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卷Chapter4（1～2）
一
每天早自习君茉都要领读英语，她端着书在教室中慢慢踱着步，她读一段，同学们跟着读一段。
窗外的树叶渐渐泛黄，君茉穿着白褐相间的毛衣，梳着马尾辫，上面系着黑色发圈及粉红色草莓的装饰物。
她每天都要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同学面前。
因为只有这时候，君茉才会有一丝成就感：我总算有一科还不错，并不是一事无成。
大部分同学都在朗声跟读着，也有的在睡觉（比如万年不变的袁建群），有的在书后偷吃早餐，有的则在玩命地抄昨天忘写的数学作业。
君茉有时借着走来走去的机会，去偷瞥周栩然。她有时会莫名在想，自己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男孩呢？
\ufeff虽然来校才一个月，但周栩然在高中部已经“出名挂号”。
几乎没有一个老师，不讨厌周栩然！
班里最安静的人是他，他上课毫不掩饰地看课外书，完全不在乎授课老师是谁。班里最闹腾的人也是他，他最擅长接各种话把，讲各种笑话，常常将同学们逗得哄堂大笑，严重扰乱课堂纪律。
比如英语老师授课时，讲形容词absent是“缺少”“缺乏”的意思，她接着问同学们：“大家猜猜，那absent\u00adminded是什么意思呢？”
他立刻接话把说：“是‘缺心眼’”。同学们一阵大笑。
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在课堂上发生，周栩然也自然成立了高中办公室的常客。
可几乎也没有一个老师，不喜欢周栩然！
无论课间或是休息，周栩然只要看见老师走过来，就会立刻跑上前去，真诚地问好。老师们只要有事，无论是搬搬抬抬，或者需要跑腿，周栩然都不辞辛苦，第一时间来帮助老师们。
个子不高的语文老师徐老师，很喜欢周栩然的作文，说他很有才气。她对周栩然评价很有趣，说周栩然是“不学有术”。
这让君茉想起童话故事里的形容，周栩然是一个mischievousandnaughtyboy（调皮捣蛋的男孩子）。
提起周栩然，老师们都是又爱又恨，一言难尽。
上午第四节政治课就是这样，政治老师在讲科学发展观，强调应该一手抓物质文明建设，一手抓精神文明建设，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同学们，为什么我们要两手抓？”政治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
“因为一个手抓不住呗。”周栩然笑嘻嘻地说。
全班大笑。
“出去！”政治老师生气地说，“中午上我办公室等着。”
\ufeff午间，君茉抱着一摞英语作业，离开高一办公室，发现周栩然双手各拎着一个很大的白色塑料袋迎面走来，每个袋里都各装了八、九个盒饭，看样子很重。
君茉就走跟前问：“政治老师还不让你走啊？”
“何止啊，还被被罚着当苦力呢。”周栩然示意手里的东西。
“帮老师买饭？”
周栩然点头苦笑。
“活该！谁让你上课乱接话把。”君茉笑着说。
“你等我一下，我先把饭给老师们送过去。”
君茉点头，将英语作业放在窗台。
不一会儿周栩然从办公室出来，塑料袋里只剩下一盒饭了。
周栩然问：“吃饭了吗？”
“没呢，一会儿我去买个面包。”
“那不行，怎么能对付呢？看，这不是现成的吗？”说着周栩然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你吃吧，我去买面包了。”她转身要走。
“走走走，吃什么面包啊！”周栩然推着君茉。
“你要去哪儿？不回班吗？”
周栩然说：“回班还得再爬上三层楼，我们去这层楼的多功能电教室。”
“电教室？”君茉疑惑地问，“怎么进去啊？”
周栩然得意洋洋，从校服兜里掏出一枚钥匙，说：“喏，你看！”
“你怎么会有电教室的钥匙？”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好奇宝宝？”
君茉白了他一眼，抱着英语作业，跟着他走去。
周栩然打开电教室的门，教室里面有十几排座椅，黑板上垂着白幕，天花板上吊着投影仪。他将窗帘全部拉开，让午后明亮的阳光，弥漫整个教室。
君茉虽然很愿意和周栩然单独在一起，可经历了上次的事，心有余悸。她赶紧找来水桶，倚在门边，让电教室的两扇门，保持大敞实开。
“多干净啊！根本不用收拾啊。”周栩然开心地说。
“哦，你是被罚来打扫电教室啊，怪不得有钥匙。”君茉恍然而悟。
“恭喜你都会抢答了！”周栩然拿起抹布，在角落里洗手台里浸水投湿，将一张桌子和两个椅子擦得干干净净。
“政治老师后天在电教室有一场教学课，教育局的领导要来听课。所以抓来我这个壮丁充当劳动力。但是这么干净，根本不用打扫嘛，还可以旷一节班任的数学课，划算！”
“先吃饭吧。”周栩然坐了下来，将盒饭放在桌上。
君茉也在旁边坐下，笑着问：“你不是被叫到办公室了吗？怎么去买盒饭了？”
周栩然无奈摊手，说：“我被叫到办公室，政治老师对我进行深刻地批判。最后她给我十块钱，让我去校门口的快餐摊，帮她打一份饭。”
“你拿回来的可不是一份啊？”
“我也不是在校门口买的。我对说政治老师说校门口的盒饭，翻来倒去就那么几样菜，您吃不腻吗？”
“老师说吃腻了又有什么办法？就这一家卖盒饭的，不吃这个，就只能吃吃热面、手擀面了。然后我又说，有家新开的盒饭批发点，价格一样，但菜品很好，就是店有点远，在运销处那边。不过呢，‘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可以帮老师去买，您看怎么样？”
“然后老师同意了？”
周栩然点头说：“她同意了！估计是校门口的饭盒快吃吐了。我就去运销处买了一份。等到买回来拿到办公室，当饭盒打开的那一瞬间，这时你要想象《中华小当家》里食物出锅时，散发着那种强光的特效”。
