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初到东瀛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四月时节，春草萌发，万物复苏。有一天小倩接到丽华的电话，说想她了，要过来看看她。正好家里也没有人，她今天也不用去学院图书馆上班。丽华来了，似乎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风风火火。不过就这点才像丽华这个人，只要她在身边，小倩就觉得放心和踏实。
两个人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丽华忽然脸色暗淡下来，小倩不知道怎么了，就问为什么，丽华不是那种隐藏得住人，难得地叹了一口气：
“我可只对你说呀。我家里那位有一次看到大街上两口子领着一个孩子，看了半天。我知道他是想要孩子的。可是我总也怀不上，这可咋办？我们不能没有孩子，再说老魏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怎么也不能在他这里断了后呀。”
“也是呀。”小倩也同情起她来了。她知道，天生豁达的丽华似乎生来就不知道愁事似的，但是一提到孩子就马上蔫了。她去了好多地方的大医院，看了无数个中医，试了无数偏方，就是不见起色。小倩安慰了丽华几句，但是从；丽华依旧黯淡的表情看来，显然没有起多大作用。
“小倩，你是不是也该要个孩子了？”丽华突然这么说。
小倩何尝不想，丽华的话触动了她。有很多次，他看到木村呆呆地一个人望着远方，他就觉得这个远离家乡的日本男人其实内心也是孤独的。尽管他有自己这个能理解他的妻子，而且这么久了，他在中国似乎也习惯了，但是小倩仍然隐隐觉得缺少了些什么。直到有一次，婆婆来接亮亮回家，木村站在门口呆望着他们的背影，小倩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没有弄清楚的就是缺了个孩子——自己和木村的孩子。尽管他们已经有亮亮了，而且尽管木村和亮亮大多时候是不和睦的，但是最近以来也慢慢地变得一点点融洽起来，而且看这趋势以后也会慢慢变得正常起来的。但是，亮亮毕竟是她和陈伟的孩子，而且早晚会回到陈家的。虽然说陈伟早晚也会结婚，也会有孩子的，但是亮亮是男孩，陈家肯定是不会放手的，这样，自己要个孩子就显得有必要了。
小倩原来以为木村一定是非常想要孩子的，只是碍于亮亮在自己家，不好意思和小倩提生个自己孩子的话题罢了，说不定木村就在等着小倩这句话呢。小倩也觉得有些内疚，想想也是，这话应该自己来提，因此小倩觉得认为只要和木村一说就可以，木村理所当然地不会有任何反对的理由，说不定他会非常高兴。可没想到，她对木村说了之后，木村的反应竟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小倩，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要孩子。”木村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为什么？”小倩愣了，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怎么都弄不明白木村会反对，而且从哪个角度来说木村都不可能反对，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子？谁也不会甘心一辈子只为别人养孩子，无论哪国人都是这样的吧。他怀疑木村说的不是真心话，他看着木村，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这是木村在象征性地谦让一下。于是，小倩说：
“你对亮亮的心意我领了，非常感谢你。不过你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也就是我们怎么也要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否则对你不公平。”小倩是真诚的。
“为什么不公平？”木村居然觉得很困惑。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令我太意外了。”小倩也觉得很困惑。
“小倩，你听我说，我们完全可以不生孩子。一是我们有了亮亮，他小学还没毕业，以后还要上初中、高中、大学、甚至大学院（日本人对研究生院的叫法），这需要一大笔钱的。我们收入都还不高，如果再有一个孩子，恐怕我们负担不起的。我们能把他培养好就行了。”木村认真而冷静地说。小倩听了，心里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都说日本人比较冷酷，看来多半是没根据的乱说，木村能这么想是多么难得？平心而论，中国男人能做到无怨无悔地为对方养孩子吗？但是木村越是这么说，小倩越是坚定了生个孩子的决心。
“你的心意我明白，我非常感激。不过，你将来会后悔的。”
“我为什么后悔？那是不可能的。”木村回答得非常肯定。
“我听说你也是你家里唯一的男孩，你家里还指望着你为你家传宗接代呢。”小倩认真地说。
“小倩，亮亮不就是我们的后代吗？”木村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可他毕竟姓陈。”小倩这次明白了木村确实是不想要孩子了，但她还是不明白木村是怎么想的。
