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沦陷【长章节】
看着屏幕上忽然弹出的红色警告框，
天野律心中一沉，
知道自己难得的午休时间，又要泡汤了。
身为GCCN监察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的工作内容本身就异常繁重，并且容不得半点懈怠。
不仅每天都要筛选汇总，关东地区范围内所有涉嫌“诡异事件”的监察报告；
还要仔细整理所有寄灵者及契约者的实时监控报告，密切关注他们的数据是否达到了濒临“诡异复苏”的阈值。
虽说这些工作听起来可能并没有多复杂……
但架不住报告的数量多如牛毛，他每天都要阅览至少三位数的报告书。
而且这些报告的内容也十分庞杂。
就拿“诡异事件”的监察报告来说，从事件目击者的证词，到其主观的心理状态，再到事件的出现频次、乃至诡异规则的可能性分析，每一个细节都无比详实。
一份报告书当中，至少有着满满十几页密密麻麻的文字。
关键是这些报告的用词还十分的晦涩。
要不是天野律有着近乎强迫症似的阅读癖，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来看这些报告书，只看一份的话可能都要头晕目眩很久。
就更不用说，他还要从这几百份报告中，筛掉胡编乱造的灵异故事和营销内容，挑选出真正有调查价值的诡异事件了。
而天野律的年纪才刚三十出头，就已经成为了GCCN的中层管理。
其中的缘由，除了他本身的能力过关之外……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
他是个十足的加班狂人。
这些工作内容原本就是由三个职位共同负责的，可由于天野律的加班习惯，他足以完成三个人的工作量。
所以相同职能的另外两个职位，在天野律上任以来就处于半裁撤状态，虽然名义上还存在，但却一直保持着职位空缺。
这就导致原本在GCCN内部并不算多高的职位，如今却十分重要。
至于天野律本人，也被破格授予了许可等级三级的权限，是唯一一个能参与到上次JP-799讨论会议的次级部门负责人。
当然了，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天野律为此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他在办公室里从昨晚一直坐到了现在，中间没有合过一次眼。
而此刻，
他刚准备阅览完手中的最后一份报告书，就在办公室里稍微小憩半个小时，结果收容失效的红色警告框就弹了出来。
紧接着，
滴呜——滴呜——滴呜——
类似防空警报凄厉刺耳的警笛声，突然在办公室里响起，甚至可能整座收容站点到处都充斥着警笛的声音。
天野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心中稍作迟疑，
随即，
他又把头低了回去，决定继续把手中的报告书看完。
倒不是说眼前的状况不够紧急……
正相反，天野律身为GCCN收容站点内的中层管理，自然知道收容失效意味着什么。
虽说收容站点中也有相当一部分“诡异”的危险性并不高，但按理来说，那些“诡异”也很难会出现收容失效的情况。
换言之，任何一个能突破收容设施的“诡异”，对于GCCN来说都具备极高的危险性。
眼下的状况，也不是单一诡异突破收容设施的橙色警报，
而是更高一级的红色警报。
这也就意味着，多数具备高危险性的诡异突破了收容设施……亦或是出现了某种诡异的特殊规则和异常效应往外传播扩散之类的情况……
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于GCCN来说都无比紧急。
所有战斗人员应立即展开行动，迅速前往指定地点执行任务；
所有位于研究区和收容区的非战斗人员也应立即撤离，前往位于各区域内的安全屋。
但……
这两者和天野律都没有任何关系。
当GCCN收容站点出现收容失效的紧急情况时，唯有两个部门级单位，从上到下的所有人员都要立即响应。
其一是站点安全保障部。
A.G.U.武装警卫单位（Armed-Guard-Unit），负责维持非战斗人员的撤离秩序，以及清理因此产生暴乱的D级人员。
P.O.U.准军事作战单位（Paramilitary-Operation-Unit），负责保护控制中枢的主控计算机、维护内部设施及各区电力系统的正常运转。
其二是S.T.R.T.特种战术响应小组（Special-Tactical-Response-Team），应立即前往各收容区，负责执行那些规则覆盖范围相对狭窄，启动条件较苛刻、以及无法自主行动的诡异的收容任务。
至于剩下规则覆盖范围相对较广、无法凭借人力收容的诡异，才会交由监察部和调查部的战斗人员负责。
即征召这两个部门当中的寄灵者和契约者，执行紧急任务。
天野律虽然身为监察部门的高层负责人之一，但并不在此之列。
GCCN对于监察部寄灵者及契约者的征召，会直接绕过所有身为非战斗人员的部门高层，直接指挥那些通灵者们的行动，以避免出现外行来指挥内行的情况。
所以当收容失效警报响起的那一刻，
隶属于监察部的全部通灵者的指挥权，直接转移到了——有着和诡异打交道的丰富经验、更擅长收容诡异、以及处理诡异事件的调查部那里。
调查部部长，黑沼理子，
在天野律印象中，那个总是保持着平静优雅、面带诡异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人偶的奇怪女人，才是GCCN面临收容失效时的绝对指挥官。
哪怕是霓虹分部的行政长官、兼收容站点管理员的近卫弘道先生，在站点出现收容失效的紧急状况下，也要听从那个女人的指令。
甚至，在这种紧急状况下，
当普通战斗人员就位后，整座收容站点所有区域之间的通道都会被紧急封锁，哪怕天野律身为GCCN的中高管理层，他的身份认证也打不开门禁。
这与许可等级无关，当收容失效发生后，GCCN的首要职责就是防止诡异的危害进一步扩散。
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的。
在切实见到诡异的恐怖和危险性之后，人的理智极有可能会被恐惧所击垮。
出于恐惧和对求生的渴望，且不说D级人员了，哪怕是警卫或研究员都有可能做出极端行为。