君茉皱眉说：“哪有那么夸张啊。”
“政治老师当时就被震惊了。傍边的老师看到之后也都羡慕不已，纷纷给我递钱，央求再我去运销处一趟帮他们买。”
“所以你就又跑去买了十多盒。”
“是啊，戴罪之身，由不得我啊。不过，也有意外收获。”
“什么收获？”
“我和老板说，我一口气定了快二十盒，能不能有些优惠啊？”
“老板怎么说？”
“他说行，反正也是新店赚口碑，老板答应我每盒便宜我一块钱。”
“所以，你赚了老师们十几块钱？”君茉觉得不可思议。
“我能做这种事吗？”周栩然说，“《马大帅》里的彪哥有句话说得好‘干我们这行，手是不能碰钱的’，更何况这钱是人民教师的钱。再穷不能穷教育，老师的钱我是一分都不会拿的！”
君茉笑起来：“这不多此一举吗？那你何必和老板说优惠的事呢？”
“我和老板说钱不用优惠，可你得给我多加一份盒饭，菜品要顶级的配置，比其他那些都要好。”
“你不要钱，换成盒饭了？”
“没错，再苦不能苦孩子，老师们为学生准备爱心午餐，这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君茉笑着点头。
周栩然将桌前的饭盒，推向君茉，说：“这就是那盒凝聚了老师们满满爱意的饭。”
“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占了老师们的便宜。”
“这是和汤姆·索亚学的，他总是想办法从自己不喜欢的事里占到便宜。”周栩然继续说，“其实占不占便宜都无所谓，关键这多有趣啊，多好玩啊！不说了，你快吃吧，菜一会就凉了。”
他打开饭盒，卤蛋、炸鱼、烤鸡腿、红烧肉、孜然红肠、炝西蓝花、香菇焖油菜、豆芽炒粉条，罗列其中，菜的质量与分量确实都很好。
周栩然催促君茉：“快吃，快吃！”
君茉摇手拒绝，说：“你不是也没吃午饭嘛。再说，这是你的‘战利品’，我一会儿回班买面包就行。”
“回什么班啊！如果是‘战利品’，就更不能一个人分享啊！你快吃，不然我可生气了。”说着周栩然将一次性竹筷，塞到君茉手里。
君茉接过筷子，说：“好，我吃。可是这一盒的量，我是绝对吃不了的，你分一半吧，不然就浪费了。”
“好！”周栩然说着就用饭盒盖子当碗，只拨素菜和一大半米饭。
“这些够吗？”
“太多了！”君茉说，“可你别把肉全留给我啊！”拿起筷子就要给周栩然夹过去。
周栩然抓住君茉手腕，放到桌子上，说：“这可不行！”
君茉面颊绯红，连忙抽手。
为了缓解尴尬，她夹起一块裹面炸的带鱼段，说：“这个油炸匹诺曹给你。”
周栩然也自觉失态，讪讪笑着：“你就吃吧。我就算只吃青菜，喝白水，也身体倍棒！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那样。老强体育生怎么样？比双杠照样输给我！其实别说双杠，凡是他们在行的体育项目，有一个算一个，无论比什么，我都不比他们差！”
君茉看周栩然眼神中充满自豪之色，她用食指轻刮脸颊，说：“嗯，这倒没错，要是他们比吹牛说大话，咱们学校没人能赢得了你。”
“谁说吹牛了，不信哪天体育课再比比看！”周栩然不服气地说。
君茉有时觉得男生很奇怪，他们有时听不懂女孩子的话，如争强好胜的小男孩一般幼稚。
一想自己要和一个小男孩在一起，她感觉很疲惫。
等等，什么在一起？怎么又犯花痴了！安君茉，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想什么呢？”周栩然问。
“没有。”君茉夹了一块西蓝花掩饰。
他从校服兜中，掏出一个印有张含韵照片的纸盒装酸酸乳，插上吸管递给君茉，说：“喏，酸酸甜甜就是你哦。”
君茉的脸又是微微一红，接了过来，说：“我把你的午餐都吃了，一会儿我帮你一起打扫吧。”
“不用不用，这点活算什么啊，快吃饭吧。”
秋日的阳光在电教室中铺散开来，将一切都披上一层如梦般的光晕，温暖而柔和。门外隐隐传来初中部孩子们的嬉闹笑声。
君茉看着身旁的周栩然，心底涌起四个字来：岁月静好。
她忘了自己是从哪里读到的，冰心？亦舒？席绢？明晓溪？张爱玲？或者…安妮宝贝？
君茉不知道。
她也不明白这四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可君茉觉得此时此刻就应该是。和喜欢的男孩子，两个人在午后静谧的教室里吃一顿午饭。
时间如果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没有考试、没有成绩、没有升学、没有烦恼、没有……没有陌生人的电话。
\ufeff君茉拿起周栩然的英语作业，说：“你的作业本上的这个数字7代表什么？我看你的很多书啊，练习册上都写着。”
周栩然看了一眼，继续扒饭，说：“这是我的logo啊。”
“logo？你还有logo？”
“不只是logo，”周栩然说，“sign、mark、symbol都是一回事儿，就是符号嘛。你看看我们周围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符号构成的世界。德国的哲学家卡希尔（ErnstCassirer）认为符号是将人和动物区分开来的决定因素，他说人是一种‘符号动物’”。
君茉心想，他怎么成天都在研究这些听不懂的东西啊？
“那为什么是7呢？因为这个数是LuckyNumber？或者你要凸显你是七市人？你姓周，应该用像佐罗那样，用字母Z才对啊，为什么是7，这代表了什么？”
“这根本就不是阿拉伯数字7。”
“不是7？”君茉不解地看着作业本上的字“这明明就是7啊！”
“这是希伯来文字母，如果对应拉丁字母，应该是字母D。”
“D？”君茉灵机一动，“对了，你的英文名叫Daniel，是因为这个？”
周栩然点头。
“可这也太像7了吧”？
“其实你仔细看，这个字母在希伯来语中象征着一扇半开的门。”周栩然用指尖点着字母的边缘。
“你这么一说，确实挺像的。”君茉仔细端详说，“可你为什么要用希伯来文呢？”
“因为我要做犹太人啊！”