“我也姓陈了呀。”
“这是两回事。他毕竟不是你的亲生孩子。”
“都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你真地不介意？”小倩理解不了。
“没关系，日本很多‘婿养子’（上门女婿），和儿子没啥区别呀。比如松下集团的创始人就是婿养子’。不就是一家人吗？你的儿子怎么也比‘婿养子’近多了吧。”木村，开始讲起了日本和中国家族意识的不同，小倩渐渐听明白了，原来，日本和中国家庭模式不同，中国是家族社会，注重血缘关系，而日本是团体社会，对血缘看得很淡。对日本人来说，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是一个集团的就比任何人要亲密得多。所以，对于日本人来说，儿媳妇要比已经出家的女儿亲近、重要得多，这一点是中国人无论如何无法理解的。对木村来说，亮亮尽管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是属于自己团体的，所以自然就是自己的儿子。小倩觉得吃惊，觉得那是日本，这是在中国，必须说服木村。但是她又觉得木村别看平时不善言谈，但是却非常固执，很难能听得进去话，况且是女人的话。不过小倩忽然想到了什么：
“亮亮迟早是要回归陈家的，将来我们恐怕是很难依靠他养老的。”小倩与其说劝说，倒更是对未来的担心，她有句话没有明说，估计木村也听不出来：亮亮是会养自己这个妈妈的，但是木村呢？谁能保证亮亮会给他养老送终。
“这个是必须要的。既然法律把亮亮判给你了，就属于我们这一家了，和陈家应该断绝关系了，那他将来就只能给我们负责养老。和陈家也绝对不应该再有任何关系，将来亮亮也不能给陈家养老。”木村郑重地说。
“啊！？”小倩听到这里，对木村先前的感激顿时化为乌有，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一时间，小倩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自然知道，木村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在日本可以，但这是在中国。别说亮亮作为奶奶的孙子、爸爸的儿子，负有对长辈的养老责任，就是自己这个离了婚的儿媳，如果亮亮奶奶需要，自己也不忍心弃之不管的。这一点，作为日本人的木村是体会不到的。
“当然，我们也未必需要亮亮将来给我们养老，我们也有自己的收入，将来等我们需要养老的时候，社会养老机构会发展起来的。但是必须明确一点，亮亮如果给陈先生他们养老是绝对不可以的，需要经过我们的允许，否则我们有权起诉他们。”
木村说一句，小倩的心就“突”地一沉，她隐隐觉得以后会有某种隐患，这种隐患现在还很小，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会一点点扩大，直到长成一座山，把所有人压垮。
但现在又能做什么呢？小倩一筹莫展。她知道她很难劝说木村。她忽然刹那间有点后悔，当初自己匆忙间决定嫁给木村，是不是太欠考虑了呢？自己该怎么办？她陷入了愁思。
小倩正在为这件事烦心，可不幸的是，木村忽然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说妈妈病危，木村和小倩商量，小倩二话不说，马上表示尽快让木村回去，一刻都不能迟疑。木村希望小倩能一起回去，这样母亲看到自己儿子成了家也放心。小倩自然也想见见自己的婆婆，这样他们办了护照，向日本入境管理局申请登录许可证，等到登录许可证下来后又拿着护照到日本驻沈阳领事馆办理加急签证。这一切手续就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飞机从大连机场起飞，小倩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出这么远的门。飞机在爬升，大地变得倾斜，小倩觉得有些目眩，耳朵嗡嗡直响。木村见状，急忙掏出一块口香糖塞进小倩嘴里，告诉她，千万不要闭着嘴，否则耳鸣会越来越严重。飞机渐渐平稳起来，小倩终于松了一口气。经过1个小时45分钟，飞机抵达了名古屋。名古屋是爱知县（相当于中国的省）的县厅（相当于中国的省会）所在地，而且也是历史名城和商业中心，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自然繁华异常。但是，他们可不是来旅游的，自然顾不上在市内观赏就匆匆向家乡赶路。木村的家乡叫新城，是爱知县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连日本最四通八达的电车都通不到那里，只好租车。租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辆车，一打听，到新城，需要3万多日元。小倩抽了口冷气。这比在国内买的往返的飞机票还要贵，回来还要再拿出3万多日元。坐上车，木村告诉小倩，当初自己根本就没有回日本，本来是想回去的，但是在大连呆了几天就决定不回去了，一是家里确实不方便，而来也是惧怕这昂贵的车费。小倩终于恍然大悟了。车子驶出了繁华的市区，车外渐渐出现了田野景象。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周围的乡村气息越来越浓郁，森林越来越密，山峦越来越陡峭，空气倒是越来越清新。4月份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小倩是第一次看到樱花，很新奇。樱花看起来和桃花毫无二致，但是与桃花不同的是，樱花开放的时候是没有叶子的，给人一种花团锦簇的感觉。车子行驶了足足4个小时。终于，司机说到了。
