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相惜
“你确定他真的过不来？”
白小纯操纵血剑，割了二十丈外柱底绑死的绳结，向贺幽确认道。
他们之所以决定在他拿下天气系统的权限前，先入秘境暂避，皆因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所言：同一秘境最多同时存在四人，且秘境神圣不可编辑，准确的说是非明若天茵花权限不可编辑，这是他联通地脉时便获知的信息。
而眼下明若天茵花权限已冻结，依常理而言，只要不出去，那人就永远奈何不了他们……但，如果他们在这个世界被识别的身份不是“人”呢？
于是在贺幽的提议下，四人翻柱越台，以外衣作滑扣，用万能的绳镖“偷渡”至对岸，正式步入了这片99%以上玩家都不会踏足的土地。
界外区域，危机四伏，在无亲身经验，又无攻略的情况下，贸然探索，极易踩雷，指踩到贴图而非建模区域，或者BUG区域。无论踩空还是踩错，都会被传送回秘境起点，同时百分比掉血。这种没有正确标识，一旦出错便要重头再来的规则，让不少手残党望而却步。
与同样需要手部乘区的凹深渊不同，探索界外的行为没有任何奖励，没有怪物，没有宝箱，没有锚点，没有采集物，没有任何可以交互的NPC与机关，在99%以上的玩家看来，这是一场孤独而又无意义的旅程。
没人能说清楚，到底是动辄被传送的规则是BUG，还是能够出界本身才是BUG，亦或两者皆是。他们只知道，这种官服都没有修复的BUG，私服自然同样存在……
“不能说100%过不来，但赤金的城墟是版本最新秘境，目前全网无一攻略，而且他应该也发现了，秘境同样无法设置传送门，这是包含在无法编辑的底层逻辑中的。”
贺幽接了白小纯递来的绳镖，边回话边向前路掷去。
“要是能设传送门，我早就带你们瞬移过来了，还用玩什么飞天滑索，在这趟雷一样费力地爬山吗？”白小纯没好气道，“但正因如此……”
“没错，在双方都无法作弊的情况下，除非那人和我一样早将这里探索了无数遍，属于那不到1%的登顶玩家……”贺幽向前迈出一步，“否则就算进来，能追上我们的概率也无限趋近于零。”
三人随之跟上。他们步履轻慎，以绳相牵，在风蚀缓坡上留下几乎交叠的足印。曾如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的遗迹群，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逐渐变得清晰，每一道斑驳，每一寸纹理，亦于无声中向所有人诉诸不朽的传奇。
白小纯忽然“啊”了一声，三人停下来看他。
“等等！他在秘境外还能看见我们吗？”
一阵悚然后，白小小立刻打开b站，却因信号为零被拦在了直播间外。他立刻意识到有人屏蔽了这里的信号，否则无法解释千年前都有信号现在却没了。
验证方法还有一个。无论官服私服，只要设备电量足够便可运行原神，同样是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之一……白小纯让持机的二人打开原神，接着道：
“看直播的观众们无法判断我们之中哪些是修仙者，哪些是凡人，所以那人若有办法在秘境之外也能监视或监听到我们，这些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加你们好友的机会。一旦好友申请量暴增，就说明我们已经出现在直播画面里了。这个法子立竿见影，就算他恳请看客们延后几个小时后再加也无济于事，因为之前召唤伊斯塔露时，直播间的人数已有七百万了，而原神的好友列表最多只有60个，没人敢赌其他人信守承诺，想要与真正的修仙者取得联系，只能先到者得。”
白小小与贺幽当即照做，先是调出了暴露UID的菜单界面，两分钟后，好友界面毫无变化，接着又交替念了三分钟自己的UID，依然如此。
几个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被分解成829万4400像素点，同时出现在覆盖全球的两千多万面屏幕之上，小到手机大到商场投屏，皆来者不拒，正当他们为无人监视监听而击掌庆贺时，却殊不知另一个世界的始作俑者几乎笑出声来。
你们这些修仙的没听说过打码吗？至于声音，就更简单了，我直接把同步录制的音轨先掐掉，等你们念完我再启用不就得了？要怪就怪你们是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原始人，徒长修为不长脑子的单细胞生物吧……
对手的出丑让男人的灵魂得到了升华，他在嘲笑弹幕的簇拥下抿了一口咖啡，随即战术后仰，邪魅一笑：
“无论如何，先扳了回一局。”
※※※
不知过了多久，四人行至赫曼努比斯的巨大雕像下。此时回头望去，来时高阔的祭场忽然在视野中变得渺小而陌生，恍若隔世。
如同再壮丽的传说，也将于尘沙中归于寂静。
白小小忽然想到了千年前的那场舞会，便开口道：
