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极乐行走
锁子溟海，近水楼台。黑衫少年站在水面上，他孑然独立，凝望着水天尽头看了很久。
申时申刻，溟海吹着东南风。
日头过半，渐远。
风轻轻吹动他的长发，吹乱思绪。少年想起，在乡爹沉入大海时，无数妖兽撕扯他的身体。
海碑上雕刻着鲸鱼的宿命，生于海归于海，永远在此沉眠。
可是，今日他却要舍弃这些，逃离到海天之外去……
少年喃喃道：“自混沌初始，鸿蒙黯淡，从登国到朱雀，堕落千载，整整一万零一年六个月，上下算来，我已躲藏了两千两百多年。”
少年兀自长叹一声，吹出一口白气。
他呼吸中的霜寒水雾在空中凝结成一片冰晶雪雨，坠落水面，像种子被埋进泥土，瞬息之间，开出花来。
绝美复杂的冰状裂纹，如古朴的玉肧杂构，在他脚尖收缩又扩散。这些冰花弥漫去一棵参天大树下，树的枝桠包裹住一方小小亭台。
少年的同伴名叫鸠，是个中年男人，这个朋友，他交了有三个月。
鸠有许多秘密，但从不分享，或许，他们也并非朋友。
此刻，这个名鸠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干枯的沙棠树干上，腿搭在延伸进艳红色水面的枝桠间。男人饶有兴致的望着水里臃肿摇曳的倒影，接过少年的话。
“活了这么久，竟然还会舍不得？早知如此，我该揣些茶蘼的种子，洒在离开时的路上，三千佛国讲的归途，众生才有机会找到回家的路……”
少年转头道：“听说在极乐世界，那种植物的花香会让人忘记悲伤的事。”
“是的。”
“极乐因此而命名？”
“并不。”
鸠努力摸索着记忆中形形色色人的表情，“没有生苦、衰弱……不会舍不得，那就不会有痛苦。”
鸠想了又想，那些佛国的人都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哪怕设身处地的用心揣摩也只能体会到一点。
“至少，感觉美好。”
鸠用一句话总结，然后静静望着水面发呆。
少年沉默了很久道：“死心吧，你不会明白，因为你已经忘记了，但你知道从某时候开始，你就总是一个人漂泊流浪……你想有家，可你不曾拥有，甚至包括一个落脚的地方，太奢侈。”
这些话让鸠微微皱眉，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像舔舐伤口一样又润又痛，目光扫了一眼满地冰花，哼了一声，“从今以后，你也再不会有家了！”
“不。”少年笑了。
鸠有些诧异，“你想反悔？”
少年意味深长的看着鸠道：“你和那些异世界来的行走一样。倘若没有他们，你也将代替他们，你说的极乐世界，并不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好了！”
鸠早已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争论下去，立刻开口打断他，“在雷劫开始之前，我会杀掉一切妄想破坏大阵的异类，如果你不想溟海从此消失，就该离开这里！”
中年男人说着，扶着树干站起身来，面对少年的优柔寡断，他非常恼火。每天，每年，他听过太多这样毫无意义的话，明明知道结局早已注定，何必在乎过程？
鸠曾想：总是面对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干脆杀掉他们？
世间真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不！鸠绝不相信。极乐极乐，只有利益才能驱使一切，才能极尽安乐。就像他早三个月前来到这里，并非为了挽救生命，而是侵略和占领……
鸠仰头望着天空，脊背张开巨大的火焰翅膀，燃烧产生的高温融化周围大片冰面。
“来吧。”他轻轻吐出两字，像吐出一团柔软的棉花。
每当大战来临之前，鸠的心绪很快就会变得死寂，如死灰一般不再复燃。
他的背影也在棉花中缩成一团，右手刀刃，带着一串破碎风铃，簌簌远遁而去。在即将触及到大阵边缘之时，鸠听见了一个悠扬的女声。
“吾当庄严佛土，极乐箴恕：无可救药的凡夫俗子，带着贪婪的索取和侵掠，终将迷失在欲界之海里。”