“犹太人？”君茉生气地说，“好好的中国人不当，你为什么要做犹太人？”
“事先说明啊。”周栩然解释说，“我所说的‘犹太人’是一种精神象征。我并不信奉犹太教，也不向往以色列。”
“你是想做《威尼斯商人》里唯利是图的夏洛克？”君茉笑着问。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周栩然缓缓地说：“你首先要了解犹太人的历史。起初，犹太人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部族。历代以来，他们周边的民族与国家，埃及、亚述、巴比伦、希腊、罗马，无论政治格局，还是文化水平，都远远超过犹太人。可犹太人就是不认同他们的文化，不接受他们的理念。犹太人认为，我渺小、我卑微、我低下，但我却是上帝的选民，是天选之子！我就要坚守我所认为的真理，捍卫我所珍视的信念，即使备受排挤、侮辱、驱逐、迫害也在所不惜。千夫所指我不在乎，众矢之的又能如何？虽千万人吾往矣！我觉得犹太人的精神，就在于独立、孤绝与反叛这三点。犹太人有句谚语‘两个犹太人有三个脑袋’，推崇敢于独立思考，敢于提出‘异见’，而且敢于为了坚守‘异见’而做出牺牲的人。有趣的是，在犹太人的历史上，真正伟大的犹太人，都是反传统的，与犹太教传统观念格格不入的，比如耶稣、斯宾诺莎、马克思、弗洛伊德、维特根斯坦、阿伦特、塞林格，还有我刚才说的卡希尔，都是这样的人物。虽然他们几乎都不信传统宗教，但他们身上的气质，恰恰就是犹太人的，我将这个称做‘犹太精神’，这是我所向往的，也是我要坚守的。”
他讲完这番话后显得很激动，眼神坚定。
“你讲得很好很好，”君茉点头称赞，“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她说的是实话，周栩然在讲话时，她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君茉觉得这个男孩子犯中二病时，原来也这么可爱啊！
周栩然犹如皮球泄气，叹息说：“唉，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你的肺腑之言，被别人当成笑话。”
“我没有当成笑话啊！”君茉忙解释说，“我是真的听不懂。你说的那些地名人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你大概的意思，你是想做一个谁都不服的刺头，对吧？”
这回皮球不只是泄气，又被几个小孩子一顿踩瘪后扔到道边，正巧又过来一辆压路机，反反复复碾压了一百八十个来回。
“呃……差不多吧。”周栩然无奈点头。
他忽地灵光一现，说：“我也给你设计一个logo怎么样？”
“我可不要，我只要做中国人，不做外国人。”君茉摇头说。
“这个有意义，保你满意。把作业本给我。”
君茉将信将疑，递去作业本。
周栩然接过来，又从衣袋里拿出一支圆珠笔，在君茉作业本的封面上写下一个符号：左边一个＞，右边一个H。
“这也是希伯来文？”君茉看着符号问。
“不，这是朝鲜文，是‘可爱’的意思。”周栩然笑嘻嘻地说。
“可爱？”君茉心里美滋滋的，“你给我设计的logo为什么是朝鲜文？你竟然还懂韩语？”
“我不懂，这个字是在我家附近的冷面馆学到的。”周栩然看着君茉说，“面馆的牌匾上有汉字和朝鲜文两种文字，它们一上一下相互对应着，我上学路过时总能看到。”
“为什么会将‘可爱’写在招牌上呢？”君茉不解地问。
周栩然一脸严肃地回答：“这个朝鲜文对应的汉字，是“狗肉”的‘狗’字，难道狗狗不可爱吗？”
“我就说你没安好心！”君茉给了他一拳。
周栩然揉着肩膀哈哈大笑：“狗狗那么可爱，最好还是不要吃它们。”
\ufeff君茉将饭盒、筷子、餐巾纸、酸奶盒收进塑料袋中，起身放在墙角的垃圾桶里。
“饭吃完了，无功不受禄，我来帮你打扫卫生吧。”君茉拾起一支扫把。
“不用！”周栩然连忙制止，“电教室本来就很干净，浮面扫扫就行。我不是说了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下午不用去上班任的数学课，看他的臭脸。回班你把这事告诉秦琳琳，班任要问，让她就帮我答一声，说我被政治老师处罚叫去打扫电教室了。”
“很正当的理由。”君茉笑说。
“再正当不过了！”周栩然从口袋里又拿出本书来，曼声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哈哈，这么宽敞明亮的一间大教室，就我一个人看书，太奢侈了！”
君茉摇着头说：“看来政治老师失算了。”
“这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周栩然得意洋洋地说，“犹太人是不肯吃亏的！”
二
下午课间。
“啊！”余洁扼腕于胸，仰天长叹，“被分到顶楼算是倒了霉！”
君茉正翻着《男生女生》，抬头问：“又怎么了？”
“辣片！”余洁放下怀里的一堆零食，“我忘了买周小玲的五香酱干子。”
君茉从桌上零食堆里，拿了两袋草莓味拖肥，说：“谢谢你跑腿了，下节课间我下楼去买吧。”
“不行！”余洁神色决绝，“自习课不能没有酱干子，就像人不能没有灵魂！”。
君茉抬腕看表，说：“不到一分钟了，你要下五楼再上来啊？”
“对，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辣片的向往！”余洁毅然反身走出教室。
望着余洁步伐坚定的背影，君茉脑海里响起了《蓝莲花》的接下来旋律，似乎在为她壮行。
君茉自己都笑了，一边摇头，一边撕开拖肥的包装袋。
上课铃响了快两分钟后，余洁这才气喘吁吁推开教室门，班任正在布置习题。
“啪！”
因为害怕迟到而过于紧张，余洁校服口袋里的四包辣片，掉在地上三包。
班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那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就知道吃！可他嘴上却说：“下次早点。”
