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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远行(一)

    风沁雪被剧烈的疼痛痛醒过来,强忍着定了定神,伸手扒拉周围软绵绵的麦草,几缕金色的阳光从麦草逢隙中照射`进来,连忙使劲扒拉几下,大半个身子置于午阳下。

    他举目四顾,除了东面的几株柳树和两三株榆树,一里周围连小树也看不见一棵;几处相连的房屋破败不堪,倚墙一人高的蒿草早已枯败。

    这里仍是北国境内,一个被遗弃的破败村庄。

    风沁雪看见右手边的刀,心中一喜,拄刀站起来,一转身,看见白狼斜躺在麦草垛后面,一动不动。

    “小白!”

    他顾不得浑身抽筋剥骨似的剧痛,一个箭步奔到白狼身边,顿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仰头栽倒在地,他的头恰好落在白狼的头上,看见狼头眉心的“血手印”,呐喊道:凝血神掌!

    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兀自带着一种奋力,由内心的祈望,不自觉地去注视前面的一切,好像在寻找什么使他的注意力分散的东西;但他没有如愿,恐怖像烈火一样烘烤着他的心,使他痛苦,使他麻木。

    天边渐渐挂上云彩,朝这边飘来,看上去要不了多久,一场暴雪将要降临。

    风沁雪使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握紧刀柄,转眼被透心的饥饿感击溃,不由自主地松开手,任由刀滑落开。

    他凄然微笑,没有与爹爹同葬于火海,却要与小白曝尸在这荒野,很快会被饥饿的野狗或耗子吃个干干净净。

    “就这样死了,就可以在黄泉路上赶上小白、赶上爹爹,通往地府的路不会孤寂。”

    他这样想着,因缺乏营养,脑筋加速亏衰之中,梦幻愈发活跃、愈发真实。有时会虚幻出奇异的形象,如此逼真,如此精致。就像正在他眼前蹦蹦跳跳的一只白兔,活灵活现,与现实的一切是那样的一致。

    现实还是九年前的十月,那一年风沁雪才七岁,父亲带着他第一次深入雪山中打猎,第一个猎物就是一只被斩首的白兔。从那次以后,斩杀猎物,必斩其头颅。最近一次是斩一头石皮野猪的头颅,同样干脆利落。

    风沁雪的眼前不断浮现着一个个活灵活现的飞禽走兽,使他不断陷入可怕的梦境中。

    他不断挣扎,努力逃离将死之人病态的梦魇。

    夜幕降临,漆黑如墨,笼罩着大地。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能够穿透这浓厚的黑暗,只有轰隆的雷电,咆哮的怒风,撕扯着天空的黑幕。雪花如飞絮飘落,冷酷无情地打在大地上,荒野上一片银装素裹。

    风沁雪很快被雪埋住,可以轻松地大口吞雪,冰冷的雪在腹中融化成咸水,使得体内渐渐生出新的力量。

    冰天雪地,凛冽寒风,反而镇压他体内四散乱冲乱撞的血液引发的剧痛。

    他就像是被层层包裹在茧中的蛹,等待破茧重生的那一刻到来。

    在这荒凉和黑暗中,也蕴藏着一种美——思考自己的存在和生命的意义——找无双城报仇、完成祖宗未竟的事业。

    时间过了很久,大概快到天亮了,雪地中传来蹑手蹑脚而行的脚步声。

    “马大哥,确定没错?”

    “我与大力盯梢两天一夜,直到昨天凌晨,大白狼躺在麦草垛上再也不动弹了。大白狼叼来的那个孩子,定也活不成的啦。”

    “好一头恶狼,咬死咱们村里的老猎手王大伯,最出色的猎手孙忠兄弟,我们定要将它抬回去,剖`腹挖心,祭奠王大伯与忠兄弟。”

    “唉,隔壁村的七个壮汉都被这头凶狼咬死了。”

    众人越说越愤怒,动手铲雪,很快从厚雪中刨出一人、一刀、一狼。

    众人咦了声,退开数步,纷纷举起手中的铁锨、锄头、猎叉,严阵以待。

    风沁雪拄刀站起来,朝众人深深鞠躬后,开口道:“诸位大伯、大叔、兄长,白狼害人,皆因护我而起。晚生恳请诸位,挖一深坑,将我与白狼同葬在这荒山野岭中。”

    他想自己中了凝血掌,没有当场毙命,往后也要过得生不如死,莫不如干脆交代在这里,总算有人替自己收尸,不致曝尸荒野,尸骨无存,孤魂不得安宁。

    众人又后退了三四步,个个睁大眼睛,仿佛在凝视着一个借尸还魂的野鬼。

    一个大活人,在这冰天雪地里过上两天两夜,不饿死也会冻死,岂有完好无损的理。

    “鬼啊!”

    一个胆大的青年大喊一声,众人撇下手上的物什,扭头就跑,有的人连滚带爬,滚下山去。

    风沁雪看着白狼,一想到白狼为了保护自己而害死九个无辜的平民,内心五味杂陈,如鲠在喉,爹爹说过的话像毒蛇一样在脑海中萦绕。

    “如果分辨善恶需要付那么大的代价,我们又要这该死的分辨善恶干什么?”

    “事实上,人类中的那许多先贤和首`领的大半都犯有屠`戮`罪,这是可留意的。”

    “世界就建立在这荒唐上的,没有它,世上也许就会一无所有了。”

    他拄着刀走了一圈,活动筋骨,看见院子中有一口人工挖的井,这是北国人家常用的取水蓄水方式,通常会很深。

    他将白狼葬在这口废弃的深井,拆掉四周的墙,将井填实,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葬狼的院子,便头也不回的向东赶路。

    他思忖着,先打些猎物,再想办法找到镇甸,换成铜钱。

    说来奇妙,经过一夜雪埋,再经过走路活动筋骨,他的体内不断有新的力量生出,让他追逐猎物轻松许多,打猎颇丰。傍晚时分,来到临近的小镇,卖给收野味的商铺,得七吊铜钱。

    他不敢住店,只买一套灰色粗布衣套在身上,吃五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水饺,趁着夜色走出小镇,进入荒凉山野,寻一安全地将自己埋在雪中。

    就这样一路向东,白天赶路,夜晚雪中睡,向东行进中发现雪明显稀薄时,顺其自然折向北而行。

    忽忽行得月余,已不知到了何地,天气明显转暖,雪也稀薄起来,无法继续在夜间雪埋而眠。

    向西是望不到尽头的连绵群山,再也回不去的方向。

    向北、向南亦是起伏的山脉,远处的高峰隐入云端。

    只能东行。

    风沁雪自忖,自己这副模样已为人熟悉,只要仇家一路追踪追问下来,很快找到自己的行踪。遂是先过三个镇子,各是一副模样,皆在破庙过夜。到了第四个镇子,才精心乔装易容一番,刀也包起来,让自己像一个温文尔雅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他终于第一次向人问路,方知仍然身处北国境内的擎州府地界,遂是买了一匹瘦马,向东赶路。

    行得八九日,忽见前方的山巅,云雾缭绕,如同一朵朵白色的棉花,飘荡在天空。

    风沁雪策马至山脚下,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香气和泥土的清新味道,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大自然的怀抱中,赞叹道:“好一座仙山,可比定相府的荒山漂亮太多。”

    他正要骑马上山,忽听得山涧传来爽朗的笑声,随后是一句惊惶失措的女子声音说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