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傻子一个
老鼠所说的老东家，是本村大地主王大海家。
拥有五百多亩的田产，娶了四房姨太，听说镇上还开了商铺。
王大海家多有钱，里其不清楚，只知道他家能天天吃大米饭，啃馍馍，吃挂面，路过他家总能闻到那葱、姜、八角、花椒、桂皮等等极其丰富的调料味，
村里很多小孩子，都幻想着自己能生长在王大海家里。
里其赶到王大海家时，香浓的肉味伴着隽永的蘑菇清香，从那高墙上飘了出来。
墙角落里蹲着个捧海碗的小屁孩子，碗里摔了两块红薯，他使劲嗅着高墙上飘出来的香味，一边咬红薯吃。
“真香，真香！”
“真好吃……太好吃了！”
小屁孩家离王大海家最近了，就隔了条巷子。
巷子一边是青砖高墙，另一边是篱笆小院。
小院子里有几只鸡鸭在啄食，有个老奶奶露出拉稀的牙齿在吃早饭，里其不敢进去打听消息，只好瞅了几眼那几只鸡鸭，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话，便绕到了王大海家的大门口前。
两蹲小石狮子是不会告诉他内幕的，但有做长工的汉子、劳什的婆娘在大门口进进出出，听他们稀碎的闲语，也没打听到关于鼠公公的事迹。
里其捡块石仔，装模作样在青砖墙面上乱画，画个长角的乌龟，再画个狗头猪身的杂种冲它汪汪地吠。这大白天的，巷子里连只老鼠也没见着，里其逗留了好一会，毫无所获。
正准备离开时，一辆拉厢的马车从另一边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停在了石狮大门前。
庄重、厚实的刷漆大木门前，这马又高又大，一身白毛，洗得跟白面似的亮锃。后面的红木厢子，垂着光滑柔软的红帘，帘的两边还缀着绒穗，随风摇晃着。
赶车的是一个头戴卷边毡帽的老头，留了一把山羊胡子，他从车架上下来，推开半边大木门，走进去了。
没一会，听到一阵脚步声，人数大概有三四个，从里面走了出来。
还没到大门口，里其就闻到了一阵清新的香味。
这不是勾起食欲的香，这是花丛里的香，闻着让人神清气爽，就跟时下春光灿烂的时节，误入漫山遍野的山茶林，说不出的一种心旷神怡。
“小翠，趁我出门这会，叫土哥把房里仔仔细细究查一遍，不能再有老鼠了，昨晚那只，怪恶心人的。”
一个温婉的声音，吐字如珠，齿音丁丁，在吩咐道。
听到老鼠，里其马上耳朵竖起。
“小姐，昨晚那只老鼠被土哥一脚踩死，脑袋都碎掉了，眼珠子都爆出来，能不恶心人吗？”
里其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他们踩死的可别是鼠公公啊！
这会大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绿色裙子，披着毛绒绒像对翅膀的披肩的少女，约摸十三四岁，身姿窈窕，在一名贴身丫鬟的陪伴下，走到了马车前。
“姑姑要有这身衣裳，定然也是这般美丽抢眼。”里其盯着少女身上的裙子，想到了贫穷限制下的姑姑。
同时出来的还有刚刚进去的山羊胡子老头，以及另一个挎着竹篮子胸藏大馍的奶妈。
山羊胡子老头用手撩开车厢红帘，丫鬟则扶着少女上去了。
“二小姐，这篮糕点是你娘孝敬你姥爷的，别忘了。”
“放上来吧——我的琴呢？”
少女坐进车厢，接过奶妈那个竹篮子，顺手就放进车厢角落里，然后冲着丫鬟问道。
“小姐，你去姥爷家坐那会儿工夫，还带琴去呀？”
“带，舅舅爱听。去，拿我那把梨木琵琶来。不，还是拿那把细弦红木的吧。”
“小姐爱舅舅，胜过爱姥爷啊！”丫鬟嘻笑着跑进去了。
里其急切想知道他们打死的，是不是鼠公公，便扭头看向马车，见那少女撩着帘子在等着，他真想冲上去问问。