下了车，小倩傻眼了，新城市，应该也是个城市才对呀，怎么没有高楼，没有现代化的街道？原来，小倩以为，尽管木村说新城是个很偏僻很小的城市，但怎么也比自己的江城要繁华呀。现在看来倒是连江城周边的小小的镇子都不如。乍一看就是个乡村，难怪什么车都不通呢。付了车费，木村领着小倩很快找到了家，只见一座破旧的日本式房子，院子里载着排列整齐的塔松，小小的喷水池两侧还有一个背着斗笠的陶瓷制的猫头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木村摁响了门铃，很快里面传出了声音。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朴实，四十多岁模样的女人打开了门。这个女人个子适中，满脸写满了疲倦和沧桑。如果不是她说的日语，小倩倒是觉得她和中国人没什么区别。木村首先给对方作了介绍。原来这是木村的姐姐木村枝子。小倩向她问好。姐姐赶紧鞠躬，连声说“你好，辛苦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进了屋子，在“玄关”脱了鞋子，进入铺有“榻榻米”的屋子里，大家正襟危坐。小倩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但是很快脚就感到麻木了，木村告诉她可以随便。木村的姐姐再一次郑重地俯下身来施礼，感谢小倩的到来，并说家里很寒酸，实在是对不起。小倩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她以为，木村的姐姐一定是一个冷血、果断的女强人，但是眼前的这个日本女人看起来却是个老实厚道的日本女人。小倩把带来的礼物拿出来，姐姐千恩万谢。
木村问起母亲的病情来，姐姐垂下了眼睛，半晌说：“你们跟我来吧。”。小倩顿时觉得有些不妙。跟着姐姐来到偏房，在一个角落里，供奉着神龛，上面赫然有一个牌位，上面用汉字写着“地藏莲花居士”，小倩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木村却一下子呆住了。转身问姐姐怎么回事。姐姐告诉她：“原来觉得母亲的病也许不那么严重，自己或许可以照顾好，就没有告诉你们，而且坚强的母亲告诉她自己没问题的，不要轻易回来，再说日本女人出嫁后也轻易不会回娘家。“是姐姐没有照顾好妈妈，你原谅我吧。”说着，深深地低下身去，伏在榻榻米上。木村恭敬地站在神龛前双手合十，默默地三击掌。嘴里说着：“妈妈，实在对不起！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你的，我没有尽到责任！是我不好！请求您的在天之灵能够原谅我，请求您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妈妈，我把您的儿媳妇带回来了，这是一个好女人，非常好的女人。我今后就生活在中国了。这里是我的家乡，但我觉得我更适合生活在中国，中国人对我很好。妈妈，每年您的忌日和盂兰盆节、清明节，我都会按照中国和日本的习惯祭奠您的，您放心地安息吧。”。小倩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尽管他没有见过这个陌生的日本女人，但是她毕竟是自己的婆婆呀。从照片上看，这个女人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诉说着曾经的沧桑。小倩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异国的婆婆，忽然想起了木村说过自己他和他的母亲很像，她仔细端详起来，觉得眉宇间真地有一丝相似。她想到了老人弥留之际，自己作为儿媳妇，不在身边，她感到内心有愧。她也学着木村的样子双手合十，低头默默祈祷，在心里说：“老人家，妈妈，您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您的儿子，让他在中国过得幸福。”。等到木村和他的姐姐抬起头来的时候，小倩却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都没有流下一滴泪水。
这天晚上，很晚才睡觉，第一次在日本式的榻榻米上睡觉，小倩实在是不太习惯。加上不远处不知哪里的滴水声更使她难以入睡。他想起了木村，想起了木村的妈妈，想起了儿子亮亮，他们此刻在干什么？但是由于赶了一天的路了，非常困顿，所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由于太过于疲倦，这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小倩一看表，已经七点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才七点，竟然已经这么亮了？她忽然想到一个本应该早就想到的问题——时差，中国是东八区，日本是东九区，到了日本，应该把手表拨快一个小时，也就是说日本现在已经是8点了。小倩往身边一看，忽然发现另一个被褥还是像昨晚那样整整齐齐地放着，看来昨晚木村根本没有过来睡觉，那么他去了哪里呢？小倩爬起来走了出去。