如果管理层的身份可以打开门禁的话，那其被人挟持以求打开封锁的情况极有可能会出现，而这也会提高诡异危害进一步扩散的风险。
唯有能够与诡异规则相抗衡的寄灵者、亦或是契约者，才具备在收容站点内任意通行的权限。
至于，前往区域内的安全屋这种事情……
对于天野律来说也不必着急。
因为他此时，并不在收容区或是研究区之中。
整座GCCN的收容站点，是倒置于东京都地下▇▇▇米深的巨大竖井型建筑，共分为收容区、研究区、实验体隔离区、通灵者关押区、生活区、地上监控区、主控中心区等大型区域。
天野律的办公室就在生活区C区内，这一层属于相对接近地面的位置，也并没有任何诡异被收容至此。
而这一区域中，除了少部分属于GCCN工作人员的办公地点之外，剩下的只有被关押的D级人员。
虽说隔壁就是收容A区，但收容A区中并不存在可以自行突破收容设施的诡异。
换言之，即便眼下已经响起了代表着收容失效的红色警报，但天野律的处境依旧很安全。
而真正危险性极高，有概率能够自行突破收容设施的诡异，都在收容D区和收容E区……
那两个区域的位置，距这里的直线距离至少有▇▇▇公里远。
如果那些诡异的规则，真的影响到了天野律现在身处的地方……也就意味着，收容D区和收容E区的收容设施全面崩溃、诡异尽数失控，在那里执行任务的通灵者们也危在旦夕……
整个收容站点、乃至东京都的所有人都得玩儿完……
只能原地等死，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和必要了。
所以，
哪怕现在办公室里回荡着刺耳的警笛声，
天野律的脸上依旧从容，像这种自己无法做出任何行动，也无法影响和左右的情况，着急没有任何用处。
他只能推了推眼镜，继续埋头阅读着手中的报告书。
“裂口女森川情报汇总网站……”
“无法追踪、无法封禁、无法删除、无法编辑……”
“嗯？”
“竟然还会公布亡灵的杀人录像以及死者的死亡过程？”
思索了片刻，
天野律便拿出红笔，在报告书上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
随即，
就在他刚放下手中的笔，
准备摘下眼镜，好好伸个懒腰的时候，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几乎与此同时，
一个因带着面罩而显得沉闷、略有失真的声音响了起来。
“长官！”
“情况紧急！请立刻随我们撤离，前往安全屋！”
天野律挑了挑眉，脸上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他抬起头，
目光透过眼镜镜片，落在了站在门口的身影。
那是个身穿黑色特种作战服、荷枪实弹几乎武装到牙齿的战斗人员，从绣着盾牌标志的肩章来看，他是隶属于驻扎在生活C区的安全保障部A.G.U.武装警卫单位。
负责保护非战斗人员撤离、以及清理暴乱D级人员的工作。
而这正是让天野律感到疑惑的地方。
按理来说，虽然他们的职责是在收容失效时保护非战斗人员撤离，但生活C区这个地方，基本不需要撤离至安全屋。
原因正如同上述所说，生活C区要么不会受到收容失效的影响、要么连同整个站点一起玩儿完，没有撤离的必要……
驻扎在生活C区的武装警卫，根本就没道理找上自己……
而且这一区域，还能出现什么紧急状况？
这里除了GCCN中层以上的管理、正在休班的研究员、以及警卫之外，就只剩下手无寸铁的D级人员了。
难道说……
D级人员因此发生了暴乱？
可即便真的是这样，手无寸铁的D级人员，被荷枪实弹、武装到牙齿的警卫迅速镇压也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怎么可能会在警报刚响起的短短三五分钟，就发展成了紧急状况？
所以，
在听到警卫的话后，
天野律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警卫，希望能得到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已经没时间解释了……”
“抱歉，恕我等失礼了长官……”
“撤离的路上，我再和您解释。”
在为首警卫的示意之下。
站在他身后的另外两名警卫立即夺门而入，迅速赶到了天野律的身边将他给架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挟持着天野律走出办公室。
虽说被两名警卫架着，
但天野律倒并没有感到生气，他是个很理智的人，知道警卫的话肯定不会无的放矢，做事也不会不考虑后果。
既然他们这么做了，就一定会有其中缘由。
哪怕现在还不知道，所谓的紧急情况到底是什么，不过眼下的生活C区一定也如同他们所说的，突然出现了某种紧急状况，让他不得不前往安全屋。
正当他的一只脚，刚踏出办公室的大门，
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枪响。
那阵枪声十分猛烈，转眼间便充斥着整个走廊，就连不知疲倦一直吵闹着的警笛声音，也被那阵枪声压了一头。
而且听起来，那绝对是重火力压制的声音，很多枪械一同倾泄着弹链，枪声交织在一起，弹道的覆盖范围绝对无比密集。
甚至走廊后方拐角处的墙壁，都被火舌闪出的光给照亮了。
紧接着，
他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
“可恶！”
“那群鬼东西的行动速度怎么这么快……”
那个为首的警卫听到枪声后明显楞了一下，随即脱口骂了一句，搞得天野律也不由得心中一突。
“什么东西？到底发生什么了？”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区域中的D级人员，似乎受到了某种诡异规则的影响，变成了具有异常效应的感染者……”
那名警卫见到他负责护送的长官，已经意识到了情况紧急，并且可以自主跟上他们的行动，便将另一把备用的突击步枪、以及几个弹夹，一同塞进了天野律的怀里。
然后，
他一边带队向安全屋撤离，一边解释着。
“而且，这种异常效应的扩散速度极快，现在整个区域的所有D级人员，恐怕都变成了那种东西。”
三两句话的功夫，
七人小队就已经赶到走廊的十字岔路口。
可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突然从前面的走廊拐角处传了过来。
