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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棋

    余少华对外甥掏心掏肺般的疼爱,徐晓凤则不以为然,脸上始终挂着疏远般的假笑。

    这些英越都没有在意,重生之后他不会也不可能再去计较这些亲疏之分,眼下想要解决的,是摆在小舅面前的难题。

    外公退休之后,余少华子抵父职,赶上政策末班车来到金陵,因为这事英越大舅两口子不知道抱怨了多少回。当然外公也不会亏待自家大儿子,掏出积蓄在镇上盖了一栋小楼给他。

    后来金陵无线电厂推动改制,余少华本不在分流名单中,毕竟外公在厂里的人脉还是很深的,据说新任的总经理都是他当年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但耐不住余少华自己不安分,瞅着分流安置费眼馋,脑门发热主动要求分流,谁来也劝不住,为此余少萍两口子从老家专门过来两趟,最后只能撂下一句话。

    “你外甥跟你一个熊样,认准了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句话倒让余少华得意至今,这不,晚饭后,舅甥俩到河边闲逛,碰到熟人打招呼,余少华介绍道:“家里外甥,长得最像我。”

    落日余晖间,秦淮河边渐渐热闹起来,柳树下凑了六七桌,一帮闲人聚集,扑克象棋麻将摆起,阵阵清凉的晚风吹来,令人非常惬意。

    余少华以往也喜欢玩几手扑克或麻将,从今年起寡淡的生意令他焦头烂额,压力巨大,根本没心思再去玩乐。

    英越通过两个多小时的观察,就知道小舅的小卖部再如此下去,定然撑不了多久。

    怎么说呢,守个店比守寡还难。

    守寡,还有人来勾搭勾搭,守店,连个鬼影都没有。不守吧,不死心,守着吧,连死的心都有了。

    小舅也该转型了。

    想起自己的遭遇,英越暗暗好笑,多少个人生的路口,先帮小舅这关渡过去吧。

    闲逛了几分钟,余少华道:“小越,我还有事要去办,你自己在这玩会,还是回家看电视?”

    英越反问道:“小舅,你是不是准备出去找找朋友借钱的?”

    余少华怔了怔神,“哎,你小舅妈给你说了?”

    还用说吗?

    出去买桶机油都要抱怨几声又涨价了,喝酒只敢喝店里最便宜的啤酒,比喝凉水还难受。

    英越摇摇头,将余少华拉到河堤边坐下,“小舅,别去借了。借钱这种事,借到了是人情,借不到是应该,还得上还好,还不上就不好说了,再好的朋友都会闹别扭。”

    余少华吐出一口烟雾,苦笑道:“小越真的长大了,小舅给你交个底。”

    “开这个店,我那点分流费只够打个底,进货的钱还是房子抵押的贷款,前两年还好,自从开了超市之后就不行了……”

    余少华和英越絮叨一阵,自己回了店里,坐在柜台边有些失神,徐晓凤问道:“你不是说晚上去找老陈借钱吗?”

    余少华有气无力地道:“不想去了。”

    徐晓凤不解地问道:“昨天还说再买个冰柜——”

    余少华摆摆手:“刚才小越跟我说了一件事,让我别在去了。”

    “小越怎么说的?”

    余少华稍作回想道:“他举了个例子,咱们家卖的拖把分一般的、好的和精品三种,功能单一,品种太少,隔壁却有二十多种,功能齐全,种类繁多,就算我们降价只能降三种,隔壁随便哪一种搞个优惠价或者会员价,亏本卖,其他的种类还是照样赚钱,毕竟人家的选择性又那么多。”

    “呃——”徐晓凤有点不大明白。

    余少华又打个比方:“小越的意思是好比两个人打架,我们能出手的只有一根手指,对方却是一对拳头。”

    “那怎么办?”

    打价格战是两口子合计了许久的策略,却被外甥三言两语破了防,徐晓凤怎能不急:“现在一天连两百块的东西都卖不到,房租又签了那么长时间,我——”

    余少华心里苦笑,却不能表露出来,奈何自己是个当家人,“我去楼上歇会,明天还要早起去进货。”

    “去吧。”

    徐晓凤满腹心事地拿起扫把,刹那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农村出身的徐晓凤原本以为能跟着余少华进城享福,谁知十几年下来路却是越走越窄,走到今天竟不知道明天该如何。

    房子已经抵押给了银行,两人十几年的身家都在这里,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个小卖部赔本之后会怎样。

    “老板,拿包烟!”

    “来了,来了。”

    徐晓凤连忙擦干眼泪,努力平复面色迎了上去。

    一旁做作业的余小磊大气不敢出一口,待余少华上楼,急不可待地收起书本,一溜烟窜出了小卖部。

    待余小磊跑到马路对面,只见自家表哥大马金刀地坐在方桌边上,和一名老者对弈。

    在余小磊的印象中,象棋相对而言属于“慢娱乐”,没有几个年轻人愿意在这方寸棋盘间消磨自己的耐性,现在的小伙子大多混迹于网吧、台球室或者溜冰场。

    那老头余小磊倒也认识,是小区里的吴大爷,退休没几年,出了名的热心肠,小区联防牌上有他的大名。

    “吴大爷好!”

    余小磊过去打声招呼,此刻英越气定神闲,左手里翻转着棋子,右手轻点着棋盘,好似邀战的鼓声,不停刺激着对手。

    老吴双眉紧锁,眼神在棋盘上游移,时不时咂咂嘴或是轻声自语,待手指点到右手边的马准备起步,偷眼瞧见英越戏谑的眼神中冒出精光,忙又缩了回去。哪还有心思搭理余小磊。

    棋盘上,红棋的一对巡河炮守在鸿沟处,一车左路压制,另一车双马挥师猛攻右路。黑棋左路招架不住,已失一马,一车靠着象眼左支右绌,中路则希望渺茫,右路却是瞻前顾后。

    余小磊虽然不会下棋,还是看得懂棋路。

    下棋的老头似乎都有股执拗的劲,不管自己水平高低也不愿他人插嘴,心底也是纳闷,老吴虽不是什么专业棋手,但也下了几十年了,自家表哥什么时候学会下棋的,还这么厉害呢?

    英越看到余小磊,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紧不慢地对老吴道:“老吴啊,这步棋快五分钟了,大家都挺忙的,快点走啊!”

    余小磊目瞪口呆地看向表哥,吴大爷六十多了,你敢称呼人家老吴?

    老吴却无任何不虞之色,反而面有愧色道:“不急不急,我再想一下。唔,起卒。”

    英越玩味地道:“你确定?”

    “啊——”

    老吴不置可否,心里总有些发毛,早知道还充什么大尾巴狼要教育教育人家呢?

    “嘿,那我也出兵。”

    待英越的红兵和黑卒亲密接触,老吴脸色瞬间变了。

    因为兵后面是该死的巡河炮,小卒吃了兵,红炮直接坐底吃黑象将军,当头象落回去吃炮,则丢了左边挂靠在象眼吃低保的黑车,如果不吃只能保将,却又把右边勉强建立的平衡直接打破,肯定照着右路猛攻,不出几步便告输。

    不论兵吃了卒,还是卒推了兵,动手便意味了结局。

    胜败就在一瞬间。

    老吴抓破脑袋也没想到办法破局,只能再次舔着老脸抬起头,笑呵呵地装矜持,凉爽的树荫下,额头上却是细密的汗珠,手指头按在棋子上,悄悄往后挪。

    “那个,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