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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Devil Man Cry

    考兰德剧院的戏目持续了整整一周。

    直到第七天傍晚八点,酒红色的幕布落下,从金色大门涌出大量的人流,却有些出奇地安,似乎还在回味几分钟前的余音。

    “那位吴大家,当真是为在座的诸君奉献了一首Superbejeu(惊绝好戏)。”

    车厢中一位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头顶的绅士帽轻柔地放在座位旁边,眼光温柔的看向身侧,那是他的妻子,和一个趴在妻子膝盖上、因为熬不住早早睡去的孩子。

    而他的妻子身着低调却不失韵味的深蓝色月季纹晚礼服,对丈夫的感叹报以回应,不过这回应中却多少带点促狭和揶揄:

    “我记得当年你在夫兰茜留学的时候,也是吴小姐的狂热追求者之一,现在却不得不我这么个人老珠黄,有德无才的人在一起,的确是让你委屈了。”

    中年人对妻子逸散的醋味并不以为意,他的目光依然是那么的温和而诚挚:“虽然当年我也不年轻,但我所追求的并非是吴大家他本人,我所追求的是艺术。”

    说着话,他向前微微一探身,伸手握住了妻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我相信艺术的美是能够超越灵魂的隔阂,打破偏见的东西,欣兰,比起吴大家那种张扬的性格,我想如果我真的和她离得够近,恐怕是不能够再欣赏纯粹的艺术之美。”

    听到丈夫称呼自己的小名,并且感受到对方言语之中的未尽之意,刘蓝溪有了一点莫明的高兴,但女人的复杂性又让她忍不住呛火:“怎么就不行了,你们男人不就喜欢这种带刺的玫瑰吗?”

    年轻时也曾是纨绔子弟的中年人忍不住笑出声,旋即又压低了自己的笑声,有点紧张地看向孩子。

    还好,儿童的精力貌似是无限的,可一旦困顿起来,却往往有着成年人羡慕的高质量睡眠。

    他握住妻子手掌的力道紧了紧,开口正想说点什么,一直平稳行驶的小轿车却停了下来。

    司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于先生,文慧路堵了,都是从剧院出来的,少说要堵上个一二十分钟,您看是绕路还是等着?”

    于魏华皱了皱眉头,司机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老人了,他自然是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意味:“绕路是走哪条路?”

    司机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将头探出窗外回瞧了两眼,随后缩回身体:“后面也堵上了,如果要绕,就要从“猪笼”遍上擦过去,走老江滨路。”

    于魏华眉头锁得更深。

    猪笼”便是港语中“九龙”的谐音,比原名还要贴合九龙城寨的混乱与无序。

    至于“老江滨路”,他更是熟悉,因为那便是他今年新从港督府截下来的新项目。

    这条准备翻新的沥青路,可以说是龙港督府为了对城寨规划动刀的急先锋项目,哪怕此时城寨的拆迁还是八字没一撇,可对其周边相应的城市规划项目却早早地被人分了个干净。

    这些稍显功利的想法在于魏华脑中转了一圈,便不再是重点,他只是有点犹豫,从老江滨路绕道是否会不太安全?

    作为工程的承办者,他也去老江滨路考察过,这条准备从老翻新的公路全长接近50公里,而在城寨范围辐射的区域是一段接近废弃的高架桥。

    至于为何会在这么一块贫民区的附近规划一条高架桥,最后废弃的原因更是简单,在最开始高架桥设计规划之初,城寨只是一个不足为虑的历史遗留问题罢了。

    而等到工程落地,高架桥修好之后的5年内,城寨的范围向外平均扩张了接近十公里。

    而那条高架桥的边缘,距离最近城寨的同高度楼层距离不足10米。

    故而,一些磕白面磕大了的粉仔甚至会从附近的楼层内搭上几条钩锁,翻到高架桥上,在公路上设卡拦截,索要过路费。

    于魏华还在心里翻腾着这些想法,而他在妻子膝盖上的女孩儿却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起来:“爸爸,我们怎么还没有回去呀?我还要回去看Jasper和Jinx。”

