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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从上次狩猎巨型红树回来已经过去快几个星期了,在黑市贩子何星汉惊恐的眼神中将一枚完整的怪异脑核以及某个不知姓名的身份狗牌交给了他。不仅充分享受了一把绝世高手的待遇,林然这次更是赚足了一笔物资,原本宽敞的房间现在满满当当的堆砌起了一座用各种口味的肉类罐头和乱七八糟干粮零嘴的小山。

    一帮子十二三岁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围在林然的身边吵吵嚷嚷的玩着最新的游戏机,“诶诶诶!该我了该我了!说好死了就换人的,不许赖皮哈!”林然在旁边几个小孩的拉扯中一把从旁边的小胖子手里夺过了手柄,顺手把吃的剩半包的薯条塞进小胖子怀里。死去的角色重新从篝火处站了起来重新换上了林然自认为的那一套“强无敌”的猎龙铠甲加风暴大剑又继续踏上了诺斯里克城的征程。

    “哈哈哈哈哈,然哥又被大盾哥制裁啦~”见林然的角色一声惨叫倒地不起,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发出了欢快的笑声,“这,这被小怪绕后的事,怎,怎么算被制裁呢!”林然自觉丢了脸,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只好将手柄交给了下一棒等待已久的传火人。

    从小孩堆里钻了出来,林然伸了个懒腰咂巴着嘴寻思再开一罐五香肉填肚子,忽然他看到小钱包坐在自己床上双手捧着一颗变异野猪的獠牙看得津津有味。小钱包差不多十四五的年纪,是何星汉当年在地下灾害爆发时救下的一个孩子,她的父母不知了去向,后来秩序重新恢复并且建立了安置城时也无法联系上其他的亲属。就这样何星汉也就接下监护人的担子拉扯大了这孩子,因为她总是跟在何老汉的身后帮忙收钱算帐所以大家都叫他小钱包,久而久之反倒是没几个人知道小钱包的真名了。

    “小钱包,那个破猪牙有什么好看的,来玩玩这个,新买的游戏好玩的很!”林然掏了块巧克力递给小钱包笑着招呼他跟大伙一起玩。小钱包倒是一点都不领情,嘴一撇不屑的说:“就会在游戏里装英雄,有啥意思。没劲...”她转过身看着林然两手把那根獠牙举起接着问林然到:“把这个送我做把匕首行不行,我让我爸下次结帐给你打九折。”

    林然有点愕然看了眼她随即回答:“没事啊,你要拿走就是了,反正这东西也没人要。额...那啥,还有就是,打八折行不行。”小钱包闻言立刻脸色不悦道:“打骨折还差不多,八五折没商量了。”

    咚!咚!咚!一阵暴躁的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铃铛摇晃发出的脆响。原本热闹的屋子刹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电视机里游戏角色被怪物攻击到地后发出的一声惨叫和电视机前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孩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收拾!”林然三两下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吞下肚低声朝孩子们唤,然后提高嗓门应道“来啦,来啦~”一帮兔崽子才仿佛回过魂来一样手忙脚乱的关掉游戏机,把甩在角落的书包慌慌张张的翻了出来。

    轻轻把门打开,林然一张献媚的笑脸迎道:“哎呀,明姐你今天好漂亮呀~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了啊。”年仅二十八岁的六年三班班主任明燕就站在他面前,见门开了她先是急切的扫了一圈屋里的情况,确定几个孩子都在这后,原本绷着的脸微微缓和了一些,她盯着林然没好气的斥责道:“那帮小子是不是又跑你这来打游戏了,把他们都叫出来。”

    林然偷偷看了眼背后,发现这帮小子个个都跟待宰的小猪一般缩成一团,尴尬的小声和稀泥说:“没有没有,就是今天走路上碰见他们放学,几个小孩非要缠着让我辅导他们功课,我才让他们来的。”

    “恩?让你辅导他们功课?”明燕眼神不善,脸上浮上一丝怒气随即又笑了“好啊,既然你们这么爱学习...”她熟练的从随身的教案包里掏出一册让所有学生都闻风丧胆的书——《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拍在林然胸口上,冷酷无情的说道:“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前四个单元的课后练习全部做完。”说罢,便径直走进林然的小窝把三个抱着书包瑟瑟发抖躲在屋子里的小崽子挨个拎了出来。

