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上元灯节
云若和沈迟抵达兰陵。
二人伪装成一位带着丫鬟的贵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周记盐埔。
店小二见来人穿着打扮，看着定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屁颠屁颠地跑上来侍候，一边夸自己家店铺是陈氏盐埔的代理商，一边夸自己的盐口碑多么多么好，夸得那是天花乱坠。
云若将盐埔逛了一圈，时不时抓起一把盐看看，问店小二这个盐如何如何，店小二那是对答如流。行至一箱高密海盐前，云若心想，高密紧邻陈氏安丘盐场，但高密是皇族辖地，已经不属于兰陵境内。只要查账本上这个店和陈氏的高密海盐交易便可拿到陈氏偷采官家盐的证据。
“小二，这高密海盐可有特殊之处？怎么定价这么高？”云若好奇地问。
店小二答：“公子有所不知，这高密海盐，颜色洁白，晶莹剔透，坚硬光滑，味正质高，样样都比其他盐要强。”
云若装出一副很心动的样子，对店小二说：“小哥我这从邻郡而来，家中要宴请一批贵客，家中聘请了神厨。神厨嘛，用料挑剔，为了寻一种好盐，在下都寻到兰陵来了。只是我这需要的量极大，还请小哥让我和掌柜见上一面。”
说完沈迟给店小二偷偷塞了锭银子，店小二屁颠屁颠地跑进里间去。
沈迟拿出手帕，趁人不注意随手包了一把盐。
过了一会，周掌柜出来请云若到里间谈。
掀帘走进去，才发现这地方别有洞天。并不是店铺一个隔间，而是两排独立的小屋。周掌柜带着二人进了一个小屋，让小二给云若斟茶。
云若笑道：“周掌柜年纪轻轻就经营这么一家盐埔，年少有为啊。不像安某纨绔，终日被家父斥骂禁足，真是惭愧。”
周掌柜宽慰：“令尊疼爱公子，才对公子严苛，公子应当理解令尊一片苦心。”
云若连连称是，直接报出了需要的盐量。
周掌柜一听被吓了一跳，这人是有多家大业大才买这么多盐啊。
“周掌柜，在下也知道这个量有点惊人。只是安某想将神厨久留，这些诚意要拿出来你说不是？”云若赔笑解释。
周掌柜点点头，拿起笔准备写交易文书。
云若劝阻，为难道：“周掌柜，安某也是担心这……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安某能否看看周掌柜的店内流水，确保周掌柜能提供这么多盐。”
闻言，周掌柜笔一顿，沉默了几秒，笑道：“当然可以，安公子稍等，我去取来。”
屋内仅剩云若沈迟二人，二人对视一眼。
突然，门被关上，云若大惊失色，沈迟警觉寻找出口。
不出一会，箭密集地从窗户里射出来，二人拔剑躲避。
沈迟踢翻桌子当作挡板，拖过云若蹲下。
周掌柜站在对面屋顶上，嗤笑道：“无知小儿，想打我账本主意，放箭。”
怪只怪云若运气不好……偏偏选了最狡猾的周掌柜下手。现下打草惊蛇，再拿账本难如登天。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逃出生天。
沈迟看着背后的窗户，准备从那跳出去，逃出这险境。她同云若招呼一声便行动了。
她旋着剑遮挡前方射来的箭，艰难地走向窗户。一支箭在她的眼球里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她想提剑将它挡开，但已经太晚了，箭离她太近，她压根无法躲。突然有一道重力撞向她，将她扑倒在地上。沈迟睁眼，正好看到云若被血泅湿的青衣，肩膀上的血污范围越来越大，血顺着云若手肘流下，冲到了沈迟的掌心之中。
云若顾不得肩上的伤，拖着沈迟跳出窗户，离开周记盐埔。
回到客栈，青黛见云若受伤，二话不说拔剑指向沈迟。
云若声音虚弱地斥责：“青黛，再这么对我朋友不敬，我就送你回神医谷。”
青黛怎么会不记得这人是梁玉身边的人，醋意让她恨不得杀了这两个人。
沈迟也不避讳，走进云若房中给他止血上药，青黛见自己的事被抢更生气了，可她看到云若苍白的脸色又不敢再造次。
