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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太傅情缘

    蝉鸣树摇,微风怎敌烈日,曝晒了半天的亭台楼阁闷热不堪,堂中诸学子,来混日子的庸人已酣睡,心怀抱负的才子即使强撑精神,也面露疲倦。独燕王风珏和公主风瑶,二人专心致志。只是专心致志的理由大相径庭。一人专注的是圣贤之道,一人专注的是人间绝色。

    “至乐无乐,至誉无誉。此言……”

    “太傅,学生以为,太傅教授更多的治国之略,使我等为君分忧,才是父皇所希望的。”风珏起身拱手打断太傅的话。

    风珏并非沉不住气之人,可是他已经听了一下午的清净无为,没有学到半点与江山社稷有关的实用方法,实在是浪费时间。当初皇帝给他们找了一个跟他同龄的太傅,风珏就不乐意。

    直至相见时发现竟是……

    这位太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梁语,出身四大世族之一的梁氏,在梁氏第一百三十二代中排行第九,梁氏九郎,五岁时同新科状元对诗完胜,七岁名冠帝京,九岁其诗文坊间传唱,十二岁执掌梁氏,十四岁任太傅,如此惊世之才,偏偏还继承了其父的容貌,颜如宋玉,又带了几分妖艳,想其母必定也是风情万种惊世骇俗的美人,可惜除了梁父,无人见过她的芳容。

    世间安有完人乎?

    这位几乎完美的世家公子,身体孱弱,病态尽显,一换季就卧病在床。吹不得风,受不得寒,这病弱体质倒更招人垂怜了,彩云易碎琉璃脆,故世人捧之手心。

    随时会失去的人,才能让人牵肠挂肚;随时会死去的人,才能让人放心利用。

    这位燕王殿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就说出身吧,其母王氏虽是小小才人,但她也曾是位列四妃的人物。风珏貌比潘安,但不失阳刚之气,身高八尺,浓眉大眼。其脾性继承了父亲风平,多疑猜忌,野心昭昭。

    在风平的诸位皇子中,当属太子风琼最为瞩目,是帝京之中唯一能与梁语比肩齐名的人物。只可惜,天妒英才,这位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四年前遭刺杀薨逝。此后,诸皇子中剩燕王风珏、赵王风琏、陈王风珫三王最为出色。

    梁语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双桃花眼中带着无限嘲弄,嘴上却恭敬万分,温声细语道:“燕王殿下对此言有何见解?”

    风珏拱手鞠礼,并未回答梁语的问话,再次提出应该讲授治国之略、苍生大计以替皇帝分忧,而不是与他们讲授这些没用的无为之道。

    任由风珏陈词多么慷慨激昂,梁语并不予理会,转而问吴王风琪。

    风琪在一众皇子中,连“平庸”一词都配不上,是个只懂玉盘珍馐、花前月下的,草包。奈何他的母亲厉害,是执掌后宫的贵妃,背靠清河叶氏这仅次于四大世族的大树。母凭子贵,风琪再怎么草包,终究也是个儿子,只要他活着,清河叶氏就有筹码。

    突然被点名的风琪从瞌睡中惊醒,慌慌忙忙站起来,抓耳挠腮,最后解释说:“最高的快乐是没有快乐,最高的荣誉是没有荣誉。”

    看到戒尺敲桌角,风琪无奈地伸手。

    “太傅太傅,下手轻点,我今晚还约了月莹吃鱼脍呢。”风琪可怜兮兮地祈求。

    一声惨叫惊得众人立刻端坐,生怕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

    这位太傅大人,可是真的拿自己当老师,拿这些皇亲国戚当学生的。最重要的是,皇帝准许他执戒尺管教这些娇生惯养的皇子。

    首个挨打的就是这位吴王,哭哭啼啼地跑去跟叶贵妃哭诉,贵妃又去同皇帝告状,然而皇帝开怀大笑,赞赏梁语正直严格,故而这些人也就不敢造次了。

    梁语只不过长他们几岁,却成为他们的老师,本就是下脸面的事,可皇帝对这位太傅很是器重。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于梁语这样他们万万开罪不起的人,面子总是要给的。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院中唯一女眷棣宁公主风瑶,不会挨戒尺,因此也是她最放肆。

    这位棣宁公主风瑶,与已故的太子风琼同为已故卫皇后的子嗣,身份尊贵。虽说帝京之内,她无兄长母亲庇护,但皇帝对她十分娇惯。而帝京之外,千里边关,骠骑大将军卫信也是十分疼爱这个外甥女,每年送往帝京的贡物,都单独给棣宁置备一份。内外皆有靠山,棣宁虽为女子,风头一点也不输几位皇子。