从声音的密集程度来判断，来人的数量和规模绝对十分庞大，并且那些脚步声听起来也并不像是鞋子或是战术军靴能够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数不清的木头在敲击着地板。
“可恶！怎么那边也有……”
听着警卫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天野律则好奇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大群人形木偶，如丧尸潮般拥挤推搡着，从走廊的拐角处冲了出来。
那些人偶呆板的面目形象，全都一模一样：
像灯泡一样又大又圆的眼睛上，被黑色马克笔涂抹出了两个瞳仁；嘴角的线条平直且僵硬，仿佛是刻刀刻出来的一样；至于皮肤，则全都是深褐色的木质材料，在上面还能看到木头的纹理。
这些人形木偶，唯有头上的发型各异，但统统都是人类的头发。
并且，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有明显区别，大多数都穿着像清洁工一样的D级人员的橙色制服，而剩下的一部分则穿着同警卫一样的黑色特种作战服。
人偶们的行动，虽然看起来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所牵引着，每一步都显得生硬刻意。
但……
这并不表示，它们的行动速度很迟缓。
正相反，
人偶们的行动速度，简直太快了……
哪怕是和田径赛场上，百米运动员的冲刺速度相比，也不遑多让。
而且，
它们看起来也不像人类一样需要休息，似乎拥有着无限的体力。
甚至那群人偶的速度不仅很快，姿势也无比诡异扭曲。
它们的双腿以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姿势弯曲和伸展，身躯也会不断地扭曲和转动，甚至有些人偶，会倒立着用手掌跑步……
简直就跟奇行种一样。
两名警卫迅速反应了过来，开枪射击试图阻止人偶的接近。
然而，
人偶好像根本没有要害，无论命中其头部，还是命中其心脏，亦或是干脆扫射它们的腿和脚，都没办法迫使人偶停下脚步，更无法让人偶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枪击，只能对它们的行动产生些许的阻滞。
可人偶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像他们这种程度的火力，根法无法抵挡人偶军团的冲锋，哪怕其中一个人偶被子弹击中也只是稍微踉跄一下，然后继续以惊人的速度狂奔而来……
而在它的身后，还有更多的人偶，接连不断地紧跟着涌上。
“这……”
“那些人偶，就是被诡异效应感染的D级人员和警卫！？”
哪怕天野律再过于从容冷静，当他亲眼看到这种诡异的场面之后，也依然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
大约两秒钟的迟疑，
他这才回过神来，拉开了手中突击步枪的保险栓，跟着那两名警卫一同依靠狭窄的地形试图阻击人偶们的靠近。
可此时此刻，
天野律所思考的问题，却并不在于这群人偶本身。
GCCN收容站点大部分已经被建档收容的诡异，他都查阅过相关的资料内容，虽说还称不上是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的那种程度……
但只要他看过的东西，哪怕过了很久，也至少能记个六七成左右。
所以，GCCN收容站点当中，除了少数几个保密级别超过他许可权限范围的诡异之外，其他的诡异的规则、以及所能造成的后果，他都有一定的印象。
可眼前的这群人偶，
他却完全不记得，哪只诡异的规则特性会造成这种后果。
而从热武器能够让人偶的行动产生迟滞这一点看来，这群人偶还远没到，保密级别超过许可等级三级的那种程度。
而且，这群人偶出现的地点……
竟然是不存在任何诡异收容设施的生活C区。
换言之，
这群人偶，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要和那些鬼东西缠斗，”那名为首的警卫喊道，“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护送长官迅速前往安全屋！”
“快！从这边走！”
天野律也随后高喊。
他一边继续架枪扫射，阻滞着人偶们的行动，一边让开身子，示意警卫小队从右边这条岔路撤离。
“这条路也通往安全屋！”
虽说整个收容站点的地形，不管是哪个区域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可以充当表示的参照物，每条路看起来都跟迷宫一般不知会通往何处。
但天野律毕竟在这里工作了很久。
他的脑海中自然清晰地印着整个区域的精确地图，哪怕不用看，只凭感觉，他也能知道前往安全屋的具体路线。
所以，即便面前通往安全屋的通道，被数不清的人偶军团给堵的水泄不通。
他的心中也很清楚，右手边的这个岔路口，有个十分隐蔽的安全通道也通往安全屋，只不过需要浪费点时间绕个远罢了。
而对于这支警卫小队来说，
身前的走廊拐角有人偶军团拦路，身后的走廊拐角又有人偶军团的追击，摆在他们的眼前的，只有左右两个岔口可以走。
就算没有长官的命令，
他们也会随机挑个岔口撤离。
就更不用说，有人告诉他们这条路通往安全屋了。
没有任何犹豫，
警卫小队立刻听从了天野律的指挥，迅速向右侧的岔路口撤离。
然而，
簌簌沙沙——簌簌沙沙——
一行人才刚跑出去没多久，
就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微弱、但十分奇怪的声音。
紧接着，
他们忽然发现，这条路前面的拐角处，也有一大群人偶正沿着地板和墙根匍匐前进，朝着他们这边靠了过来。
由于它们的行动，并不是像之前那些人偶一样的疯狂奔袭，而是趴在地板上匍匐前进的缘故，虽然也很迅速，但衣物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远比木头敲击地板的声音要小得多。
再加上枪声和警笛声的掩盖，
在这之前，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条路也有人偶军团。
