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归藏

    岱宗只是装作浑然不觉，目光从被云雾遮挡的群山，移向那轮剪纸做的明月。

    只是过了很短暂的时间，所看到的景物，给人的印象，不知道为什么，与先前完全不同了。

    “现在是清晨还是傍晚？”

    岱宗如此询问道。

    “清晨。”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真是奇怪，回忆起来真是奇怪，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在过去，能够那么地开心和喜悦。

    到现在，却变成另外一副模样了呢？

    就连过去开心与喜悦的记忆，都在这种情绪中变得扭曲与低落起来。

    说不定不止是阮颜，也不一定是从她开始，或许另外一种异质而古怪的东西，就像天空的明月一般，横亘在那里。

    当然，一般而言，横亘是用来形容山脉与桥梁的。

    但在一种认知当中，大抵月亮也是山脉与桥梁的一部分吧？

    不动恒常——

    无法控制的，即使不用照镜子也能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狰狞。

    就像在过去，即使不需要他人的提醒，也能够知道，自己的脸颊因为羞涩之类的情绪红了起来。

    血液流动、肌肉牵动，闪电与神经，仿佛永恒的阴云之下，像是明月一般——横亘在山巅的神明。

    不动恒常，无念无想。

    将己身放置在近乎永恒的长梦之下，也只是近乎和仿佛，似是而非。

    但看起来又是那么协调、那么美，为什么，却反而会像是琉璃一般脆弱呢？

    说到底，这种梦，重重叠叠、无边无际、无止无休，只是用一个瞬息就走过一个漫长故事的长梦，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最开始，他七八九岁时，岱宗就一直与他相仿的阮颜和阮羽居住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

    在更久之前，似乎还有一个身影与目光，望着他，从湍急的河水击打顽石，在繁盛的绿草中奔跑，他就一直在那里。

    然后，突然消失不见。

    还有一种认知，不从天空与山岳开始，而是从大地起卦。

    意识在最开始误以为自己的恒常的存在，难以接受自己的流逝，但生命本身就是这样，从虚无中诞生，又要回到虚无中去。

    这一个过程，似乎有许多的变数，有许多的可能，还要有许多的等待与希望，但往往最后还是变成虚妄，什么都不会剩下，也就是所谓的归藏。

    似乎要回到什么地方去一般，但是到那个时候，这一种回归的感觉，也只是一个瞬息罢了。

    所以说，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从最开始，一直到现在。

    我……

    暂时还没有落到“什么都做不了”这种地步，岱宗当然可以给自己列出词条、分辨情绪、抽丝剥茧，似乎能够通过这种方法掌控不可揣摩的东西一般。

    他想要控制自己，却难免还是被自己控制。

    像是击碎琉璃一般，在上一个长梦所做的事。

    怎么会那么脆弱呢？

    在稍微久远的时间之前，有一位将一切冰封起来的国王，他站在在雪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