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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死而复生

    刀下若有冤魂泣,

    只当朗朗无天理。

    横刀拼得万人避,

    孰知鬼魅身旁依。

    陌刀者,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斩马,刀重十五斤,又名砍刀,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下用铁钻。马步水路咸可用。力士持之,以腰力旋斩挡者皆为齑粉。----《隋阳兵要*匠造》(引用于《唐六典》)

    和横刀一样,陌刀也是隋阳帝国制式兵器。区别在于,前者更多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是官和兵的在形象上的一种区分,而后者则是一种兵种的象征。陌刀兵,作为隋阳帝国长期对抗骑兵的主力步战兵种,在整个隋阳帝国的军制中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在隋阳帝国的正规部队中,士兵根据服役年限和作战能力一共被分作六个等级,由下至上分别是:丁、卒、勇、兵、士、悍。其中陌刀兵的最低级别为“士”,而“士”在绝大多数的步兵序列中一般都作为伍长的标准军衔,也就是说只要一个士兵能够熟练地使用陌刀攻击杀敌,那么他至少可以担任伍长一职。在隋阳帝国军制中的步兵,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两伍为一什,设什长;五什为一哨,设哨长;两哨为一队,设队正、队副各一。

    鬼浮生和老乌短暂的重逢被敌军攻城的信号打断,他随着胡元麒回到城墙的时候,敌军已经驱赶着裹挟而来的平民分四面冲向了马丘城。平民们顶着沙包哭喊着,哀嚎着,在身后明晃晃的利刃的驱赶之下,一股脑地冲了上来。即便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十分清楚,他们的这种行为绝对会换来城墙上的守军毫不犹豫且最无情的打击,可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任务就是把身上的沙包在城墙下堆成斜坡,只要到了规定地方放下沙包,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和他们无关,他们可以躲藏,甚至可以沿着城墙向两边逃遁。尽管逃出攻击范围之后还是会被再次抓起来,尽管下一次攻城他们还得顶着沙包冲在攻城的最前列,但是好歹有那么一丝丝的活命机会。但是如果不往前冲,甚至只是稍有落后,立马就会被跟在身后的狼族兵砍死在当场。一个是九死一生、一个是必死无疑,何去何从一目了然。

    城墙上的守军经过一个多月的磨砺,早已放下了心中的怜悯,在非死即生的选择面前,每个选择都会是相同的。因此,当一个平民顶着沙袋越过城下最远距离的那具几乎快成白骨的尸体之后,所有可以攻击到这个最远距离的杀人利器便顷刻间如雨般坠落。长弓的箭镞、弩车的弩箭、抛索的石块、手中的抛枪、滚石檑木、金汁热油,随着攻城队伍的由远及近,按着各自攻击的最大范围,一个接着一个地展示着各自对于屠戮生命的不同方式。

    长弓的箭镞不会让人立即毙命,它会用他的倒刺狠狠钻进人的身体里,而后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慢慢地放尽这个人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整个过程可以很长很长,甚至可以长达好几天。

    弩车的弩箭则有所不同,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会瞬间的穿过所有挡在它面前的障碍,不管是有生命还是没有生命的。所以和长弓的箭镞相比,死在弩箭之下的人,身体上会多出一个贯通前后的血窟窿。当然,前提是正好在躯干的部位,若是其他的部位中了弩箭,一般来说会直接撕裂或则爆开。

    抛索的石块,为了尽可能地增加射程,体积一般来说不会太大,因此相对而言致命性不如前两者。可是,钝器的打击往往会带来的是短暂眩晕或者停滞,而这对于身处在不断拥挤奔跑的人群中的人而言,却是致命的。因为他会因为眩晕而倒下,或者因为停滞被推倒,那么在这之后,无数接踵而来的脚步,会让这个人的死亡原因变得千奇百怪。

    至于滚石檑木,金汁热油,就没有太多的规律可言了,毕竟根据角度的不同,被覆盖或被命中的范围不同,致死率和死亡的速度都具有太多不确定性。唯一比较统一的就是,大多数被这几种自上而下的攻击方式屠戮的人,下半身大多都是完整的,他们的下半身会不停地抽搐、挣扎,甚至漫无目的地奔跑直到最后的死亡。