将纱布放下，云若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正给青蒿报中药名，让青蒿去采买，也让青黛跟去。青黛不乐意，可云若警告地看着她，她甩手跟上。
云若扯出一抹笑道：“沈将军别介意，青黛就是脾气差，人不坏。”
沈迟压根没在意青黛，脱口而出问：“你为什么救我？”
云若想了一下，答：“两个原因。第一，你若死了，阿瑶会伤心。第二，在交代彼此困难时，我就已经将沈将军当作朋友。”
云若不在言其他，跟沈迟商量下一步计划。沈迟心里烦乱，兴致不高地应付着。直到青蒿回来，沈迟看一眼天色出言告辞。
青黛瞪了她一眼，沈迟无视。
“哎，沈迟。你去窗边那个架子，第二层有一瓶药你带走。”
沈迟照做拿起那瓶药，不解地看向云若。
云若笑道：“沈将军粗糙久了，怕都忘了自己是女子，脸上不能留疤。”
沈迟看向一旁镜子，右眼之下确实有一道血痕。
沈迟道谢离开。
回到房中，沈迟脑子里两句话反反复复地响起——棣宁会伤心，将沈将军当作朋友。
云若趴在床上，看着窗外皎洁月色，想想明日便是上元了，风瑶应该会和梁语在一起吧。月色皎皎，冬寒未却。白玉盘，人团圆。风瑶至少还有父亲有梁语，沈迟有母亲有弟弟，唯他一人孤寡。
上元如期而至，风瑶一早就去风平那边报备今日要去见梁语。不过是想和梁语好好待着，让风平别给梁语安排那么多事。反正如今是云若的坎，她要做的事也做了，风瑶脑子里就只有梁语了，真像个坠入爱河的小姑娘，让洛一可愁了。
正午刚过风瑶就到了梁府，梁语又在书房处理事务。
风瑶坐在一旁嘟着嘴不满地埋怨：“都跟他说了我今天要跟你一起，他怎么还给你排这么多事啊。”
梁语头都不抬道：“你别误会陛下，陛下今日未曾给我安排事务，我在处理梁氏的事情。”
风瑶扁嘴，他忙着，她也只好等着了。
闲着无事，风瑶想着怎样让梁语上街不被一群蜜蜂蝴蝶缠着。可梁语走到哪都是耀眼的存在，怎么可能不招人围观。想着想着她就困得睡了过去。
梁语见她睡了，到隔间拿了毯子给她盖上，莞尔一笑。
等风瑶醒来时，黄昏已至，洛霞满天。梁语已经不在那坐着，房中只有一只白狐在她脚边咬她的裙摆。风瑶拿开毯子跑出门东张西望，也没见到梁语的身影。
风瑶察觉到后边有动静，急匆匆回头。只见墨发束起，白衣触地，窄袖外袍，腰如束素的梁语缓步向她走来。简单朴素的衣服，与他清贵的脸十分不符，但依旧让人觉得气质出众。冰肌玉骨，薄唇浅红，已不再如去年那样病态。
梁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不解地问：“有什么错了吗？为何一直看着我。”
风瑶愣愣地摇头说没什么不对，还破天荒地说出了一句特别不像棣宁会说出来的话：荆钗布裙，不掩天香国色。
但她现在是风洛言，一切倒也合理。
梁语听到的赞赏恭维的话何其之多，只是这一句与之不同。
风瑶踮脚抬手抚过他的耳朵，停留在耳后痣的位置，神神乎乎地说：“命中有此一劫，不知幸还是不幸。”
“梁语，你就没想过，你这么出去，外边那群女人会恨不得将你吃了么？”风瑶问。
梁语将她的手拿开握着，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不会有很多人看我。”
两人徜徉在徜徉在稀疏人群中，天还未黑，街上的人并不多。即使如此，风瑶也难以相信没有一个人认出梁语。
梁语给她解释道：“人们对我的印象停留在宽袖白袍，病容披发。而我今天的装束完全不同，再者，他们也不会想到，我会在上元这天出来看灯。最后，这上元出来的大多成双成对，女子的心思都在心上人身上，但也有例外，比如，洛言是半点没在意我。”
风瑶频频点头，眼睛全在看身旁路过的清俊公子，压根没听梁语在说什么。
梁语牵起风瑶的手，把她扯到一旁的柳树下，恼怒道：“洛言若无心思同我看灯，那不如各自回去吧。”
风瑶挽着梁语的手，露出虚假的笑脸，温柔道：“你别生气了，我保证，我的眼里只有你。人间绝色都在我身边了，那些残花败柳我哪看得上。”
梁语这人好哄得很，也就风瑶这么觉得。
天渐渐黑了，越来越多的灯被点亮。梁语给风瑶买了一盏狐狸灯。
风瑶问：“梁语你为什么喜欢狐狸啊？”
梁语没有回答她，继续往前走了。
