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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落地生根

    “咴!你们听说了吗?湖那头又有个村子遭了流寇啦!”

    “那可不,我看八成就是岛上那个水寨里的贼人干的!这可怎么办啊……”

    农闲时分,一伙人蹲在村头,人手一只大碗,边吃边聊着。搭着汗巾的汉子有着大大的将军肚,他把碗一磕就是豪言壮语:“甭怕!贼人胆敢造次,管叫他有来无回!”

    扎着红头绳的年轻妇人胆大泼辣,啪的拍了下他肚子:“瞧你这肚子!张大斌,你能跑得过人家不?”

    “哈哈哈,就是啊大斌,你当真当过兵吗?”

    张大斌急得站起,满口就是什么“行伍六年”,什么“世代习武”,人群里哄笑起来,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就在这时,一位头戴白巾的妇人走来坐下,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只唤作吴婶儿,听说原也是湖边某村的人,因为家里遭了贼,伤心之下才到了这儿来。又有人问道:“吴婶儿,那寨子里的人多么?倘若来的话,他们会拿咱怎样?”

    左右的人拍了他一下,便呐呐住嘴不说了。路上又走来一架牛车,赶牛的货郎一跳下来就四处讨水喝。“王二!这次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王二摆手不言,吨吨吨的只顾灌水,直喝得肚皮都圆了一圈,打个响嗝才说道:“我还买什么货呀,南边的村里头都没人了!下会说不定就是咱们……嗝,我已经找人通知官兵去了,咱们还是收拾收拾快跑吧!”

    “呀!这么凶!”“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村民们麻雀般叽叽喳乱作一团,男人们大声争论,女人们害怕地小声交谈,却又逐渐平复,有人轻轻说道:“咱们这儿,可离湖那边最远呢?”

    “是、是啊!孙家庄、李家屯都还离得近些呢。”

    “走又能上哪儿去呢?我才新糊的墙……咱们屯人最多,那贼人要来也得掂量掂量吧?”

    “就是、就是……”

    饭食渐渐吃完了,人也就散开各干各的去。一个头上包着破布的小乞丐从边上出来,捡着有没吃的馒头和半截玉米什么的囫囵吃了,也没人去管她。

    小乞丐不知什么来村子里的,衣衫褴褛,脸也脏兮兮,从来不找人搭话,众人见她这样,本身又各有活计要忙,也任由她去了。

    傍晚,忙完的村民们回到家里,小乞丐也回到村尾破屋里自己的小窝,晕乎乎地看着个人信息犯起了愁。

    名称:雁杳杳

    “中度外伤”“风寒”“狼毒”

    等级:1

    称号:无

    心法:无

    生命:588/1060

    体质:6

    力道:4

    身法:19

    …………

    Debuff倒是消除了几个,生命值也有所回升,但病一直没好啊,体质甚至还下降了……

    辣鸡游戏,害死人了!她处理了一番身上的伤势,又磨了磨预备当作武器的陶片,便准备睡了。

    一晃三五天过去,村子里风平浪静,但既然有个匪寨扎在南边湖里的岛上,那么贼人迟早会来犯,她必须早做准备。

    至少,得让伤势痊愈,狼毒和风寒消退……

    一天又一天,雁杳杳尽力地恢复着自己。

    但还是没能来得及。

    两天后的傍晚,她被堵在了去往小窝的路上。瘦猴儿狞笑着盯着她:“小娘子,又见面啦!缘分呐?”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两只铁钩似的手便抓了过来。雁杳杳害怕地缩着头抱着胸连连后退,瘦猴儿叽叽地笑着步步紧追,突然她两手一探,陶片割过瘦猴儿的腕子,惊得他反而痛呼着后退了起来!

    雁杳杳转身拔腿就跑,却被碗大的石头重重砸在腿上,跌出去后也来不及起身,背上再次挨了一拳,令她当场呕出血来。随即被石柱似的胳膊箍起,她仍然拿陶片刷刷刷去割,却惊恐的发现这人皮肤竟像砂石一般,陶片反倒被硌得稀碎!

    村民们听到动静暗暗探长了脖子,没进屋的停在门口,进了屋的也返回来,都似有似无地望着这边。大汉见到此景眉头一皱,铁掌往胁下女孩头上一扇,正挣扎着的女孩便渐渐不动了,他大喝一声:“看什么看!不相干的都给我滚开!”

    村民们果然畏缩着转开头视线,看在雁杳杳眼里,就如同一对对明亮的星光突然熄灭了似的,看在大汉眼中却十分满意。他转身就欲上马离开,怀里的女孩发出微弱的呓语:“笙笙……妈妈……”

    “放开我的孩子!放开我的孩子!”

    突然间,戴白巾的妇人高举着扁担疯嘶吼着冲出来,一下子敲在大汉头上断成两截!她有如恶虎,状似疯魔,扑过去抢下马鞍上的女孩,紧抱着蹲在墙根,瞪着眼、喘着气、龇着牙!

    一颗颗星星转回身子,村里的女人们像草原上的兔子似的,一眼没看见,转眼却在大汉周边围了了个水泄不通。

    她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吴婶儿快跑!”“带着孩子先走!”大汉焦急地眺望,却哪里还能隔着人影看见外面的情形!

