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150天 人祸
车子的内饰，除了副驾驶位，剩下的座椅全都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柜子、折叠床和一个不大的台子。原本的拉货神车，在小莉手上，变成一辆极其硬核舒适，功能齐全的床车。
他们把三个纸箱搬到了车后的床上。
赵乾坐上副驾，小莉发动汽车，在桥底掉了个头，扬长而去。
“所以，你是被开了还是辞职了？”小莉问道。
赵乾摇了摇头：“我主动辞职的。”
“公司还活着？”
“绿城直属的公司，能倒闭？”
“也是。那你什么打算？”
这下可把赵乾问到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可以干什么。
“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呢？”
在确认车辆前方没有风险后，小莉快速地凑到赵乾身边，玩味地笑了一下。
“我在为末日到来做准备。”
为什么你能把世界末日到来说成像小学生春游一样的期待啊？赵乾在心底吐槽。
小莉见到赵乾那懵逼的神情，继续说道：“我之前不是说过嘛，这场雨要下很久很久。这样一来，就算不是世界末日，我们人类自己，肯定是要内乱的吧。”
“现在的稳定，也不过是把问题掩盖住，大家拖延着，等到未来掩盖不住的那天，迟早是要爆发的。”
小莉平稳地驾驶着，一边滔滔不绝地跟赵乾论证着自己的想法。这场雨首先造成的是农业上的减产，那粮食的供应肯定养活不起现在这么多人口。然后就是交通崩溃，被泡水软化的土地难以承载高架道路，而地势低洼的道路又非常容易被淹没。紧接着导致的是物资的运转不畅，电力系统崩坏，届时城市就会变成地狱一般的存在……
小莉讲完了一大通理论和预测，准备接受赵乾的反问和称赞的时候，赵乾冷不丁问了一句：“所以……你现在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小莉差点没一脚把刹车踩下去。但她冷静冷静，说道：“你不是没有地方去吗？要不你来我的庇护所看看？”
“我……我本来是打算坐火车回家待一段时间的。”
……
……
……车上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车辆的震颤声和雨刮器吱吱的摩擦声。
“嗯？”
“放弃那个念头吧。”小莉不像刚才那般神采飞扬，而是眉头低沉，严肃地说道“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车上陷入长久的沉默。
又行驶了许久，小莉停下汽车。她们正在业深市出城的其中一个路口。
“这！为什么？！”路口的景象让赵乾难以置信。
不宽的路口，被拒马和铁丝网团团堵住，地面上还摆着地钉，防止汽车冲卡。更要命的是，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着路口，他们站在大雨里，像是一尊尊青铜的黑色雕像，在灰色的雨幕中格外扎眼。半空中悬挂着告示牌：前方道路被水淹没，为了您的安全，请绕道出行。
如果只是淹水了，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赵乾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我们走另一条路。”小莉没有多说，默默地发动了汽车，掉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赵乾望着眼前的山包，心中满是疑惑。这杂草丰茂，泥泞不堪的山丘难道就是接下来要走的路？
这短短的一个小时，海量的信息形成海量的疑惑，冲击着赵乾的大脑。就连疑惑，也没法简单地组合成有意义的语句问出口。他只能乖巧地坐在副驾的位置，任凭小莉摆布——虽然小莉并没有摆布他。
只见范小莉抓起座位后面的雨衣，折腾着披上，打开车门，轻快地跳下车，踩在泥地里发出噗吱的一声响，拖起双脚艰难地迈着步子，把一坨灌木搬起来挪到一边。一条依稀可见的泥巴路出现在眼前。
她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车上，上车前拽了几堆草蹭了蹭满是泥巴的雨靴，又用巧妙的身法脱下雨衣而不让自己淋湿，坐回了车里。
一通操作让本就震惊的赵乾更加震惊。不过反正已经很震惊了，再震惊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简单来说，赵乾现在脑仁疼。
“我们开进去。”小莉冷静地告知身旁这位木头一样的人。
……赵乾没有说话，小莉心里有点难受。