行至桥上，梁语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拿出一对红玉狐狸耳坠，给风瑶换上。拨开青丝，雪白的肌肤同梁语近在咫尺，修长的脖颈一览无余。梁语拿下耳垂上挂着的金丝琳琅坠，将红玉狐狸挂上。
风瑶拿着另一支把玩：“看着不像是街上能买的啊。”
梁语骗她说：“铺子里定制的。”
其实是梁语亲手从红玉石开始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
听梁语这么说，风瑶对这耳坠更喜欢了。独一无二的红狐狸。风瑶又开始追问梁语为什么喜欢狐狸，梁语始终不回答她。
梁语牵着风瑶来到河岸边，找一旁的老翁拿了两盏荷花灯，走到一旁的桌案上让风瑶写她的心愿。风瑶如实写下。
二人将荷花灯放入水中，密密麻麻的荷花灯根本分不出哪一盏是自己放的。看到河上的小船，风瑶也嚷嚷着要去坐船。
帝京的船同江南不一样，水流较缓，船夫要费很大力气划船，船行驶得也不平稳，摇摇晃晃的船在迷离荡漾的水面上缓缓前行。
“梁语，我还没离开过帝京，你跟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呗。”风瑶道。她因身份，小时候出宫都很少，现在出宫自由，但离开帝京风平是必定不会允许的。快了，快了。很快她就自由了。
梁语温和的声音在静夜中流淌，从云梦泽到姑苏行都给她讲一遍。年少时梁语去过很多地方，接掌梁氏后，除姑苏一行也没再离过帝京，之前是因为走不动，现在是因为走不了。
“梁语，你恨我吗？”风瑶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船剧烈晃动一下，风瑶扑进梁语怀中，梁语紧紧抱住风瑶尽力调整平衡。
船很快稳住，船夫道歉声传进来。梁语没松开风瑶，俯身在她耳侧温声道：“我爱你。”
风瑶闻言唰得红了脸，娇嗔道：“净会甜言蜜语。”
这哪是甜言蜜语啊，梁语就差把心剖给你看了。
风瑶嘴上嫌弃，心中却是十分感动。不止红了脸，她还红了眼，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把梁语吓坏了。梁语急忙拿出手绢给她拭泪，风瑶呜咽着从梁语身上起来，坐回她的位置，与梁语两两相望。
风瑶哽咽道：“梁语你为什么要这么喜欢我呢。你这样让我很愧疚很愧疚，我给你用归元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喜欢我？”
梁语了然。原来她一直都纠结归元散一事。
梁语起身过去，拍着她的背说：“洛言，我说了很多遍，归元散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想想，如果没有归元散，我可能就死在姑苏。如果没有归元散，我这快一年的时间里有大半都要卧病在床，怎么会有机会同你出来看灯？你不必再为这件事多想，倘若你觉得愧疚，那就试试，每天爱我一点点。”
风瑶抱紧梁语大哭。等她哭累了，梁语带着她到舱外吹风。
“你能不能吹风，不能就回去吧。”风瑶担心。
梁语穿得多，并不觉得冷。何况风瑶靠在他肩上，他哪舍得回舱里。
“咦？风琪怎么和陈韶在一起？”风瑶原本只觉得桥上那个身影熟悉，等船稍微靠近点才发现是风琪和陈韶。
两人心照不宣地回到舱里，任由船缓慢地驶过那座桥。
风瑶又把刚刚那句话问了一遍。
“风琏才是陈韶的女婿，不应该啊。”梁语自言自语。
风瑶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暗探就没点消息？”
“消息太多，可能是我没怎么注意，今晚我再去看看。”
没注意。骗鬼呢。名冠帝京的梁语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谁不知道。他肯定有事瞒着，但风瑶也不好意思追问，因为她瞒着他更多事。
梁语也知道他的谎言拙劣，但他只是不想让她知道后动什么心思陷入险境。他必须将一切纳入他的控制之中，才能保护他要保护的。
船慢慢地靠近天香楼，梁语风瑶在寒风中各怀心事。
