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说好的不见外呢
来到街上，吕臻随便找了一处清静的摊铺坐下。
“公子想吃些什么？”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见有了生意，热情地迎上来询问。
“不知店家卖些什么？”吕臻反问，心想若是有生蚝、烤腰子之类的就好了，正好补补身子。
“有汤饼和豆粥，公子若是想吃酱肉脯，则需稍等片刻。”
“那便上一张蒸饼、三两牛肉和一碗豆粥。”吕臻失望地说道。
“好嘞，很快就为公子做好。”男人笑道，即刻忙活起来。
等饭的空档，吕臻的目光落在了热闹的街道上。
虽说古代的老百姓活的艰苦，但长安城在明面上还是极为太平的，人们起码有地可以种、有生意可以做，再不济也能讨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差事。
纵然大多数百姓过的是贫寒日子，可好歹在城里看不到饿殍冻骨。
只可惜好日子快到头了，到时候连洛阳都不会太平，更何况长安呢？
嗯，还是早点辞官去江东得好……吕臻只盼着舅舅能够采纳他的意见。
“都上齐了，公子慢用。”
摊主的招呼声将吕臻的思绪拉回现实。
吃完饭，吕臻支了十二文钱，慢悠悠地转到了州衙。
“参见都尉！”
吕臻刚把脚放上台阶，衙门两旁的胥吏便齐刷刷地拱手喊道。
吕臻虽然不在州衙任职，但在出兵讨伐郝度元之前，他是州衙的常客。
再加上吕臻既不摆架子，也不轻易与人客套，胥吏都很乐意与他相处。
“刺史现在可在州府？”吕臻看着最近的一人问道。
“回禀都尉，刺史正在后堂。”
好在没有白来一趟。
吕臻随口说了句“好”，便向后堂走去。
后堂是刺史的私人场所，一路向里走去，沿途负责接待的人，逐渐从胥吏变为了解系的侍从。
“吕都尉来了。”
后堂所在的院门前，一个年轻的男仆笑着问候。
“劳烦禀报刺史，建武都尉吕臻来见。”
“明公吩咐过了，吕都尉若是来了，我等无须通报。”男仆侧身做出“请”的手势，“请随小人进去便是。”
“有劳了。”
“都尉折煞小人了。”
跟着男仆饶过前院，吕臻来到了一处小池，看见解系与蔡茂正在小亭中对茗，边上站着一名侍女。
吕臻记得她，好像是叫碧萝。
“贤弟！”
吕臻尚未走近，解系就站起了身，冲他招手呼唤道。
“见过兄长、长史。”
吕臻对着二人分别作揖。
蔡茂也隔着石桌回敬一礼。
“哎呀，贤弟总是这般客气。”解系赶忙拉着吕臻坐下。
“不知长史在此，小弟贸然来访，只怕扰了二位的雅兴。”
“听听这话，贤弟又见外了不是？”解系哈哈大笑。
“都尉言重了。”蔡茂也笑着回答。
碧萝上前为吕臻斟茶。
“尝尝这淮南的绿茶，市面上可不好买。”蔡茂说道：“若不是刺史，我等真没有这个口福啊！”
刚坐下，就听见蔡茂拍出一记响亮的马屁，简直把吕臻恶心坏了。
“多谢兄长款待。”吕臻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因为是夏天，壶中的茶水是特意放凉的，倒有些去暑的功效。
可吕臻向来没有喝茶的习惯，品不出这淮南绿茶的好坏，心道：还不如三块钱的冰红茶好喝。
解系笑着摆了摆手，问道：“贤弟今日到来，可是有事要与为兄商量？”
“正是。”吕臻看向解系，说道：“在这之前，小弟先要感谢兄长为我府上添置了许多家用。”
“诶，小事而已，贤弟且说正事。”
“是……”吕臻最想问的，当然是调兵之事，可碍于蔡茂也在，迟迟没有开口。
解系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长史是自家人，贤弟但说无妨。”
“好，那小弟就痛快地讲了。”吕臻正色道：“小弟听闻兄长最近在调集雍州各地的兵源，可有此事？”
他没有说是荀松告诉自己的，驿卒本就应该对所传的文书保密，这样做也算保护了荀松。
这个问题很敏感，解系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摸着胡子想了半晌，才回道：“不瞒贤弟，确有此事。”
“敢问兄长，可是郝度元又反了？”
“非也。”解系叹了一口气，“昨日斥候来报，郝度元盘踞在桥山，近来没有什么动静。”
不是郝度元的原因？
吕臻心里咯噔一下：若不是为了应对叛乱的胡人，那么调兵的原因，肯定有着更危险的含义。
毕竟，解系只有在平叛的时候，才有权力调集一州兵马。
见解系没有明说，吕臻也意识到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一介外人，便不再追问。
你不是说别见外么，合着我不是自家人呗？亏你一口一个贤弟……