而最前面的那名人偶，
距离他们只剩下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了。
妈的！
这群鬼东西怎么还会用计谋？
天野律暗骂了一声，
而且不仅如此，
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
那些人偶的穿着，并不是之前的那些D级人员如同清洁工般的橙色制服，也不是警卫身着的黑色特种作战服……
而是，
实验室的白色科研制服……
以及，
各式各样如同成功人士般的高档西装。
按理来说，只有GCCN的中高管理层、以及位于生活区C的科研人员，才会穿那样的衣服。
而这群人……
都属于警卫小队在紧急情况时，要护送前往安全屋的首要目标。
再加上，这条路的前面就有一个通往安全屋的暗道。
这……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安全屋……也沦陷了！？
天野律刚想开口提醒众人快向后撤。
可话音还未落，
身前的那些人偶仿佛发现了他们，脑袋齐刷刷地，以上下一百八十度的角度诡异地倒转，然后用那双被马克笔涂鸦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众人。
接着，
刀刻般平直的嘴巴如同下巴脱臼一样张开，它们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以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疯狂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仅仅只是一两秒钟的愣神而已，
队伍最前面的那名警卫，就被扑上来的人偶抓住了。
天野律亲眼所见，
那名警卫在被人偶触碰到的瞬间，身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木头。
可能都不到两秒钟，他也变成了人偶军团当中的一员。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
一边开火阻滞人偶的脚步，一边赶快向身后退去。
可为时已晚，
在之前那条走廊里，一直围追堵截他们的人偶，此刻也鱼贯而入将他们的退路也围得水泄不通。
前有狼后有虎，
整条走廊之中没有第三条路……
可以说，这只小队面临的正是走投无路的绝境。
意识到了这一点，
天野律顿时如同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跌跌撞撞地靠在墙角上坐下，
旋即，闭上了眼睛。
如果说人偶只从一个方向上袭来，枪械即便对其产生不了丝毫伤害，借由狭窄的地形也能够阻滞它们的脚步，然后且战且退。
可眼下已经被人偶们包围，枪械就没有了任何作用。
密集的火力只能降低它们狂奔的速度，并不能阻挡它们的脚步。
绝对无法逆转的形式，让他放弃了抵抗。
说到底，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而身为组织的中高层，在世俗社会中是高高在上的权贵阶层，手中的权力放眼整个霓虹，在所有商政界要员面前也要让那些人仰望……
这种种特权的代价，
那就是他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甚至是，
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没有任何价值……
身为GCCN的一员，哪怕不是死亡率极高的一线外勤人员……
天野律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在GCCN这样的组织里，只要这一组织还以“对抗诡异、保护人类”作为使命，那组织中就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诡异杀死。
作为从监察部门一路爬上来的人，
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那些能够与诡异力量相抗衡的寄灵者、契约者，就算不被诡异的死亡规则杀死，也早晚有一天会因诡异复苏、亦或是支付不起诡异物品的代价而死。
而身为纯净人类的执剑人、和最高议会，只要他们还在与诡异对抗，也早晚有一天会陷入到某种诡异莫名其妙的死亡规则里。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这种局面，
天野律的脸色却异常平静。
他脸上唯一的表情，
就只有听见警卫们接二连三的惨叫，因而眉头紧锁。
可却因他不愿看到，组织中的同僚接连变成人偶的模样，
他始终都没有睁开紧闭的双眼。
零星响起的枪声中，
天野律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然后掏出一根烟叼在了嘴边。
可接下来，无论他再怎么寻找，都没找到打火机。
该不会……是落在办公室了吧？
妈的，
怎么临死前连根烟都抽不上？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顺势仰起头，自嘲地冷笑了两声后，
随即，
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想象之中，自己被扑上来的人偶军团淹没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发生。
一阵疑惑，
他忽然听到，
耳边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
像是有人帮他把嘴边的烟给点上了。
而后，
一个极其嚣张、又有几分玩世不恭的男人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
“天野副部长，你在找打火机吗？”
副部长三个字，还被那人毫不客气地咬着重音强调。
也不知道是他天生不懂礼数，还是跟天野律或者监察部有仇，亦或是二者兼有。
“啧，你怎么不早说？”
“我这儿有啊……”
天野律心中一沉，