    “哇呀呀!贼人纳命来!”

    张大斌挥舞着锄头冲锋,女人们又浪分潮退般散开,给出一条通道。大汉胳膊一架拳头一挥,锄头早已倒飞十丈。张大斌一拍肚皮,乱叫着再撞!这一撞去之时,乌泱泱的村民又陆续从各自家门跑出,手里拿的又是草叉、又是擀面杖,女人们再散,男人们赶到,一时间整片天都是锄头尖、草叉尖、棍影、斧影!

    “走!走!”大汉拎起瘦猴儿,拍马就溜了!

    “好!”“哦!”村民们欢呼着相互击掌拍肩,墙根下,吴婶儿抖着嘴唇对周围的村民说道:“这是我的孩子,我是她娘亲……这是我的孩子,我是她娘亲……”

    —————————间幕—————————

    “笙笙姐,杳杳她不是一直说自己一米五九吗?怎么这个表上只有……”

    干净整洁的病房灌满了阳光,窗台上的假花都被照得透亮,星星瓶的影子散成霞,在雪白的被单上摇晃。

    阮知韶整理完房间坐在了病床边,取下发箍散开齐耳的短发,眼角微红似有泪痕。旁边传来噗嗤一声轻笑,长发女子的眼镜下有着深深的黑眼圈,她带着追忆的神色望向窗外:“软软啊,你知不知道一个梗,身高179的男生是不存在的。”

    “我正好知道呢,是说没有男生会嫌自己更高,所以身高都会往高了说,尤其是178、179这种,绝对会四舍五入说自己180。”

    “是呀,杳杳决定利用这一点。”顾笙笙有些忍俊不禁,“如果表白墙上有个男生自我介绍说自己179,你会不会觉得他好诚实?一直以来大家都相信她真的有159,她都得意死啦!”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久,传来阮知韶小声的抽噎:“杳杳……咱家游戏要内测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玩呀……”

    回答她的只有一成不变的滴滴声。

    —————————淡出—————————

    雁杳杳在一片昏暗中醒来,急忙想查看周围情况,却发现自己躺在软绵绵的被窝里,再一看,伤势都妥善处理了,衣服也换了新的。

    明月看欲堕,当窗悬清光。

    妇人抱着箩筐进来,看见她直起身连忙上来搀着:“杏儿……你醒啦?身上还疼吗?”

    雁杳杳警惕带刺的目光在认出吴婶的瞬间软化,她看着只剩“轻伤”的Debuff列表和恢复到805/1070的生命值摇了摇头。吴婶又问:“苦娃子,饿了吧?来吃点米粥?”

    一碗白米粥捧在手上,热腾腾的雾气熏得雁杳杳几乎掉下泪来,她小口小口地抿着,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吴婶又是皱眉又是笑地看着女孩,同样湿了眼眶,她温声细语:“慢点儿喝,还有的是,小心烫!”

    烛火点亮,更添一分暖意,虫鸣漫漫,风也温柔。

    “杏儿、哎呀你瞧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雁杳杳……我叫杳杳。”

    “瑶瑶?哎呀,真是好名字……”

    雁杳杳摇摇头,小心展开吴婶的手掌,用手指轻轻画——

    “这是“杏”——”

    “这儿中间加一横——”

    ““杳”,杳无音信的杳,我是杳杳。”

    “杏加一横……就是杳……”妇人怔怔地望着那个字,豆大的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呜呜……杏儿……我的杏儿,我的杳杳……”

    夏天日头毒,又气候无常,却是农民们尤其忙碌的一个时节,抢着收割冬小麦,又抢着播种玉米、豆子、稻子,这就被称为“双抢”。双抢,既是为了躲着“干热风”、“烂场雨”等不期而至的极端气候,也是因为,早一天播种,就早一天收获,收成哪怕多一点也是好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农民一年到头又哪一季不忙呢?

    张大斌放下镰刀挺起腰擦擦汗,却看见田垄上一堆麦子小山猪似的爬动着,有些忍俊不禁,小跑一阵,拍拍另一头弯腰忙活的女人:“诶,柳二娘!你看——”

    “哎呀你干什么呢,动手动脚的……”红头绳的柳二娘拍来他,起身一看自己也笑了起来,两个人一起跑到另一边:“王叔、王婶儿,你们看!”

    不一会儿,忙着的村民们都撇下了手里的活计,簇拥在田垄下看“小山猪”了,阳光晒得大家脸上红彤彤的,“小山猪”的哼唧声听得他们笑呵呵。

    “杳杳啊!你慢点儿!”

    “就是啊杳杳,你要不歇会儿?帮得够多啦!”

    “我……不——累!”

    移动着的麦子堆里传出闷闷的叫声,却半点人影也见不着,只看见麦子堆下面两只小脚啵楞啵楞地移动着。

    “哈哈哈哈!”

    另一头的田里,吴婶儿远远听见那边的笑闹声,也不自觉翘起了嘴角。她手里拿着一株青翠翠的嫩苗,栽进了地里,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