“也不知道后来他们怎么样了……而且，你不是写的幽王的背景故事吗？怎么幽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出现了啊。”
贺幽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无名的勇者，就是后来的幽王。本该是合奏的第百日，勇者没能等到公主的琴声。那一天，庭园颓圮，古国陷落，整个世界都在走向毁灭……他在昔日高塔的残骸下找到了公主，和所有缪斯王国的子民一样，她的身体正在变成怪物。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勇者问，公主摇摇头，她不愿自己的灵魂被永恒禁锢，于是向魔鬼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再次与勇者交换了天赋，换回了自己的美妙歌喉。她在勇者的怀中吟唱，在歌声中迎来了自己的终末。
史无前例的混乱与疯狂，终结了近千年的光临纪元，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唯一的活人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登临神座，以幽冥的权柄停止了世界的崩坏。自此，黑渊纪元初始，世间再无勇者，只有无冕的幽王，在漫漫长夜之中守望着爱人的家园与其曾经的子民，沐浴这清冷月光与永世孤独。”
“怎么会这样……”少女感到有些难过。
“没人看见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但……”
“但是什么？”白大宝追问。
“根据大祭司的预言所载，以及伊斯塔露并未神降来看，恐怕就是地脉能量的枯竭，引发了这场灾难。若非当时伊斯塔露及时把我们拽入时空隧道，渊下宫怕是得直接沉没，天理来了都救不了的那种……”
“所以我们才是这个故事里的反派，之前一直追杀我们的幽王和那个盗你号的黑客，对缪斯人而言都是英雄？”白小纯得出结论。
“就普遍理性而论，是的。”
贺幽好像又看见了永夜之中，那场跨越了千年时光的漫天萤火。点点散溢、随风而逝，如同每一个将在二十分钟后不复存在的数据生命一般，如此微不足道。
他早就知道，对方将地脉吸干会发生什么，他早就知道缪斯人会迎来的结局，但他没有阻止。否则被死神带走的会是他们，会是自己。
愧责与哀悯同时盈上贺幽的眼底，白小小读出了他的情绪。
“你是觉得，你杀人了么？”
贺幽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没有人会为杀死盗宝团亦或愚人众而产生负罪感，也少有玩家会为老芬奇与泉水精灵的有缘无分而唏嘘哀叹，我自然如此，甚至当初刁难你们时……也是如此，没有人会怜惜沙盘里的模型，实验室的白鼠。”
此间比方对白小纯来说并不陌生。不如说在残酷的修真界中，强者与弱者的距离，亦如玩家与NPC的一屏之隔般，近在咫尺，却远胜天堑。
“直到六天前你们闯入了我的生活，直到我亲眼见到了这些NPC。
他们真实到难以想象，每一根发丝，每一个动作，都如此细致、合理，找不出半分违和，以至于我的认知都产生了动摇。
他们到底是因我的设定而诞生，被明若天茵花经演算而模拟出来的数据，还是本就存在的真实生命，却通过某种我暂未可知的方式篡改了我的认知，让我误以为是自己的造物？
还是说，缪斯王国编年史出自我手其事，本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有人操纵了我的脑子，控制我在电脑上敲下了他们的真实历史？
想到这些后，我便再也不能把他们当作真正的NPC了。
他们沿着我设定的轨迹，在命运的操纵下漫无目的地生，不明所以地死，如同现实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可即便如此，依旧渴慕着明天，向往着美好，简单而努力地活着。我与她们共舞，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贺幽感到自己面上一烫，微微侧开了白小小的方向。
“望见了她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以及眼中与我别无二致的光……
我忽然觉得，也许他们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念头，希望时间停止，或者可以改写设定，不再要什么悲剧美感，不再搞什么永寂于深渊的童话王国了，我要让缪斯王国与蒙德一样，永远浪漫自由……”
可所有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结局，或许这就是他曾屡陷三人于绝地的报应。