知道自己难得的午休时间，又要泡汤了。
身为GCCN监察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的工作内容本身就异常繁重，并且容不得半点懈怠。
不仅每天都要筛选汇总，关东地区范围内所有涉嫌“诡异事件”的监察报告；
还要仔细整理所有寄灵者及契约者的实时监控报告，密切关注他们的数据是否达到了濒临“诡异复苏”的阈值。
虽说这些工作听起来可能并没有多复杂……
但架不住报告的数量多如牛毛，他每天都要阅览至少三位数的报告书。
而且这些报告的内容也十分庞杂。
就拿“诡异事件”的监察报告来说，从事件目击者的证词，到其主观的心理状态，再到事件的出现频次、乃至诡异规则的可能性分析，每一个细节都无比详实。
一份报告书当中，至少有着满满十几页密密麻麻的文字。
关键是这些报告的用词还十分的晦涩。
要不是天野律有着近乎强迫症似的阅读癖，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来看这些报告书，只看一份的话可能都要头晕目眩很久。
就更不用说，他还要从这几百份报告中，筛掉胡编乱造的灵异故事和营销内容，挑选出真正有调查价值的诡异事件了。
而天野律的年纪才刚三十出头，就已经成为了GCCN的中层管理。
其中的缘由，除了他本身的能力过关之外……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
他是个十足的加班狂人。
这些工作内容原本就是由三个职位共同负责的，可由于天野律的加班习惯，他足以完成三个人的工作量。
所以相同职能的另外两个职位，在天野律上任以来就处于半裁撤状态，虽然名义上还存在，但却一直保持着职位空缺。
这就导致原本在GCCN内部并不算多高的职位，如今却十分重要。
至于天野律本人，也被破格授予了许可等级三级的权限，是唯一一个能参与到上次JP-799讨论会议的次级部门负责人。
当然了，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天野律为此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他在办公室里从昨晚一直坐到了现在，中间没有合过一次眼。
而此刻，
他刚准备阅览完手中的最后一份报告书，就在办公室里稍微小憩半个小时，结果收容失效的红色警告框就弹了出来。
紧接着，
滴呜——滴呜——滴呜——
类似防空警报凄厉刺耳的警笛声，突然在办公室里响起，甚至可能整座收容站点到处都充斥着警笛的声音。
天野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心中稍作迟疑，
随即，
他又把头低了回去，决定继续把手中的报告书看完。
倒不是说眼前的状况不够紧急……
正相反，天野律身为GCCN收容站点内的中层管理，自然知道收容失效意味着什么。
虽说收容站点中也有相当一部分“诡异”的危险性并不高，但按理来说，那些“诡异”也很难会出现收容失效的情况。
换言之，任何一个能突破收容设施的“诡异”，对于GCCN来说都具备极高的危险性。
眼下的状况，也不是单一诡异突破收容设施的橙色警报，
而是更高一级的红色警报。
这也就意味着，多数具备高危险性的诡异突破了收容设施……亦或是出现了某种诡异的特殊规则和异常效应往外传播扩散之类的情况……
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于GCCN来说都无比紧急。
所有战斗人员应立即展开行动，迅速前往指定地点执行任务；
所有位于研究区和收容区的非战斗人员也应立即撤离，前往位于各区域内的安全屋。
但……
这两者和天野律都没有任何关系。
当GCCN收容站点出现收容失效的紧急情况时，唯有两个部门级单位，从上到下的所有人员都要立即响应。
其一是站点安全保障部。
A.G.U.武装警卫单位（Armed-Guard-Unit），负责维持非战斗人员的撤离秩序，以及清理因此产生暴乱的D级人员。
P.O.U.准军事作战单位（Paramilitary-Operation-Unit），负责保护控制中枢的主控计算机、维护内部设施及各区电力系统的正常运转。
其二是S.T.R.T.特种战术响应小组（Special-Tactical-Response-Team），应立即前往各收容区，负责执行那些规则覆盖范围相对狭窄，启动条件较苛刻、以及无法自主行动的诡异的收容任务。
至于剩下规则覆盖范围相对较广、无法凭借人力收容的诡异，才会交由监察部和调查部的战斗人员负责。
即征召这两个部门当中的寄灵者和契约者，执行紧急任务。
天野律虽然身为监察部门的高层负责人之一，但并不在此之列。
GCCN对于监察部寄灵者及契约者的征召，会直接绕过所有身为非战斗人员的部门高层，直接指挥那些通灵者们的行动，以避免出现外行来指挥内行的情况。
所以当收容失效警报响起的那一刻，
隶属于监察部的全部通灵者的指挥权，直接转移到了——有着和诡异打交道的丰富经验、更擅长收容诡异、以及处理诡异事件的调查部那里。
调查部部长，黑沼理子，
在天野律印象中，那个总是保持着平静优雅、面带诡异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人偶的奇怪女人，才是GCCN面临收容失效时的绝对指挥官。
哪怕是霓虹分部的行政长官、兼收容站点管理员的近卫弘道先生，在站点出现收容失效的紧急状况下，也要听从那个女人的指令。
甚至，在这种紧急状况下，
当普通战斗人员就位后，整座收容站点所有区域之间的通道都会被紧急封锁，哪怕天野律身为GCCN的中高管理层，他的身份认证也打不开门禁。
这与许可等级无关，当收容失效发生后，GCCN的首要职责就是防止诡异的危害进一步扩散。
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的。
在切实见到诡异的恐怖和危险性之后，人的理智极有可能会被恐惧所击垮。
出于恐惧和对求生的渴望，且不说D级人员了，哪怕是警卫或研究员都有可能做出极端行为。
如果管理层的身份可以打开门禁的话，那其被人挟持以求打开封锁的情况极有可能会出现，而这也会提高诡异危害进一步扩散的风险。
唯有能够与诡异规则相抗衡的寄灵者、亦或是契约者，才具备在收容站点内任意通行的权限。