    明燕当然也注意到了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小钱包。她压根就不关心几个男孩子被抓了个现形,小钱包还是手捧着那根野猪獠牙,透过窗外洒进来的光细细的观察着。尹燕看着这孩子神色有些复杂,她走到床边轻轻蹲下柔声道:“寻寻,你怎么能老是跟着这伙男孩子到处乱跑呢?你上次考试几科的成绩都明显有提高,不能因为一时的成绩就骄傲哦。”

    这时小钱包终于将目光挪了回来,年幼的脸上看不到太多的情绪起伏,她将獠牙收进自己的书包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明燕。明燕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深知这孩子的乖巧也就没必要再唠叨太多。

    明燕起身拉着小钱包的手,回头看了眼站了一排的男孩子们。男孩们纷纷打了个哆嗦,唯唯诺诺站成了一排等待着班主任的指示。这时的她也已经没最初那么生气了,无奈的轻舒了一口气道:“都先给家里打电话,然后赶紧回去。”说完就拉着小钱包朝外走。走出房门之前,明燕突然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林然。

    手足无措的林然开始绞尽脑汁寻思自己难道哪里又惹了这位班主任,没等他想明白只听明燕开口道:“城里的大人们都很宠溺孩子,特别是这些从十年前挺过来的孩子们,我只是不想他们跟外面的世界太过于脱轨。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真有那份机会的话,我希望他们也能有更大的舞台和天空...”

    “下一次,如果要跟他们一起玩的话,先跟家长们打个招呼。现在城里有什么古怪,昨天又有孩子失踪了...”说到这明燕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原本漫不经心的林然闻言眼神凌厉的追问道:“这事你从哪知道的,报警了吗?”

    “半月前就已经联系上警方,上个星期第二个孩子失踪后军区和治安联防队也开始帮忙找。但就在昨天,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在上学的途中也不见了。”

    不对劲,林然心里警觉了起来。最近的社区通知和新闻完全没有提起过,明明是这么严重的事。

    自从幸存的人们在安置城定居下来以后,这十年间也有过不安分的孩子从某个被遗漏检修的排水渠绕开了高耸的围墙和安检岗哨跑到城外玩的事发生,但在这个全城天眼的时代好歹是能及时补救把孩子们找回来的。但明燕口中的孩子失踪竟然在短短半个月发生了不止一起并且完全没有音讯...

    明燕微微侧过头,看着身边几个忽闪的小眼睛的孩子们,担忧的继续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只是有些害怕自己的身边也发生这样的事。我知道你经常在外面跑,最近要是在外面看到有那些孩子们的线索就帮搜救队找找吧。”

    林然点点头,认真答应道:“我尽力。”

    送走了明燕和孩子们,林然心里一股没来由的不安但又没什么头绪。脑海中思索着孩子们的失踪是否与之前发现的种种蛛丝马迹有所联系,但目前为止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坐实他的猜测。

    扭头扫了一眼屋里,太多垃圾需要整理,满地拆过的包装袋和吃剩的零食。虽说清闲的日子里连打扫房间都成了一种生活中的乐趣,林然也对这种日子挺满意,但现在他显然没有心情继续悠哉下去。

    或许...再往更深处探索的话,会不会发现些别的?

    打定了主意的林然在房间里一阵忙活后,粗暴的将所有穿过的衣物都塞进洗衣机,自己再脱个精光去洗个热水澡。

    “啊,舒服了。”洗过之后换上兽皮睡衣的林然倒在床上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满足,正欲沉沉睡去的时候门又响了。

    咚咚,沉闷且坚决。

    林然的睡意瞬间褪去了,他可不觉得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谁敲门能敲出这样的气势。几乎是下意识的翻身顺手抄起床头的短刀赤足弓身轻步摸到了门边。一股古怪的紧张情绪漫上他的心间,说起来虽然很怪,但他确信第六感正清晰的告诫自己要当心,认识的人里即便来找他也不会这样敲他家的门,更别说这股隔着门都能感受到的古怪压迫感。

