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正经人谁写日记
吕臻醒来时，天色才将将放明。
虽然了无困意，但是瞅着时辰还早，又没有什么要紧事，他索性继续躺着，顺便思考人生。
无奈思考的事情越多，随之而来的疑问也越多，反而惹得自己心烦意乱。
“还是先把这些写下来吧，等日后有了头绪，再慢慢解决。”
说干就干，吕臻翻箱倒柜，从解系送来的家当中，找到了一本空白的书册，以及笔墨纸砚。
解系的本意是，如果吕臻在看书时收获了什么心得，便可以在这册书上抄写或是作注，也没想到会被他用来写人生感悟。
好在解系不知情，否则一定会心疼这造价不菲的剡藤纸。
吕臻提笔写下：
【丙辰，元康六年七月二十三。】
“嗯，好在原主练过字，不至于丑陋难辨。”吕臻看着这一排正楷字，有些歪斜，不过笔画规整，深感欣慰。
接下来怎么写？
写自传？小说？还是日记？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吕臻刚提起来兴致，却又陷入纠结。
“日记就算了，我向来没有这个习惯。”吕臻用笔杆敲着脑袋，“再说了，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写日记的还叫正经人吗？”
“下贱。”
日记被最先排除。
“小说也放弃吧，没那个功底。”
再排除掉小说，就只剩下自传了。
“还是自传好，说不定能流传百世。要是被将来的考古学家挖掘出来，得知我穿越者的身份，必然敲历史界一个响棍。”
使坏这方面，吕臻可谓天赋异禀。
可转念一想，古往今来写自传的，都是些响当当的名人，自己只想守着殷实的家底过潇洒日子，并没有在乱世闯出名堂的打算。
倘若棋差一招，自己创业未半而先道崩殂，岂不是因小失大？
“就决定写日记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思虑再三，吕臻还是下定决心写日记。
下贱？我可没说过这话。
于是接着写道：
【人在长安，天气晴朗，心情一般。】
【今天是穿越到西晋的第四天，可是有诸多问题没有搞明白。】
【问题一：想不起来长相和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穿越之后明明拥有前世的记忆，但是想不起来别人的样貌和姓名。至于其他细节却不受影响，我甚至记得有一个舍友欠我二百块钱没还。】
【问题二：穿越对未来造成了哪些影响。其中包括两点，第一点，我前世的身体是否坠崖死亡？如果没有死亡，有没有可能与原主互换了身体？】
想到这里，吕臻只希望他不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那可就真的社死了，哪怕自己看不到。
【第二点，我的行为，是否会改变历史的进程？】
这段话写完，吕臻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而且无解。
因为前世吕臻，生活在正常的历史轨迹中，如今穿越到古代，干扰了历史的走向，那么就不会再有“生活在正常历史轨迹中的吕臻”。
可逻辑漏洞随之而来：没有“生活在正常历史轨迹中的吕臻”，他又是怎么穿越到过去改变历史的呢？
换言之，就算过了一千七百年之后，还是诞生了吕臻，那也不是穿越之前的自己了。
“这叫什么悖论来着？奶奶悖论是吧？”
吕臻有点头大，这些问题连知名学者都搞不明白，更别说他一个文科毕业的学生了。
【第二点跳过，问题三：除了我以外，是否还存在其他穿越者？这个问题也分为两点。】
【第一点，如果存在其他的穿越者，他们是与我一起坐车的人吗？还是说另有原因。】
“若是同车的人就好了，里面有我的同学和朋友，能找到他们的话，我也就不会孤单了。”吕臻的心底燃起了希望。
【第二点，建立在第一点的前提下，其他穿越者是否和我一样，不记得别人的样貌与姓名？如果他们能记得，能够说明只有我出现这个特性吗？】
特性？
吕臻一愣，随即写下：
【不同的穿越者，莫非拥有不同的特性？！】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吕臻焦虑地在屋里踱着步子，许久才继续写道：
【尝试找出其他穿越者，这样才能解答上述一部分问题。】
至于怎么找人，吕臻自有办法。
【先在雍州试试水，抽时间让解系帮忙，在全州境内贴出一个谜题，若能答出来，就来长安都尉府领一百两赏银。】
分辨穿越者的谜题，内容有很多选择，比如：
世界最高城在哪？
山本的先人出什么事了？
什么动物太美？
宫廷玉液酒加上小锤减去大锤等于几？
……
“数不胜数啊！”吕臻大喜。