至于，前往区域内的安全屋这种事情……
对于天野律来说也不必着急。
因为他此时，并不在收容区或是研究区之中。
整座GCCN的收容站点，是倒置于东京都地下▇▇▇米深的巨大竖井型建筑，共分为收容区、研究区、实验体隔离区、通灵者关押区、生活区、地上监控区、主控中心区等大型区域。
天野律的办公室就在生活区C区内，这一层属于相对接近地面的位置，也并没有任何诡异被收容至此。
而这一区域中，除了少部分属于GCCN工作人员的办公地点之外，剩下的只有被关押的D级人员。
虽说隔壁就是收容A区，但收容A区中并不存在可以自行突破收容设施的诡异。
换言之，即便眼下已经响起了代表着收容失效的红色警报，但天野律的处境依旧很安全。
而真正危险性极高，有概率能够自行突破收容设施的诡异，都在收容D区和收容E区……
那两个区域的位置，距这里的直线距离至少有▇▇▇公里远。
如果那些诡异的规则，真的影响到了天野律现在身处的地方……也就意味着，收容D区和收容E区的收容设施全面崩溃、诡异尽数失控，在那里执行任务的通灵者们也危在旦夕……
整个收容站点、乃至东京都的所有人都得玩儿完……
只能原地等死，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和必要了。
所以，
哪怕现在办公室里回荡着刺耳的警笛声，
天野律的脸上依旧从容，像这种自己无法做出任何行动，也无法影响和左右的情况，着急没有任何用处。
他只能推了推眼镜，继续埋头阅读着手中的报告书。
“裂口女森川情报汇总网站……”
“无法追踪、无法封禁、无法删除、无法编辑……”
“嗯？”
“竟然还会公布亡灵的杀人录像以及死者的死亡过程？”
思索了片刻，
天野律便拿出红笔，在报告书上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
随即，
就在他刚放下手中的笔，
准备摘下眼镜，好好伸个懒腰的时候，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几乎与此同时，
一个因带着面罩而显得沉闷、略有失真的声音响了起来。
“长官！”
“情况紧急！请立刻随我们撤离，前往安全屋！”
天野律挑了挑眉，脸上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他抬起头，
目光透过眼镜镜片，落在了站在门口的身影。
那是个身穿黑色特种作战服、荷枪实弹几乎武装到牙齿的战斗人员，从绣着盾牌标志的肩章来看，他是隶属于驻扎在生活C区的安全保障部A.G.U.武装警卫单位。
负责保护非战斗人员撤离、以及清理暴乱D级人员的工作。
而这正是让天野律感到疑惑的地方。
按理来说，虽然他们的职责是在收容失效时保护非战斗人员撤离，但生活C区这个地方，基本不需要撤离至安全屋。
原因正如同上述所说，生活C区要么不会受到收容失效的影响、要么连同整个站点一起玩儿完，没有撤离的必要……
驻扎在生活C区的武装警卫，根本就没道理找上自己……
而且这一区域，还能出现什么紧急状况？
这里除了GCCN中层以上的管理、正在休班的研究员、以及警卫之外，就只剩下手无寸铁的D级人员了。
难道说……
D级人员因此发生了暴乱？
可即便真的是这样，手无寸铁的D级人员，被荷枪实弹、武装到牙齿的警卫迅速镇压也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怎么可能会在警报刚响起的短短三五分钟，就发展成了紧急状况？
所以，
在听到警卫的话后，
天野律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警卫，希望能得到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已经没时间解释了……”
“抱歉，恕我等失礼了长官……”
“撤离的路上，我再和您解释。”
在为首警卫的示意之下。
站在他身后的另外两名警卫立即夺门而入，迅速赶到了天野律的身边将他给架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挟持着天野律走出办公室。
虽说被两名警卫架着，
但天野律倒并没有感到生气，他是个很理智的人，知道警卫的话肯定不会无的放矢，做事也不会不考虑后果。
既然他们这么做了，就一定会有其中缘由。
哪怕现在还不知道，所谓的紧急情况到底是什么，不过眼下的生活C区一定也如同他们所说的，突然出现了某种紧急状况，让他不得不前往安全屋。
正当他的一只脚，刚踏出办公室的大门，
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枪响。
那阵枪声十分猛烈，转眼间便充斥着整个走廊，就连不知疲倦一直吵闹着的警笛声音，也被那阵枪声压了一头。
而且听起来，那绝对是重火力压制的声音，很多枪械一同倾泄着弹链，枪声交织在一起，弹道的覆盖范围绝对无比密集。
甚至走廊后方拐角处的墙壁，都被火舌闪出的光给照亮了。
紧接着，
他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
“可恶！”
“那群鬼东西的行动速度怎么这么快……”
那个为首的警卫听到枪声后明显楞了一下，随即脱口骂了一句，搞得天野律也不由得心中一突。
“什么东西？到底发生什么了？”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区域中的D级人员，似乎受到了某种诡异规则的影响，变成了具有异常效应的感染者……”
那名警卫见到他负责护送的长官，已经意识到了情况紧急，并且可以自主跟上他们的行动，便将另一把备用的突击步枪、以及几个弹夹，一同塞进了天野律的怀里。
然后，
他一边带队向安全屋撤离，一边解释着。
“而且，这种异常效应的扩散速度极快，现在整个区域的所有D级人员，恐怕都变成了那种东西。”
三两句话的功夫，
七人小队就已经赶到走廊的十字岔路口。
可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突然从前面的走廊拐角处传了过来。
从声音的密集程度来判断，来人的数量和规模绝对十分庞大，并且那些脚步声听起来也并不像是鞋子或是战术军靴能够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数不清的木头在敲击着地板。
