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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一隅

    “叔叔,晚上吃什么?老陈刚刚问您来着。”山姆提高了声调问我,这才把我从悲伤的情绪中拽了出来。

    山姆和玛丽一起转头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在家吃吧。”

    我有气无力地说道,玛丽握住了我的手,我稍微镇静了些。窗外的深秋满是破败,我好想回到年少的盛夏里。

    刚刚来到伦敦时我的朋友不多,我本身也不是善于交际的人,伦敦的第一个月里我是孤独的。直到有一天遇到了这个男人,他改变了我形单影只的生活。他不是高中的万人迷,但他乐观向上,说话充满着感染力。说句实话,我忘记了我与他是如何相识的了,我只记得自来熟的他和我说了两三句话,我们就定下了周六去牛津街的酒吧畅饮?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一直是我最好的酒友之一,我们约着喝酒看电影,闲逛在伦敦的各大商圈内。他也是我与女生约会之前的穿搭设计师,这样亲密无间的兄弟情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在可以全球旅游的时期,我和老婆子还参加了他在葡萄牙举办的婚礼。玛法尔达真是个好妻子,这几年欧文身体出现疾病,她也一直不离不弃,看来我在世上又多了份责任,虽然二人的孩子们都大了,不过我也得帮着欧文照顾玛法尔达才是。

    汽车在天际线中轰鸣,在前往老宅子的路上,我与不少古旧的名胜再次相遇了。伦敦桥、大本钟、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等等,近几年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们却煞了风景,那些名胜不再鹤立鸡群,未来的钢铁洪流终于打败了几百年的底蕴。

    航行四十分钟左右,我们的汽车缓缓降落在了老宅门前。就连这里也受到了伦敦改建的影响,远处也有了几栋摩天公寓,还好老宅周边的独栋别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老陈忙前忙后地提着我的行李先进了门,山姆也紧跟着他,但我站在了前院,玛丽也是。阴沉沉的一天即将结束了,太阳在最后也没有出场。黄昏时分,淡淡的秋风吹起了几只落叶,寂静的四周包裹着我,迎接着我。我用鼻子贪婪地洗着泥土的味道,不知不觉已经点上了一根烟,缓缓升起的烟云与融进了即将到来的秋夜里。烟抽完了,我与玛丽才走进了屋里。

    老宅布局还是一样,不过因为老陈整洁了很多,但又颇显冷清。老宅的味道飘进了我的鼻子里,干妈和迈克叔叔的离去带走了往日的热闹氛围。在玛丽的丈夫去世前,两人进行了现代化装修,干妈却在装修完毕没有多久就过世了。生命的最后一段路上,她没有享受过这个新家。可能是为了曾经的回忆,除了翻新过,一切都和曾经的布局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整洁和便利罢了。

    山姆到了家立马打起了电话会议,整个客厅都成了他的办公室。我在玛丽耳边说了几句夸奖山姆的话,这孩子真够敏锐的,通过我们的表情猜到了内容,冲我得意地笑了一下。

    我跟着玛丽一起上了楼,来到了干妈和迈克叔叔的房间里,现在已是玛丽的卧室了。

    “哥,你看。”他拿起了我和我母亲还有他们全家的合照,那是伦敦的春天里,阳光照耀在干妈引以为傲的花园里,我们每人都笑得十分灿烂,如春风一般和煦。渐渐地我的鼻子变酸了,想起将我视如己出的干妈,我心里又多了几分对过去的怀念,和失去亲人的痛楚。若能看到干妈的最后一眼,我可能心里也会好受些吧。

    墙上挂着玛丽和她丈夫李两人的结婚照,玛丽的侧颜里多了几分想念。谁又能怪她呢,她丈夫去世的太早了,又是一次交通意外,这也难怪玛丽放不下了。

    怀念和遗憾笼罩在房间内,老陈这时敲了敲门,“叔叔,住哪个房间?”

    玛丽抢先替我回答了他“他住在我的老房间里。”

    “哥哥,那个小房间你就不要去住了,虽然妈妈一直给你留着,但是那里实在是不够舒服。”

    我摇了摇头。

    “放到小屋里吧,老陈。”玛丽猜到了我的心思,即使狭窄那也是我熟悉的地方。那个小房间也就几米见方,它是我在英国的第一个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写字台和一个半人高的衣柜。

    “老陈把我那个置物箱和背包放到客厅里,咱们下楼吧。”

    老陈走向了门厅,将行李搬进了客厅里。

    我搀扶着玛丽下了楼,说实话,看到妹妹的身体情况我有些不安。不过,通过观察,老陈应该把玛丽照顾得不错,我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客厅里,我把老婆子生前嘱咐过的礼物一一放在了茶几上。

    因为逝世已久的丈母娘,老婆子也是黄金的忠实拥趸,她对其它宝石都没有太大兴趣,用她自己的话就是,“不保值。”可是如今的世界里,因为有了十分成熟的复制技术,矿石黄金的价格都不比从前了。在老婆子时日无多的时候,她留给了身边的朋友每人一件金饰,但因为旅游限制,一直没有机会转交给玛丽和山姆,今天终于将礼物给到了他俩。金手镯转交给了玛丽,内向的玛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展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心里一定清楚,旧世界时这份礼物是多么的价格连城。山姆属龙,他的礼物是一个足金的龙挂坠。而我给山姆的礼物是一条菩提脖挂,礼物的成色给他带来了笑容。记得在BJ的日子里,我们爷俩三天两头就往潘家园跑,在西方想买到文玩物件实属难事。

    老陈端着三杯约克郡茶,稳稳地放在了桌上。

    “我做饭去了啊,你们聊。”老陈说着就要离开。

    “你也有礼物,老陈。”我叫住了他。

    我从置物箱里取出一把玉竹折扇,老陈十分开心地放在手中把玩。

    就当我们要促膝叙旧时,一通工作电话又找到了山姆。

    “压力真大啊。”我和玛丽说。玛丽也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俩坐在沙发上,小口嘬着杯中的约克郡茶。

    “老陈不错啊,还记得我喝茶的习惯。”

    “当然,五分之四的茶汤和五分之一的全脂牛奶。忘不了!”

    我举杯冲他示意,无声地赞扬了他,他也用一个暖心的微笑回复了我。

    “叔叔,妈,我得走了,公司明天有个紧急会议。”

    我和玛丽纷纷起身和他拥抱告别。

    “这几天有空来我家,杰森做了一手好菜,小蓝也一直说要见您一面。”

    杰森是山姆家的管家,小蓝是他的妻子,两人至今还没有孩子。

    “老陈,多做点好吃的,咱们还准备了惊喜呢。”

    要离开的山姆冲着老陈眨眼示意,玛丽也鬼鬼祟祟的,我的好奇心一下就被调动了起来。

    “你们瞒着我什么了,快说!”

    “我走了我走了,您问他们俩。”

    老陈一看山姆走了,他也灰溜溜地去做饭了,剩下我和玛丽两人。

    “一会你就知道了,先看会电视?”玛丽说道

    说完她从沙发边上的零食筐子翻翻找找,拿出了一盒饼干,转身放在了茶几上。

    她按下沙发边的控制器,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两米长的长方形凹槽,一个纳米幕布降下,全息影像投射在上面。

    幕布上播放着上个世纪的英国喜剧,《电脑狂人》,连续的包袱逗得我们俩前仰后合。两把老骨头在新世界里享受着旧世界的传统和美好,窗外都是深秋,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布满红叶的路上。我和玛丽品着茶和吃着饼干,享受着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