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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正元道,凌攸之

    根据店家的指示,吕臻领着秦妙转过街角,找到了采恩堂的所在。

    长安地价昂贵,采恩堂仅仅占据街角一隅,长宽不足十步①。可前来寻医的人超乎想象的多,从门口排起了一条长队。

    “竟有这么多人来看病,这杨冋不愧是名医啊。”吕臻说道。

    望着几十人排成的长龙,他不由得感叹:这看病难的问题,原来是自古有之……

    “公子若是来找杨公的,那还是请回吧。”一个路人听见吕臻的话,回头劝说道。

    “此话怎讲?”

    “想来公子有所不知,这号称雍州第一妙手的杨公,今日并不在医馆。”

    “杨冋不在?那为何采恩堂前,还等着这么多人?”吕臻不解。

    路人突然开心地笑了,回答道:“采恩堂前几日来了个小道,画符治病的手段高明的很,而且分厘不取。这不,平日里看不起病的人,都闻讯赶来了。”

    “原来如此,多谢相告。”吕臻拱手谢过。

    平民百姓可不讲这礼节,路人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这道士画符治病,还不收钱?

    吕臻撇了撇嘴:古人不懂科学,想来是被这个道士坑蒙拐骗。这害人的封建迷信,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个治法。

    “使君,看样子还要好些时间,就让奴家在这等着,使君先去别处歇着吧。”秦妙关切地说道。

    在家叫恩公,在外叫使君,不得不说,秦妙在读书这方面下过功夫。

    其实,一开始她有些不理解,吕臻身为建武都尉,为何甘愿陪着平民等在外面?只要表明身份,别说不用排队,甚至能让那些个名医、道士出来迎接。

    五品的官职摆在这,哪个医工不愿讨个人情?

    可后来女孩想明白了,吕臻的行为,不正是说明他体恤庶民吗?只有将百姓的疾苦看作与自己同等的地位,才会做到这种地步吧?

    一瞬间,吕臻的身影在她眼里又高大了许多。

    “不必了。”吕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说道:“我若是走了,万一有人看上我家殊卿的姿色,把你掳走了去,我该怎么与你阿翁交代?”

    “使君!”秦妙涨红了脸,娇羞地抱怨了一声。

    可谓屡试不爽!

    “哈哈哈,不逗你了。”看到女孩又一次满脸通红,吕臻心满意足地大笑。

    见秦妙气鼓鼓地别过头去,吕臻又转而好言好语地哄她。

    两人哪里还有主仆的样子。

    ……

    等了快两刻钟,可算轮到了吕臻二人。

    前堂只是抓药的地方,看病则要到医馆的后堂。

    跟着领路的伙计穿过屏风之后,吕臻终于看见了那名所谓的小道士。

    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正坐于席垫之上。他身穿素白宽袍,身形修长,脸庞干净而俊朗,许是长发披散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柔。

    少年并未蓄胡,也没拿拂尘一类的法器,就那样安静地坐着。

    这与吕臻印象中道士的模样相去甚远,更像是一名出演旦角的戏子。

    “请坐。”

    少年面带微笑,待两人走近,十分礼貌地说道。

    吕臻回以微笑,拉着秦妙坐在少年的对面。

    “二位之中,是谁要医病?”

    “皆是。我们均有睡觉多梦的毛病,困扰已久,阁下可有良方?”吕臻回答。

    “那就让在下先为公子瞧一瞧,二位意下如何?”

    这江湖骗子还懂对症下药呢?

    吕臻来了兴趣,说道:“善。”

    秦妙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还请公子伸手,容在下探查一下脉象。”

    吕臻依言伸出右手,放于桌案的蒲垫上。

    少年用手指轻轻搭在吕臻的脉搏处,后者只觉得一阵冰凉。

    过了半晌,少年点点头,收回手掌,从袖口抽出一张黄色符纸放在桌上,又拿起一支毛笔,将笔头蘸上红色的液体,接着在符纸上画出一串看不懂的符号。

    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在没有任何明火的情况下,符纸竟“腾”的一声燃烧起来。

    “啊……”秦妙被这番操作震惊到了,忍不住小声叫出来。

    好在她有所克制,赶紧捂住嘴巴,这才没有在吕臻面前失态。

    小把戏而已,类似的魔术我见得多了……吕臻只觉得他是行骗的术士,心中满是不屑。

    “妄梦乃是心之症结,公子近日可曾感到心烦焦虑,亦或是食欲不佳?”少年捏着燃烧的符纸,问道。

    “心烦焦虑是有,不过食欲尚佳。”

    最近几天,吕臻有许多事百思不得其解,的确觉得烦躁,但是在吃饭这方面,胃口一直不错。

    “公子好饮酒否?”

    “不好饮酒。”吕臻否认,可转念一想,前几天在富平县与望云楼都喝了不少,于是补充道:“只是前两日有宴,席上多喝了几杯。”

    火焰已经燃到了末尾,灼烧着少年的手指,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不仅没有扔掉符纸,就连表情也十分平淡。

    “妄梦之症可是由来已久?”