这也难怪，建武都尉隶属于雍州监诸军事①，而非刺史的下属。解系对自己有所保留，尚在情理之中。
看到吕臻阴沉的表情，解系还以为他在烦恼领兵的事情，便安慰道：“贤弟不必担心，你刚刚平叛归来，为兄实在不忍派贤弟再次出征。此番讨伐郝度元，为兄将亲自领兵。”
不忍是假，不敢得罪王敦是真。
不管怎样，不用领兵对吕臻来说是好消息，但他表面上还得装装样子：“小弟断然没有此意，兄长若是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我定当效力。”
“贤弟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解系打了个哈哈，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蔡茂不愧是会看脸色的人，插嘴道：“今日难得相聚，咱们不聊兵啊、匪啊的事。来来来，品茶。”
几人喝着茶水，又聊了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快到午饭时间，吕臻起身告辞了。
走出州衙大门，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提一件事，那就是让解系在雍州张贴谜题，以此找到其他穿越者。
“估计他俩这会已经吃上饭了，半途返回显得过于打扰，还是下次再说吧。”后悔也迟了，吕臻只能打道回府。
吕臻走的这条街，叫做崇安大道。作为长安最繁忙的主街之一，来往路人、车马络绎不绝，叫卖之声更是此起彼伏，还能看见一些孩童骑着竹马追逐玩耍。
人与人的悲观果然无法相通，吕臻心里憋着气，此刻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时，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上，有人从窗口探出脑袋，呼唤道：“足下便是吕臻、吕都尉吗？”
吕臻寻声看去，看见说话者是一个年轻男人。
“是又如何？”心情本来就不好的吕臻，冷冷地反问。
“我家主人有请。”男人挤出一脸生涩的笑容。
搞什么，怎么人人都会这一出？吕臻一下子想起了那个自称双儿的女子。
“没空。”吕臻这回学聪明了，当即拒绝，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家主人复姓司马，恐怕吕都尉今日，必须得有空了。”男人不依不饶地喊道。
听见男人的叫喊，吕臻如遭电击，木然地转过身，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男人。
复姓司马？
也不知是司马肜，还是哪个宗室皇亲……总不可能是那个痴呆皇帝吧？
吕臻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主的性格是冷漠了点，可从未得罪什么大人物，如今怎会被这么多人找上门？
“如何，吕都尉？”男人的笑容突然变得自然了许多，拍了拍马车的窗框，说道：“请吧。”
吕臻总归心疼自己的脑袋，不情不愿地登上了马车。
……
司州上洛郡，中城正化殿。
说是正化殿，却没有正式宫殿那样的庞大规模，只不过是官署边上的一间寓所，如今作为行宫使用罢了。
床榻上，一位身材丰韵的妇人，正背靠隐囊②，逗弄着一只趴在大腿上的狸花猫。
她身穿黄黑相间的华贵长服，头戴金冠，耳别玉珠，腰系锦褂。面容算得上清秀，只是鼻梁矮短，眼睛也有些细小。
床下有两名侍女，皆穿黑色蚕衣与长裙，头顶出云髻，姿色出众，正在为那位妇人捶腿。
床榻对面的软席上，坐着一名绝色女子，只穿着简单的素色长裙，质朴的着装与另外三人格格不入。
“如你所言，梁王果真愿意拥护太子么？”妇人从盘中拈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语气散漫地问道。
“诚然，‘吾为皇胄，当奉东宫之贤，岂效妇家之言’，这是司马肜的原话。”
这名绝色的女子显然是妇人的下属，回话时下意识地微微低头。
“呵。”妇人冷哼一声，将葡萄的外皮狠狠掷在地上，“这老狗，真把他司马家当回事了。若无朕，这朝堂上还由那姓杨的③说了算呢！”
狸花猫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倏地一下跳到地上，一溜烟跑出门去。
妇人自称为朕，本该是大不敬的行为，可回话的女子与床下的侍女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习惯了似的。