余洁点头应承，俯身拾起辣片，快步回到坐位。
班任布置完题，叮嘱大家好好上自习，就走了。
君茉解了几分钟题，感觉头都大了，又偷偷从书桌里拿出没看完的杂志。她可不敢像周栩然那样，毫无顾忌地将课外书放在明面上读。她将杂志放在课本中间，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合上放在一边。
前桌转身递来一张纸条，说：“余洁给你的。”
君茉接了过来，上面写着：“哈哈哈，大美人，知道吗？我找到一条致富商机！！！”
“What？”君茉写完，纸条原路返回。
不一会儿，余洁纸条又至：“我都佩服我自己，我真的有企业家的头脑与洞见！”
“你又想干什么？”君茉换了张纸写到。
这次传过来的不只有纸条，还附有一包辣片，纸条上写着：“安大美人，你将见证一个商业帝国的崛起。跟着我混，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望向余洁，她正用手里辣片干杯似的向君茉致敬，然后一口撕下一大块，双目炯炯有神，圆脸难掩兴奋之色。
\ufeff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君茉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是能遇见一些古古怪怪的人。
有一次她在超市，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问什么地方卖小酥饼？君茉说这种东西，一般是都是外面摆摊卖的。
谁知那个人忽然大声说：“小酥饼太好吃了，到底哪里有卖的啊！”
君茉吓了一跳，赶紧躲开。只见那个人在超市里逢人就问这个问题，最后被两个保安架了出去。
为什么自己总遇到这样的人？像余洁，像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她望向周栩然，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课外书，不时画着道道，或者在空白处写着批注，这更是一个“小傻瓜”。
君茉嘴角不由泛出微笑，如果说物以类聚，难道自己也是这样古怪的人吗？
其实她也特别想知道，哪里卖的小酥饼那么好吃啊！
\ufeff
自习下课，余洁第一时间过来，拽着君茉去陪她上厕所。
下楼时，君茉问：“你到底什么事啊？”
“嘘！小点声，这可是商业机密，别让其他人听到了。”余洁神秘兮兮。
两人从水房洗手出来，君茉又问：“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余洁小心地环视左右，低声说：“你看，咱们班被分到五楼多吃亏，卖店和卫生间都在一楼。上趟厕所，买个东西，都不方便。可这里面就蕴藏着商机。”
“什么商机？”君茉不解。
余洁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她用手轻抚君茉的脸颊，说：“老天爷在构造你这里时费尽心思。”接着，她又轻点君茉的额头说，“以至于这里面的用料就过于简单了。”
君茉双手掐余洁圆圆的脸蛋，笑着说：“对，老天爷在这里，给你用了双倍材料！别磨叽了，快说吧！”
余洁再次望了望四周，确保没人后，又说：“厕所问题没有办法解决，这个pass掉；但可以把超市它搬上五楼啊。”
“怎么搬？”君茉问，“你的意思莫非是……”
余洁笑着点头，她悄声说：“没错，我要开超市！”
“在班里开？”君茉难以置信。
“对！你想想同学们除了上厕所，谁愿意下五楼啊！来回一趟，课间十分钟就基本没了。可是大家都要买东西，所以我想在班里开个小超市，东西不要太多，种类一定要丰富。”
“你去哪里上货，一楼的小卖店？”
“哪能行吗！他们的价肯定高，我还哪有利润了！再说这事儿哪能让他们知道吗，他们要是知道有我这样的顶级竞争对手，一定会对我进行商业打击。”
“那你要去哪去进货？”
“去彩城月牙楼啊，那里有好多食品批发的店，我在那里买过零食，是个非常不错的供货渠道。”
“这能行吗？班任能同意吗？”君茉担心地问。
“不能让他知道，这超市属于咱班的一个地下组织，所有的东西只能暗暗流通。”
君茉纠正说：“你别一口一个‘超市’行吗？听着你这规格，连小卖部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地摊，而且还是见不得人的\ufeff\ufeff\ufeffillicitmarket\ufeff，黑市！”
“你别管什么黑柿子，白柿子，能赚到钱就是好柿子。如果全班同学都在我这儿买，一天能净赚五、六十呢！”说到这里，余洁忽然说，“哎，不对啊，你别欺负我不懂啊，‘黑市’英语不是black\ufeffmarket吗？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个。”
君茉点头说：“两个都对，不过用illicit，显得更高级一点。”
“切！”余洁表示不屑，“你和你家那个周栩然是越来越像了，成天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君茉脸上一红，心中暗喜，嘴里却说：“什么我家！”
余洁凑了过来：“那你脸红什么？”
“红你个大头！”君茉推开她。
余洁伸手揽住君茉的肩膀，说：“不逗你了，说正经的，怎么样？你要不要入股，咱们共同创业，一起发财？”
“拉倒吧，我可没有那份心思，你自己当老板吧。”
“好，但你还是得帮我忙。”
“干嘛？”
“星期六陪我去上货，我自己一个人拿不了那些东西。今天周四，后天周六只有半天课，咱俩下去上货。哎呀，周六你下午回不回山下？”
“不回，我妈说期中考试之前，都不让我回山下。”君茉黯然说。
“太好了！咱们周六就去。”
\ufeff
\ufeff