可这些谜题总归有蒙对的可能，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了最妥善的方案。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万无一失。”吕臻颇为自得地点头笑道。
写到这里，他的心情好了很多，不禁赞叹道，写日记果然可以起到发泄情绪的作用。
天色已然大亮，外面传来三声晨鼓，长安城像是活了过来，坊市陆续开店营业，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吕臻推开窗户，看见的右上厢房的房门虚掩着，很明显是有人出去了。
苟平真够勤快的，这么早就起床了。吕臻默默夸赞了他一番。
左上厢房没有动静，不过依照秦妙的作息，她此时应该也醒了，估计正在梳洗打扮。
歇了一会，吕臻又拿起了毛笔。
【大事清单：】
【大事一：发明女装，解放深受封建教条迫害的女子。我发现秦妙很有资质，为人乖巧听话，可以对其率先开展这份艰苦的工作。】
【大事二：询问刺史调兵的原因。】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吕臻，他总是隐隐觉得，雍州将有大事发生，苦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大事三：】
“大事三写什么好呢？”
吕臻想写那位自称双儿的姑娘，想写朝廷监视雍州，也想写梁王司马肜与解系的明争暗斗。
可真要写的时候，又发觉自己只知道皮毛，一时不知从何下笔。
“罢了，就先空下吧。一会还要带殊卿去看看医生呢。”
吕臻伸了个懒腰，将日记藏在衣柜顶上，走到床头摇响了铃铛。
与他刚才猜的一样，秦妙早已起床，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女孩便打好了水，扣响了吕臻的房门。
由于今天要和吕臻出门，秦妙特意打扮了一番，不仅穿上了傅青送的最后一件衣裳，还很罕见地别了一根木簪，生怕在外面坏了恩公的脸面似的。
洗过脸，秦妙着手为吕臻穿衣。
“我们家殊卿真是好胚子，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吕臻调笑道。
由于秦妙很容易害羞，吕臻便总喜欢逗她玩。
女孩果然脸红了几分，沉默着没有接话，继续为吕臻穿衣服，只是不敢抬眼看他。
……
苟平害怕孙儿搅扰恩公休息，出门时把苟坎也带走了，府里只剩吕臻与秦妙，没有食材，自然也没有做早膳。
吕臻收拾妥当，就带着秦妙上街了。
两人先是挑了一家生意不错的小馆，点了一盘蒸饼，两碗肉粥，味道竟出乎意料地好。
“店家。”填饱了肚子，吕臻朝店内呼唤道：“结账。”
店里的伙计闻声前来，中途却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下。
“郎君，一共二十五文钱。”男人走到吕臻的桌边，微微躬身说道。
“郎君①……”吕臻闻言抬头，“怎么，你能看出我是府官？”
再看这人样貌平平、着装朴素，但是从他能支使店内的伙计可以得知，他应该就是这家店的主人。
“小人做了许多年的营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店家笑道。
“哦？何以见得？”吕臻摸出三十文铜钱，放在桌子上问道。
店家不急着收钱，而是说着自己的见解：“除非熟客，若是寻常人到店里，都是先问价后吃饭，因为怕自己吃不起。”
“而小人此前并未见过郎君，想来是头一次到店，可您不问价便点好了饭食，这不是下民的做派。可即便是胥吏，也不会这般洒脱。
“而郎君身上没有世家子的跋扈，又不似商贾的粗鄙，那么只有可能是州府的上官了。”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习惯得改改了……吕臻十分认同地点头轻笑：“店家所言极是，受教了。”
“小人不敢托大。”男人从容回礼，又道：“郎君光临小店已是难得，这顿饭就让小人请下，以表心意。”
“不可，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吕臻将铜钱推向男人，“这里是三十文钱，多出来的，是要向你打听一事。”
这样通理的府官倒是少见。
男人有些诧异，但还是收了钱，问道：“郎君想要打听何事？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这长安城里，哪家医馆的水平最高？”
“当属城北采恩堂，离这里不远，就在下条街的路口。其家世代行医，现今坐堂的名叫杨冋，据说是南阳神医张机的徒孙，在整个京兆郡都很有名望。”
张机？
好像在哪听过。
作者注：
①郎君：魏晋之际，郎君最常用的有两层意思：其一，对官吏、世家年轻人的尊称；其二，女子对丈夫、恋人的爱称。至于女婿、进士之意，直到唐宋时期才开始普遍。