少女一张鹅蛋脸，眉毛如画，脸上、脖子上的皮肤白皙透亮，粉嫩光滑，与车旁老头那黝黑、皮皱的模样，仿佛两个世界里的人。
她抿着嘴，坐在车厢里扑闪着一双黑漆眸子，正往里其这边看呢。
里其也在看着她，似乎是能说上话的可人儿，越发想冲上去问问，但瞧见对方那富贵的尊容，明显有不可逾越的界线，划在那儿，里其欲言又止了。
“那谁，那可不是作画儿的地方。”
少女突然冲他说话，星眸闪闪，露出小虎牙。
里其“哦”地应着，借机大胆发挥，转身朝马车走来。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山羊胡子老头扬手作打的手势，把他轰开了：
“滚一边去！二小姐身娇玉贵，容不得你这野小子冒犯。”
“这是谁家的孩子？”
少女瞧见里其穿的衣服陈旧不堪，上上下下还打了不少补丁，袖口及下摆明显丝化，一看就是捡别人穿的旧衣服。单薄的身子，个子却高高的，一脸清秀的模样，便随口过问一句。
山羊胡子老头扫了里其一眼，整个村就这么个货色：“是秋叔从山里抱养的那娃，脑子有问题，小姐甭理会他。”
少女移回目光，不再瞧里其，转头从竹篮里取来一块新出笼的桂花糕，吩咐奶妈：“拿去给他吃吧。”
“来，我家二小姐赏你块吃的，这还是拿去孝敬她姥爷的糕点，快谢谢二小姐。”
奶妈走到里其面前，把桂花糕递了过来。
又松又软的桂花糕，刚出笼的，冒着丝丝热气。
“谢谢二小姐，我不是来讨吃的。”里其接过，躲过山羊胡子示威的目光，径直走到马车前，把桂花糕还回给少女，“我不吃。闻着可香了，你吃吧。”
少女怔住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诧异地看着里其。
这会近前，瞧得脸廓分明，剑眉星眸，透出勃勃英气，少女的心扑噔狂跳了一下。
她赶紧窘迫地往车厢里缩。
“你这娃，得寸进尺了不是？离二小姐远点！”山羊胡子见小姐闪怯，赶紧拦开。
里其只得走开，三步后回头，扬声问道：“二小姐，请问昨晚打死的老鼠，是浑身白色的一只吗？”
小姐眼神闪躲，表情娇怯，不敢再与里其的目光相碰。
这时，那个叫小翠的丫鬟抱着把琵琶，从大门口快步奔出：“小姐，给。”
少女接过，将琵琶抱在怀里，吩咐山羊胡子老头：“走吧。”
车子启动的时候，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里其，眼眸灼灼，桃腮绯红。
长得真像舅舅，也跟舅舅好看，但脑子有问题，可惜了，还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里其也转过身，目送着她的离开，心里却只惦记着鼠公公的死活。
往家走时，经过村东口，两个身穿青蓝大褂袍的衙役，腰悬佩刀，像门神一样守在那。他们是为牛饮溪女尸案而来。
经过打探，得知死者叫赵招娣，隔壁赵家村的，给王大海家大小姐当丫鬟使用。初步断定死在六天前，前日才被发现尸体，并报的案。
两个衙役没有直奔王大海家，而是先在村里查实一些情况。然而过往的村民向来忌官、怕官，见了他俩，都远远地绕开走。
“小子，过来，过来。”
见到里其埋头路过，两个衙役赶紧招手呼唤。
里其怯怯地靠上前去，心里在琢磨着要不要告诉实情，但想到衙门口碑极差，还是算了。
“是本村的吗？”
里其点头，又摇头，再问，就摇头，然后点头。
两个衙役脸色难看，硬着头皮问：“知道王大海家吗？”
“天上星，亮晶晶。”
“我问你，知道王大海家在哪吗？”
“山路十八弯，少一弯都到不了。”
两个衙役对望一眼：
“傻子一个？”
“嘻嘻，哈哈，打完了兔子，把狗烹吃了。真香！”
“看来这王大海，把全村人都封口了。这案猫腻多了，走，上王大海家去。”
