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我入眠吧

    我在老宅里踱步许久，刚刚来到伦敦的第一天就如此疲惫，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玛丽和老陈才回到家中。看着玛丽憔悴的样子，我有些心疼。我第一次见到她，她还是襁褓里的婴孩。来到英国后的几年里，我陪伴了着她度过了童年里的不少时光。

    老宅所在的社区里有不少亚裔居民，成年的玛丽曾短暂离开过这里。青少年时期，因为混血的身份她没少遭受欺凌，渐渐地她不再承认自己是亚裔，她和干妈之间也有了嫌隙。在国外，到了18岁，孩子们便纷纷脱离了父母的羽翼，她也不例外。成年之后，她是一个女强人，在外独自打拼了十几年，但她与干妈渐行渐远，两个人甚至几年无话，玛丽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家里。不过终究血浓于水，一个契机让母女俩重归于好。在一个春日里，玛丽遇到的一生挚爱，他是一位土生土长的中国男孩，两个人相识没有多久就结婚了。当时我和家里人都十分震惊，毕竟玛丽曾经是对亚裔身份毫无归属感的。我印象里的两人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山姆也是极为俊俏的，很大程度上遗传了父母的优秀基因。不过这样的幸福人生没有持续太久，我记得一个雨夜里，玛丽痛失所爱，我和老婆子还有当时年事已高的母亲纷纷前往伦敦，出席了我那妹夫的葬礼。玛丽和干妈一样坚强，我没有见到她的眼泪，一人把山姆养大。一个寡妇和一个鳏夫，兄妹俩的命运如此相似。

    老陈的车降落在了前院，他搀扶着玛丽进入了家门。

    “回来了？”

    玛丽脱了大衣，和我静静相拥。她发觉到了我的不安和难过。

    “我先洗个澡哥哥，老陈，陪一会你张叔。”

    “去帮玛丽吧。”我挥挥手。

    老陈点了点头，和玛丽一并走到了二层，我独自回到了用餐厅里，往高脚杯里倒了一半的红酒。

    我起身将用餐厅内的日光顶调成了夜晚模式，天花板上投射出了星光和月光，红酒在星光的照耀下变得迷人了，和红宝石一样夺目。

    过了十多分钟，玛丽洗漱完了，老陈刚下楼就开始了打扫。

    “没事老陈，不用弄了，明天再收拾。”老陈把洗地机放在了一边，坐在了餐桌的远端。

    “喝点么妹妹。”

    玛丽摇了摇头，我啜了一口红酒。

    “你该休息了哥哥。”

    “我还好，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寂静笼罩了伦敦的夜晚，就连鸟儿们都睡了。

    “欧文走了。”我的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玛丽握住了我的手，温暖的触感减轻了我的悲痛。

    玛丽什么也没说，他们二人就这么陪着我呆了很久。玛丽递给了我一根香烟。

    “你不是最讨厌烟味儿了么，玛丽。”

    玛丽摇了摇头，一定是看我如此难过破了例。不过我还是起了身，走向了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在室外点上了那根烟。

    “时间真快啊，哥哥。”

    “是啊。”

    “你嫂子也是这么走的。”老婆子走前的痛苦还在脑中回荡，嘴里和心里都是苦涩的滋味。

    “我知道，嫂子猜到了你要来，让我照顾好你。”玛丽的话语像水一样平静，又像一阵暖风包裹着我。不过老婆子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来的呢，或许是一辈子相处后得到的默契吧。

    从前，玛丽经常转交给欧文我买的国烟和白酒。她和欧文最后一次见面却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或许当时我就该意识到他的身体不对了。

    “今天去哪了？”换了一个话题，我不想再沉浸于怀念故人的悲伤中了。

    玛丽因为身体的缘故，近几年出门变少了，所以今天她出门见客实属罕见。

    “替我爸出席活动，徒步俱乐部。”

    迈克叔叔生前是西伦敦徒步俱乐部的创立人之一，估计她是为了父亲出席的酒会。能够从她疲倦的样子看出，这个酒会十分漫长，且没有体贴地给我们这些老年人安排坐席。

    我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结伴上了楼。睡前，我把她拥入怀中，亲吻了她的额头，道了句晚安。

    可能是今天安排的太满，明日我想自己一人行动。

    “明天都安排了哪些事，Moni？”

    “没什么安排”

    Moni的语气十分温柔。

    “啊不对，陈西的女儿找你了，说陈西要请你去她家。”

    想到之前错过了陈西的婚礼，有些愧疚，若我再推脱也不大合适了。

    “约吧，问她在哪。”

    “好。”Moni说完就消失了，她没有道句晚安，心里有些空空的。

    “你一定是在等我说晚安吧，老张。”真是个爱捉弄人的姑娘

    “晚安。”

    她爬到了我的肩头，用细小的双臂拥抱着我，吻了我的额头。

    关灯没过多久，我就进入了深深的梦乡。

    晚安，老伙计，终有一天我们会相见的，下一轮酒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