强大的越野胎驾驭住了这山里的泥巴路，地面上厚厚的枯枝烂叶隔绝了下层的泥泞，头顶那由树冠组成的绿荫隧道有效减少了下面的水分。让车轮不至于陷入泥里。
“你是怎么找到这条路的。”赵乾终于是发出了一点声响。
“我说我自己开的，你信么？”
赵乾的嘴只是张着，欲言又止。
小莉猛烈地操作着车辆，娴熟地让车子在不平稳的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着。
“其实只是一小段路，绕过那个检查站就哦噗……”车子驶过一处坑洼，剧烈的颠簸打断了她的话。
“绕过那个检查站就走回正常的路。”
“……厉害。”赵乾只挤出一句感叹。
这句感叹又把小莉干沉默了，这回换做小莉欲言又止。
车子哐啷哐铛地从泥泞的野路中驶出，拐进铺着水泥的山路。
“你是要带我去看什么啊？”赵乾终于是问道。
小莉的眉头一拧，在要不要说这件事的问题上犹豫不决。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接下来你要看到的东西非常的，非常的震撼，会直接击碎你的三观和你一直以来所相信的一切。”
小莉在一处悬崖边的道路停下。悬崖的视野非常开阔。透过厚重的灰白色雨幕，仍然依稀可见业深市那高耸连片的极具压迫感的黑色天际线。从那连片的黑中，一条白色的丝线探了出来，在广阔的平原上拐了一个大弯，向远处延伸，这是业深市连接城外的磁悬浮铁轨。这条线在离这个悬崖不远的地方打了一个结，那是火车站。
“稍等一会儿吧，等有东西过来了我会叫你。”
小莉从车后拿出了两包饼干，递给赵乾。
“那个……你从辞职之后，一直都在做什么？”或许是之前车上的颠簸摇匀了赵乾的脑浆，车子停下后他终于是找到了一切疑惑的起源。
“嗯……打造自己的庇护所？”
于是他们开始一茬接着一茬地聊了起来。
小莉辞职之后，以非常低廉的价格淘到一辆面包车，请人改装成现在这个样子。又置办了一些搭建庇护所所需的物资，在业深市郊外找到一处好地方，然后开始靠自己的力量搞建设，虽然进度缓慢但还是有所进展。时不时回一趟业深市，获取最新情报，给设备充电，购置物资运回去。后来封路了，她又花了一整个月时间开辟了一条能绕过哨卡的野路。
“很期待你的庇护所长啥样。”
“哎呀很简陋的啦。”
“不过，要想防住这种大雨，城市里不是会比山里更好么？”
小莉偏过头，盯着赵乾。
“怎么？我说错了？”
“庇护所要防的，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
就在这时，小莉注意到她们等待的东西来了。
一列磁悬浮列车安静地减速进站。作为途径的小车站，这里没有多少气派的建筑。所以在这个悬崖可以轻松看到站台上的场景。
小莉倒车，把车子停在掩蔽后面，让车站的人无法轻易看见远处这辆军绿色的车。
接着她从车后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望远镜和一大块防水布。
“我只有这一件雨衣，你就披着这块防水布。”
她带着赵乾走到悬崖边，找到一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指示着赵乾通过望远镜看着车站站台。
赵乾只见，那空旷的站台上，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等列车停稳后，车门打开，几个士兵走进车厢。少许，车里的乘客们有序地依次下车，却没有带任何的行李。
距离太远，赵乾看不见乘客们的表情。却分明地见到乘客们被士兵用枪赶着排成一条长队，靠着墙壁。
是搜身？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流程？
等到车上的人都站成了一排，却只见那士兵们手上的枪喷吐着致命的火光。血液和破碎的组织飞溅在站台各地。这一刹那，赵乾的身躯一震，跌到地上。小莉接住了那坠落中的望远镜，所幸没有摔坏。
赵乾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性，破碎的语言挣扎着吐出不成含义的音节。少许过后他的精神才回到肉体，惊恐地问：“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每天的常态。”小莉蹲到赵乾身边，扶着他的肩膀。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现在看来，所有非官方人员，出入业深市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赵乾惊恐的眼神回过来魂，那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从小莉手中夺过望远镜，踉跄地爬起来看向站台。