    倒是不清楚原主在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多梦……吕臻无奈回答:“只是最近几天才有的。”

    “了然。”

    符纸烧尽,少年挥动手掌,只见一缕轻烟飘渺而去,连一片灰尘都没有落下。

    “公子的病症在于,连日意愿难平,至入睡,仍为心事所困,加之饮酒妨害肝、肾,这才导致妄梦。”

    少年说着,执笔在草纸上写下药方。

    “可让前堂的伙计按此方抓药,切记每日睡前服用一剂,不出三日可让公子睡得踏实。”少年将药方递给吕臻,说道:“公子也应放宽心境,豁达处事,最好能寻一个排解之法。至于饮酒,还是忌掉为好。”

    “多谢道长。”

    吕臻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少年除了一出符纸自燃的把戏,并未在行医时存在什么不妥之处。

    而且他准确推断出自己的心结,不免觉得此人是懂医术的。

    谁知少年闻言无奈地笑了:“公子误会了,我并非道士。想来是我的写符之举,引得百姓误传。”

    不是道士?吕臻一愣:不曾想,路人的话倒让我先入为主了。

    随即对凌攸之拱手道:“恕我唐突,请教阁下是?”

    “在下正元道教徒,凌攸之。”少年回礼道。

    此时,人们起名都以单名为上,双名通常会被认为是贱名。不过吕臻也不傻,他明白“之”在名字里没有实际含义,只是作为某种形式的符号而已。

    也就是说,这位少年本名是凌攸。

    “正元道,莫不是道教的门派?”

    “非也。正元道乃是在下的恩师高渊之所创,我辈尊崇黄老之道学,修身养性,经世致用。旨在教助世人、致力太平。”凌攸之解释道。

    照这么说,正元道只是一门道家的派别,而非道教。

    吕臻豁然开朗,又想到凌攸之自报家门,他却还没有自我介绍,便赶紧说道:“失礼了,我是建武都尉吕臻,字靖宣。”

    凌攸之浅笑道:“原来是吕都尉,怪不得气质不凡,幸会。”

    不愧为出世之人,面对府官也不会半分献媚之意。

    吕臻就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人,说道:“吕某一介粗吏,不值赞誉。反倒是阁下替人治病,却不索钱物,这等气度令人钦佩。”

    “恩师游历四海,尤感世艰民苦,便广施符水,救人于疾患。”凌攸之摇头苦笑道:“在下得其所传,虽学有不精,但也想为百姓尽些绵薄之力。”

    采恩堂外还有不少人求医,因此两人简单认识过后,未再多聊。

    凌攸之转去为秦妙号脉,经过一系列相同的步骤,未能瞧出病症所在。最后只是叮嘱她入睡前不要胡思乱想,没有开药。

    秦妙一阵后怕。

    她睡觉本就比较安稳,很少做梦,当然不需要服药调理。只是万万没想到,凌攸之仅凭把脉,就差点让自己的秘密暴露了。

    去前堂开好了药,二人离开采恩堂。

    吕臻还记得答应给秦妙买衣裳的事,所以不急着回府,而是带着秦妙在街上逛了起来。

    由于原主沉迷习武与兵书,不怎么出门,再加上秦妙初来乍到,两个人对长安城都不熟悉,兜兜转转好一会也没看见售卖衣裳的店铺。

    秦妙不知道吕臻的意图,还以为是迷路了,可又怕伤了恩公的面子,迟迟不敢过问。

    就这样,他们一路从城北逛到了城东……

    “这位公子,为你娘子挑件首饰吧。”

    突然出来的招呼声,引得吕臻与秦妙一同回头看去,原来是一位三十来岁妇人在招揽生意。

    坐店的女人真是少见,不过瞅着模样不错,身材也是风韵犹存……吕臻笑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正是正是。”妇人堆笑道:“我见公子相貌堂堂,小娘子更是好生漂亮,简直是天作之合。”

    “哈哈哈哈!”吕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再次笑出声:这妇人,居然把我和秦妙当做夫妻了。

    再看一眼秦妙,这女孩不出意外地又面色绯红了,正垂着脑袋缩在吕臻的身后,嘴里小声嗫嚅道:“我并不是……”

    可是,为什么觉得有点开心呢?

    妇人压根听不见她讲话,以为是秦妙受了夸奖才会如此,继续说道:“我这宝尚坊做工细致着呢,卖的都是上等的首饰,包公子与小娘子满意。”

    宝尚坊的名号,吕臻昨日在望云楼听蔡茂酒后说过。

    这位长史表面风光,却娶了个彪悍的老婆。几天前他瞒着家人,偷偷纳了一个小妾,结果没等快活几日,就被正房给发现了,她在家里又哭又骂,闹的鸡飞狗跳。

    无奈之下,蔡茂买了件宝尚坊的手镯送给正房,又再三保证不给小妾名分,这才息事宁人。

    如此看来,宝尚坊的首饰,在长安还是有些名气的。

    作者注:

    ①步:西晋一步合六尺,一尺合24.2厘米,一步即145.2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