    沉默持续了片刻,林然既没有应声也不准备开门,就这样贴在了门边的墙上竖着耳朵聆听屋外的动静。

    咚咚,门外似乎认定了屋里有人,依然敲了两下等待里面的林然给他开门。

    开还是不开?林然自己反有点混乱,这要是城外的藏身点林然肯定会直接掏枪对着门开几个眼然后再提着刀扑出去把外面的东西砍成几段。可现在自己就在城里,也不可能有什么人敢白日行凶,况且对方明显没有直接的恶意显现出来,不然也不会这样普通的敲门了。可这股仿若有实质的气势压在林然的心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没等林然纠结清楚该怎么办,那只寄居于体内的蜘蛛在他脑海里再次开口道:“开门吧,你有客人来了。”

    虽然脑回路还没转过来弯,林然仍强忍着动手的冲动,僵硬的收起了刀慢慢的打开了一个门缝。虽说有点把人看扁了,但门外的人似是并不介意林然的无礼。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那人开口道:“你好,林然。余峰长官正在军区指挥部等你,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就随我一起过去吧。”

    伏在门缝后的林然此时脑子里嗡嗡作响,大堆问题一下涌上心头,他立马丢开了手中的短刀有些慌张的拉开了门,手足无措的扯了下衣角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整洁一点,却又想起来自己好像并不认识眼前的人。抬眼看去,眼前这个衣着制式军服的人背后不远处停了一辆没有挂牌的吉普车,像是就等林然上车。

    身边的人也只知道林然是个在那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孩子之一罢了,就算很熟悉的人他也从没提起过十年前自己的种种经历。本不想这么轻易的相信眼前这人,但余峰这个名字只有林然自己记在心里,那个从尸山血海中救下自己,也是父母离世后唯一还挂念着自己时不时从外界打电话进来嘘寒问暖,还会寄一些吃穿用度给自己的“亲人”。

    林然一时语塞,只是有些腼腆的点了点头。那位军人看了眼林然身上的睡衣,轻声开口说:“没事,长官说不用着急,你可以换好了衣服再跟我走。”

    剩下的事林然记不太清楚了,慌慌张张的扎进自己那堆旧衣服里翻出自己唯一拿得出手没有破烂补丁的运动服,眼光涣散的隔着车窗玻璃看着熟悉的街道向后退走,脑子里乱作一团就像拿着期末试卷回家见家长的孩子一般不安。

    接近晚秋的傍晚街道上略有一丝冷清,但驶入军区后的吉普车就像只归巢的工蜂,与大大小小的各式车辆交错而过,在巨大且繁密的蜂巢网道中穿行。林然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如此忙碌的情形,穿着制式军服装配齐全的士兵们牵引着气密集装箱正在往某处前进,载满了物资的巨型卡车排队等待着卸装,远处还有什么看不清轮廓的模块化建筑正在被吊车和施工机械臂配合进行着组装作业。

    吉普车最终在一个地下停车场的负二楼刹住,林然一下车便被早已等待多时的医务人员架上了移动病床。他本能的想要挣脱这帮护士阿姨的钳制,但领着林然来这的年轻军官朝他投来一个歉意的笑容示意他忍耐一下。

    突然林然慌张的大喊:“大姐!别扒了,我洗完澡出门的还没...啊...我还...没有穿...内...裤...”赤条条的林然此时生无可恋的看着护士大姐们有条不紊的往自己身上贴感应仪,终于是明白了薄本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眼中失去了光的林然倒在床上被一路从地下车库的电梯间推到了一间位于军区医院三楼设备齐全干净整洁的单人病房内。正主归位以后护士大姐们一阵忙碌将床边大大小小的设备都连上感应仪并顺手给他盖了床薄棉被后就都退出了病房,随后的半个小时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死一般的寂静让林然非常不舒服,他想掏手机但被扒下来的衣物又离床太远,担心自己的动作会把贴身上的感应仪弄掉也就只好作罢,瘫上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身边的各种监测仪器偶尔发出滴的一声才让他感觉到时间确实是有所流动。

    正当林然怀疑是不是自己终于犯了精神病被抓进了青龙山,病房的门被敲响了。只听门外响起了一个已经有些许陌生的声音:“小然,能进来了吗?”

