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于夜空

    “饭好了！”远远就传来了老陈的声音，温柔且有力。我搀扶着玛丽到了用餐厅，房间不大，摆着一个长方形的餐桌，两边放着八把椅子。靠着墙的一面是迈克叔叔做的柜子，每次聚会上干妈都要炫耀一番，内向的叔叔此时会害羞的笑一下。

    老陈还煞有介事地将每一道菜品罩了起来，玛丽和老陈两人仔细地观察着我，似乎在期待着我的反应，我更加好奇了，惊喜究竟是什么。

    “你们不用这么破费吧。”肯定是买了很贵的牛排或是不错的海鲜，我琢磨着。

    “一点都不破费。”玛丽给老陈使了一个眼色。

    老陈利索地将每个罩子移开，底下是一道道别出心裁的菜品。果然是惊喜，我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两人。

    意大利面做的炸酱面，意大利混沌做的馄饨汤，自作的面饼做的披萨，还有东北大炖菜，这都是干妈的拿手菜。

    刚来英国时，面对着过高的湿度、时刻变化的气温和不间断的雨天，我患上了水土不服的怪病，感冒了整整一个月。在干妈的悉心照顾下，我的身体才渐渐变好。因为没有对症的药，多亏了她那一道道温暖人心的菜肴治愈了我。

    印象中的她是豁达的、是爽朗的、是能干的、是坚强的。

    20世纪90年代来到的英国，在离开第一段婚姻后，她十分幸运，遇到了一生挚爱，我亲爱的迈克叔叔。两个人含辛茹苦地带大了两个孩子，虽然有的不多，但二人几乎将一切最好的留给了孩子。文琪是干妈与第一任丈夫的孩子，迈克叔叔却不计较，将她视作己出。

    我依旧记得干妈的姐姐说过的话，若天堂有一个名额，会把这个名额留给迈克叔叔。希望他们夫妇可以在天堂等着我和玛丽。

    我忍耐着，眼眶里泪滴却开始打转了，喝了几口水，才压下了心里的痛楚和思念。

    “妈妈，走之前，把菜谱都教给老陈了，手把手教的。”

    玛丽说完我再也忍不住了，将头埋在了她的怀抱里，哭出了声，玛丽的眼睛也湿润了。老陈拿了一盒纸巾放在了桌上，坐在边上，静静地等我们的心情平静下来。

    “吃吧，一会凉了。”盛炖菜的器皿十分眼熟，橘色的珐琅锅竟然保存得完好如初，那是我给干妈置办的厨具，年龄比老陈都大了。除了他们都走了，一切似乎真的没有变过。

    我和玛丽对坐在桌的两旁，品尝着干妈留下的拿手菜，吃完晚饭的一刻，天晴了。

    一把利剑劈开了灰暗的天空，本来黯淡无光的雨云在落日的照耀下变成了火红色，如老虎斑纹一般，晚霞透过窗户落在了桌边，我和玛丽擦了擦嘴走进了后花园。

    玛丽拿着杯中的爱尔兰甜酒，那是干妈的最爱。我小口品着杯中的红酒，我们抬头望向天空。

    “文琪的后事都处理完了？”

    玛丽的侧脸是悲伤的，姐妹俩的关系一直处于冰点。干妈与迈克叔叔接连去世后，玛丽担起了照顾文琪的责任。去年一个罕见的晴天里，多年受着精神疾病折磨的文琪十分反常，她早起打扫了老宅，收拾了房间，找玛丽谈心。十几年里，文琪第一次成为了她的姐姐，照顾起了玛丽。他们度过了一个完美的一天，一起购物散心，一起吃饭。那天结束时文琪给了玛丽一个拥抱。第二天早上，文琪平静的走了。

    “都弄好了，改天带你去墓地。”玛丽将杯中的甜酒一饮而尽。

    之后没有聊多久，玛丽就早早上床休息了。我想一人静静，老陈收拾完了没多久，我就告诉他去充电，进入待机模式了。

    “源生之虚还有多久能上线？”我问Moni。

    这几天因为刚到英国，游戏账号还未转移完毕。Moni已经处理了两天了，但恰逢高峰时段，前面还有一长串的等候队列。

    “明天吧，老金那边也催你了，要一起开黑。”Moni给我看了老金发来的语音。

    “老张啊，你怎么样，到了告诉我，下几局棋。”老金指的是源生之虚的自走棋模式，我们两个老玩家早已退居二线，成了休闲玩家了。

    “都挺好，你注意身体，我这边能上线了让Moni联系你。”我也给老金留了语音消息。

    “老张，你一人行么？”我按下了脑机系统的免打扰模式。

    “八点半了，这个城市的生物钟你还不知道么。”

    Moni的脸上有担忧的神色，但八点半就是伦敦的深夜，一切都归于平静，她拗不过我，不情愿地进入了隐身模式。

    我进入厨房，用水壶里最后的热水沏了一杯约克郡红茶，浓浓的茶汤和几滴淡奶是最温暖的饮品，能够帮我抵挡门外凛冽的秋风。

    我端着马克杯走出了前门，门正上方的夜灯已经亮起。点了一根国产烟，一口烟，一口茶，享受着独自一人的时光。面对着空空的侧街，和即将沉睡的城市，我与烟气一起漂浮在伦敦的夜空里，翱翔在星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