两个人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丽华忽然脸色暗淡下来，小倩不知道怎么了，就问为什么，丽华不是那种隐藏得住人，难得地叹了一口气：
“我可只对你说呀。我家里那位有一次看到大街上两口子领着一个孩子，看了半天。我知道他是想要孩子的。可是我总也怀不上，这可咋办？我们不能没有孩子，再说老魏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怎么也不能在他这里断了后呀。”
“也是呀。”小倩也同情起她来了。她知道，天生豁达的丽华似乎生来就不知道愁事似的，但是一提到孩子就马上蔫了。她去了好多地方的大医院，看了无数个中医，试了无数偏方，就是不见起色。小倩安慰了丽华几句，但是从；丽华依旧黯淡的表情看来，显然没有起多大作用。
“小倩，你是不是也该要个孩子了？”丽华突然这么说。
小倩何尝不想，丽华的话触动了她。有很多次，他看到木村呆呆地一个人望着远方，他就觉得这个远离家乡的日本男人其实内心也是孤独的。尽管他有自己这个能理解他的妻子，而且这么久了，他在中国似乎也习惯了，但是小倩仍然隐隐觉得缺少了些什么。直到有一次，婆婆来接亮亮回家，木村站在门口呆望着他们的背影，小倩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没有弄清楚的就是缺了个孩子——自己和木村的孩子。尽管他们已经有亮亮了，而且尽管木村和亮亮大多时候是不和睦的，但是最近以来也慢慢地变得一点点融洽起来，而且看这趋势以后也会慢慢变得正常起来的。但是，亮亮毕竟是她和陈伟的孩子，而且早晚会回到陈家的。虽然说陈伟早晚也会结婚，也会有孩子的，但是亮亮是男孩，陈家肯定是不会放手的，这样，自己要个孩子就显得有必要了。
小倩原来以为木村一定是非常想要孩子的，只是碍于亮亮在自己家，不好意思和小倩提生个自己孩子的话题罢了，说不定木村就在等着小倩这句话呢。小倩也觉得有些内疚，想想也是，这话应该自己来提，因此小倩觉得认为只要和木村一说就可以，木村理所当然地不会有任何反对的理由，说不定他会非常高兴。可没想到，她对木村说了之后，木村的反应竟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小倩，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要孩子。”木村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为什么？”小倩愣了，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怎么都弄不明白木村会反对，而且从哪个角度来说木村都不可能反对，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子？谁也不会甘心一辈子只为别人养孩子，无论哪国人都是这样的吧。他怀疑木村说的不是真心话，他看着木村，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这是木村在象征性地谦让一下。于是，小倩说：
“你对亮亮的心意我领了，非常感谢你。不过你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也就是我们怎么也要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否则对你不公平。”小倩是真诚的。
“为什么不公平？”木村居然觉得很困惑。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令我太意外了。”小倩也觉得很困惑。
“小倩，你听我说，我们完全可以不生孩子。一是我们有了亮亮，他小学还没毕业，以后还要上初中、高中、大学、甚至大学院（日本人对研究生院的叫法），这需要一大笔钱的。我们收入都还不高，如果再有一个孩子，恐怕我们负担不起的。我们能把他培养好就行了。”木村认真而冷静地说。小倩听了，心里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都说日本人比较冷酷，看来多半是没根据的乱说，木村能这么想是多么难得？平心而论，中国男人能做到无怨无悔地为对方养孩子吗？但是木村越是这么说，小倩越是坚定了生个孩子的决心。
“你的心意我明白，我非常感激。不过，你将来会后悔的。”
“我为什么后悔？那是不可能的。”木村回答得非常肯定。
“我听说你也是你家里唯一的男孩，你家里还指望着你为你家传宗接代呢。”小倩认真地说。
“小倩，亮亮不就是我们的后代吗？”木村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可他毕竟姓陈。”小倩这次明白了木村确实是不想要孩子了，但她还是不明白木村是怎么想的。
“我也姓陈了呀。”
“这是两回事。他毕竟不是你的亲生孩子。”
“都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你真地不介意？”小倩理解不了。