每天早自习君茉都要领读英语，她端着书在教室中慢慢踱着步，她读一段，同学们跟着读一段。
窗外的树叶渐渐泛黄，君茉穿着白褐相间的毛衣，梳着马尾辫，上面系着黑色发圈及粉红色草莓的装饰物。
她每天都要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同学面前。
因为只有这时候，君茉才会有一丝成就感：我总算有一科还不错，并不是一事无成。
大部分同学都在朗声跟读着，也有的在睡觉（比如万年不变的袁建群），有的在书后偷吃早餐，有的则在玩命地抄昨天忘写的数学作业。
君茉有时借着走来走去的机会，去偷瞥周栩然。她有时会莫名在想，自己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男孩呢？
\ufeff虽然来校才一个月，但周栩然在高中部已经“出名挂号”。
几乎没有一个老师，不讨厌周栩然！
班里最安静的人是他，他上课毫不掩饰地看课外书，完全不在乎授课老师是谁。班里最闹腾的人也是他，他最擅长接各种话把，讲各种笑话，常常将同学们逗得哄堂大笑，严重扰乱课堂纪律。
比如英语老师授课时，讲形容词absent是“缺少”“缺乏”的意思，她接着问同学们：“大家猜猜，那absent\u00adminded是什么意思呢？”
他立刻接话把说：“是‘缺心眼’”。同学们一阵大笑。
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在课堂上发生，周栩然也自然成立了高中办公室的常客。
可几乎也没有一个老师，不喜欢周栩然！
无论课间或是休息，周栩然只要看见老师走过来，就会立刻跑上前去，真诚地问好。老师们只要有事，无论是搬搬抬抬，或者需要跑腿，周栩然都不辞辛苦，第一时间来帮助老师们。
个子不高的语文老师徐老师，很喜欢周栩然的作文，说他很有才气。她对周栩然评价很有趣，说周栩然是“不学有术”。
这让君茉想起童话故事里的形容，周栩然是一个mischievousandnaughtyboy（调皮捣蛋的男孩子）。
提起周栩然，老师们都是又爱又恨，一言难尽。
上午第四节政治课就是这样，政治老师在讲科学发展观，强调应该一手抓物质文明建设，一手抓精神文明建设，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同学们，为什么我们要两手抓？”政治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
“因为一个手抓不住呗。”周栩然笑嘻嘻地说。
全班大笑。
“出去！”政治老师生气地说，“中午上我办公室等着。”
\ufeff午间，君茉抱着一摞英语作业，离开高一办公室，发现周栩然双手各拎着一个很大的白色塑料袋迎面走来，每个袋里都各装了八、九个盒饭，看样子很重。
君茉就走跟前问：“政治老师还不让你走啊？”
“何止啊，还被被罚着当苦力呢。”周栩然示意手里的东西。
“帮老师买饭？”
周栩然点头苦笑。
“活该！谁让你上课乱接话把。”君茉笑着说。
“你等我一下，我先把饭给老师们送过去。”
君茉点头，将英语作业放在窗台。
不一会儿周栩然从办公室出来，塑料袋里只剩下一盒饭了。
周栩然问：“吃饭了吗？”
“没呢，一会儿我去买个面包。”
“那不行，怎么能对付呢？看，这不是现成的吗？”说着周栩然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你吃吧，我去买面包了。”她转身要走。
“走走走，吃什么面包啊！”周栩然推着君茉。
“你要去哪儿？不回班吗？”
周栩然说：“回班还得再爬上三层楼，我们去这层楼的多功能电教室。”
“电教室？”君茉疑惑地问，“怎么进去啊？”
周栩然得意洋洋，从校服兜里掏出一枚钥匙，说：“喏，你看！”
“你怎么会有电教室的钥匙？”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好奇宝宝？”
君茉白了他一眼，抱着英语作业，跟着他走去。
周栩然打开电教室的门，教室里面有十几排座椅，黑板上垂着白幕，天花板上吊着投影仪。他将窗帘全部拉开，让午后明亮的阳光，弥漫整个教室。
君茉虽然很愿意和周栩然单独在一起，可经历了上次的事，心有余悸。她赶紧找来水桶，倚在门边，让电教室的两扇门，保持大敞实开。
“多干净啊！根本不用收拾啊。”周栩然开心地说。
“哦，你是被罚来打扫电教室啊，怪不得有钥匙。”君茉恍然而悟。
“恭喜你都会抢答了！”周栩然拿起抹布，在角落里洗手台里浸水投湿，将一张桌子和两个椅子擦得干干净净。
“政治老师后天在电教室有一场教学课，教育局的领导要来听课。所以抓来我这个壮丁充当劳动力。但是这么干净，根本不用打扫嘛，还可以旷一节班任的数学课，划算！”
“先吃饭吧。”周栩然坐了下来，将盒饭放在桌上。
君茉也在旁边坐下，笑着问：“你不是被叫到办公室了吗？怎么去买盒饭了？”
周栩然无奈摊手，说：“我被叫到办公室，政治老师对我进行深刻地批判。最后她给我十块钱，让我去校门口的快餐摊，帮她打一份饭。”
“你拿回来的可不是一份啊？”
“我也不是在校门口买的。我对说政治老师说校门口的盒饭，翻来倒去就那么几样菜，您吃不腻吗？”
“老师说吃腻了又有什么办法？就这一家卖盒饭的，不吃这个，就只能吃吃热面、手擀面了。然后我又说，有家新开的盒饭批发点，价格一样，但菜品很好，就是店有点远，在运销处那边。不过呢，‘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可以帮老师去买，您看怎么样？”
“然后老师同意了？”
周栩然点头说：“她同意了！估计是校门口的饭盒快吃吐了。我就去运销处买了一份。等到买回来拿到办公室，当饭盒打开的那一瞬间，这时你要想象《中华小当家》里食物出锅时，散发着那种强光的特效”。
君茉皱眉说：“哪有那么夸张啊。”
“政治老师当时就被震惊了。傍边的老师看到之后也都羡慕不已，纷纷给我递钱，央求再我去运销处一趟帮他们买。”