“可恶！怎么那边也有……”
听着警卫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天野律则好奇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大群人形木偶，如丧尸潮般拥挤推搡着，从走廊的拐角处冲了出来。
那些人偶呆板的面目形象，全都一模一样：
像灯泡一样又大又圆的眼睛上，被黑色马克笔涂抹出了两个瞳仁；嘴角的线条平直且僵硬，仿佛是刻刀刻出来的一样；至于皮肤，则全都是深褐色的木质材料，在上面还能看到木头的纹理。
这些人形木偶，唯有头上的发型各异，但统统都是人类的头发。
并且，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有明显区别，大多数都穿着像清洁工一样的D级人员的橙色制服，而剩下的一部分则穿着同警卫一样的黑色特种作战服。
人偶们的行动，虽然看起来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所牵引着，每一步都显得生硬刻意。
但……
这并不表示，它们的行动速度很迟缓。
正相反，
人偶们的行动速度，简直太快了……
哪怕是和田径赛场上，百米运动员的冲刺速度相比，也不遑多让。
而且，
它们看起来也不像人类一样需要休息，似乎拥有着无限的体力。
甚至那群人偶的速度不仅很快，姿势也无比诡异扭曲。
它们的双腿以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姿势弯曲和伸展，身躯也会不断地扭曲和转动，甚至有些人偶，会倒立着用手掌跑步……
简直就跟奇行种一样。
两名警卫迅速反应了过来，开枪射击试图阻止人偶的接近。
然而，
人偶好像根本没有要害，无论命中其头部，还是命中其心脏，亦或是干脆扫射它们的腿和脚，都没办法迫使人偶停下脚步，更无法让人偶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枪击，只能对它们的行动产生些许的阻滞。
可人偶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像他们这种程度的火力，根法无法抵挡人偶军团的冲锋，哪怕其中一个人偶被子弹击中也只是稍微踉跄一下，然后继续以惊人的速度狂奔而来……
而在它的身后，还有更多的人偶，接连不断地紧跟着涌上。
“这……”
“那些人偶，就是被诡异效应感染的D级人员和警卫！？”
哪怕天野律再过于从容冷静，当他亲眼看到这种诡异的场面之后，也依然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
大约两秒钟的迟疑，
他这才回过神来，拉开了手中突击步枪的保险栓，跟着那两名警卫一同依靠狭窄的地形试图阻击人偶们的靠近。
可此时此刻，
天野律所思考的问题，却并不在于这群人偶本身。
GCCN收容站点大部分已经被建档收容的诡异，他都查阅过相关的资料内容，虽说还称不上是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的那种程度……
但只要他看过的东西，哪怕过了很久，也至少能记个六七成左右。
所以，GCCN收容站点当中，除了少数几个保密级别超过他许可权限范围的诡异之外，其他的诡异的规则、以及所能造成的后果，他都有一定的印象。
可眼前的这群人偶，
他却完全不记得，哪只诡异的规则特性会造成这种后果。
而从热武器能够让人偶的行动产生迟滞这一点看来，这群人偶还远没到，保密级别超过许可等级三级的那种程度。
而且，这群人偶出现的地点……
竟然是不存在任何诡异收容设施的生活C区。
换言之，
这群人偶，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要和那些鬼东西缠斗，”那名为首的警卫喊道，“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护送长官迅速前往安全屋！”
“快！从这边走！”
天野律也随后高喊。
他一边继续架枪扫射，阻滞着人偶们的行动，一边让开身子，示意警卫小队从右边这条岔路撤离。
“这条路也通往安全屋！”
虽说整个收容站点的地形，不管是哪个区域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可以充当表示的参照物，每条路看起来都跟迷宫一般不知会通往何处。
但天野律毕竟在这里工作了很久。
他的脑海中自然清晰地印着整个区域的精确地图，哪怕不用看，只凭感觉，他也能知道前往安全屋的具体路线。
所以，即便面前通往安全屋的通道，被数不清的人偶军团给堵的水泄不通。
他的心中也很清楚，右手边的这个岔路口，有个十分隐蔽的安全通道也通往安全屋，只不过需要浪费点时间绕个远罢了。
而对于这支警卫小队来说，
身前的走廊拐角有人偶军团拦路，身后的走廊拐角又有人偶军团的追击，摆在他们的眼前的，只有左右两个岔口可以走。
就算没有长官的命令，
他们也会随机挑个岔口撤离。
就更不用说，有人告诉他们这条路通往安全屋了。
没有任何犹豫，
警卫小队立刻听从了天野律的指挥，迅速向右侧的岔路口撤离。
然而，
簌簌沙沙——簌簌沙沙——
一行人才刚跑出去没多久，
就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微弱、但十分奇怪的声音。
紧接着，
他们忽然发现，这条路前面的拐角处，也有一大群人偶正沿着地板和墙根匍匐前进，朝着他们这边靠了过来。
由于它们的行动，并不是像之前那些人偶一样的疯狂奔袭，而是趴在地板上匍匐前进的缘故，虽然也很迅速，但衣物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远比木头敲击地板的声音要小得多。
再加上枪声和警笛声的掩盖，
在这之前，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条路也有人偶军团。
而最前面的那名人偶，
距离他们只剩下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了。