虽然了无困意，但是瞅着时辰还早，又没有什么要紧事，他索性继续躺着，顺便思考人生。
无奈思考的事情越多，随之而来的疑问也越多，反而惹得自己心烦意乱。
“还是先把这些写下来吧，等日后有了头绪，再慢慢解决。”
说干就干，吕臻翻箱倒柜，从解系送来的家当中，找到了一本空白的书册，以及笔墨纸砚。
解系的本意是，如果吕臻在看书时收获了什么心得，便可以在这册书上抄写或是作注，也没想到会被他用来写人生感悟。
好在解系不知情，否则一定会心疼这造价不菲的剡藤纸。
吕臻提笔写下：
【丙辰，元康六年七月二十三。】
“嗯，好在原主练过字，不至于丑陋难辨。”吕臻看着这一排正楷字，有些歪斜，不过笔画规整，深感欣慰。
接下来怎么写？
写自传？小说？还是日记？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吕臻刚提起来兴致，却又陷入纠结。
“日记就算了，我向来没有这个习惯。”吕臻用笔杆敲着脑袋，“再说了，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写日记的还叫正经人吗？”
“下贱。”
日记被最先排除。
“小说也放弃吧，没那个功底。”
再排除掉小说，就只剩下自传了。
“还是自传好，说不定能流传百世。要是被将来的考古学家挖掘出来，得知我穿越者的身份，必然敲历史界一个响棍。”
使坏这方面，吕臻可谓天赋异禀。
可转念一想，古往今来写自传的，都是些响当当的名人，自己只想守着殷实的家底过潇洒日子，并没有在乱世闯出名堂的打算。
倘若棋差一招，自己创业未半而先道崩殂，岂不是因小失大？
“就决定写日记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思虑再三，吕臻还是下定决心写日记。
下贱？我可没说过这话。
于是接着写道：
【人在长安，天气晴朗，心情一般。】
【今天是穿越到西晋的第四天，可是有诸多问题没有搞明白。】
【问题一：想不起来长相和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穿越之后明明拥有前世的记忆，但是想不起来别人的样貌和姓名。至于其他细节却不受影响，我甚至记得有一个舍友欠我二百块钱没还。】
【问题二：穿越对未来造成了哪些影响。其中包括两点，第一点，我前世的身体是否坠崖死亡？如果没有死亡，有没有可能与原主互换了身体？】
想到这里，吕臻只希望他不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那可就真的社死了，哪怕自己看不到。
【第二点，我的行为，是否会改变历史的进程？】
这段话写完，吕臻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而且无解。
因为前世吕臻，生活在正常的历史轨迹中，如今穿越到古代，干扰了历史的走向，那么就不会再有“生活在正常历史轨迹中的吕臻”。
可逻辑漏洞随之而来：没有“生活在正常历史轨迹中的吕臻”，他又是怎么穿越到过去改变历史的呢？
换言之，就算过了一千七百年之后，还是诞生了吕臻，那也不是穿越之前的自己了。
“这叫什么悖论来着？奶奶悖论是吧？”
吕臻有点头大，这些问题连知名学者都搞不明白，更别说他一个文科毕业的学生了。
【第二点跳过，问题三：除了我以外，是否还存在其他穿越者？这个问题也分为两点。】
【第一点，如果存在其他的穿越者，他们是与我一起坐车的人吗？还是说另有原因。】
“若是同车的人就好了，里面有我的同学和朋友，能找到他们的话，我也就不会孤单了。”吕臻的心底燃起了希望。
【第二点，建立在第一点的前提下，其他穿越者是否和我一样，不记得别人的样貌与姓名？如果他们能记得，能够说明只有我出现这个特性吗？】
特性？
吕臻一愣，随即写下：
【不同的穿越者，莫非拥有不同的特性？！】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吕臻焦虑地在屋里踱着步子，许久才继续写道：
【尝试找出其他穿越者，这样才能解答上述一部分问题。】
至于怎么找人，吕臻自有办法。
【先在雍州试试水，抽时间让解系帮忙，在全州境内贴出一个谜题，若能答出来，就来长安都尉府领一百两赏银。】
分辨穿越者的谜题，内容有很多选择，比如：
世界最高城在哪？
山本的先人出什么事了？
什么动物太美？
宫廷玉液酒加上小锤减去大锤等于几？
……
“数不胜数啊！”吕臻大喜。
可这些谜题总归有蒙对的可能，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了最妥善的方案。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万无一失。”吕臻颇为自得地点头笑道。