看起来屠杀已经结束，有专业的人过来回收尸体，和列车上那本属于乘客们的行李。
很快，又有人来清洗地板和墙壁。他们喷洒着特殊的化学药剂，清洗光滑地板上的血迹就和家里拖地一般简单。到最后，除了墙上的弹孔，一切都和车站原来的样子无异。
赵乾不敢回想刚才的画面。活生生的人，没有犯罪的人，就这样无辜地被一群暴徒所屠杀。乘客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他不敢去回想他们的身影。仅仅是去想这件事，他的胃里就如同掀起岩浆的海啸。最后还是唔啦一声吐了出来，那呕吐物被雨水瞬间稀释，流向了更低的地方，很快便看不见了颜色。
他颓然跪坐在地上，思绪翻江倒海，身体却像是一尊褪了色的雕塑，静静地任由雨水冲刷。
他心里一定也很难受，小莉是知道的。当初自己偶然见到这个场景时，好几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小莉默默地在赵乾头顶支起帐篷的天幕，打开了折叠火炉，丢了几块木炭，娴熟地点燃。又放了几根熏干的木柴，炉火噼啪地燃了起来。
赵乾就那样凝固着，直到傍晚，他才像苏醒的石像般，动了动他那在雨水中浸泡已经快生锈的身躯。
他望向身边的火炉，温暖的火焰已经烤干了他半边的身子。而他另一边还是湿透的状态。
他又望向小莉，眼中满是绝望、焦虑和迷茫。
“今天是开不回据点啦，就在这里过夜。”小莉从车后拿出一盏小巧的锅子，打开一罐罗宋汤罐头，又削了几片风干牛肉，在锅里煮着。
锅里的汤在炉火上很快咕嘟咕嘟冒起泡，小莉赶忙移开锅子，顺手帮赵乾盛了一碗。
“喝吧，这么潮湿的天，祛风散寒。”
赵乾接过了汤，橙红的汤汁在橙红的炉火下映衬地通红。却是让他想起了望远镜里看到的血肉。他又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没吃没喝。就这样在小莉的引导下躺进了帐篷。
“很幸运呢，你差一点也是其中之一了。”小莉轻轻说道，似乎是在试探。
“嗯……”
也许现在什么都不说比较好，让他忘掉这回事吧，跟当初的自己一样。
夜，又是寂静而沉默的夜。只有这连绵不断的雨，不断冲击着万物的声音。一如既往。
帐篷里，是两个被雨声麻木的人，却各自有各自的心事。就连麻木的雨声也无法催眠。
昏暗的帐篷里只剩不远处的火炉里木炭发出的猩红色暗光。远处业深市的天际线，在这里只能看到模糊的光斑了。火车站里，又一批不幸的无知者发出惨叫和怒号。可他们的声音和枪声一起，溶解在这无穷的雨幕中，无人能闻。
他们把三个纸箱搬到了车后的床上。
赵乾坐上副驾，小莉发动汽车，在桥底掉了个头，扬长而去。
“所以，你是被开了还是辞职了？”小莉问道。
赵乾摇了摇头：“我主动辞职的。”
“公司还活着？”
“绿城直属的公司，能倒闭？”
“也是。那你什么打算？”
这下可把赵乾问到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可以干什么。
“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呢？”
在确认车辆前方没有风险后，小莉快速地凑到赵乾身边，玩味地笑了一下。
“我在为末日到来做准备。”
为什么你能把世界末日到来说成像小学生春游一样的期待啊？赵乾在心底吐槽。
小莉见到赵乾那懵逼的神情，继续说道：“我之前不是说过嘛，这场雨要下很久很久。这样一来，就算不是世界末日，我们人类自己，肯定是要内乱的吧。”
“现在的稳定，也不过是把问题掩盖住，大家拖延着，等到未来掩盖不住的那天，迟早是要爆发的。”
小莉平稳地驾驶着，一边滔滔不绝地跟赵乾论证着自己的想法。这场雨首先造成的是农业上的减产，那粮食的供应肯定养活不起现在这么多人口。然后就是交通崩溃，被泡水软化的土地难以承载高架道路，而地势低洼的道路又非常容易被淹没。紧接着导致的是物资的运转不畅，电力系统崩坏，届时城市就会变成地狱一般的存在……
小莉讲完了一大通理论和预测，准备接受赵乾的反问和称赞的时候，赵乾冷不丁问了一句：“所以……你现在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小莉差点没一脚把刹车踩下去。但她冷静冷静，说道：“你不是没有地方去吗？要不你来我的庇护所看看？”
“我……我本来是打算坐火车回家待一段时间的。”
……
……
……车上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车辆的震颤声和雨刮器吱吱的摩擦声。
“嗯？”
“放弃那个念头吧。”小莉不像刚才那般神采飞扬，而是眉头低沉，严肃地说道“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车上陷入长久的沉默。
又行驶了许久，小莉停下汽车。她们正在业深市出城的其中一个路口。