鸠像一个托身寄命的信徒，虔诚的重复：“吾当庄严佛土，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他轻声呢喃：“尘尘混入，刹刹圆融，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喃罢，中年男人的速度骤然加快，化为一道流光，几个呼吸间，已飞离近水楼台近千米。
“嘟～嘟……”
阵壁发出的脉冲嗡鸣裹挟着云气像水波纹一圈一圈扩散，远方天地，荧光飞絮疯狂冲向长天。
鸠看见白光渐显渐息，将溟海唯一的陆地和海岸分离。阵壁那头，露出焦黑的大地，他清楚的记得，三个月来，在那个地方，自己杀了八个试图破坏大阵的人。
而今天，决战到来，雷劫将至，也绝不可能会有特例！
“极乐行走鸠，寡头渡劫开始，红色精灵五秒之后到达，周天星辰大阵启动，闭系天幕撕裂1%，请立即离开雷海范围；重复：请立即离开雷海范围。”
鸠化作流光的身影带着音爆冲过阵壁，在他身后，溟海上空的苍穹撕开一条白色裂缝，缝隙边缘伸出无数枯槁黑手，将那里拉丝一般的空间一点点扯开。
紫色雷浆溢出裂缝，球雷如火，其光如月，发出惊弦一般刺耳嗡鸣，它带着一串流火拖尾，从万里苍穹坠落。
可是，它却并未掉进溟海里。
甚至一丝一毫，都未穿过空中的大阵。
球雷在卷入星辰图案的刹那，化作一片雷息花火，如星宿散向四面八方。
雷息沿着阵壁外侧滑落，直接注入大地，阵壁外方圆千米的土地，焦黑如焚，每一点绿，都在快速消逝。
荧光雷电以根茎为脉络，泥土为栖砌，大肆蔓延，沾染到花火的生物瞬间化为一捧黑灰。
这样的死亡惨叫却很少，相反，妖兽们愤怒的咆哮冲破天际。
可是也只有声音能逃走，灵魂只能坠入地狱。
鸠站在千米外的大树上，穆然望着前方，不管身后雷海如何绚烂，他都绝不会回头看上一眼。因为他知道，任何时候背对自己的敌人，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何况，此刻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敌人。
申时申刻，溟海吹着东南风。
日头过半，渐远。
风轻轻吹动他的长发，吹乱思绪。少年想起，在乡爹沉入大海时，无数妖兽撕扯他的身体。
海碑上雕刻着鲸鱼的宿命，生于海归于海，永远在此沉眠。
可是，今日他却要舍弃这些，逃离到海天之外去……
少年喃喃道：“自混沌初始，鸿蒙黯淡，从登国到朱雀，堕落千载，整整一万零一年六个月，上下算来，我已躲藏了两千两百多年。”
少年兀自长叹一声，吹出一口白气。
他呼吸中的霜寒水雾在空中凝结成一片冰晶雪雨，坠落水面，像种子被埋进泥土，瞬息之间，开出花来。
绝美复杂的冰状裂纹，如古朴的玉肧杂构，在他脚尖收缩又扩散。这些冰花弥漫去一棵参天大树下，树的枝桠包裹住一方小小亭台。
少年的同伴名叫鸠，是个中年男人，这个朋友，他交了有三个月。
鸠有许多秘密，但从不分享，或许，他们也并非朋友。
此刻，这个名鸠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干枯的沙棠树干上，腿搭在延伸进艳红色水面的枝桠间。男人饶有兴致的望着水里臃肿摇曳的倒影，接过少年的话。
“活了这么久，竟然还会舍不得？早知如此，我该揣些茶蘼的种子，洒在离开时的路上，三千佛国讲的归途，众生才有机会找到回家的路……”
少年转头道：“听说在极乐世界，那种植物的花香会让人忘记悲伤的事。”
“是的。”
“极乐因此而命名？”
“并不。”
鸠努力摸索着记忆中形形色色人的表情，“没有生苦、衰弱……不会舍不得，那就不会有痛苦。”
鸠想了又想，那些佛国的人都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哪怕设身处地的用心揣摩也只能体会到一点。
“至少，感觉美好。”
鸠用一句话总结，然后静静望着水面发呆。
少年沉默了很久道：“死心吧，你不会明白，因为你已经忘记了，但你知道从某时候开始，你就总是一个人漂泊流浪……你想有家，可你不曾拥有，甚至包括一个落脚的地方，太奢侈。”