写到这里，他的心情好了很多，不禁赞叹道，写日记果然可以起到发泄情绪的作用。
天色已然大亮，外面传来三声晨鼓，长安城像是活了过来，坊市陆续开店营业，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吕臻推开窗户，看见的右上厢房的房门虚掩着，很明显是有人出去了。
苟平真够勤快的，这么早就起床了。吕臻默默夸赞了他一番。
左上厢房没有动静，不过依照秦妙的作息，她此时应该也醒了，估计正在梳洗打扮。
歇了一会，吕臻又拿起了毛笔。
【大事清单：】
【大事一：发明女装，解放深受封建教条迫害的女子。我发现秦妙很有资质，为人乖巧听话，可以对其率先开展这份艰苦的工作。】
【大事二：询问刺史调兵的原因。】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吕臻，他总是隐隐觉得，雍州将有大事发生，苦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大事三：】
“大事三写什么好呢？”
吕臻想写那位自称双儿的姑娘，想写朝廷监视雍州，也想写梁王司马肜与解系的明争暗斗。
可真要写的时候，又发觉自己只知道皮毛，一时不知从何下笔。
“罢了，就先空下吧。一会还要带殊卿去看看医生呢。”
吕臻伸了个懒腰，将日记藏在衣柜顶上，走到床头摇响了铃铛。
与他刚才猜的一样，秦妙早已起床，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女孩便打好了水，扣响了吕臻的房门。
由于今天要和吕臻出门，秦妙特意打扮了一番，不仅穿上了傅青送的最后一件衣裳，还很罕见地别了一根木簪，生怕在外面坏了恩公的脸面似的。
洗过脸，秦妙着手为吕臻穿衣。
“我们家殊卿真是好胚子，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吕臻调笑道。
由于秦妙很容易害羞，吕臻便总喜欢逗她玩。
女孩果然脸红了几分，沉默着没有接话，继续为吕臻穿衣服，只是不敢抬眼看他。
……
苟平害怕孙儿搅扰恩公休息，出门时把苟坎也带走了，府里只剩吕臻与秦妙，没有食材，自然也没有做早膳。
吕臻收拾妥当，就带着秦妙上街了。
两人先是挑了一家生意不错的小馆，点了一盘蒸饼，两碗肉粥，味道竟出乎意料地好。
“店家。”填饱了肚子，吕臻朝店内呼唤道：“结账。”
店里的伙计闻声前来，中途却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下。
“郎君，一共二十五文钱。”男人走到吕臻的桌边，微微躬身说道。
“郎君①……”吕臻闻言抬头，“怎么，你能看出我是府官？”
再看这人样貌平平、着装朴素，但是从他能支使店内的伙计可以得知，他应该就是这家店的主人。
“小人做了许多年的营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店家笑道。
“哦？何以见得？”吕臻摸出三十文铜钱，放在桌子上问道。
店家不急着收钱，而是说着自己的见解：“除非熟客，若是寻常人到店里，都是先问价后吃饭，因为怕自己吃不起。”
“而小人此前并未见过郎君，想来是头一次到店，可您不问价便点好了饭食，这不是下民的做派。可即便是胥吏，也不会这般洒脱。
“而郎君身上没有世家子的跋扈，又不似商贾的粗鄙，那么只有可能是州府的上官了。”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习惯得改改了……吕臻十分认同地点头轻笑：“店家所言极是，受教了。”
“小人不敢托大。”男人从容回礼，又道：“郎君光临小店已是难得，这顿饭就让小人请下，以表心意。”
“不可，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吕臻将铜钱推向男人，“这里是三十文钱，多出来的，是要向你打听一事。”
这样通理的府官倒是少见。
男人有些诧异，但还是收了钱，问道：“郎君想要打听何事？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这长安城里，哪家医馆的水平最高？”
“当属城北采恩堂，离这里不远，就在下条街的路口。其家世代行医，现今坐堂的名叫杨冋，据说是南阳神医张机的徒孙，在整个京兆郡都很有名望。”
张机？
好像在哪听过。
作者注：
①郎君：魏晋之际，郎君最常用的有两层意思：其一，对官吏、世家年轻人的尊称；其二，女子对丈夫、恋人的爱称。至于女婿、进士之意，直到唐宋时期才开始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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