“这！为什么？！”路口的景象让赵乾难以置信。
不宽的路口，被拒马和铁丝网团团堵住，地面上还摆着地钉，防止汽车冲卡。更要命的是，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着路口，他们站在大雨里，像是一尊尊青铜的黑色雕像，在灰色的雨幕中格外扎眼。半空中悬挂着告示牌：前方道路被水淹没，为了您的安全，请绕道出行。
如果只是淹水了，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赵乾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我们走另一条路。”小莉没有多说，默默地发动了汽车，掉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赵乾望着眼前的山包，心中满是疑惑。这杂草丰茂，泥泞不堪的山丘难道就是接下来要走的路？
这短短的一个小时，海量的信息形成海量的疑惑，冲击着赵乾的大脑。就连疑惑，也没法简单地组合成有意义的语句问出口。他只能乖巧地坐在副驾的位置，任凭小莉摆布——虽然小莉并没有摆布他。
只见范小莉抓起座位后面的雨衣，折腾着披上，打开车门，轻快地跳下车，踩在泥地里发出噗吱的一声响，拖起双脚艰难地迈着步子，把一坨灌木搬起来挪到一边。一条依稀可见的泥巴路出现在眼前。
她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车上，上车前拽了几堆草蹭了蹭满是泥巴的雨靴，又用巧妙的身法脱下雨衣而不让自己淋湿，坐回了车里。
一通操作让本就震惊的赵乾更加震惊。不过反正已经很震惊了，再震惊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简单来说，赵乾现在脑仁疼。
“我们开进去。”小莉冷静地告知身旁这位木头一样的人。
……赵乾没有说话，小莉心里有点难受。
强大的越野胎驾驭住了这山里的泥巴路，地面上厚厚的枯枝烂叶隔绝了下层的泥泞，头顶那由树冠组成的绿荫隧道有效减少了下面的水分。让车轮不至于陷入泥里。
“你是怎么找到这条路的。”赵乾终于是发出了一点声响。
“我说我自己开的，你信么？”
赵乾的嘴只是张着，欲言又止。
小莉猛烈地操作着车辆，娴熟地让车子在不平稳的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着。
“其实只是一小段路，绕过那个检查站就哦噗……”车子驶过一处坑洼，剧烈的颠簸打断了她的话。
“绕过那个检查站就走回正常的路。”
“……厉害。”赵乾只挤出一句感叹。
这句感叹又把小莉干沉默了，这回换做小莉欲言又止。
车子哐啷哐铛地从泥泞的野路中驶出，拐进铺着水泥的山路。
“你是要带我去看什么啊？”赵乾终于是问道。
小莉的眉头一拧，在要不要说这件事的问题上犹豫不决。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接下来你要看到的东西非常的，非常的震撼，会直接击碎你的三观和你一直以来所相信的一切。”
小莉在一处悬崖边的道路停下。悬崖的视野非常开阔。透过厚重的灰白色雨幕，仍然依稀可见业深市那高耸连片的极具压迫感的黑色天际线。从那连片的黑中，一条白色的丝线探了出来，在广阔的平原上拐了一个大弯，向远处延伸，这是业深市连接城外的磁悬浮铁轨。这条线在离这个悬崖不远的地方打了一个结，那是火车站。
“稍等一会儿吧，等有东西过来了我会叫你。”
小莉从车后拿出了两包饼干，递给赵乾。
“那个……你从辞职之后，一直都在做什么？”或许是之前车上的颠簸摇匀了赵乾的脑浆，车子停下后他终于是找到了一切疑惑的起源。
“嗯……打造自己的庇护所？”
于是他们开始一茬接着一茬地聊了起来。
小莉辞职之后，以非常低廉的价格淘到一辆面包车，请人改装成现在这个样子。又置办了一些搭建庇护所所需的物资，在业深市郊外找到一处好地方，然后开始靠自己的力量搞建设，虽然进度缓慢但还是有所进展。时不时回一趟业深市，获取最新情报，给设备充电，购置物资运回去。后来封路了，她又花了一整个月时间开辟了一条能绕过哨卡的野路。
“很期待你的庇护所长啥样。”
“哎呀很简陋的啦。”
“不过，要想防住这种大雨，城市里不是会比山里更好么？”
小莉偏过头，盯着赵乾。
“怎么？我说错了？”
“庇护所要防的，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
就在这时，小莉注意到她们等待的东西来了。
一列磁悬浮列车安静地减速进站。作为途径的小车站，这里没有多少气派的建筑。所以在这个悬崖可以轻松看到站台上的场景。
小莉倒车，把车子停在掩蔽后面，让车站的人无法轻易看见远处这辆军绿色的车。