“你入戏太深了。”白小纯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们就是一堆因你而活过来的数据，是真正的NPC。”
“是硅……硅胶生命！”白大宝补充道。
“笨！是硅基生命。而我们是碳基生命。”
白小小刮了下弟弟的鼻子，却听贺幽倔强驳道：
“可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是更高层次生命设定出来的NPC呢？”
伴随着无数条“细思恐极”的弹幕被打在了公屏上，这场思辩彻底引爆了直播的热度，使其在b站创下了同时观看人数历史最多的壮绩，甚至引来了原神官方的注目。米哈游技术部的员工们，逐渐放弃纠结那个关不掉的私服，纷纷停下敲代码的手，点开了直播……
屏幕之外越来越多的人，皆因一个小小的游戏直播而怀疑人生时，此时的另一个世界，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他们寻了一处高地，于天光之下，将黄沙扬入风中，以告慰那些随风而逝的缪斯亡灵。末了，又找到了一只宝箱，它静静地躺在断壁残垣间，毫不起眼，自然是之前贺幽用明若天茵花设置的产物。
三人如见绿洲，皆眼前一亮，立刻拥上前去。
“干得漂亮！”
白小纯冲贺幽比了个赞，后者自豪道：
“在秘境深处开宝箱，是每个登顶党梦寐以求的理想。”
可让他们大失所望的是，箱壳褪散，地上没有原石，没有摩拉，甚至连流浪者的经验都吝于施舍，只有一株摇摇欲坠的须弥蔷薇，在凛风中兀自绽放，却是目无翠色，花蔫叶黄。
“怎么是一朵花呀？你觉得自己很幽默？”白大宝老大不高兴。
“而且它也快死了！”白小小亦用眼神抗议。
“不对！”
贺幽挤上前来，仔细端瞧，却是越瞧越奇，
“我在设定里写的明明是‘打开宝箱，一朵鲜嫩欲滴的须弥蔷薇破土而出’，这……违反了我的设定！”
白小纯恍然大悟，腾身而起。
“是地脉！那人阻隔了秘境里本来连通大世界的地脉能量。也就是说，当这里的地脉能量枯竭后，我们的下场也会和缪斯人一样了……”
说着他便伸手去拉俩孩子，欲原路返回，
“不行，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可没等这步子迈出去，他们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只有打败祭场的怪物，秘境出口才会显现，而由贺幽所设，伤害怪物会被反伤精神的诅咒尚未解除……因此，在所有人被同化为怪物之前，必须要有人用自己超限、发疯、沉睡甚至死亡的代价去打怪开门。
他要人为制造一场让四人陷入内斗的“大逃杀”。这可比单纯打怪刺激多了……男人心想。
白小小回头拍了拍弟弟的肩：
“大宝，反正你都超过可逆限度了，那就再委屈你一回了。若你疯了，我就打晕背你。”
“不行！”白小纯脱口而出。
再杀几只怪物，大宝说不定会变成植物人……他不能冒险。
“那就我去！”白小小道。
“不行！”他紧了紧女儿的手。
“那你去！”少女甩开了他的手，不耐道。
白小纯目有愧色，低低道：
“也不行。”
他明白自己的认知容不得丝毫差池。
就在周遭空气降至冰点时，贺幽及时打破了僵局。
“你们听我说……”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而友善，“这个秘境的怪物已经被我换成了10只深海龙蜥……”
也就是说6只小怪被换成了10只精英怪。贺幽成功转移了白小小的炮火，见其欲言又止，少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逼视道：
“一次性说完。”
“而且每只的血量都被我改成了99999999……顺带一提，幽王的血量也是99999999。”
在被up主特意注明了“非静止画面”的屏幕中，四人如雕塑般呆立的身躯，很快便被满屏的“6”字淹没了。
“那我‘顺带’一问，你会武术吗？”白小纯特意重读了顺带二字。
“怎么可能？”贺幽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惜了，”
白小纯叹了口气，
“要不是你刚才说了这些，我还打算授你两招，让你上去咔咔一顿，三下五除二干掉那几只蘑菇呢。”
贺幽嘴角抽搐，眼镜一滑：
“你恐怕对我的死宅形象有很深的误解。”
“是是是！”白小小翻了个白眼，总结道，“百无一用是死宅。”
白小纯操纵血剑，割了二十丈外柱底绑死的绳结，向贺幽确认道。
他们之所以决定在他拿下天气系统的权限前，先入秘境暂避，皆因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所言：同一秘境最多同时存在四人，且秘境神圣不可编辑，准确的说是非明若天茵花权限不可编辑，这是他联通地脉时便获知的信息。
而眼下明若天茵花权限已冻结，依常理而言，只要不出去，那人就永远奈何不了他们……但，如果他们在这个世界被识别的身份不是“人”呢？
