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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檄文

    “呦!官府门口又张贴告示了!”

    府衙门前,两个胥吏刚刚在告示牌上贴上通告,没等他们主动宣讲,附近的路人中便有眼尖的人率先喊道。

    “走,去看看上面写了什么?”有人随之说道。

    凑热闹是人类亘古不变的爱好,不多时,告示牌前围满了人。

    “上面写的什么?”

    “不知道呀……”

    “有没有识字的,给俺们念一念?”

    “屁字不识一个,你还把脑袋凑这么近?滚开!”

    ……

    人群叽叽喳喳的,闹了半天也没搞懂告示上面的内容。

    别说是长安,就算去京都洛阳的大街上随便抓几个人,也不见得他们能把字认全……古代生产力低下,许多人甚至无法满足基本的生存,哪有功夫去读书识字呢?

    “咣咣咣!”

    “让一让,让一让。”

    一名胥吏眼见吃瓜群众多了起来,便适时地出面维持秩序,他敲响手中的铜锣,开始宣讲告示上的内容。

    众人识趣地退后一步,停止了吵闹。

    “咳咳……”胥吏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众位雍州的老乡们,听好了!你们看到的这份告示,乃是刺史解公亲手写的檄文……”

    “居然是刺史发下的檄文!”

    “能写檄文,说明雍州又要打仗了。”

    “废话,还用你说?”

    ……

    众人哗然。

    在普通人的眼里,刺史简直是天一般大的人物,能够亲手写下这份檄文,其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咣!”

    胥吏再次敲击铜锣维持秩序,继续道:“现在我来给大家念一下檄文的内容。

    “往者魏帝失德,中原离乱。幸得武皇帝神武圣哲,拨乱反正,拯其将坠,造我区夏。宰辅明允,劬劳王室,布政垂惠而万邦协和,施德百蛮而肃慎致贡,此诚大晋之恢隆耶。

    “杂胡南下,盘踞雍凉,多有起事。有来生民之命,几于泯灭。今,匈奴贼首郝度元,祸天乱正,毁我北地、冯翊二郡,恢拓洪业。悼彼杂胡,独为匪民,愍此百姓,劳役未已。是以亲率六师,躬行帝德,征一州八郡诸军,三道并进,以惩胡患。

    “古之行军,以仁为本,以义治之。故周武起兵而讨恶,高祖兴军而申义。吾镇雍州而负衔命,摄统戎重,古弘文告之训。

    “劳动我边境者,乃匈奴、氐、羯余众,曾许之恩惠,未遑修九伐之征也。今蓄力待时,并兵一向,以绝胡患。若迷而不反,大兵一发,虽欲悔之,亦无及已。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闻知。”

    全文不过几百字,倒也通俗易懂,可是说惯了大白话的老百姓听不懂,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原来如此。”一人恍然道。

    “你听懂了?”立马有人追问。

    “快讲讲。”人们的表情有些激动。

    “没听懂。”那人摇了摇头。

    “装模作样的,滚犊子!”许多人觉得被耍了,一拥而上去打他。

    “咣!”

    胥吏再次鸣锣制止,用白话将檄文复述了一遍。

    大体意思就是:晋武帝受禅之后励精图治,又有贤能的臣子辅佐,晋朝国泰民安,国力蒸蒸日上。

    可是胡人南下,在凉州与雍州胡作非为,闹的民不聊生,尤其是郝度元,作为匈奴首领,率部攻打北地郡与冯翊郡,解系作为雍州刺史,将会举全州之力,平定胡人的叛乱。

    解系曾经想用恩惠的政策安抚胡人,不忍心杀掉他们,但是匈奴、氐、羯族人蹬鼻子上脸,执迷不悟,那么只有死路一条。

    老百姓一听是去打胡人的,顿时欢呼雀跃,这种民族仇恨,同样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杀胡人!杀胡人!”

    嘈杂的声音渐渐汇聚成这一句话:杀胡人。

    一时间,刺史亲征郝度元的消息传遍了长安。

    ……

    行都督府,后苑。

    梁王司马肜正拿着把剪刀,对着一株绿植修修剪剪。

    朱秀垂手而立,安静地侯在一旁。

    司马肜如今六十有五,发须尽白,好在身子骨硬朗,仍然能作为宗室元老担当大任。

    不过到了他这个年纪,女人与钱财已经无关紧要,为数不多能让他提起兴趣的只有权力,以及养殖花草。

    “玉蕙兰长势喜人,只可惜边叶太长,总挡着路,还需勤加裁剪才是。”司马肜自顾自道。

    朱秀挑眉,看了一眼所谓的玉蕙兰,拱手道:“明公雅兴,又精于培养,竟将这濒死的兰草养活了过来。”

    他还记得,这株玉蕙兰刚送来雍州时,枝叶枯黄,几乎要死了。梁王的亲眷都说北方的气候养不了这金贵的玉蕙兰,可司马肜偏偏将其栽在后苑里,每日悉心照料,没出一个月,竟然真的重现生机。

    司马肜微笑道:“花草与人是同样的道理,虽然看起来蔫巴,假以时日,说不定枝叶就长得太长了。”

    “卑职受教了。”

    作为梁王的心腹,朱秀明白他此话另有所指,只是一时间不敢确定是谁。

    莫非是刚刚击败冯翊太守欧阳建的匈奴反贼郝度元?