“老狗”并非是妇人的随口谩骂，司马肜是司马懿的第八子，按辈分讲，他是先帝司马炎的小叔，现任皇帝司马衷的叔祖。
同一代人里，就属他活的最久，如今六十有五的高龄仍身居要职，自然配得上“老”字。
女子没有回答。
她不明白眼前的妇人为何对司马家怀有如此强烈的恨意与鄙夷，明明妇人自己也是靠着司马家，才获得了现在的地位。
妇人又吃了几颗葡萄，这才继续问道：“太子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太子身边的小黄门，都是我的心腹，皇后大可放心。”女子回答。
不错，那位丰腴清秀的妇人，便是当朝皇后贾南风。
“善。”贾南风轻笑着点头，“双儿向来深得朕心。”
与贾南风对话的女子，正是与吕臻有一面之缘的双儿。
“全凭皇后栽培，小女才有如此长进，定然要为皇后分忧。”双儿躬身说道。
得到了满意的回复，贾南风很是高兴，又端详了一下双儿的容颜，问道：“双儿总是穿得这样简朴，可是不喜欢朕赐给你的衣裳？”
贾南风赏给双儿许多精美、昂贵的衣裙，却只在重大场合中见她穿过，也不过寥寥几回。
“双儿只是皇后的仆人，怎敢轻易穿取，岂不是糟蹋了皇后的美意。”
“哈哈哈。”贾南风大声笑道：“不过是些衣服而已，双儿只管穿取就是。”
“喏。”双儿盈盈一拜。
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双儿习惯穿朴素衣裳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贾南风善妒——她曾经因为妒忌别的妃嫔怀了龙种，居然拿着长戟殴打那位妃嫔的腹部，致其流产。
双儿自知容貌绝伦，只能经常穿些朴素的衣服，用来掩盖自己的光彩。
作者注：
①监诸军事：简称监军，是地方的军政长官，拥有管理外军的权力，职位在都督诸军事之下、督诸军事上之上。特别要提到的是，此时雍州并没有监军，雍州与凉州的军事大权，大部分由梁王司马肜独揽。也就是说，吕臻只有名义上的上司。
②隐囊：用于床上靠背的软囊。
③姓杨的：即杨骏为首的外戚势力。杨骏是司马炎的岳父，矫诏持政，一度权倾朝野，最后在与贾南风等人的政治斗争中失败被杀，杨氏一族也多受波及。
“公子想吃些什么？”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见有了生意，热情地迎上来询问。
“不知店家卖些什么？”吕臻反问，心想若是有生蚝、烤腰子之类的就好了，正好补补身子。
“有汤饼和豆粥，公子若是想吃酱肉脯，则需稍等片刻。”
“那便上一张蒸饼、三两牛肉和一碗豆粥。”吕臻失望地说道。
“好嘞，很快就为公子做好。”男人笑道，即刻忙活起来。
等饭的空档，吕臻的目光落在了热闹的街道上。
虽说古代的老百姓活的艰苦，但长安城在明面上还是极为太平的，人们起码有地可以种、有生意可以做，再不济也能讨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差事。
纵然大多数百姓过的是贫寒日子，可好歹在城里看不到饿殍冻骨。
只可惜好日子快到头了，到时候连洛阳都不会太平，更何况长安呢？
嗯，还是早点辞官去江东得好……吕臻只盼着舅舅能够采纳他的意见。
“都上齐了，公子慢用。”
摊主的招呼声将吕臻的思绪拉回现实。
吃完饭，吕臻支了十二文钱，慢悠悠地转到了州衙。
“参见都尉！”
吕臻刚把脚放上台阶，衙门两旁的胥吏便齐刷刷地拱手喊道。
吕臻虽然不在州衙任职，但在出兵讨伐郝度元之前，他是州衙的常客。
再加上吕臻既不摆架子，也不轻易与人客套，胥吏都很乐意与他相处。
“刺史现在可在州府？”吕臻看着最近的一人问道。
“回禀都尉，刺史正在后堂。”
好在没有白来一趟。
吕臻随口说了句“好”，便向后堂走去。
后堂是刺史的私人场所，一路向里走去，沿途负责接待的人，逐渐从胥吏变为了解系的侍从。
“吕都尉来了。”
后堂所在的院门前，一个年轻的男仆笑着问候。
“劳烦禀报刺史，建武都尉吕臻来见。”
“明公吩咐过了，吕都尉若是来了，我等无须通报。”男仆侧身做出“请”的手势，“请随小人进去便是。”
“有劳了。”
“都尉折煞小人了。”
跟着男仆饶过前院，吕臻来到了一处小池，看见解系与蔡茂正在小亭中对茗，边上站着一名侍女。
吕臻记得她，好像是叫碧萝。
“贤弟！”
吕臻尚未走近，解系就站起了身，冲他招手呼唤道。
“见过兄长、长史。”
吕臻对着二人分别作揖。
蔡茂也隔着石桌回敬一礼。
“哎呀，贤弟总是这般客气。”解系赶忙拉着吕臻坐下。
“不知长史在此，小弟贸然来访，只怕扰了二位的雅兴。”