    那么当一个人幸运地躲过了上述所有的死亡方式,那么接下来,他将要面对则是更加直接和致命的刀砍以及枪刺。

    鬼浮生冲上墙头那一刻不是没有犹豫过,这城下的奔涌而来人不管是何种身份,对于他来说,都绝对有不去伤害的理由。以至于他射出的那几根箭镞都是往着人群最边缘的地方射去的。这明显的放水的行为,也引起了站在他身后的胡元麒的怀疑。只是,没等胡元麒上前发问,狼族仰射的箭镞就已经随着攻城队伍的前移终于开始在城墙上收割起了人命,紧接着飞锚带着绳索、云梯带着狼族也跟着攻上了城墙。

    更加要命的是,随着半个多月的不断攻城,城墙下早已堆积出了几条由大量的沙包和尸骸构成的斜坡。虽然斜坡还没有能够完全地堆上城墙,但是已经可以让一个狼族的士兵跳起来摸着城墙了。

    近距离的厮杀就此开始,鬼浮生扔下了手中的长弓,随手在身边摸了一把兵器握在了手里,入手有些沉重,是一把陌刀。至于说这把陌刀原来的主人会不会同意,鬼浮生没来得及问,即便来得及,也没发问了,因为他已经快要死了。

    一支狼族角弓的箭镞正好射爆了他的右眼,箭镞顺着他的眼眶插得很深,他一手捂着自己的右眼,一手在身边的空气中胡乱地抓着,仿佛在空气里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他避免死亡。很快,伴随他喉咙“呵呃”的声音慢慢变小,身体的抽搐和手臂的摆动也越来越轻,直至完全静止,如熟睡般的静止。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鬼浮生没有看见。因为就在他拿起陌刀,站直身体的同时,一架云梯就在他面前的城垛子上被架了起来,接着云梯上便传来了剧烈地抖动。

    鬼浮生,不再犹豫了,他鼓起所有的力量,去推那架云梯。但是云梯的中间部分被几个狼族的士兵用手拼命地往下坠着,因此,鬼浮生连推了好几下也没能把云梯推开,他还想再推了,可是一把砍刀已经由下至上划着弧线砍向了他的手。电光火石中,就在他收回手的同时,“夺”的一声,一把刀狠狠地砍在了云梯上他手刚刚扶的位置。没有多余的时间,给鬼浮生感到后怕,一个狼族的士兵的面庞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透过歇斯底里的狰狞,其实可以看得到这个狼族士兵的脸上还没有完全褪去的稚气。

    “他也许比三寅大不了几岁。”这是鬼浮生将这个狼族士兵砍下城墙之后心中唯一闪过的念头。手中那十几斤重的陌刀砍在这个孩子头上时候,也砍掉了这个孩子之前脸上的如面具般的凶恶,甚至在血流出的那一瞬间,这个孩子的眼眶里还流出了一颗晶莹透亮的泪珠。泪珠来不及滴落,就在眼眶里,和这个孩子向上仰着的脸一块消失了。

    鬼浮生看着又开始抖动的云梯,向后退了一步,而后猛地一脚踹了上去。云梯被这一脚的力量,猛向后仰去,但是离开墙垛没多远,便停住了,接着又缓缓地改变了运动的方向,越来越快地再一次靠上墙垛。

    鬼浮生想要再次后退用脚去踹,旁边不远的地方已经有狼族的士兵爬上来了。那个狼族士兵的脸上全部都是鲜血,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还有一部分是被他推开的那个守军的。那个守军的长枪插在他的左肩膀上,所以他的左胳膊无力地耷拉在自己的身前。而这一切换来的是,他右手的刀砍在了刺他的那个人的脸上,一条胳膊换了一条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刻他占尽了上风。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见了想要退后一步用脚踹云梯的鬼浮生。我们完全可以说这个率先攻上城的狼族士兵是个优秀的勇士,因为他在看破鬼浮生企图的那一刹那,战场的反应绝对是一流的。他没有做过多的思考,调整姿势后一脚踹在了面前守军的身上,这一脚既让他借力拔出了守军脸上的刀,同时借着这股力量,整个人向着鬼浮生撞了过去。