    于魏华爱怜地伸出手去抚摸女孩头上圆鼓鼓的包子形发髻:“我们再等一等,跟前面的叔叔阿姨把车开过去,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女孩的教养自然是很好,虽然很是不情愿,但还是安安静静的又趴在了母亲的膝盖上,但再睡不着的她时不时会用那双水汪汪、黑漆漆的眸子看向于魏华和刘蓝溪,如同一只林中的幼兽,用目光传达着自己的不高兴。

    这番拱来拱去的行为使得夫妻二人不禁莞尔。

    在这之后又过去了10多分钟,司机赵东德下车去前面探情况,回来时,有点无奈的对于魏华说道:“前面好像是吴家的太太,车缸爆了,堵死了路口,等再通畅,估摸还有个半个小时。”

    小女孩听到这话,虽然她并不是很理解,但还是有些高兴的坐直身体:“爸爸爸爸我们是不是可以绕路先回去了?”

    于魏华哑然失笑:“你刚才也没睡啊?”

    小女孩嘻嘻地笑着,又抱住了刘蓝溪的胳膊摇晃着,将攻势转向自己的母亲。

    刘蓝溪也是有些无奈的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于魏华沉默了两三秒,看向前座的后视镜。

    赵东德沉默的听着主家一家三口的对话,此刻见到自家老板把目光投过来,被一道刀疤横贯的大嘴咧开,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挡把后一个隐蔽的盖子,示意自己的家伙事都带着。

    于魏华从鼻子中呼出一口气:“那就绕路吧,开快点,不过还是要稳。”

    “好嘞!”赵东德利落地反打方向盘,从右侧的窄道中脱离了拥堵着的车流。

    余下的一段路程中,车里尽是温馨且快乐的气氛。

    女孩对于从未看到过的城区景色的好奇和兴奋。

    从富裕家世中一路平坦且顺遂、充分地享受体验过幼年青年两个人生阶段里各种快乐的夫妇二人,如今开始品味着自己接近40岁时的中年之乐,有一个称心如意、可爱聪慧孩子,门当户对、仍充满着“罗曼蒂克”的爱情。夫妇二人对视着彼此,时不时看向自己的孩子眼里只余下温柔和高兴。

    也曾在年轻时截过山道,当过土匪草寇,后来给正规军扛过枪的赵东德,感受着自己老板一家三口的快乐,他也是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他衷心的希望自己这个通情达理、出手阔绰的老板,接下来的人生能够一直这般顺遂。

    车辆在拐过几条居民区道路之后,终于是眼见道路两侧的照明开始变得稀疏,之前在中心城区十米三根的路灯,现在则是慢慢变得稀疏,还有不少被人为地破坏,乃至于十几米才有一道昏暗的光影投在路上。

    赵东德的眉头慢慢的拧了起来,他一边拨开轿车的远光灯,一边用空出的右手,勾开挡把后的盖子,抽出一把分量十足的柯尔特DeltaElite,

    这把由曾应用极广的凯尔特m1911改制的手枪,使用了更大口径的10毫米子弹以及扩容的11发弹匣,其纯数据参数已经可以去碰瓷以大口径手枪的代表DesertEagle(沙漠之鹰)。