二人伪装成一位带着丫鬟的贵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周记盐埔。
店小二见来人穿着打扮，看着定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屁颠屁颠地跑上来侍候，一边夸自己家店铺是陈氏盐埔的代理商，一边夸自己的盐口碑多么多么好，夸得那是天花乱坠。
云若将盐埔逛了一圈，时不时抓起一把盐看看，问店小二这个盐如何如何，店小二那是对答如流。行至一箱高密海盐前，云若心想，高密紧邻陈氏安丘盐场，但高密是皇族辖地，已经不属于兰陵境内。只要查账本上这个店和陈氏的高密海盐交易便可拿到陈氏偷采官家盐的证据。
“小二，这高密海盐可有特殊之处？怎么定价这么高？”云若好奇地问。
店小二答：“公子有所不知，这高密海盐，颜色洁白，晶莹剔透，坚硬光滑，味正质高，样样都比其他盐要强。”
云若装出一副很心动的样子，对店小二说：“小哥我这从邻郡而来，家中要宴请一批贵客，家中聘请了神厨。神厨嘛，用料挑剔，为了寻一种好盐，在下都寻到兰陵来了。只是我这需要的量极大，还请小哥让我和掌柜见上一面。”
说完沈迟给店小二偷偷塞了锭银子，店小二屁颠屁颠地跑进里间去。
沈迟拿出手帕，趁人不注意随手包了一把盐。
过了一会，周掌柜出来请云若到里间谈。
掀帘走进去，才发现这地方别有洞天。并不是店铺一个隔间，而是两排独立的小屋。周掌柜带着二人进了一个小屋，让小二给云若斟茶。
云若笑道：“周掌柜年纪轻轻就经营这么一家盐埔，年少有为啊。不像安某纨绔，终日被家父斥骂禁足，真是惭愧。”
周掌柜宽慰：“令尊疼爱公子，才对公子严苛，公子应当理解令尊一片苦心。”
云若连连称是，直接报出了需要的盐量。
周掌柜一听被吓了一跳，这人是有多家大业大才买这么多盐啊。
“周掌柜，在下也知道这个量有点惊人。只是安某想将神厨久留，这些诚意要拿出来你说不是？”云若赔笑解释。
周掌柜点点头，拿起笔准备写交易文书。
云若劝阻，为难道：“周掌柜，安某也是担心这……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安某能否看看周掌柜的店内流水，确保周掌柜能提供这么多盐。”
闻言，周掌柜笔一顿，沉默了几秒，笑道：“当然可以，安公子稍等，我去取来。”
屋内仅剩云若沈迟二人，二人对视一眼。
突然，门被关上，云若大惊失色，沈迟警觉寻找出口。
不出一会，箭密集地从窗户里射出来，二人拔剑躲避。
沈迟踢翻桌子当作挡板，拖过云若蹲下。
周掌柜站在对面屋顶上，嗤笑道：“无知小儿，想打我账本主意，放箭。”
怪只怪云若运气不好……偏偏选了最狡猾的周掌柜下手。现下打草惊蛇，再拿账本难如登天。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逃出生天。
沈迟看着背后的窗户，准备从那跳出去，逃出这险境。她同云若招呼一声便行动了。
她旋着剑遮挡前方射来的箭，艰难地走向窗户。一支箭在她的眼球里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她想提剑将它挡开，但已经太晚了，箭离她太近，她压根无法躲。突然有一道重力撞向她，将她扑倒在地上。沈迟睁眼，正好看到云若被血泅湿的青衣，肩膀上的血污范围越来越大，血顺着云若手肘流下，冲到了沈迟的掌心之中。
云若顾不得肩上的伤，拖着沈迟跳出窗户，离开周记盐埔。
回到客栈，青黛见云若受伤，二话不说拔剑指向沈迟。
云若声音虚弱地斥责：“青黛，再这么对我朋友不敬，我就送你回神医谷。”
青黛怎么会不记得这人是梁玉身边的人，醋意让她恨不得杀了这两个人。
沈迟也不避讳，走进云若房中给他止血上药，青黛见自己的事被抢更生气了，可她看到云若苍白的脸色又不敢再造次。
将纱布放下，云若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正给青蒿报中药名，让青蒿去采买，也让青黛跟去。青黛不乐意，可云若警告地看着她，她甩手跟上。
云若扯出一抹笑道：“沈将军别介意，青黛就是脾气差，人不坏。”
