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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惊遇

    “杳杳来玩!哈哈哈哈哈~”

    山坡顶端,雁杳杳看着被雨水浇透、又被小屁孩儿们的小屁屁反复蹭过而形成的黄泥滑梯,“吔——”的一声,露出了此生最最嫌弃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屁孩儿们还在一个又一个地滑下,本身就已经沾土带泥了,滑到底下就栽进小池塘,一身水又急忙忙往坡顶跑像玩个没够似的。坐着滑滑梯还不够过瘾,还要躺着、侧蹲着、趴着,于是滑个几轮下来,每个小屁孩都成了彻头彻尾的泥猴儿。

    “噫!!”雁杳杳只觉得脸上的表情都要让她长法令纹了。

    让她跟大牛、狗子那群泥猴儿一起玩?搞笑,她只是看起来像小孩子,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而且滑泥坡、拍泥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至于翠花二丫她们,只能说农村套路深,翻花绳弄出五角星也就算了,猫猫狗狗是怎么弄出来的?

    咳、她才没有很好奇,而且她是有正经事儿的!才不和这群小孩一样呢!

    雁杳杳扛着俩稻草人准备插田里去,作物刚种下可不能给祸祸了。这精心扎成的稻草人老鼠之类虽难管得了,对付乌鸦麻雀倒是有效,只要往田里一插,再配合着有鸟群来啄食时敲锅摔盆,大声叫嚷驱赶,重复几天鸟雀便会少了不少。

    村子是我家,收成靠大家!我现在也是村民的一员了,可不能吃白食!正当她有些得意地想着时,脑后忽的被用力摁了两下,然后随着一阵突然爆发的笑声,一只泥猴儿咻的从身边窜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泥塘上下小屁孩们都笑翻了,雁杳杳气得直冒烟,她此时哪还能不知道自己头上是什么光景,只恨不得砍了算了,再扔出去追着小屁孩咬。

    “哈哈哈哈来追我呀~”雁杳杳顿时上了小屁孩的鬼当,拔腿就追,但小屁孩跑得飞快又浑身是泥,一时间让她也无从下手。一晃神又是几个小屁孩跑来,拆开她的头发一顿糊,简直真像猴子一样烦人!

    “呀!”雁杳杳大叫一声,一手一个抡起稻草人就打,梆、梆、梆!

    “哎哟!”

    “哎呦!”

    “哎呀!”

    小屁孩们或捂着脑袋,或揉着屁股,嘴里还嘟囔着“杳杳不好玩儿”,往泥巴滑梯里一歪,呲溜呲溜的就没影儿了。

    雁杳杳看着散了架的稻草人,摸着黏糊糊的头发一阵欲哭无泪,远看见山坡那边弯过来一道河,便扔了手里的零零碎碎漫步走去。

    低缓处,温柔的河水铺开一片浅滩,清澈得让她在洗去泥土时都感到一丝抱歉。刚踩进去时清清凉凉,适应了却又觉得温暖,雁杳杳惬意地叹息一声,与阳光一起揉碎在这清波里,洗净的长发水草般漂荡在水面。

    她看见天空辽阔而高远,湛蓝而深邃,几缕云絮缠绕又拉长成轻纱,横空而画。她的视线追随而去,心里想象着数万里的高空上,云正遭遇着天风,进入一道迅捷而遥远的旅途……

    云的痕迹延伸到天边,地平线之外,看不见了。云迹之下的山坡上,一直大黄狗正眯眼趴着。

    大黄狗?

    雁杳杳起身拧拧湿发,下意识地朝那边走去,大黄狗竟然也站起来看了她一眼,拍拍耳朵,转身踱步而去。

    雁杳杳慢慢跟上它的步伐,大黄狗也不排斥,轻轻叫了一声,慢悠悠地甩着尾巴。它的毛发光洁顺滑,是如同秋天稻谷般温暖柔和的金色,起伏间又像一朵祥云。

    整只狗几乎有老虎那么大了,雁杳杳走在旁边都只能高出小半截身子。一人一狗顺河而下,影子倒映在河面上,看上去竟分外和谐。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光都已昏沉,抬眼看,却是幢幢云楼从四野合围,这盛夏时分真是毫无定数,一时竟似又要下起雷雨。大黄狗又叫了一声,刷的蹿远了,快步奔向山丘顶上一颗树下。

    雁杳杳也轻跑起来去追,还不等跑近,突然却像当头撞入古奥太空,一种森严浩渺的庞大气场轰隆隆压罩下来!

    大树下,一道雪白的身影茕茕孑立,衣也雪白,发也雪白,披头散发间似在自言自语——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吾百其身!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轰隆隆!天空中电闪雷鸣随着白发身影的怒斥炸响,可大日仍然高悬,几瓢骤雨刚落在半空就被蒸发,焦躁烦闷的氛围却是愈发厚重了。

    这时,那身影忽的又有一丝怡然淡泊之意,天地也风平浪静,他复悠悠念道:“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

    道偈渺渺,渐不可听闻,突然又愤而疾呼:“天人引雷招雨至,如今方知我非我!黄龙非犬,柳岸无坟,生者为何,死者何为!”

