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幽灵

    黑色的双眸于黑夜中惊醒，空荡荡的双人床，东方破晓的阳光尚未到来。我起来了，梦里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异国他乡，或者那才是我的属地，才是我的灵魂所在。第一杯凉水和第一根烟联手拽着神志不清的我到每天早晨的正轨上，孤零零一人坐在床上，窗纱依旧闭着，可透出的阳光照射到在床的另一半，已是空空如也。

    离我的女孩离世已经有了十年了吧，她走之前的世界是那么的闭塞，现在的盛世景象可能也会改变她永久悲观的心吧，我这么想着，盯着尚处在睡眠模式的天花板发呆，全息投影投射出黑夜繁星的效果，但现在日光带走了银河星辰的辉耀，拟真的效果也变得虚假。

    坐在床上，思考着世界近几年的变化，孤身一人才是在美好的年华中最可悲的事情。穿衣洗漱完毕，太阳渐渐升起，也该到风烛残年的我出门的时候了。

    我拿起老太婆那张照片，亲了亲她，似乎青春年华的争吵，和好，拥吻都只发生在昨日。

    我的小马，又开始了一如既往地晨吠。他是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我们虽然仅仅相依为命一年有余，但现在已然亲密无间。我走到他的身旁，他扑在我的怀中舔了舔我的脸颊，如此幸福的时光渐渐磨平了我失去配偶的伤痛。穿好鞋子，拿起外套搭伴走出了家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抢走了长夜的戏份，早晨来了。我已老去，但小马扔在探索这个世界。走在BJ市中心的街道上，在街上碰到了几个和我一样年纪的老骨头，有几个熟脸。在风烛残年的年纪里，我们彼此都知道哪怕是用言语打招呼都是一种负担，互相点头示意擦身而过，没有任何的寒暄和闲聊。

    来到早餐店，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我们在早餐窗口驻足，今天是吃煎饼还是灌饼？低头一看，小马那明亮的双眸融化了我的心，他死死地盯着薄脆，决定好了。

    这里是未来的BJ。我没有想到，四合院，京剧，相声，评书这样几乎专属于BJ的符号还会完整地保留在22世纪的世界中，经济复苏的同时传统文化也得到了传承，内心的确欣慰不少。兜兜转转来到了家附近的公园中，除了将公用设施改换材料和数码化以外，BJ的景象似乎都没怎么变过，依旧岁月静好。公园内设有公共虚拟现实播放器，动动手，付个几百元，就能进入到快半个世纪前的茶馆里看演出，今天我选择的是那位，他在我年轻时经常被人抨击，却一直是一位相声名家，他去世之后被人们奉为相声宗师，自成一派。他所创办的演出团体至今活跃在国内各大剧场中，一票难求。将小马拴好，付完款，我就进入到了虚拟现实茶馆中，就着演出下饭，吃完了那套煎饼。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本想悠哉悠哉地看完全场。原来是这个月的退休金到了，手机上写着“您的退休金50万已到账...”这是我退休的20年后了。人们对旅行的渴望达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就算你是亿万富翁，可能都无法成功插队。更何况如今的社会里，亿万富翁就像当年的百万富翁一样常见。

    用完早饭，我和小马围着公园走了几圈，几个不过才几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从我身边走过，穿着十分出格前卫。街上人们的装束各式各异，这是个性张扬的时代，有关往昔的印记无法再从当代人身上寻觅得到，属于上个世纪的穿戴打扮不再流行，只有我们这把老骨头愿意西装革履得打扮自己。男生穿露脐装，女生裸露上身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于是在街上便能看到随处可见的赛博朋克风格的装扮，旧世界中变装舞会的装束已经演变成了新世界中的日常。

    我牵着小马来到了医院，今天是我取回体检报告的一天。

    “多多锻炼，老张”医生这么告诉我，半个身子都入土的人还需要什么注意，还让我别抽烟了，老婆子都走了我看你们谁敢拦我，反正也就我一人，无依无靠。

    可算到了家，今天是我健身的日子，想起年少轻狂时我的那些健身伙伴们或多或少都已经先我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健身的心思就被我扔到了一边。我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电视节目，小马在一边啃着我刚刚给他买的磨牙棒。

    （在这个年头，无论是香烟还是酒精，经过数代农学家的改良已经对人体健康不能造成本质上的伤害。）

    我正要起身准备我与小马的午饭时，一个视频打破了我这几十年的平静，

    “爸爸，你好，我是你的儿子。”眼前的全息手机屏上弹出了一个视频消息，发消息的人和我的确长得十分相像。查了ID，地址和发件人身份，都和我过去的一段情事完全符合。

    “母亲生前没有把您的存在告诉我，我问了很多人之后才找到了您的地址，希望能在伦敦城与您相见。”

    往日的幽灵终究找上了我这个老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