“听听这话，贤弟又见外了不是？”解系哈哈大笑。
“都尉言重了。”蔡茂也笑着回答。
碧萝上前为吕臻斟茶。
“尝尝这淮南的绿茶，市面上可不好买。”蔡茂说道：“若不是刺史，我等真没有这个口福啊！”
刚坐下，就听见蔡茂拍出一记响亮的马屁，简直把吕臻恶心坏了。
“多谢兄长款待。”吕臻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因为是夏天，壶中的茶水是特意放凉的，倒有些去暑的功效。
可吕臻向来没有喝茶的习惯，品不出这淮南绿茶的好坏，心道：还不如三块钱的冰红茶好喝。
解系笑着摆了摆手，问道：“贤弟今日到来，可是有事要与为兄商量？”
“正是。”吕臻看向解系，说道：“在这之前，小弟先要感谢兄长为我府上添置了许多家用。”
“诶，小事而已，贤弟且说正事。”
“是……”吕臻最想问的，当然是调兵之事，可碍于蔡茂也在，迟迟没有开口。
解系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长史是自家人，贤弟但说无妨。”
“好，那小弟就痛快地讲了。”吕臻正色道：“小弟听闻兄长最近在调集雍州各地的兵源，可有此事？”
他没有说是荀松告诉自己的，驿卒本就应该对所传的文书保密，这样做也算保护了荀松。
这个问题很敏感，解系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摸着胡子想了半晌，才回道：“不瞒贤弟，确有此事。”
“敢问兄长，可是郝度元又反了？”
“非也。”解系叹了一口气，“昨日斥候来报，郝度元盘踞在桥山，近来没有什么动静。”
不是郝度元的原因？
吕臻心里咯噔一下：若不是为了应对叛乱的胡人，那么调兵的原因，肯定有着更危险的含义。
毕竟，解系只有在平叛的时候，才有权力调集一州兵马。
见解系没有明说，吕臻也意识到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一介外人，便不再追问。
你不是说别见外么，合着我不是自家人呗？亏你一口一个贤弟……
这也难怪，建武都尉隶属于雍州监诸军事①，而非刺史的下属。解系对自己有所保留，尚在情理之中。
看到吕臻阴沉的表情，解系还以为他在烦恼领兵的事情，便安慰道：“贤弟不必担心，你刚刚平叛归来，为兄实在不忍派贤弟再次出征。此番讨伐郝度元，为兄将亲自领兵。”
不忍是假，不敢得罪王敦是真。
不管怎样，不用领兵对吕臻来说是好消息，但他表面上还得装装样子：“小弟断然没有此意，兄长若是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我定当效力。”
“贤弟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解系打了个哈哈，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蔡茂不愧是会看脸色的人，插嘴道：“今日难得相聚，咱们不聊兵啊、匪啊的事。来来来，品茶。”
几人喝着茶水，又聊了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快到午饭时间，吕臻起身告辞了。
走出州衙大门，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提一件事，那就是让解系在雍州张贴谜题，以此找到其他穿越者。
“估计他俩这会已经吃上饭了，半途返回显得过于打扰，还是下次再说吧。”后悔也迟了，吕臻只能打道回府。
吕臻走的这条街，叫做崇安大道。作为长安最繁忙的主街之一，来往路人、车马络绎不绝，叫卖之声更是此起彼伏，还能看见一些孩童骑着竹马追逐玩耍。
人与人的悲观果然无法相通，吕臻心里憋着气，此刻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时，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上，有人从窗口探出脑袋，呼唤道：“足下便是吕臻、吕都尉吗？”
吕臻寻声看去，看见说话者是一个年轻男人。
“是又如何？”心情本来就不好的吕臻，冷冷地反问。
“我家主人有请。”男人挤出一脸生涩的笑容。
搞什么，怎么人人都会这一出？吕臻一下子想起了那个自称双儿的女子。
“没空。”吕臻这回学聪明了，当即拒绝，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家主人复姓司马，恐怕吕都尉今日，必须得有空了。”男人不依不饶地喊道。