“没关系，日本很多‘婿养子’（上门女婿），和儿子没啥区别呀。比如松下集团的创始人就是婿养子’。不就是一家人吗？你的儿子怎么也比‘婿养子’近多了吧。”木村，开始讲起了日本和中国家族意识的不同，小倩渐渐听明白了，原来，日本和中国家庭模式不同，中国是家族社会，注重血缘关系，而日本是团体社会，对血缘看得很淡。对日本人来说，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是一个集团的就比任何人要亲密得多。所以，对于日本人来说，儿媳妇要比已经出家的女儿亲近、重要得多，这一点是中国人无论如何无法理解的。对木村来说，亮亮尽管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是属于自己团体的，所以自然就是自己的儿子。小倩觉得吃惊，觉得那是日本，这是在中国，必须说服木村。但是她又觉得木村别看平时不善言谈，但是却非常固执，很难能听得进去话，况且是女人的话。不过小倩忽然想到了什么：
“亮亮迟早是要回归陈家的，将来我们恐怕是很难依靠他养老的。”小倩与其说劝说，倒更是对未来的担心，她有句话没有明说，估计木村也听不出来：亮亮是会养自己这个妈妈的，但是木村呢？谁能保证亮亮会给他养老送终。
“这个是必须要的。既然法律把亮亮判给你了，就属于我们这一家了，和陈家应该断绝关系了，那他将来就只能给我们负责养老。和陈家也绝对不应该再有任何关系，将来亮亮也不能给陈家养老。”木村郑重地说。
“啊！？”小倩听到这里，对木村先前的感激顿时化为乌有，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一时间，小倩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自然知道，木村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在日本可以，但这是在中国。别说亮亮作为奶奶的孙子、爸爸的儿子，负有对长辈的养老责任，就是自己这个离了婚的儿媳，如果亮亮奶奶需要，自己也不忍心弃之不管的。这一点，作为日本人的木村是体会不到的。
“当然，我们也未必需要亮亮将来给我们养老，我们也有自己的收入，将来等我们需要养老的时候，社会养老机构会发展起来的。但是必须明确一点，亮亮如果给陈先生他们养老是绝对不可以的，需要经过我们的允许，否则我们有权起诉他们。”
木村说一句，小倩的心就“突”地一沉，她隐隐觉得以后会有某种隐患，这种隐患现在还很小，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会一点点扩大，直到长成一座山，把所有人压垮。
但现在又能做什么呢？小倩一筹莫展。她知道她很难劝说木村。她忽然刹那间有点后悔，当初自己匆忙间决定嫁给木村，是不是太欠考虑了呢？自己该怎么办？她陷入了愁思。
小倩正在为这件事烦心，可不幸的是，木村忽然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说妈妈病危，木村和小倩商量，小倩二话不说，马上表示尽快让木村回去，一刻都不能迟疑。木村希望小倩能一起回去，这样母亲看到自己儿子成了家也放心。小倩自然也想见见自己的婆婆，这样他们办了护照，向日本入境管理局申请登录许可证，等到登录许可证下来后又拿着护照到日本驻沈阳领事馆办理加急签证。这一切手续就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飞机从大连机场起飞，小倩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出这么远的门。飞机在爬升，大地变得倾斜，小倩觉得有些目眩，耳朵嗡嗡直响。木村见状，急忙掏出一块口香糖塞进小倩嘴里，告诉她，千万不要闭着嘴，否则耳鸣会越来越严重。飞机渐渐平稳起来，小倩终于松了一口气。经过1个小时45分钟，飞机抵达了名古屋。名古屋是爱知县（相当于中国的省）的县厅（相当于中国的省会）所在地，而且也是历史名城和商业中心，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自然繁华异常。但是，他们可不是来旅游的，自然顾不上在市内观赏就匆匆向家乡赶路。木村的家乡叫新城，是爱知县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连日本最四通八达的电车都通不到那里，只好租车。租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辆车，一打听，到新城，需要3万多日元。小倩抽了口冷气。这比在国内买的往返的飞机票还要贵，回来还要再拿出3万多日元。坐上车，木村告诉小倩，当初自己根本就没有回日本，本来是想回去的，但是在大连呆了几天就决定不回去了，一是家里确实不方便，而来也是惧怕这昂贵的车费。小倩终于恍然大悟了。车子驶出了繁华的市区，车外渐渐出现了田野景象。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周围的乡村气息越来越浓郁，森林越来越密，山峦越来越陡峭，空气倒是越来越清新。4月份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小倩是第一次看到樱花，很新奇。樱花看起来和桃花毫无二致，但是与桃花不同的是，樱花开放的时候是没有叶子的，给人一种花团锦簇的感觉。车子行驶了足足4个小时。终于，司机说到了。
