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变的味道

    烟熄灭了。

    “张先生，公共区域还有十分钟的使用时间，请您尽快回到座位上。”

    空乘给我发了语音通知。我收拾好烟草和卷烟的家伙事，离开了吸烟室。

    回到座舱，加餐已经在桌上等候我多时了。菜罩下盖着的是一份炸鱼薯条，一份蛋奶馅饼，十分欧式。虽然西餐没有锅气，但味道还算不错，重要的是它安抚了我那抗议已久的肚子。

    每一次旅行我都有个奇怪的习惯，不看电影和其他机上娱乐。我会把导航图放在娱乐屏幕上，静静地等待着旅程的结束。旁边的乘客发现了我正对着导航图发呆，我感受到了她的不解和疑惑。

    用完加餐，站起来抻了抻懒腰，坐回到了座舱里。

    “山姆找你了，老头”Moni弹了出来，紧接着在我的视野右上方有一个新消息提醒。

    “怎么才刚收到。”信息的发件时间是三个小时之前。

    “我刚把通信设施调到英国地区，有些信息有延迟。”

    “你再用这种语气质问我，就拿手机自己查消息去”

    “道歉”Moni的脸色十分难看

    “SORRY!!!”这句Sorry有迫不得已的成分在，也有真心的歉意。年纪大了有时候就愿意发发牢骚，这才惹了Moni不悦。上一次和Moni大吵一架，她三天没理我，那三天真是地狱般的生活。

    山姆发来的消息是一段语音，点开了好一会才开始播放，网络的确不好。

    “叔叔，您一会直接出来就能看见我们仨，到了给我回个电话。”

    一嘴满是京味儿的就是山姆，一头金发，但面相更像中国人。干妈曾让我当他的教父，不过我也不信教，他一直叫我叔叔。

    我把Moni叫了出来，一起检查礼物的库存、在机场购买的物品清单，又拜托了Moni和物流公司确认了快递时效。

    “过了多少遍了，老张。”

    “最后一遍！求你了Moni！”

    Moni虽然嘴上没了耐心，但是也一直陪着我检查到了最后。

    我站起来将虚拟置物箱和旅行箱取了下来，偷偷放在了脚下，这样降落前所有的准备都做完了。只要降落，我就是第一个冲出飞机的胜利者。

    点开了儿子的视频，我仔细地观察了他的表情和神态，的确和我有些像。我给他留的消息是一周后见面。这七天要重逢的老友太多了，临走前那几天可把Moni累得够呛，一个个帮我通知。

    我过几天要参加大学校庆，本来我推辞不去的。詹姆和莱克西，两个大学时期的挚友，在他们坚持下，我只好点了同意。校庆也是我唯一遇到她的机会了，或许同意参加是件好事。

    终于闲下来了，我打开了相册，开始漫无目的地浏览老照片。刚刚到伦敦时的摄影作业、毕业时和两位母亲的合照、结婚时和老婆子的自拍、山姆结婚时全家人的合照。那是三十多年前最后一次到达不列颠。可惜的是，两位母亲都没有亲眼见证山姆的婚礼。那次旅行，我和老婆子没有停留太久，老婆子的身体状态明显大不如前了，热爱四处拍照闲逛的她主动提出了回家，婚礼结束我们就走了。

    退出脑机程序，眼前屏幕的导航图上显示着剩余时间，还剩一小时飞机就将抵达伦敦。我系好了安全带，静静地盯着屏幕。

    一个小时过去得很快，降落前剧烈的振动让我有些头晕，竟然这代飞机还有如此大的颠簸，我赶忙喝了一小口水，才没再吐出来。

    这段旅程用我母亲的话说就是，“晃晃悠悠”地到了新希斯罗机场。新建成的机场明明和希思罗旧址隔了快三十分钟车程那么远，竟然还沿用了希斯罗的名号，英国人可真没什么取名天赋。

    滑行了很久，终于降落了。伦敦城的空气冲进了机舱内，从未变过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唤起了存留在我脑中的伦敦城回忆。

    看向窗外，伦敦的大街小巷和远处的天际线在夜空中发亮。和BJ的角角落落一样，在这个蓝色星球上，他们是唯二我可以称作家乡的地方。

    头等舱的优势就是可以提前下飞机，我没有任何犹豫，在飞机落地的停稳的一瞬间，我抢先一步，拿着行李走出了舱门，箭步如飞地小跑向了海关。

    经过这么多年，海关人山人海的景象一直都没变过。除了人群外，还有一大特色，就是粗鲁的工作人员，果然他们也在。他们不仅需要维持秩序，还不会忘了鄙视全球的旅客，真是敬业。（当然是反话。）远离了人数众多的旅客群，我走向了商务舱的快速通道。十分幸运，面前不过十多个人，估计一会就能到我了。

    “Moni，把衣服的温度调高点。”傍晚了，伦敦的天气有些冷。

    Moni帮我调节温度的同时，电话铃声响了。

    “老张，山姆来电话了。”

    “叔叔，你到了么。”

    “到了。”说出这句话时，我不由自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