拥有五百多亩的田产，娶了四房姨太，听说镇上还开了商铺。
王大海家多有钱，里其不清楚，只知道他家能天天吃大米饭，啃馍馍，吃挂面，路过他家总能闻到那葱、姜、八角、花椒、桂皮等等极其丰富的调料味，
村里很多小孩子，都幻想着自己能生长在王大海家里。
里其赶到王大海家时，香浓的肉味伴着隽永的蘑菇清香，从那高墙上飘了出来。
墙角落里蹲着个捧海碗的小屁孩子，碗里摔了两块红薯，他使劲嗅着高墙上飘出来的香味，一边咬红薯吃。
“真香，真香！”
“真好吃……太好吃了！”
小屁孩家离王大海家最近了，就隔了条巷子。
巷子一边是青砖高墙，另一边是篱笆小院。
小院子里有几只鸡鸭在啄食，有个老奶奶露出拉稀的牙齿在吃早饭，里其不敢进去打听消息，只好瞅了几眼那几只鸡鸭，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话，便绕到了王大海家的大门口前。
两蹲小石狮子是不会告诉他内幕的，但有做长工的汉子、劳什的婆娘在大门口进进出出，听他们稀碎的闲语，也没打听到关于鼠公公的事迹。
里其捡块石仔，装模作样在青砖墙面上乱画，画个长角的乌龟，再画个狗头猪身的杂种冲它汪汪地吠。这大白天的，巷子里连只老鼠也没见着，里其逗留了好一会，毫无所获。
正准备离开时，一辆拉厢的马车从另一边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停在了石狮大门前。
庄重、厚实的刷漆大木门前，这马又高又大，一身白毛，洗得跟白面似的亮锃。后面的红木厢子，垂着光滑柔软的红帘，帘的两边还缀着绒穗，随风摇晃着。
赶车的是一个头戴卷边毡帽的老头，留了一把山羊胡子，他从车架上下来，推开半边大木门，走进去了。
没一会，听到一阵脚步声，人数大概有三四个，从里面走了出来。
还没到大门口，里其就闻到了一阵清新的香味。
这不是勾起食欲的香，这是花丛里的香，闻着让人神清气爽，就跟时下春光灿烂的时节，误入漫山遍野的山茶林，说不出的一种心旷神怡。
“小翠，趁我出门这会，叫土哥把房里仔仔细细究查一遍，不能再有老鼠了，昨晚那只，怪恶心人的。”
一个温婉的声音，吐字如珠，齿音丁丁，在吩咐道。
听到老鼠，里其马上耳朵竖起。
“小姐，昨晚那只老鼠被土哥一脚踩死，脑袋都碎掉了，眼珠子都爆出来，能不恶心人吗？”
里其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他们踩死的可别是鼠公公啊！
这会大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绿色裙子，披着毛绒绒像对翅膀的披肩的少女，约摸十三四岁，身姿窈窕，在一名贴身丫鬟的陪伴下，走到了马车前。
“姑姑要有这身衣裳，定然也是这般美丽抢眼。”里其盯着少女身上的裙子，想到了贫穷限制下的姑姑。
同时出来的还有刚刚进去的山羊胡子老头，以及另一个挎着竹篮子胸藏大馍的奶妈。
山羊胡子老头用手撩开车厢红帘，丫鬟则扶着少女上去了。
“二小姐，这篮糕点是你娘孝敬你姥爷的，别忘了。”
“放上来吧——我的琴呢？”
少女坐进车厢，接过奶妈那个竹篮子，顺手就放进车厢角落里，然后冲着丫鬟问道。
“小姐，你去姥爷家坐那会儿工夫，还带琴去呀？”
“带，舅舅爱听。去，拿我那把梨木琵琶来。不，还是拿那把细弦红木的吧。”
“小姐爱舅舅，胜过爱姥爷啊！”丫鬟嘻笑着跑进去了。
里其急切想知道他们打死的，是不是鼠公公，便扭头看向马车，见那少女撩着帘子在等着，他真想冲上去问问。
少女一张鹅蛋脸，眉毛如画，脸上、脖子上的皮肤白皙透亮，粉嫩光滑，与车旁老头那黝黑、皮皱的模样，仿佛两个世界里的人。
她抿着嘴，坐在车厢里扑闪着一双黑漆眸子，正往里其这边看呢。