“所以你就又跑去买了十多盒。”
“是啊，戴罪之身，由不得我啊。不过，也有意外收获。”
“什么收获？”
“我和老板说，我一口气定了快二十盒，能不能有些优惠啊？”
“老板怎么说？”
“他说行，反正也是新店赚口碑，老板答应我每盒便宜我一块钱。”
“所以，你赚了老师们十几块钱？”君茉觉得不可思议。
“我能做这种事吗？”周栩然说，“《马大帅》里的彪哥有句话说得好‘干我们这行，手是不能碰钱的’，更何况这钱是人民教师的钱。再穷不能穷教育，老师的钱我是一分都不会拿的！”
君茉笑起来：“这不多此一举吗？那你何必和老板说优惠的事呢？”
“我和老板说钱不用优惠，可你得给我多加一份盒饭，菜品要顶级的配置，比其他那些都要好。”
“你不要钱，换成盒饭了？”
“没错，再苦不能苦孩子，老师们为学生准备爱心午餐，这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君茉笑着点头。
周栩然将桌前的饭盒，推向君茉，说：“这就是那盒凝聚了老师们满满爱意的饭。”
“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占了老师们的便宜。”
“这是和汤姆·索亚学的，他总是想办法从自己不喜欢的事里占到便宜。”周栩然继续说，“其实占不占便宜都无所谓，关键这多有趣啊，多好玩啊！不说了，你快吃吧，菜一会就凉了。”
他打开饭盒，卤蛋、炸鱼、烤鸡腿、红烧肉、孜然红肠、炝西蓝花、香菇焖油菜、豆芽炒粉条，罗列其中，菜的质量与分量确实都很好。
周栩然催促君茉：“快吃，快吃！”
君茉摇手拒绝，说：“你不是也没吃午饭嘛。再说，这是你的‘战利品’，我一会儿回班买面包就行。”
“回什么班啊！如果是‘战利品’，就更不能一个人分享啊！你快吃，不然我可生气了。”说着周栩然将一次性竹筷，塞到君茉手里。
君茉接过筷子，说：“好，我吃。可是这一盒的量，我是绝对吃不了的，你分一半吧，不然就浪费了。”
“好！”周栩然说着就用饭盒盖子当碗，只拨素菜和一大半米饭。
“这些够吗？”
“太多了！”君茉说，“可你别把肉全留给我啊！”拿起筷子就要给周栩然夹过去。
周栩然抓住君茉手腕，放到桌子上，说：“这可不行！”
君茉面颊绯红，连忙抽手。
为了缓解尴尬，她夹起一块裹面炸的带鱼段，说：“这个油炸匹诺曹给你。”
周栩然也自觉失态，讪讪笑着：“你就吃吧。我就算只吃青菜，喝白水，也身体倍棒！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那样。老强体育生怎么样？比双杠照样输给我！其实别说双杠，凡是他们在行的体育项目，有一个算一个，无论比什么，我都不比他们差！”
君茉看周栩然眼神中充满自豪之色，她用食指轻刮脸颊，说：“嗯，这倒没错，要是他们比吹牛说大话，咱们学校没人能赢得了你。”
“谁说吹牛了，不信哪天体育课再比比看！”周栩然不服气地说。
君茉有时觉得男生很奇怪，他们有时听不懂女孩子的话，如争强好胜的小男孩一般幼稚。
一想自己要和一个小男孩在一起，她感觉很疲惫。
等等，什么在一起？怎么又犯花痴了！安君茉，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想什么呢？”周栩然问。
“没有。”君茉夹了一块西蓝花掩饰。
他从校服兜中，掏出一个印有张含韵照片的纸盒装酸酸乳，插上吸管递给君茉，说：“喏，酸酸甜甜就是你哦。”
君茉的脸又是微微一红，接了过来，说：“我把你的午餐都吃了，一会儿我帮你一起打扫吧。”
“不用不用，这点活算什么啊，快吃饭吧。”
秋日的阳光在电教室中铺散开来，将一切都披上一层如梦般的光晕，温暖而柔和。门外隐隐传来初中部孩子们的嬉闹笑声。
君茉看着身旁的周栩然，心底涌起四个字来：岁月静好。
她忘了自己是从哪里读到的，冰心？亦舒？席绢？明晓溪？张爱玲？或者…安妮宝贝？
君茉不知道。
她也不明白这四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可君茉觉得此时此刻就应该是。和喜欢的男孩子，两个人在午后静谧的教室里吃一顿午饭。
时间如果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没有考试、没有成绩、没有升学、没有烦恼、没有……没有陌生人的电话。
\ufeff君茉拿起周栩然的英语作业，说：“你的作业本上的这个数字7代表什么？我看你的很多书啊，练习册上都写着。”
周栩然看了一眼，继续扒饭，说：“这是我的logo啊。”
“logo？你还有logo？”
“不只是logo，”周栩然说，“sign、mark、symbol都是一回事儿，就是符号嘛。你看看我们周围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符号构成的世界。德国的哲学家卡希尔（ErnstCassirer）认为符号是将人和动物区分开来的决定因素，他说人是一种‘符号动物’”。
君茉心想，他怎么成天都在研究这些听不懂的东西啊？
“那为什么是7呢？因为这个数是LuckyNumber？或者你要凸显你是七市人？你姓周，应该用像佐罗那样，用字母Z才对啊，为什么是7，这代表了什么？”
“这根本就不是阿拉伯数字7。”
“不是7？”君茉不解地看着作业本上的字“这明明就是7啊！”
“这是希伯来文字母，如果对应拉丁字母，应该是字母D。”
“D？”君茉灵机一动，“对了，你的英文名叫Daniel，是因为这个？”
周栩然点头。
“可这也太像7了吧”？
“其实你仔细看，这个字母在希伯来语中象征着一扇半开的门。”周栩然用指尖点着字母的边缘。
“你这么一说，确实挺像的。”君茉仔细端详说，“可你为什么要用希伯来文呢？”
“因为我要做犹太人啊！”
“犹太人？”君茉生气地说，“好好的中国人不当，你为什么要做犹太人？”
“事先说明啊。”周栩然解释说，“我所说的‘犹太人’是一种精神象征。我并不信奉犹太教，也不向往以色列。”