    鬼浮生来不及躲避,脚下一滑,就被这个狼族的勇士撞退了好几步,随后重心不稳坐在了地上。这一刻,这个狼族的勇士依然是占尽了上风,可惜,这个优势也终于到头了。

    鬼浮生在坐到的同时,手中的陌刀并没有掉落,反而因为鬼浮生的坐下,陌刀柄的末梢杵在地上,这一杵,整个陌刀,便停在原地刀刃冲上。那个狼族的勇士在用后背把鬼浮生撞开之后,一个转身挥刀向前,正好把陌刀刃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腹中,而后死不瞑目地趴在了鬼浮生的身上。

    鬼浮生推开了身上的尸体,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因为就在刚刚那一刹那,那个狼族勇士手中的刀,就在他的面前划过,刃尖在他的眉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生与死之间,或许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只在一瞬、只在咫尺。

    就在这个时候,安世仓带着他的亲兵也赶了过来,把十几个已经冲上了城头的狼族又推了下去。狼族的攻势来得猛烈,退的也很干脆,在又做了几次尝试未果之后,便果断地停止了攻城。

    夜幕早已笼罩了大地,城墙上一片黑暗,只有几个火把,微弱地在城墙上如鬼魅般忽明忽暗。

    鬼浮生他们那队被轮换下了城墙在一处院落里休息,他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因为脸上的伤口几乎没有流出多少血,所以也懒得包扎,草草地用衣袖抹了抹,便躺在了地上。地上传来刺骨的冰冷,让鬼浮生情不自禁地打着寒战,可是他就这么躺着,他不想动,他甚至觉得如果就这么冻死了,倒也未必不能接受。那种浑身脱力的感觉,让他感到十分的虚幻缥缈,他仿佛失去所有的感知功能,听不见也看不见,就只能任由着自己瑟瑟地发抖。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困,而且随着困意的加剧,浑身刺骨寒意却在慢慢地消失,好像有一堆篝火在自己的身旁越烧越旺。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突然间恢复了所有的感官,他看见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羊群从他身边经过,那种特有的草原羊儿才有的膻味刺激着他的鼻腔。紧接着他又闻见了浓浓的奶香味,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就在他身边不断地萦绕着。

    他看见远处有奔腾的骏马离自己越来越近,骏马上骑着一位年轻的姑娘,皎洁的皮肤如新鲜的马奶一样纯白。年轻的姑娘纵马来到了自己的身旁,翻身下马,紧健修长的双腿一弯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姑娘一边笑着,一边和自己说话,那声音如同鸟儿歌唱一般的婉转动听。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啊?”年轻的姑娘轻轻问着。

    鬼浮生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正要开口去问,却听见有另一个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响起:“快了,他身边没几个人了。”

    鬼浮生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他试图去找这个说话的人,可是却发现自己的眼睛睁不开了,连同身边的一切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没有草原、没有羊群、没有骏马,也没有年轻的姑娘。他极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那股刺骨的寒意再次袭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觉察,自己刚刚所感觉到的一切全是因为被冻僵前的幻觉。如果刚才就这么继续地睡下去,要不了一会,自己就会被活活地冻死。多亏了那个吓了自己一跳的声音,那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是谁的声音呢?

    想到这里,那种刺骨的寒冷仿佛更加剧烈,于是鬼浮生开始极力的挣扎,就在他挣扎的时候,他再一次听见那个熟悉的,吓了他一跳的声音。

    “我快熬不住了,天狼卫的也快熬不住了,再不动手,我怕他们就要对我动手了。”

    是领队胡二!鬼浮生的全身瞬间激起了鸡皮疙瘩,没错,是胡二的声音!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下一次攻城,你带着他们过来,咱们一起动手!”这是胡元麒的声音!鬼浮生彻底的清醒了,他想要坐起来,可是全身却动不了!但是,他意识里清楚地知道这绝对不是幻觉,因为这两个人说的话竟然是狼族的语言!

    “好,知道了,我走了,你多保重。”又是胡二的声音,又是狼族的语言。

    “嗯,你也多小心。”话音一落,便听见有脚步声走远的声音。等这个声音不见了以后,另一个脚步声响起,而且是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直到走到自己的身边才猛然停下,仿佛来人看到了自己被吓了一跳。

    接着,有人用手试探着自己的鼻息,鬼浮生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那人感觉到了鬼浮生的微弱的呼吸,有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好,来人啊,有个人冻僵了。”

    于是远处便响起了杂乱脚步声,不一会,他便感觉自己被抬到了一个火堆的旁边,烘烤了好一会,这才感觉身体慢慢地有了知觉。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面前胡元麒的面庞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