妈的！
这群鬼东西怎么还会用计谋？
天野律暗骂了一声，
而且不仅如此，
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
那些人偶的穿着，并不是之前的那些D级人员如同清洁工般的橙色制服，也不是警卫身着的黑色特种作战服……
而是，
实验室的白色科研制服……
以及，
各式各样如同成功人士般的高档西装。
按理来说，只有GCCN的中高管理层、以及位于生活区C的科研人员，才会穿那样的衣服。
而这群人……
都属于警卫小队在紧急情况时，要护送前往安全屋的首要目标。
再加上，这条路的前面就有一个通往安全屋的暗道。
这……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安全屋……也沦陷了！？
天野律刚想开口提醒众人快向后撤。
可话音还未落，
身前的那些人偶仿佛发现了他们，脑袋齐刷刷地，以上下一百八十度的角度诡异地倒转，然后用那双被马克笔涂鸦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众人。
接着，
刀刻般平直的嘴巴如同下巴脱臼一样张开，它们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以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疯狂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仅仅只是一两秒钟的愣神而已，
队伍最前面的那名警卫，就被扑上来的人偶抓住了。
天野律亲眼所见，
那名警卫在被人偶触碰到的瞬间，身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木头。
可能都不到两秒钟，他也变成了人偶军团当中的一员。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
一边开火阻滞人偶的脚步，一边赶快向身后退去。
可为时已晚，
在之前那条走廊里，一直围追堵截他们的人偶，此刻也鱼贯而入将他们的退路也围得水泄不通。
前有狼后有虎，
整条走廊之中没有第三条路……
可以说，这只小队面临的正是走投无路的绝境。
意识到了这一点，
天野律顿时如同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跌跌撞撞地靠在墙角上坐下，
旋即，闭上了眼睛。
如果说人偶只从一个方向上袭来，枪械即便对其产生不了丝毫伤害，借由狭窄的地形也能够阻滞它们的脚步，然后且战且退。
可眼下已经被人偶们包围，枪械就没有了任何作用。
密集的火力只能降低它们狂奔的速度，并不能阻挡它们的脚步。
绝对无法逆转的形式，让他放弃了抵抗。
说到底，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而身为组织的中高层，在世俗社会中是高高在上的权贵阶层，手中的权力放眼整个霓虹，在所有商政界要员面前也要让那些人仰望……
这种种特权的代价，
那就是他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甚至是，
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没有任何价值……
身为GCCN的一员，哪怕不是死亡率极高的一线外勤人员……
天野律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在GCCN这样的组织里，只要这一组织还以“对抗诡异、保护人类”作为使命，那组织中就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诡异杀死。
作为从监察部门一路爬上来的人，
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那些能够与诡异力量相抗衡的寄灵者、契约者，就算不被诡异的死亡规则杀死，也早晚有一天会因诡异复苏、亦或是支付不起诡异物品的代价而死。
而身为纯净人类的执剑人、和最高议会，只要他们还在与诡异对抗，也早晚有一天会陷入到某种诡异莫名其妙的死亡规则里。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这种局面，
天野律的脸色却异常平静。
他脸上唯一的表情，
就只有听见警卫们接二连三的惨叫，因而眉头紧锁。
可却因他不愿看到，组织中的同僚接连变成人偶的模样，
他始终都没有睁开紧闭的双眼。
零星响起的枪声中，
天野律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然后掏出一根烟叼在了嘴边。
可接下来，无论他再怎么寻找，都没找到打火机。
该不会……是落在办公室了吧？
妈的，
怎么临死前连根烟都抽不上？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顺势仰起头，自嘲地冷笑了两声后，
随即，
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想象之中，自己被扑上来的人偶军团淹没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发生。
一阵疑惑，
他忽然听到，
耳边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
像是有人帮他把嘴边的烟给点上了。
而后，
一个极其嚣张、又有几分玩世不恭的男人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
“天野副部长，你在找打火机吗？”
副部长三个字，还被那人毫不客气地咬着重音强调。
也不知道是他天生不懂礼数，还是跟天野律或者监察部有仇，亦或是二者兼有。
“啧，你怎么不早说？”
“我这儿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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