    啊,请进。

    林然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眼眶不自觉的有些湿润,还是十年前那样坚实刚毅的身姿,他的脸相比那时更有了沉稳的棱角,这人就是余峰。没等兴奋的林然从床上坐起来,余峰的背后又跟着进来了几人,全是些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如果是余峰一个人前来自不必拘束,可看着眼前几人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和余峰打招呼了。余峰看出了他的尴尬,随手抓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缓声道:“没关系,你现在还需要仔细的检查。”

    进来的几位都身着白褂,直奔病床后的各台仪器就开始忙碌的操作起来。

    见不会被打扰,余峰和林然也渐渐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这些年分开后各自的生活遭遇。

    随着余峰一起进来的人中有位看上去已年逾古稀的老人,他此时紧盯着手里的平板电脑眉目拧成一团,神色十分凝重。老人手中的平板连着发出数声提示音,滑动了几下终于按耐不住上前拍了拍余峰的肩膀,将平板递了过去。

    余峰止住了话头接过平板大略的扫了一遍,脸色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他转过头去点了点头。得到余峰示意之后,几位医生便一齐退了出去识趣的带上了房门。正兴高采烈的说着那些街坊间趣事的林然一扭头看见余峰脸上的踌躇心中登时有了些预感。

    林然咳笑了声打趣道:“余叔,这次你叫我来肯定不是给我做个免费体检这么简单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轻柔抚摸着林然的头,从片刻的恍惚中恢复了过来,余峰对林然说道:“小然,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些事,为了你能有一些心理准备来之前我想了很多谎话。但现在来看完全是我的一厢情愿,这十年你的成长完全超乎了我的预料。”

    说着,余峰将手中的平板反转了过来,屏幕朝向了林然。上面是一副由病床背后的各式仪器测量出的林然目前身体状况报告。

    一副像是人体解刨图的画面展现在林然面前,翠绿色的线条勾勒出了人体的头部和大脑,橙黄色的线条描绘出胸腔的轮廓,而再往下的腹部包括其中的器官乃至四肢则是由刺眼的红色表示。

    这时林然当然也注意到了,人类最重要的器官之一,心脏。人体图上心脏的位置被特别的标记了出来。

    那里是一片漆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这些仪器不能识别这个部分的情况。在胸膛里的也并不是跳动的心脏,而是一颗有着不规则形状且呈现出青蓝色光泽的石头,这颗石头此时与胸膛中的血肉紧紧贴合在一起,那些经由动脉输送而来的血液以无法解释的方式穿过其中流入躯体。

    他眼中并没有流露出特别的神情,仿佛就算没有这份体检报告他也对自己体内的情况早已了然。

    图像的旁边就是大篇密密麻麻的检验描述了,虽然林然看不懂琳琅满目的各项数据,但他认识最后的几行字————

    异度侵蚀:严重

    诊测评估:除大脑组织外多处重要器官衰竭严重,异度组织占据度极高。

    治疗建议:

    看着空空荡荡的治疗建议那一行空白,林然有些不解的将目光移向了余峰而后者也平静的与他四目相望。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林然微微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道:“没事的,这点毛病我自己心里清楚。”

    余峰看着这个才刚满十九岁没多久的孩子,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小然,当年迫不得已把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照顾你。今天既然我重新回到这里,那这件事就必须有个结果。”

    听余峰说到这,林然正准备解释些什么的时候,一阵清风拂过,屋内凭空出现了一女子。她羽衣霓裳,眉目间半抹朱红似有星辰点缀,拂手间两襟若有云雾缠绕,一双玉足如是蜻蜓点水踩在半空。来者便是天玺,她面含慈悯对林然说道:“凡体难承其重,那异石早已撑破了你的七经八脉,断了生机流转。孩子,你已时日无多。”

    看到这人的瞬间,林然终于明白一开始从那带他来这的军官身上那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到底从何而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随着体内的一阵躁动使得他埋下头顺势吐出了那只寄宿在他体内的蜘蛛。

    “好了,别拐弯抹角吓唬我儿子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一个甲壳上流淌着斑驳异彩的蜘蛛爬上了林然的肩头。

    女子与蜘蛛相视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