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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洗脑

    “贵坊可有玉簪售卖?”吕臻询问道。

    他心知秦妙脸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开口索要,索性自作主张,打算买下一根玉簪送给她。

    因为秦妙及笄之后,理应佩戴笄或是簪,用以表示自己成年、可以婚嫁。可她如今只有一根朴素的木簪,这让颇有爱美之心的吕臻怎么舍得?

    “当然有了,公子请稍等。”妇人说罢起身,扭着腰肢取簪子去了。

    等待的时候,吕臻就在宝尚坊里转悠,目光扫过一排排琳琅满目的首饰,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使君,这可行不得。”秦妙一听吕臻要买玉簪,便快步跟进来,抬起一张小脸望着吕臻。

    “如何行不得?”

    秦妙的脸上还留有羞怯的余红,看着实在教人喜爱,惹得吕臻忍不住轻抚她的脑袋。

    “只,只是不忍教使君为了奴家糟蹋银两……”

    忽如其来的举动引得秦妙浑身一颤,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但她没有躲开,而是任由吕臻抚弄。

    “怎么能说是糟蹋银两?”吕臻收回手,笑道:“我家殊卿长大了,也该好好装扮才对。”

    “玉簪拿来了,二位瞧瞧可有喜欢的?”

    妇人端来一个木盘,漆红的软布上盛放着三根玉簪。

    宝尚坊的首饰,做工的确非同一般,这些玉簪精美无比、各有所长,哪怕让男人看了也不禁驻足观赏。

    端详了一番,吕臻指着其中一个对秦妙说道:“我觉得这根最是好看,殊卿以为如何?”

    他所指的玉簪,长六寸五分①,通体碧绿,看不见分毫杂质,簪头巧妙地刻着凤尾,外有金丝点缀。

    “使君能看得上,想必是极好的。”

    这三根玉簪对秦妙来说都是不敢奢求之物,她自然难以评价,心中只希望价钱不会太高。

    “公子好眼光!”妇人趁机说道:“不瞒二位,这根簪子乃是名匠岑伦的绝作,当年还被淮南王妃看中,差点就买了去。”

    岑伦?没听说过。

    淮南王?更不知她说的是哪个朝代的淮南王……

    吕臻苦笑,问道:“这根玉簪要多少银子?”

    “念公子是头一回光顾小店,我便去利给您算四两银子。”妇人轻笑道。

    四两银子,抵得上普通人家半年的开销了……

    秦妙吓了一跳,连忙拽了拽吕臻的衣服,“使君……”

    “好。”吕臻不等秦妙说完,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说道:“四两银子,我要了。”

    妇人压根没有去利,正等着与吕臻讨价还价呢,没想到他如此爽快,反而把自己怔住了。

    “不过嘛……”

    吕臻转身从架子上拿起一枚玉镯,这是他刚才在在店里转悠的时候看见的,配玉簪很合适。

    “这镯子我也甚是喜欢,店家可否送我当作赠礼?”

    妇人托着下巴盘算:这玉簪的底价是二两半银子,四两卖出去已是大赚,那镯子成色虽然不错,可玉料普通,顶多卖六百文钱……

    “公子真是痛快人,我也不忍坏了二位的兴致。就依公子所言,这玉镯送您了。”妇人说道。

    “甚善,劳烦店家替我装好。”

    吕臻不急着当场给秦妙戴上,因为木簪如果取下,少女的发髻就要乱了。

    “那是自然,公子日后还要多来啊。”妇人笑意吟吟道。

    看见这个妇人眼眸含情的媚态,吕臻大概理解为什么她要坐店了。

    意志不坚定的人,哪里顶得住啊……

    走出宝尚坊,吕臻心情开朗,仍在四下寻觅出售成衣的店铺。

    秦妙百感交集,默然走在吕臻身边。

    “殊卿何故不开心啊?”察觉到秦妙的沉默,吕臻好奇地问道。

    难道这个簪子她不喜欢?

    也是,挑选簪子时我太过武断,都没有好好问问她的意见……吕臻万分后悔。

    “奴家岂敢。”秦妙立即摇头,解释道:“这四两银子的玉簪,奴家想都不敢想,因此心中惶恐。”

    吕臻这才放下心来,“莫说四两银子的玉簪,今日还要再给你买些衣裳,不能负了我在富平时说的话啊。”

    这还了得?让阿翁知道恩公为自己花了这么钱,还不得骂死我……

    秦妙赶紧劝道:“奴家区区侍女,衣裳够穿就是了,使君还是请回吧。”

    “诶——”吕臻打断道:“殊卿啊,你可知人这一生什么事最重要?”

    秦妙不懂他想说什么,思考片刻,仰起脸回答:“当是婚嫁最重要。”

    作为一名普通女子,她与大多数人都形成了共识:嫁给一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这才是女人最好的德行。

    “非也。”吕臻表示否定,开始给秦妙灌输起后世的思想:“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活着’本身。”

    “就是活着……本身?”秦妙努力理解这句话。

    “没错。”

    “奴家不懂。”

    “我先问你。”吕臻换了一个方式,问道:“你为何觉得婚嫁最重要?”

    “因为别人都是这么做的,而且经书上也写了,女子就该如此。”秦妙老老实实地回答。

    “很好。那你若是提前知道,夫家待你不好,你还愿意嫁过去吗?”吕臻又问。

    “这……”秦妙陷入纠结,不知作何回答。

    “这就对了。不管是其他人,还是经书,都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他们却没有想过,当这件事明知不能做时,你又该怎么办。”吕臻停下脚步,看着秦妙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这些世俗的规矩,只看重教化,根本不在乎一个人的得失。所以我说,人就应该为了活着而活。”

    秦妙若有所思地点头。

    “比如说,我喜欢花,我大可以辞去都尉一职,到骊山下盖一间茅屋,专心养花。别人可以说我胸无大志,那又如何?每年春天,静待花开,难道就不快活吗?”