    无母亲劝导,无兄长教导,又无父亲管教,这位棣宁公主便成了言语轻浮、行为放肆的皇家贵女。

    这不趁着梁语在风琪那边的功夫,她又不安分地作妖了。

    “棣宁公主可有不同见解?”梁语没有往回看,但是完全知道这笔敲桌子的声音是风瑶在搞事情。

    风瑶站起来,梁语也走到了她身边等她回答,结果风瑶就只是背着手杵着,与梁语来个深情对视,一言不发,眼中的欲望完全藏不住,也没打算藏住。

    这院中无人不知风瑶脾性,任性妄为,最爱美人。但似乎太傅就不懂,授课时知道她会扰乱秩序,也不会因此无视风瑶。但出了这课堂,任风瑶怎么纠缠他都不多看一眼,毕恭毕敬地避让。

    见风瑶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梁语就让她将今天讲过的篇章都抄三遍。

    “太傅,我已经说了我的见解,怎么还要我抄书?我方才看太傅良久,便是至乐,但我不将这乐宣之于口,便是无乐。我能回答太傅的提问,这是至誉,但我又没有要求太傅赞赏,这便是无誉。太傅竟不懂我的回答吗?”风瑶狡黠地问。

    梁语见惯了她这些投机取巧的回答,不恼,温声问:“殿下这回答,同吴王的回答,有区别吗?”

    “有啊有啊,肯定有区别啊。我的至乐就是看美人,我的至誉就是能将美人的提问回答正确。区别大得很啊。那太傅的至乐至誉呢?”

    顷刻之间,哄堂大笑。

    梁语咳嗽一阵,假装没听到最后一句话,走回到桌案旁,给他们解释他对这句话的见解。

    “这世间之乐千百种,或阖家团圆,或衣食饱暖,或身体康健,而至乐,本就不会有。当饥民获得一块肉,可能当时他认为这是至乐。而当他再获得一匹布帛,可能他又会认为这才是至乐。人的欲念,总是不会有满足的那天,故世间无至乐。至誉同理。微臣想要告诉诸位殿下的是,贪得无厌是人之本性,凭借这个劣根,可牵制臣子,控制兵士。同样,生而为人,也要明白自己的贪念也是无止境的,如何同贪念抗衡,便是需要你们去参悟的。”

    也只有梁语,能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这么无谓的态度,这么平和的语气,说这种人性污浊,欲望满盈的话语。

    风珏点头,认识到此言并非没用的无为之道,拱手给梁语道歉。

    其实梁语崇尚的就是无为之道,只不过他身为太傅,必须要顾及他的学生,全都是皇亲国戚,不会喜欢他的无为之道。

    “今日便是最后一课了,臣预祝各位殿下在满腹经纶的魏太傅门下学到更多治国之略。”梁语放下戒尺,对着各位皇亲贵族行礼。

    各位虽然诧异梁语不做太傅了,但还是依次恭敬地回礼后离开此堂。

    风瑶是最后一个走的,她可不会正儿八经地同梁语互相拜别。她只会……

    只会眼神十分不清白地盯着梁语的脸,上下其手,当然也从未得手。这次也一样,风瑶还未碰到梁语的发丝,梁语已退后一步。

    “若梁唯衣只是普通男子就好了,本宫必定绑了他做本宫的面首。可惜啊,可惜,可惜,太傅是栋梁之材,是本宫得罪不起的,当朝首辅。”风瑶连连叹气,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惋惜。

    梁语知道她只不过是看上自己这张脸,可梁语闻言还是失了理智地感慨。

    “梁唯衣也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男子。可以访遍名山大川,可以结识能人异士,可……。”梁语苦笑,“可惜梁唯衣出身云梦梁氏,可惜梁唯衣生了一副病体残躯,可惜梁唯衣……唉……”

    从未见过这么伤情的梁语,他一直都是礼数周全,不露情感,不谈风月,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简直就是谪仙。风瑶晃了下神,又恢复那轻佻的模样。她上前一步,趁着梁语失神,再次朝梁语伸出“咸猪手”。她最终还是没有得逞,梁语俯身退后一步,又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梁太傅,仿佛方才那个悲春伤秋的人并不是他。

    “殿下,微臣知殿下天资聪颖、秉性纯良,望殿下将心思用于学业之中,莫要埋没了天赋,辜负陛下的期待。”梁语低语劝谏。

    风瑶能避开戒尺,是因为梁语知晓肤容于女子之重,不能让天家女受到一点磕碰。再就是,同病相怜。同是失去母亲之人,一个公主的命运只能倚赖皇帝的宠爱是何等的凄苦,在后宫之中又会受到多少伤害。

    风瑶再往前一步,梁语再后退一步,抵上了柱子,再无可退之处。风瑶眉眼带笑,问:“父皇对我有什么期待?是期待我为了鹤裕王朝和亲?还是期待为了前朝安定嫁入侯门世家?”

    不带一丝怨恨,不带一分愤怒,仿佛就是随意地问。

    “侯门世家,你说,”风瑶伸手想再次轻薄,梁语不能退只好侧脸躲避,“父皇会不会将我许给梁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