“你是想做《威尼斯商人》里唯利是图的夏洛克？”君茉笑着问。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周栩然缓缓地说：“你首先要了解犹太人的历史。起初，犹太人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部族。历代以来，他们周边的民族与国家，埃及、亚述、巴比伦、希腊、罗马，无论政治格局，还是文化水平，都远远超过犹太人。可犹太人就是不认同他们的文化，不接受他们的理念。犹太人认为，我渺小、我卑微、我低下，但我却是上帝的选民，是天选之子！我就要坚守我所认为的真理，捍卫我所珍视的信念，即使备受排挤、侮辱、驱逐、迫害也在所不惜。千夫所指我不在乎，众矢之的又能如何？虽千万人吾往矣！我觉得犹太人的精神，就在于独立、孤绝与反叛这三点。犹太人有句谚语‘两个犹太人有三个脑袋’，推崇敢于独立思考，敢于提出‘异见’，而且敢于为了坚守‘异见’而做出牺牲的人。有趣的是，在犹太人的历史上，真正伟大的犹太人，都是反传统的，与犹太教传统观念格格不入的，比如耶稣、斯宾诺莎、马克思、弗洛伊德、维特根斯坦、阿伦特、塞林格，还有我刚才说的卡希尔，都是这样的人物。虽然他们几乎都不信传统宗教，但他们身上的气质，恰恰就是犹太人的，我将这个称做‘犹太精神’，这是我所向往的，也是我要坚守的。”
他讲完这番话后显得很激动，眼神坚定。
“你讲得很好很好，”君茉点头称赞，“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她说的是实话，周栩然在讲话时，她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君茉觉得这个男孩子犯中二病时，原来也这么可爱啊！
周栩然犹如皮球泄气，叹息说：“唉，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你的肺腑之言，被别人当成笑话。”
“我没有当成笑话啊！”君茉忙解释说，“我是真的听不懂。你说的那些地名人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你大概的意思，你是想做一个谁都不服的刺头，对吧？”
这回皮球不只是泄气，又被几个小孩子一顿踩瘪后扔到道边，正巧又过来一辆压路机，反反复复碾压了一百八十个来回。
“呃……差不多吧。”周栩然无奈点头。
他忽地灵光一现，说：“我也给你设计一个logo怎么样？”
“我可不要，我只要做中国人，不做外国人。”君茉摇头说。
“这个有意义，保你满意。把作业本给我。”
君茉将信将疑，递去作业本。
周栩然接过来，又从衣袋里拿出一支圆珠笔，在君茉作业本的封面上写下一个符号：左边一个＞，右边一个H。
“这也是希伯来文？”君茉看着符号问。
“不，这是朝鲜文，是‘可爱’的意思。”周栩然笑嘻嘻地说。
“可爱？”君茉心里美滋滋的，“你给我设计的logo为什么是朝鲜文？你竟然还懂韩语？”
“我不懂，这个字是在我家附近的冷面馆学到的。”周栩然看着君茉说，“面馆的牌匾上有汉字和朝鲜文两种文字，它们一上一下相互对应着，我上学路过时总能看到。”
“为什么会将‘可爱’写在招牌上呢？”君茉不解地问。
周栩然一脸严肃地回答：“这个朝鲜文对应的汉字，是“狗肉”的‘狗’字，难道狗狗不可爱吗？”
“我就说你没安好心！”君茉给了他一拳。
周栩然揉着肩膀哈哈大笑：“狗狗那么可爱，最好还是不要吃它们。”
\ufeff君茉将饭盒、筷子、餐巾纸、酸奶盒收进塑料袋中，起身放在墙角的垃圾桶里。
“饭吃完了，无功不受禄，我来帮你打扫卫生吧。”君茉拾起一支扫把。
“不用！”周栩然连忙制止，“电教室本来就很干净，浮面扫扫就行。我不是说了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下午不用去上班任的数学课，看他的臭脸。回班你把这事告诉秦琳琳，班任要问，让她就帮我答一声，说我被政治老师处罚叫去打扫电教室了。”
“很正当的理由。”君茉笑说。
“再正当不过了！”周栩然从口袋里又拿出本书来，曼声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哈哈，这么宽敞明亮的一间大教室，就我一个人看书，太奢侈了！”
君茉摇着头说：“看来政治老师失算了。”
“这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周栩然得意洋洋地说，“犹太人是不肯吃亏的！”
二
下午课间。
“啊！”余洁扼腕于胸，仰天长叹，“被分到顶楼算是倒了霉！”
君茉正翻着《男生女生》，抬头问：“又怎么了？”
“辣片！”余洁放下怀里的一堆零食，“我忘了买周小玲的五香酱干子。”
君茉从桌上零食堆里，拿了两袋草莓味拖肥，说：“谢谢你跑腿了，下节课间我下楼去买吧。”
“不行！”余洁神色决绝，“自习课不能没有酱干子，就像人不能没有灵魂！”。
君茉抬腕看表，说：“不到一分钟了，你要下五楼再上来啊？”
“对，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辣片的向往！”余洁毅然反身走出教室。
望着余洁步伐坚定的背影，君茉脑海里响起了《蓝莲花》的接下来旋律，似乎在为她壮行。
君茉自己都笑了，一边摇头，一边撕开拖肥的包装袋。
上课铃响了快两分钟后，余洁这才气喘吁吁推开教室门，班任正在布置习题。
“啪！”
因为害怕迟到而过于紧张，余洁校服口袋里的四包辣片，掉在地上三包。
班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那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就知道吃！可他嘴上却说：“下次早点。”
余洁点头应承，俯身拾起辣片，快步回到坐位。
班任布置完题，叮嘱大家好好上自习，就走了。