这些话让鸠微微皱眉，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像舔舐伤口一样又润又痛，目光扫了一眼满地冰花，哼了一声，“从今以后，你也再不会有家了！”
“不。”少年笑了。
鸠有些诧异，“你想反悔？”
少年意味深长的看着鸠道：“你和那些异世界来的行走一样。倘若没有他们，你也将代替他们，你说的极乐世界，并不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好了！”
鸠早已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争论下去，立刻开口打断他，“在雷劫开始之前，我会杀掉一切妄想破坏大阵的异类，如果你不想溟海从此消失，就该离开这里！”
中年男人说着，扶着树干站起身来，面对少年的优柔寡断，他非常恼火。每天，每年，他听过太多这样毫无意义的话，明明知道结局早已注定，何必在乎过程？
鸠曾想：总是面对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干脆杀掉他们？
世间真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不！鸠绝不相信。极乐极乐，只有利益才能驱使一切，才能极尽安乐。就像他早三个月前来到这里，并非为了挽救生命，而是侵略和占领……
鸠仰头望着天空，脊背张开巨大的火焰翅膀，燃烧产生的高温融化周围大片冰面。
“来吧。”他轻轻吐出两字，像吐出一团柔软的棉花。
每当大战来临之前，鸠的心绪很快就会变得死寂，如死灰一般不再复燃。
他的背影也在棉花中缩成一团，右手刀刃，带着一串破碎风铃，簌簌远遁而去。在即将触及到大阵边缘之时，鸠听见了一个悠扬的女声。
“吾当庄严佛土，极乐箴恕：无可救药的凡夫俗子，带着贪婪的索取和侵掠，终将迷失在欲界之海里。”
鸠像一个托身寄命的信徒，虔诚的重复：“吾当庄严佛土，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他轻声呢喃：“尘尘混入，刹刹圆融，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喃罢，中年男人的速度骤然加快，化为一道流光，几个呼吸间，已飞离近水楼台近千米。
“嘟～嘟……”
阵壁发出的脉冲嗡鸣裹挟着云气像水波纹一圈一圈扩散，远方天地，荧光飞絮疯狂冲向长天。
鸠看见白光渐显渐息，将溟海唯一的陆地和海岸分离。阵壁那头，露出焦黑的大地，他清楚的记得，三个月来，在那个地方，自己杀了八个试图破坏大阵的人。
而今天，决战到来，雷劫将至，也绝不可能会有特例！
“极乐行走鸠，寡头渡劫开始，红色精灵五秒之后到达，周天星辰大阵启动，闭系天幕撕裂1%，请立即离开雷海范围；重复：请立即离开雷海范围。”
鸠化作流光的身影带着音爆冲过阵壁，在他身后，溟海上空的苍穹撕开一条白色裂缝，缝隙边缘伸出无数枯槁黑手，将那里拉丝一般的空间一点点扯开。
紫色雷浆溢出裂缝，球雷如火，其光如月，发出惊弦一般刺耳嗡鸣，它带着一串流火拖尾，从万里苍穹坠落。
可是，它却并未掉进溟海里。
甚至一丝一毫，都未穿过空中的大阵。
球雷在卷入星辰图案的刹那，化作一片雷息花火，如星宿散向四面八方。
雷息沿着阵壁外侧滑落，直接注入大地，阵壁外方圆千米的土地，焦黑如焚，每一点绿，都在快速消逝。
荧光雷电以根茎为脉络，泥土为栖砌，大肆蔓延，沾染到花火的生物瞬间化为一捧黑灰。
这样的死亡惨叫却很少，相反，妖兽们愤怒的咆哮冲破天际。
可是也只有声音能逃走，灵魂只能坠入地狱。
鸠站在千米外的大树上，穆然望着前方，不管身后雷海如何绚烂，他都绝不会回头看上一眼。因为他知道，任何时候背对自己的敌人，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何况，此刻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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