    握住这把枪,赵东德有信心在50米的距离内,放倒一切冲过来的生物。

    光暗交替打在赵东德的脸上,而他的戒备和动作所散发出的一些信息,也影响了坐在后排的一家人。

    刘蓝溪将小女孩抱在自己的腿上,有点不安地看向于魏华。

    一大一小两个女性都有些紧张地抓住了于魏华。

    此刻车里的4人都可以通过车窗遥遥地看到那庞大的建筑群。

    于魏华此刻心中莫名地生出忐忑和压抑,他此时所看到的九龙城寨,远远不是当日在白天考察路段时的映像。

    那日,他陪同着和被陪同着考察团一起来到这里。

    精英们在看到阳光下那简陋残破,甚至散发着臭气的紧密建筑群落时,免不了使用夫兰茜语、英格丽语的经典双关,将东华式的隐晦嘲讽发挥到了极致。

    大家都在共情着猪猡们贫穷所带来的人文感怀。

    然而此刻,他看着慢慢接近的破败楼群以及楼群后隐隐闪烁的一些灯光,毫无理由地联想起了曾经留学时,在异国他乡的博物馆所看到的木乃伊。

    那是一颗被枯黄发白的绷带缠裹的死者头颅,透过紧实绷带,依稀可以看到死者面骨和牙齿的轮廓。

    古巴利人的传说中,这些被绷带包裹的亡骸终究会复活,吞咬生者的疆域,

    于魏华莫名走神地想着:这座由龙港所遗弃的,城市的“死者”们所聚居的城市,在这个夜晚活过来了。

    那隐隐的灯光也许是通往冥府的指引?又或者是这座城寨本身的贪欲和丑陋具象于现实的一张腥臭巨口?

    这便是那一阵奇异声响之前,他最后的想法。

    那声音是高强度碳钢被如同薄纸般撕裂、如泥团般被揉捏所发出的刺耳声音。

    以及,变形的钢材和合金压迫皮肤、豁开鲜红裂口的暗沉声音。

    还有异物捅入脏器、切出碎块的咕嘟声。

    原来,骨头还可以发出这么响的声音啊。

    流淌在于魏华残破眼神经上的最后的电信号,还是在他的视觉皮层上留下了图像:

    是一团沁在黑红暗红鲜红浆液中的黑色球体,那是...

    丸子髻。

    扭曲的血肉碎块似乎动弹了一下,不过貌似是“胳膊”的一段肢体还在两米之外。

    地上黑红暗红鲜红的浆液如同被暴力榨出的橙汁,浓淡不均。

    两道扭曲的人影,从汽车的残骸上跳下,踩在浆液中,发出了“啪叽”的水声。

    这两只生物的主干还是保持了“人类”这种生物的轮廓,不同的是,两条胳膊以及头颅,这是有些滑稽的变化。

    一者的头颅是半透明的粗长的注射器,而注射器的管腔中晃荡着一条有着大脑沟回的狭长肉条和黄褐色液体。双手自肘而下,便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狭长尖锐管腔。

    而另一者脖颈往上是暗红的柱体,前端延伸出来处向着天空的一道短管,如此看来貌似是个烟斗,自双肘向下是类似捣药杵的粗壮肢体。

    被撕裂的轿车,看上去便是尖锐针管以及捣药杵这般变异肢体的威力。

    注射器人从那头顶针筒的前端,发出气流抽动的诡异声响,似乎是在发笑,又或者在发癫。

    随后它便做出了低头的动作,将针管埋入地上那一滩,不分彼此的浆液中,很是快意地抽吸了起来。

    烟斗人从头顶的空洞中喷出一道道微红的气雾,变形的声响从“烟斗嘴”中发出:“快点!快点!今天晚上才开始!!!”

    注射器人正准备回应什么。

    “砰!”

    从变形的铁皮下伸出了一只勉强握枪的手,但是那发角度偏移的10mm子弹只是贯穿了注射器人的一侧肩膀。

    扭曲的人形们同时拧转两颗那变异的头颅,停下了此刻的动作。

    只剩下半边身子的老山贼,握枪的手无力地松开。

    血液在他的喉管中发出咕噜的声音。

    他趴在地面上,身后拖出了一道粗烈的血痕,仿佛是沾着红颜料的毛笔随性写出的一个“一”。

    只不过“毛笔头”是赵东德的大小肠,他的下半截还在车里呆着呢。

    怪异人形见到此情此景,垂涎三尺,拇指大动,食欲大增。

    一道似乎忍的很幸苦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哈哈哈哈~毒虫也就能融合这两样东西吗。”

    祁荒健硕的身形从高架桥的侧沿上跳下,啧啧称奇的看着这一切:“我说,你们为什么不试试融合电脑呢?是买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