君茉解了几分钟题，感觉头都大了，又偷偷从书桌里拿出没看完的杂志。她可不敢像周栩然那样，毫无顾忌地将课外书放在明面上读。她将杂志放在课本中间，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合上放在一边。
前桌转身递来一张纸条，说：“余洁给你的。”
君茉接了过来，上面写着：“哈哈哈，大美人，知道吗？我找到一条致富商机！！！”
“What？”君茉写完，纸条原路返回。
不一会儿，余洁纸条又至：“我都佩服我自己，我真的有企业家的头脑与洞见！”
“你又想干什么？”君茉换了张纸写到。
这次传过来的不只有纸条，还附有一包辣片，纸条上写着：“安大美人，你将见证一个商业帝国的崛起。跟着我混，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望向余洁，她正用手里辣片干杯似的向君茉致敬，然后一口撕下一大块，双目炯炯有神，圆脸难掩兴奋之色。
\ufeff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君茉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是能遇见一些古古怪怪的人。
有一次她在超市，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问什么地方卖小酥饼？君茉说这种东西，一般是都是外面摆摊卖的。
谁知那个人忽然大声说：“小酥饼太好吃了，到底哪里有卖的啊！”
君茉吓了一跳，赶紧躲开。只见那个人在超市里逢人就问这个问题，最后被两个保安架了出去。
为什么自己总遇到这样的人？像余洁，像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她望向周栩然，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课外书，不时画着道道，或者在空白处写着批注，这更是一个“小傻瓜”。
君茉嘴角不由泛出微笑，如果说物以类聚，难道自己也是这样古怪的人吗？
其实她也特别想知道，哪里卖的小酥饼那么好吃啊！
\ufeff
自习下课，余洁第一时间过来，拽着君茉去陪她上厕所。
下楼时，君茉问：“你到底什么事啊？”
“嘘！小点声，这可是商业机密，别让其他人听到了。”余洁神秘兮兮。
两人从水房洗手出来，君茉又问：“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余洁小心地环视左右，低声说：“你看，咱们班被分到五楼多吃亏，卖店和卫生间都在一楼。上趟厕所，买个东西，都不方便。可这里面就蕴藏着商机。”
“什么商机？”君茉不解。
余洁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她用手轻抚君茉的脸颊，说：“老天爷在构造你这里时费尽心思。”接着，她又轻点君茉的额头说，“以至于这里面的用料就过于简单了。”
君茉双手掐余洁圆圆的脸蛋，笑着说：“对，老天爷在这里，给你用了双倍材料！别磨叽了，快说吧！”
余洁再次望了望四周，确保没人后，又说：“厕所问题没有办法解决，这个pass掉；但可以把超市它搬上五楼啊。”
“怎么搬？”君茉问，“你的意思莫非是……”
余洁笑着点头，她悄声说：“没错，我要开超市！”
“在班里开？”君茉难以置信。
“对！你想想同学们除了上厕所，谁愿意下五楼啊！来回一趟，课间十分钟就基本没了。可是大家都要买东西，所以我想在班里开个小超市，东西不要太多，种类一定要丰富。”
“你去哪里上货，一楼的小卖店？”
“哪能行吗！他们的价肯定高，我还哪有利润了！再说这事儿哪能让他们知道吗，他们要是知道有我这样的顶级竞争对手，一定会对我进行商业打击。”
“那你要去哪去进货？”
“去彩城月牙楼啊，那里有好多食品批发的店，我在那里买过零食，是个非常不错的供货渠道。”
“这能行吗？班任能同意吗？”君茉担心地问。
“不能让他知道，这超市属于咱班的一个地下组织，所有的东西只能暗暗流通。”
君茉纠正说：“你别一口一个‘超市’行吗？听着你这规格，连小卖部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地摊，而且还是见不得人的\ufeff\ufeff\ufeffillicitmarket\ufeff，黑市！”
“你别管什么黑柿子，白柿子，能赚到钱就是好柿子。如果全班同学都在我这儿买，一天能净赚五、六十呢！”说到这里，余洁忽然说，“哎，不对啊，你别欺负我不懂啊，‘黑市’英语不是black\ufeffmarket吗？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个。”
君茉点头说：“两个都对，不过用illicit，显得更高级一点。”
“切！”余洁表示不屑，“你和你家那个周栩然是越来越像了，成天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君茉脸上一红，心中暗喜，嘴里却说：“什么我家！”
余洁凑了过来：“那你脸红什么？”
“红你个大头！”君茉推开她。
余洁伸手揽住君茉的肩膀，说：“不逗你了，说正经的，怎么样？你要不要入股，咱们共同创业，一起发财？”
“拉倒吧，我可没有那份心思，你自己当老板吧。”
“好，但你还是得帮我忙。”
“干嘛？”
“星期六陪我去上货，我自己一个人拿不了那些东西。今天周四，后天周六只有半天课，咱俩下去上货。哎呀，周六你下午回不回山下？”
“不回，我妈说期中考试之前，都不让我回山下。”君茉黯然说。
“太好了！咱们周六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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