沈迟压根没在意青黛，脱口而出问：“你为什么救我？”
云若想了一下，答：“两个原因。第一，你若死了，阿瑶会伤心。第二，在交代彼此困难时，我就已经将沈将军当作朋友。”
云若不在言其他，跟沈迟商量下一步计划。沈迟心里烦乱，兴致不高地应付着。直到青蒿回来，沈迟看一眼天色出言告辞。
青黛瞪了她一眼，沈迟无视。
“哎，沈迟。你去窗边那个架子，第二层有一瓶药你带走。”
沈迟照做拿起那瓶药，不解地看向云若。
云若笑道：“沈将军粗糙久了，怕都忘了自己是女子，脸上不能留疤。”
沈迟看向一旁镜子，右眼之下确实有一道血痕。
沈迟道谢离开。
回到房中，沈迟脑子里两句话反反复复地响起——棣宁会伤心，将沈将军当作朋友。
云若趴在床上，看着窗外皎洁月色，想想明日便是上元了，风瑶应该会和梁语在一起吧。月色皎皎，冬寒未却。白玉盘，人团圆。风瑶至少还有父亲有梁语，沈迟有母亲有弟弟，唯他一人孤寡。
上元如期而至，风瑶一早就去风平那边报备今日要去见梁语。不过是想和梁语好好待着，让风平别给梁语安排那么多事。反正如今是云若的坎，她要做的事也做了，风瑶脑子里就只有梁语了，真像个坠入爱河的小姑娘，让洛一可愁了。
正午刚过风瑶就到了梁府，梁语又在书房处理事务。
风瑶坐在一旁嘟着嘴不满地埋怨：“都跟他说了我今天要跟你一起，他怎么还给你排这么多事啊。”
梁语头都不抬道：“你别误会陛下，陛下今日未曾给我安排事务，我在处理梁氏的事情。”
风瑶扁嘴，他忙着，她也只好等着了。
闲着无事，风瑶想着怎样让梁语上街不被一群蜜蜂蝴蝶缠着。可梁语走到哪都是耀眼的存在，怎么可能不招人围观。想着想着她就困得睡了过去。
梁语见她睡了，到隔间拿了毯子给她盖上，莞尔一笑。
等风瑶醒来时，黄昏已至，洛霞满天。梁语已经不在那坐着，房中只有一只白狐在她脚边咬她的裙摆。风瑶拿开毯子跑出门东张西望，也没见到梁语的身影。
风瑶察觉到后边有动静，急匆匆回头。只见墨发束起，白衣触地，窄袖外袍，腰如束素的梁语缓步向她走来。简单朴素的衣服，与他清贵的脸十分不符，但依旧让人觉得气质出众。冰肌玉骨，薄唇浅红，已不再如去年那样病态。
梁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不解地问：“有什么错了吗？为何一直看着我。”
风瑶愣愣地摇头说没什么不对，还破天荒地说出了一句特别不像棣宁会说出来的话：荆钗布裙，不掩天香国色。
但她现在是风洛言，一切倒也合理。
梁语听到的赞赏恭维的话何其之多，只是这一句与之不同。
风瑶踮脚抬手抚过他的耳朵，停留在耳后痣的位置，神神乎乎地说：“命中有此一劫，不知幸还是不幸。”
“梁语，你就没想过，你这么出去，外边那群女人会恨不得将你吃了么？”风瑶问。
梁语将她的手拿开握着，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不会有很多人看我。”
两人徜徉在徜徉在稀疏人群中，天还未黑，街上的人并不多。即使如此，风瑶也难以相信没有一个人认出梁语。
梁语给她解释道：“人们对我的印象停留在宽袖白袍，病容披发。而我今天的装束完全不同，再者，他们也不会想到，我会在上元这天出来看灯。最后，这上元出来的大多成双成对，女子的心思都在心上人身上，但也有例外，比如，洛言是半点没在意我。”
风瑶频频点头，眼睛全在看身旁路过的清俊公子，压根没听梁语在说什么。
梁语牵起风瑶的手，把她扯到一旁的柳树下，恼怒道：“洛言若无心思同我看灯，那不如各自回去吧。”
风瑶挽着梁语的手，露出虚假的笑脸，温柔道：“你别生气了，我保证，我的眼里只有你。人间绝色都在我身边了，那些残花败柳我哪看得上。”
梁语这人好哄得很，也就风瑶这么觉得。
天渐渐黑了，越来越多的灯被点亮。梁语给风瑶买了一盏狐狸灯。
风瑶问：“梁语你为什么喜欢狐狸啊？”
梁语没有回答她，继续往前走了。
行至桥上，梁语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拿出一对红玉狐狸耳坠，给风瑶换上。拨开青丝，雪白的肌肤同梁语近在咫尺，修长的脖颈一览无余。梁语拿下耳垂上挂着的金丝琳琅坠，将红玉狐狸挂上。
