三爷,每次门前梧桐的喜鹊一叫个没完,我就知道有贵客要到,便早早地在门外迎着。可是今天喜鹊没叫啊,还是说风雪太大,小没听见?”

    陈三进了屋,深吸了几口屋里的暖和气,而后笑着骂:“他娘的,整个马丘城的好听话,被你一个人说完了。”然后一抬手阻止了笑着脸又要张嘴店小二,“没时间和你耍嘴,胡二呢?”

    店小二愣了一下:“胡二?哦,二爷昨个出去就没回来。”

    “什么!出去了,不知道戒严吗?不要命了吗?”

    “呦,三爷,您可冤枉死小的了,胡二爷是下半晌出的门,那时候还没戒严呢。”

    鬼浮生听见胡二不在客栈里,也眉头一紧,“那和他一起来商队的人呢?”

    “他们也都跟着一块出去了。”听到这了,冒雪而来的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沉默了半晌,陈三又开口问道:“他们去哪里了,说了吗?”

    “不知道,一大帮子人出门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帮着烧汤。后来还是晚上的时候听掌柜说才知道的。”

    鬼浮生也不再说话,转身出门,几步来到马厩前,看了一圈对着跟出来的陈三说:“牲口都在,人应该都还城里,估摸着和我一样被戒严搁在了某处。”陈三点点头,想了一下又回过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店小二:“我身边的这位,你认识吗?”

    店小二对着鬼浮生仔细地打量了一会,眼睛亮了一下,可是紧跟着眼珠子又转了转,摇了摇头:“不认识。”

    “这。”鬼浮生彻底地无语了。

    “鬼爷,对不住了,此时若不能证明身份,怕是得在大狱住上几天了。”陈三抱歉地对着鬼浮生说,“走吧,凭我和老乌的关系,倒也不会让您太委屈。”鬼浮生在听见大狱的时候,双手不自觉地紧握了起来,转瞬又泄了气似的松开:“好吧,也只能这样了,给三爷添麻烦了。”

    “好说,好说。”陈三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带着鬼浮生转身走去。只是他们俩都没看见,在他们身后,目送他们离去的店小二,轻轻地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