    雷又炸响,天地低昂!

    这一人愤怒与安息之间,竟像牵扯着整个世界的万千气象。

    这一刻,天上风云相撕、阴晴交让!

    雁杳杳早已被震得头晕目眩,茫然中感到那人的话语中潜藏着莫大的秘密,却不敢细听,只趴低了身子躲在草丛里,胆战心惊之时,却听见下一句话语声响在自己耳畔!

    惊起回头,却看见一个白眉少年静静立在自己身后,眼神如高天般苍茫淡渺,看她愣神,又重复了一遍:“为何不答?”

    雁杳杳顿时头大如斗,这让我答什么啊,而且谁知道你什么时候问的我……但摄于此人威势,她也只能一拱手,顺着说道:“不敢妄答,只曾旁听一言,借之献与前辈: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万古同悲尘。”

    那人也不作回应,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须,上下打量着她,却看得她好生奇怪:这人虽眉发皆白,面孔却是极为年轻,胡须更是没有,也不知捋个什么劲……

    又听那人淡淡说道:“此话不假,世间多苦难,不如归去。我亦常发此念,送别世人千万有余,此番相逢是缘,不如我便送你一程?”

    话音一落,雁杳杳直觉得虚空中无数只剑锋朝她指来,点点寒意砭人肌骨,她急忙摆手:“不了不了!这……这归去是迟早的事,作客世间却不常有。既来之,则安之,何须匆匆归去?更何况、更何况……”

    她咬咬牙诓道:“小女子遭逢惊变,早已在此巨室之中安寝,更不需劳烦前辈相送!”

    “哦?哈哈哈哈!”那人此时却笑了起来,年轻的面孔一改方才的淡漠,竟显得颇为爽朗,“此话更是不错了!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又何必与你一个小女娃为难?”

    听着他缓和的语气,雁杳杳这才把提到喉咙的心稍稍放下,却仍不敢大意。又看到那只大黄狗走过来,怡然在男子身边蹭了蹭,男子也在其头顶轻抚:“你既然是跟随它过来,便更是与我有缘了。你有何求,且随意说来,我为你办了!”

    见雁杳杳如履薄冰的神态,他又说道:“你这小模样,方才那胆气又去哪里了?罢了,你若肯学,我便传你武艺如何?”

    雁杳杳还来不及惊喜,楞楞念道:“前辈这是……要收我为徒?”

    “师徒之名,更待分说,传你武艺倒是无妨。我看看——”他的目光又变得淡渺起来,定在虚空中某处,神色莫名:“你既然如此答我,那便这篇吧!”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叮!”

    “????正在向你传授武学???!”

    …………

    男子纵身跃至山头,迎着渐渐明朗的天光起舞,他手中明明空无一物,雁杳杳却感觉有一柄雪亮的长剑,明晃晃刺得她几欲落泪。挥舞间万千剑气纵横泼洒,如大江大河,如汪洋恣肆,冲刷得四周草木偃伏,万籁无声!

    剑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似深涵至理,引人入胜。雁杳杳正看得出神时,男子又收剑探掌,捧捋挤按、穿插劈撩,亦是风起云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雁杳杳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男子停了自去逗弄黄狗,那一招一式却还在她脑海里演练,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她也仍然如醉如痴。

    男子莞尔,轻松将她揽起,提身飞纵,如一苇临江,又如白驹过隙,转瞬已至村外田间,那黄狗随意地跟着,连舌头也不吐,竟也是神异非常。

    恍惚间,雁杳杳只听见男子在耳边叮嘱道:“明日申时,再来原处习练。”

    半晌过去,凉嗖嗖的晚风一吹,她这才醒过来,翘着双手一溜烟地跑回家,去锅里盛了一碗饭,还没坐下就兴奋地嚷嚷着:“吴婶儿!吴婶儿!我今天遇到一个高人呢,他还要收我为徒!”

    吴婶儿端来两碟菜,担忧地问道:“你去哪儿了?什么高人啊?”

    “就顺着村尾小河一直走!我跟你说,他武功可高了,可厉害了!”

    “好好好……杳杳啊,你可别乱跑,这地方最近可不太平,要是在遇到了贼人——”

    “我师父教了我武功,我就能打跑他们啦!”

    “这……先吃饭吧,你这孩子……”

    吴婶儿慈祥地笑着,给她夹了几筷子菜。雁杳杳心里满是新奇与喜悦,哪里还顾得上吴婶儿的担忧,她呼哧呼哧扒着饭,早已在期待着明天习武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