    还是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勾心斗角的司马宗室?

    亦或是那位干预朝政、大有僭越之意的中宫殿下?

    无论如何,这三者都是最让梁王头疼的人。

    司马肜将剪刀丢在托盘里,微微颔首,“今晨刺史闹出个大动静,子彦听说了么?”

    “梁王如若是说解系亲征郝度元一事,卑职略有耳闻。”

    “你怎么看?”

    朱秀看向司马肜的侧脸,这位宦海数十年的老人喜怒不显,于是谨慎地说道:“卑职曾言,解系凋兵乃另有所图,实为与明公相制衡。如今看来,恐怕是高估他了。”

    司马肜向朱秀投去一抹异样的眼神,说道:“这恰恰说明,子彦猜准了他的意图。”

    朱秀恭敬道:“请明公赐教。”

    “哈哈哈……”司马肜先是沉默,继而朗声大笑,“子彦是个谋才,险些唬住了本王。”

    “卑职惶恐。”朱秀面色不改,对着梁王深深作揖。

    司马肜笑意不减,没有多说什么,从锦袍的夹层中取出一页黄纸,说道:“昨夜有探子传来了冯翊的情报,本王觉得十分有趣,子彦且看看吧。”

    “诺。”

    朱秀双手接下,展开看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为惊讶,最后归于平静。

    “如何?”司马肜似乎非常满意朱秀的表现。

    “有趣。”朱秀将情报送回,笑着回答。

    司马肜轻描淡写地将黄纸捏成一团,扔在脚下,“本王也觉得有趣。”

    “卑职恭贺明公。”朱秀再次作揖。

    “为时尚早。”司马肜平淡地说道:“刘内官现在何处?”

    “正在中堂候着。”

    “走吧,莫让内官等久了。”

    司马肜扔下一句话,大步离开。

    朱秀俯身捡起纸团,这才紧紧跟上。

    这上面的内容,足以改变未来十年的雍州。

    ……

    “府外何故喧嚷?”

    正在吃午饭的吕臻,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叫喊,疑惑地问道。

    “恩公稍等,老拙这就去打听打听。”

    苟平躬身离开,没一会又返回了房间。

    “怎么回事?”

    “回恩公,老拙听看门的林续说,刺史要发兵讨伐郝度元……”

    也许是考虑到吕臻与郝度元之间的矛盾,苟平故意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抬眼观察恩公的反应。

    “什么?”吕臻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问道:“这个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苟平一凛,心想自己从未见过恩公这般失态,果然还记挂着胡人的事情,“据林续所说,刺史已经在州衙外面贴出了檄文,还派人在长安城内传达此事。”

    这解系实在不当人!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只会一声,亏我一口一个兄长地叫!

    吕臻在心里狠狠咒骂了解系一番,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反正我马上就要升官回洛阳了,解系也说过,带兵打仗的事轮不到我,那我还担心什么?

    想通以后,吕臻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淡淡地说了句“无妨。”

    也不知是说给苟平听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吃完饭后,吕臻正要溜达回自己的房间。

    “都尉,不好了!”

    郭岙火急火燎地跑来,叫喊道。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吕臻蹙眉道:“慢慢说。”

    郭岙像是听不进去一般,指着外面着急道:“府外来了一大群人!带的还有兵,为首的瞅着是个大官哩!”

    吕臻疑惑地“哦”了一声。

    我建武都尉堂堂闲职,知道我这号人的人都没有多少,谁能带一堆人找上门来?

    难道是杜恪回去越想越气,上门寻仇来了?吕臻第一反应是被自己宰了一大笔的大中正。

    不对,杜恪若是心里有气,便不可能把五千两白银送过来,而是当天就找到刺史解系来讨公道。

    况且自己手里有关于杜哲的把柄,想必杜恪不会冒险。

    那还能是谁?

    解系?

    不会是来找我带兵的吧?

    想到这里,吕臻的脑袋瓜“嗡”得一响。

    说好的用不上我呢?说好的回京述职呢?

    “都尉?”见吕臻发起了呆,郭岙问道。

    “带我去看看。”吕臻用了无生气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