听见男人的叫喊，吕臻如遭电击，木然地转过身，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男人。
复姓司马？
也不知是司马肜，还是哪个宗室皇亲……总不可能是那个痴呆皇帝吧？
吕臻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主的性格是冷漠了点，可从未得罪什么大人物，如今怎会被这么多人找上门？
“如何，吕都尉？”男人的笑容突然变得自然了许多，拍了拍马车的窗框，说道：“请吧。”
吕臻总归心疼自己的脑袋，不情不愿地登上了马车。
……
司州上洛郡，中城正化殿。
说是正化殿，却没有正式宫殿那样的庞大规模，只不过是官署边上的一间寓所，如今作为行宫使用罢了。
床榻上，一位身材丰韵的妇人，正背靠隐囊②，逗弄着一只趴在大腿上的狸花猫。
她身穿黄黑相间的华贵长服，头戴金冠，耳别玉珠，腰系锦褂。面容算得上清秀，只是鼻梁矮短，眼睛也有些细小。
床下有两名侍女，皆穿黑色蚕衣与长裙，头顶出云髻，姿色出众，正在为那位妇人捶腿。
床榻对面的软席上，坐着一名绝色女子，只穿着简单的素色长裙，质朴的着装与另外三人格格不入。
“如你所言，梁王果真愿意拥护太子么？”妇人从盘中拈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语气散漫地问道。
“诚然，‘吾为皇胄，当奉东宫之贤，岂效妇家之言’，这是司马肜的原话。”
这名绝色的女子显然是妇人的下属，回话时下意识地微微低头。
“呵。”妇人冷哼一声，将葡萄的外皮狠狠掷在地上，“这老狗，真把他司马家当回事了。若无朕，这朝堂上还由那姓杨的③说了算呢！”
狸花猫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倏地一下跳到地上，一溜烟跑出门去。
妇人自称为朕，本该是大不敬的行为，可回话的女子与床下的侍女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习惯了似的。
“老狗”并非是妇人的随口谩骂，司马肜是司马懿的第八子，按辈分讲，他是先帝司马炎的小叔，现任皇帝司马衷的叔祖。
同一代人里，就属他活的最久，如今六十有五的高龄仍身居要职，自然配得上“老”字。
女子没有回答。
她不明白眼前的妇人为何对司马家怀有如此强烈的恨意与鄙夷，明明妇人自己也是靠着司马家，才获得了现在的地位。
妇人又吃了几颗葡萄，这才继续问道：“太子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太子身边的小黄门，都是我的心腹，皇后大可放心。”女子回答。
不错，那位丰腴清秀的妇人，便是当朝皇后贾南风。
“善。”贾南风轻笑着点头，“双儿向来深得朕心。”
与贾南风对话的女子，正是与吕臻有一面之缘的双儿。
“全凭皇后栽培，小女才有如此长进，定然要为皇后分忧。”双儿躬身说道。
得到了满意的回复，贾南风很是高兴，又端详了一下双儿的容颜，问道：“双儿总是穿得这样简朴，可是不喜欢朕赐给你的衣裳？”
贾南风赏给双儿许多精美、昂贵的衣裙，却只在重大场合中见她穿过，也不过寥寥几回。
“双儿只是皇后的仆人，怎敢轻易穿取，岂不是糟蹋了皇后的美意。”
“哈哈哈。”贾南风大声笑道：“不过是些衣服而已，双儿只管穿取就是。”
“喏。”双儿盈盈一拜。
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双儿习惯穿朴素衣裳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贾南风善妒——她曾经因为妒忌别的妃嫔怀了龙种，居然拿着长戟殴打那位妃嫔的腹部，致其流产。
双儿自知容貌绝伦，只能经常穿些朴素的衣服，用来掩盖自己的光彩。
作者注：
①监诸军事：简称监军，是地方的军政长官，拥有管理外军的权力，职位在都督诸军事之下、督诸军事上之上。特别要提到的是，此时雍州并没有监军，雍州与凉州的军事大权，大部分由梁王司马肜独揽。也就是说，吕臻只有名义上的上司。
②隐囊：用于床上靠背的软囊。
③姓杨的：即杨骏为首的外戚势力。杨骏是司马炎的岳父，矫诏持政，一度权倾朝野，最后在与贾南风等人的政治斗争中失败被杀，杨氏一族也多受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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