接着她从车后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望远镜和一大块防水布。
“我只有这一件雨衣，你就披着这块防水布。”
她带着赵乾走到悬崖边，找到一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指示着赵乾通过望远镜看着车站站台。
赵乾只见，那空旷的站台上，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等列车停稳后，车门打开，几个士兵走进车厢。少许，车里的乘客们有序地依次下车，却没有带任何的行李。
距离太远，赵乾看不见乘客们的表情。却分明地见到乘客们被士兵用枪赶着排成一条长队，靠着墙壁。
是搜身？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流程？
等到车上的人都站成了一排，却只见那士兵们手上的枪喷吐着致命的火光。血液和破碎的组织飞溅在站台各地。这一刹那，赵乾的身躯一震，跌到地上。小莉接住了那坠落中的望远镜，所幸没有摔坏。
赵乾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性，破碎的语言挣扎着吐出不成含义的音节。少许过后他的精神才回到肉体，惊恐地问：“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每天的常态。”小莉蹲到赵乾身边，扶着他的肩膀。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现在看来，所有非官方人员，出入业深市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赵乾惊恐的眼神回过来魂，那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从小莉手中夺过望远镜，踉跄地爬起来看向站台。
看起来屠杀已经结束，有专业的人过来回收尸体，和列车上那本属于乘客们的行李。
很快，又有人来清洗地板和墙壁。他们喷洒着特殊的化学药剂，清洗光滑地板上的血迹就和家里拖地一般简单。到最后，除了墙上的弹孔，一切都和车站原来的样子无异。
赵乾不敢回想刚才的画面。活生生的人，没有犯罪的人，就这样无辜地被一群暴徒所屠杀。乘客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他不敢去回想他们的身影。仅仅是去想这件事，他的胃里就如同掀起岩浆的海啸。最后还是唔啦一声吐了出来，那呕吐物被雨水瞬间稀释，流向了更低的地方，很快便看不见了颜色。
他颓然跪坐在地上，思绪翻江倒海，身体却像是一尊褪了色的雕塑，静静地任由雨水冲刷。
他心里一定也很难受，小莉是知道的。当初自己偶然见到这个场景时，好几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小莉默默地在赵乾头顶支起帐篷的天幕，打开了折叠火炉，丢了几块木炭，娴熟地点燃。又放了几根熏干的木柴，炉火噼啪地燃了起来。
赵乾就那样凝固着，直到傍晚，他才像苏醒的石像般，动了动他那在雨水中浸泡已经快生锈的身躯。
他望向身边的火炉，温暖的火焰已经烤干了他半边的身子。而他另一边还是湿透的状态。
他又望向小莉，眼中满是绝望、焦虑和迷茫。
“今天是开不回据点啦，就在这里过夜。”小莉从车后拿出一盏小巧的锅子，打开一罐罗宋汤罐头，又削了几片风干牛肉，在锅里煮着。
锅里的汤在炉火上很快咕嘟咕嘟冒起泡，小莉赶忙移开锅子，顺手帮赵乾盛了一碗。
“喝吧，这么潮湿的天，祛风散寒。”
赵乾接过了汤，橙红的汤汁在橙红的炉火下映衬地通红。却是让他想起了望远镜里看到的血肉。他又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没吃没喝。就这样在小莉的引导下躺进了帐篷。
“很幸运呢，你差一点也是其中之一了。”小莉轻轻说道，似乎是在试探。
“嗯……”
也许现在什么都不说比较好，让他忘掉这回事吧，跟当初的自己一样。
夜，又是寂静而沉默的夜。只有这连绵不断的雨，不断冲击着万物的声音。一如既往。
帐篷里，是两个被雨声麻木的人，却各自有各自的心事。就连麻木的雨声也无法催眠。
昏暗的帐篷里只剩不远处的火炉里木炭发出的猩红色暗光。远处业深市的天际线，在这里只能看到模糊的光斑了。火车站里，又一批不幸的无知者发出惨叫和怒号。可他们的声音和枪声一起，溶解在这无穷的雨幕中，无人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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