里其也在看着她，似乎是能说上话的可人儿，越发想冲上去问问，但瞧见对方那富贵的尊容，明显有不可逾越的界线，划在那儿，里其欲言又止了。
“那谁，那可不是作画儿的地方。”
少女突然冲他说话，星眸闪闪，露出小虎牙。
里其“哦”地应着，借机大胆发挥，转身朝马车走来。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山羊胡子老头扬手作打的手势，把他轰开了：
“滚一边去！二小姐身娇玉贵，容不得你这野小子冒犯。”
“这是谁家的孩子？”
少女瞧见里其穿的衣服陈旧不堪，上上下下还打了不少补丁，袖口及下摆明显丝化，一看就是捡别人穿的旧衣服。单薄的身子，个子却高高的，一脸清秀的模样，便随口过问一句。
山羊胡子老头扫了里其一眼，整个村就这么个货色：“是秋叔从山里抱养的那娃，脑子有问题，小姐甭理会他。”
少女移回目光，不再瞧里其，转头从竹篮里取来一块新出笼的桂花糕，吩咐奶妈：“拿去给他吃吧。”
“来，我家二小姐赏你块吃的，这还是拿去孝敬她姥爷的糕点，快谢谢二小姐。”
奶妈走到里其面前，把桂花糕递了过来。
又松又软的桂花糕，刚出笼的，冒着丝丝热气。
“谢谢二小姐，我不是来讨吃的。”里其接过，躲过山羊胡子示威的目光，径直走到马车前，把桂花糕还回给少女，“我不吃。闻着可香了，你吃吧。”
少女怔住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诧异地看着里其。
这会近前，瞧得脸廓分明，剑眉星眸，透出勃勃英气，少女的心扑噔狂跳了一下。
她赶紧窘迫地往车厢里缩。
“你这娃，得寸进尺了不是？离二小姐远点！”山羊胡子见小姐闪怯，赶紧拦开。
里其只得走开，三步后回头，扬声问道：“二小姐，请问昨晚打死的老鼠，是浑身白色的一只吗？”
小姐眼神闪躲，表情娇怯，不敢再与里其的目光相碰。
这时，那个叫小翠的丫鬟抱着把琵琶，从大门口快步奔出：“小姐，给。”
少女接过，将琵琶抱在怀里，吩咐山羊胡子老头：“走吧。”
车子启动的时候，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里其，眼眸灼灼，桃腮绯红。
长得真像舅舅，也跟舅舅好看，但脑子有问题，可惜了，还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里其也转过身，目送着她的离开，心里却只惦记着鼠公公的死活。
往家走时，经过村东口，两个身穿青蓝大褂袍的衙役，腰悬佩刀，像门神一样守在那。他们是为牛饮溪女尸案而来。
经过打探，得知死者叫赵招娣，隔壁赵家村的，给王大海家大小姐当丫鬟使用。初步断定死在六天前，前日才被发现尸体，并报的案。
两个衙役没有直奔王大海家，而是先在村里查实一些情况。然而过往的村民向来忌官、怕官，见了他俩，都远远地绕开走。
“小子，过来，过来。”
见到里其埋头路过，两个衙役赶紧招手呼唤。
里其怯怯地靠上前去，心里在琢磨着要不要告诉实情，但想到衙门口碑极差，还是算了。
“是本村的吗？”
里其点头，又摇头，再问，就摇头，然后点头。
两个衙役脸色难看，硬着头皮问：“知道王大海家吗？”
“天上星，亮晶晶。”
“我问你，知道王大海家在哪吗？”
“山路十八弯，少一弯都到不了。”
两个衙役对望一眼：
“傻子一个？”
“嘻嘻，哈哈，打完了兔子，把狗烹吃了。真香！”
“看来这王大海，把全村人都封口了。这案猫腻多了，走，上王大海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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