下了车，小倩傻眼了，新城市，应该也是个城市才对呀，怎么没有高楼，没有现代化的街道？原来，小倩以为，尽管木村说新城是个很偏僻很小的城市，但怎么也比自己的江城要繁华呀。现在看来倒是连江城周边的小小的镇子都不如。乍一看就是个乡村，难怪什么车都不通呢。付了车费，木村领着小倩很快找到了家，只见一座破旧的日本式房子，院子里载着排列整齐的塔松，小小的喷水池两侧还有一个背着斗笠的陶瓷制的猫头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木村摁响了门铃，很快里面传出了声音。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朴实，四十多岁模样的女人打开了门。这个女人个子适中，满脸写满了疲倦和沧桑。如果不是她说的日语，小倩倒是觉得她和中国人没什么区别。木村首先给对方作了介绍。原来这是木村的姐姐木村枝子。小倩向她问好。姐姐赶紧鞠躬，连声说“你好，辛苦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进了屋子，在“玄关”脱了鞋子，进入铺有“榻榻米”的屋子里，大家正襟危坐。小倩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但是很快脚就感到麻木了，木村告诉她可以随便。木村的姐姐再一次郑重地俯下身来施礼，感谢小倩的到来，并说家里很寒酸，实在是对不起。小倩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她以为，木村的姐姐一定是一个冷血、果断的女强人，但是眼前的这个日本女人看起来却是个老实厚道的日本女人。小倩把带来的礼物拿出来，姐姐千恩万谢。
木村问起母亲的病情来，姐姐垂下了眼睛，半晌说：“你们跟我来吧。”。小倩顿时觉得有些不妙。跟着姐姐来到偏房，在一个角落里，供奉着神龛，上面赫然有一个牌位，上面用汉字写着“地藏莲花居士”，小倩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木村却一下子呆住了。转身问姐姐怎么回事。姐姐告诉她：“原来觉得母亲的病也许不那么严重，自己或许可以照顾好，就没有告诉你们，而且坚强的母亲告诉她自己没问题的，不要轻易回来，再说日本女人出嫁后也轻易不会回娘家。“是姐姐没有照顾好妈妈，你原谅我吧。”说着，深深地低下身去，伏在榻榻米上。木村恭敬地站在神龛前双手合十，默默地三击掌。嘴里说着：“妈妈，实在对不起！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你的，我没有尽到责任！是我不好！请求您的在天之灵能够原谅我，请求您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妈妈，我把您的儿媳妇带回来了，这是一个好女人，非常好的女人。我今后就生活在中国了。这里是我的家乡，但我觉得我更适合生活在中国，中国人对我很好。妈妈，每年您的忌日和盂兰盆节、清明节，我都会按照中国和日本的习惯祭奠您的，您放心地安息吧。”。小倩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尽管他没有见过这个陌生的日本女人，但是她毕竟是自己的婆婆呀。从照片上看，这个女人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诉说着曾经的沧桑。小倩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异国的婆婆，忽然想起了木村说过自己他和他的母亲很像，她仔细端详起来，觉得眉宇间真地有一丝相似。她想到了老人弥留之际，自己作为儿媳妇，不在身边，她感到内心有愧。她也学着木村的样子双手合十，低头默默祈祷，在心里说：“老人家，妈妈，您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您的儿子，让他在中国过得幸福。”。等到木村和他的姐姐抬起头来的时候，小倩却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都没有流下一滴泪水。
这天晚上，很晚才睡觉，第一次在日本式的榻榻米上睡觉，小倩实在是不太习惯。加上不远处不知哪里的滴水声更使她难以入睡。他想起了木村，想起了木村的妈妈，想起了儿子亮亮，他们此刻在干什么？但是由于赶了一天的路了，非常困顿，所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由于太过于疲倦，这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小倩一看表，已经七点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才七点，竟然已经这么亮了？她忽然想到一个本应该早就想到的问题——时差，中国是东八区，日本是东九区，到了日本，应该把手表拨快一个小时，也就是说日本现在已经是8点了。小倩往身边一看，忽然发现另一个被褥还是像昨晚那样整整齐齐地放着，看来昨晚木村根本没有过来睡觉，那么他去了哪里呢？小倩爬起来走了出去。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