    “再假设,我喜欢上了一名乐署的女子,我可以为她赎身,光明正大娶她为妻。纵然免不了闲言碎语,但只要我不在乎,便无关紧要。我二人彼此恩爱,白头偕老,难道就有错吗?”

    秦妙瞪大了双眼。

    不好,话题扯的太远,以这个时代的思想,秦妙怕是理解不了……吕臻赶忙收住,换了个说法继续道:

    “所以话说回来,殊卿正值妙龄,当然要好生打扮,总好过三十年后再行此事吧?届时青春不再,徒留悔恨罢了。”

    “就像我今日看见这玉簪,料想殊卿戴上一定好看,那我便买下来送给你。未曾因为殊卿是我的侍女,就觉得你低人一等,你阿翁与阿弟也是同理。”

    秦妙呆呆地听完,良久没有说话。

    吕臻前面的发言,尤其是娶乐署女子那一段,差点震碎秦妙的三观,直到后面的话才让她有所顿悟。

    完了,不会把这妮子听傻了吧……吕臻伸手在秦妙眼前晃了晃。

    “奴家大概懂了。”秦妙这才回过神,“使君是说,奴家应该率性一些,不必将主仆之分看得那么重,对么?”

    “没错。”吕臻松了一口气,认同道。

    “使君如此爱惜我等,倒教奴家不知如何是好。”得到吕臻的肯定,秦妙开心地笑了,想道:也不知我家哪世修来的福分,能够遇到这样的恩公……阿翁说得对,我一定要好生报答恩公才是。

    “应该的,应该的。”吕臻随口说道,不敢再同她多讲。

    两人走了一会,终于向路人打听到出售成衣的铺子所在。

    可到了衣铺,才发现做好的衣裳里,适合秦妙穿的并不多。

    吕臻只好先买下两件衣裳供秦妙替换,又让制衣的裁缝为秦妙量过尺寸、挑好衣料,定下取衣的日子,就先打道回府了。

    这一趟,又花去一两银子加六百文钱。

    吕臻回到都尉府时,苟平已经让雇买来的下人做好了午饭。

    “苟翁,此行一共买了几个侍女?”

    吕臻在桌前坐下,看了一眼饭菜,发现品相都还不错。

    “回恩公,老拙挑了三名婢女,都是极为听话的。又雇了两名会做饭的婆子,手艺都好着呢。”苟平说完,对着门外吆喝道:“你们几个,快来见过都尉。”

    至于看护家门的侍从,只需要等泥阳流民到了就行,其中不乏精壮男人,尤其是深的吕臻赏识的卫乙。

    很快,三个婢女走进房间,怯生生地在门口站好。

    其中两人,从长相来看像是亲姐妹,年龄尚不及秦妙,身形瘦弱,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另外一人年纪要大些,估摸着快有二十岁,小脸生的美艳,身段修长有致,气质介于轻楚与成熟之间。

    “见过都尉。”年长些的婢女率先问候道。

    “见过都尉……”其余两人这才跟着说了一句,很明显没有做婢女的经验。

    “好,你们不必害怕,我向来与人亲善,日后不会为难你们。”吕臻说道:“都说说,你们叫什么名字吧?”

    “回都尉的话,奴婢叫做乔巧,字幼良。”同样是年长些的婢女先开口。

    “回、回都尉……我……啊不,奴婢与小妹都姓童,还没有名字……”小女孩也学着乔巧的话回答。

    这时,苟平凑到吕臻身边,附耳说道:“恩公,这乔巧是某个八品官员的庶女,本来被抄了家,是被押到乐署充当官妓的。老拙正好碰见官署买卖乐妓,就花了十两银子买下来了……

    怪不得有名有字,不曾想竟是官宦家的女子……吕臻思索道。

    他并不在乎那十两银子,乔巧宛如一朵正将开放的花朵,娇艳欲滴,值这个价钱。

    “乔巧在乐署学了两年,舞乐兼通。虽说是官妓,但还未失身,姿色也好得很,希望能合恩公的心意。”

    “嗯……嗯?”

    吕臻正点着头,突然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劲。再看苟平,跟立了大功似的,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

    苟平啊苟平,我让你选听话安分的婢女,你倒好,花十两银子给我买回来一个侍寝的乐妓,可真会替我分忧啊……

    吕臻苦笑道:“苟翁费心了。”

    “恩公大德,老拙应当如此。”苟平拱手道。

    不再去想乔巧,吕臻的目光落在童家姐妹身上。

    “你姊妹二人没有名字,实在不好称呼。”吕臻想了想,说道:“这样吧,阿姊就叫童伶,小妹就叫童俐。”

    合在一起,正好取了“伶俐”的意思。

    “多谢都尉赐名。”童伶拉着童俐行礼。

    问过二人的身世,才得知童伶与童俐是乡下一家农户的女儿,一家四口守着十余亩荒地,家境贫寒。她们的母亲上个月才生下一胎男孩,姐妹俩这个月就被父亲卖了。

    由于童伶童俐年纪小,一个女儿只卖三两银子,倘若一起买走,则只要五两银子。

    卖儿鬻女,并非乱世才有。

    作者注:

    ①寸、分:西晋一寸合2.42厘米,十分为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