风瑶拿着另一支把玩：“看着不像是街上能买的啊。”
梁语骗她说：“铺子里定制的。”
其实是梁语亲手从红玉石开始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
听梁语这么说，风瑶对这耳坠更喜欢了。独一无二的红狐狸。风瑶又开始追问梁语为什么喜欢狐狸，梁语始终不回答她。
梁语牵着风瑶来到河岸边，找一旁的老翁拿了两盏荷花灯，走到一旁的桌案上让风瑶写她的心愿。风瑶如实写下。
二人将荷花灯放入水中，密密麻麻的荷花灯根本分不出哪一盏是自己放的。看到河上的小船，风瑶也嚷嚷着要去坐船。
帝京的船同江南不一样，水流较缓，船夫要费很大力气划船，船行驶得也不平稳，摇摇晃晃的船在迷离荡漾的水面上缓缓前行。
“梁语，我还没离开过帝京，你跟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呗。”风瑶道。她因身份，小时候出宫都很少，现在出宫自由，但离开帝京风平是必定不会允许的。快了，快了。很快她就自由了。
梁语温和的声音在静夜中流淌，从云梦泽到姑苏行都给她讲一遍。年少时梁语去过很多地方，接掌梁氏后，除姑苏一行也没再离过帝京，之前是因为走不动，现在是因为走不了。
“梁语，你恨我吗？”风瑶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船剧烈晃动一下，风瑶扑进梁语怀中，梁语紧紧抱住风瑶尽力调整平衡。
船很快稳住，船夫道歉声传进来。梁语没松开风瑶，俯身在她耳侧温声道：“我爱你。”
风瑶闻言唰得红了脸，娇嗔道：“净会甜言蜜语。”
这哪是甜言蜜语啊，梁语就差把心剖给你看了。
风瑶嘴上嫌弃，心中却是十分感动。不止红了脸，她还红了眼，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把梁语吓坏了。梁语急忙拿出手绢给她拭泪，风瑶呜咽着从梁语身上起来，坐回她的位置，与梁语两两相望。
风瑶哽咽道：“梁语你为什么要这么喜欢我呢。你这样让我很愧疚很愧疚，我给你用归元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喜欢我？”
梁语了然。原来她一直都纠结归元散一事。
梁语起身过去，拍着她的背说：“洛言，我说了很多遍，归元散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想想，如果没有归元散，我可能就死在姑苏。如果没有归元散，我这快一年的时间里有大半都要卧病在床，怎么会有机会同你出来看灯？你不必再为这件事多想，倘若你觉得愧疚，那就试试，每天爱我一点点。”
风瑶抱紧梁语大哭。等她哭累了，梁语带着她到舱外吹风。
“你能不能吹风，不能就回去吧。”风瑶担心。
梁语穿得多，并不觉得冷。何况风瑶靠在他肩上，他哪舍得回舱里。
“咦？风琪怎么和陈韶在一起？”风瑶原本只觉得桥上那个身影熟悉，等船稍微靠近点才发现是风琪和陈韶。
两人心照不宣地回到舱里，任由船缓慢地驶过那座桥。
风瑶又把刚刚那句话问了一遍。
“风琏才是陈韶的女婿，不应该啊。”梁语自言自语。
风瑶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暗探就没点消息？”
“消息太多，可能是我没怎么注意，今晚我再去看看。”
没注意。骗鬼呢。名冠帝京的梁语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谁不知道。他肯定有事瞒着，但风瑶也不好意思追问，因为她瞒着他更多事。
梁语也知道他的谎言拙劣，但他只是不想让她知道后动什么心思陷入险境。他必须将一切纳入他的控制之中，才能保护他要保护的。
船慢慢地靠近天香楼，梁语风瑶在寒风中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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