于是在贺幽的提议下，四人翻柱越台，以外衣作滑扣，用万能的绳镖“偷渡”至对岸，正式步入了这片99%以上玩家都不会踏足的土地。
界外区域，危机四伏，在无亲身经验，又无攻略的情况下，贸然探索，极易踩雷，指踩到贴图而非建模区域，或者BUG区域。无论踩空还是踩错，都会被传送回秘境起点，同时百分比掉血。这种没有正确标识，一旦出错便要重头再来的规则，让不少手残党望而却步。
与同样需要手部乘区的凹深渊不同，探索界外的行为没有任何奖励，没有怪物，没有宝箱，没有锚点，没有采集物，没有任何可以交互的NPC与机关，在99%以上的玩家看来，这是一场孤独而又无意义的旅程。
没人能说清楚，到底是动辄被传送的规则是BUG，还是能够出界本身才是BUG，亦或两者皆是。他们只知道，这种官服都没有修复的BUG，私服自然同样存在……
“不能说100%过不来，但赤金的城墟是版本最新秘境，目前全网无一攻略，而且他应该也发现了，秘境同样无法设置传送门，这是包含在无法编辑的底层逻辑中的。”
贺幽接了白小纯递来的绳镖，边回话边向前路掷去。
“要是能设传送门，我早就带你们瞬移过来了，还用玩什么飞天滑索，在这趟雷一样费力地爬山吗？”白小纯没好气道，“但正因如此……”
“没错，在双方都无法作弊的情况下，除非那人和我一样早将这里探索了无数遍，属于那不到1%的登顶玩家……”贺幽向前迈出一步，“否则就算进来，能追上我们的概率也无限趋近于零。”
三人随之跟上。他们步履轻慎，以绳相牵，在风蚀缓坡上留下几乎交叠的足印。曾如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的遗迹群，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逐渐变得清晰，每一道斑驳，每一寸纹理，亦于无声中向所有人诉诸不朽的传奇。
白小纯忽然“啊”了一声，三人停下来看他。
“等等！他在秘境外还能看见我们吗？”
一阵悚然后，白小小立刻打开b站，却因信号为零被拦在了直播间外。他立刻意识到有人屏蔽了这里的信号，否则无法解释千年前都有信号现在却没了。
验证方法还有一个。无论官服私服，只要设备电量足够便可运行原神，同样是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之一……白小纯让持机的二人打开原神，接着道：
“看直播的观众们无法判断我们之中哪些是修仙者，哪些是凡人，所以那人若有办法在秘境之外也能监视或监听到我们，这些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加你们好友的机会。一旦好友申请量暴增，就说明我们已经出现在直播画面里了。这个法子立竿见影，就算他恳请看客们延后几个小时后再加也无济于事，因为之前召唤伊斯塔露时，直播间的人数已有七百万了，而原神的好友列表最多只有60个，没人敢赌其他人信守承诺，想要与真正的修仙者取得联系，只能先到者得。”
白小小与贺幽当即照做，先是调出了暴露UID的菜单界面，两分钟后，好友界面毫无变化，接着又交替念了三分钟自己的UID，依然如此。
几个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被分解成829万4400像素点，同时出现在覆盖全球的两千多万面屏幕之上，小到手机大到商场投屏，皆来者不拒，正当他们为无人监视监听而击掌庆贺时，却殊不知另一个世界的始作俑者几乎笑出声来。
你们这些修仙的没听说过打码吗？至于声音，就更简单了，我直接把同步录制的音轨先掐掉，等你们念完我再启用不就得了？要怪就怪你们是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原始人，徒长修为不长脑子的单细胞生物吧……
对手的出丑让男人的灵魂得到了升华，他在嘲笑弹幕的簇拥下抿了一口咖啡，随即战术后仰，邪魅一笑：
“无论如何，先扳了回一局。”
※※※
不知过了多久，四人行至赫曼努比斯的巨大雕像下。此时回头望去，来时高阔的祭场忽然在视野中变得渺小而陌生，恍若隔世。
如同再壮丽的传说，也将于尘沙中归于寂静。
白小小忽然想到了千年前的那场舞会，便开口道：
“也不知道后来他们怎么样了……而且，你不是写的幽王的背景故事吗？怎么幽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出现了啊。”
贺幽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无名的勇者，就是后来的幽王。本该是合奏的第百日，勇者没能等到公主的琴声。那一天，庭园颓圮，古国陷落，整个世界都在走向毁灭……他在昔日高塔的残骸下找到了公主，和所有缪斯王国的子民一样，她的身体正在变成怪物。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勇者问，公主摇摇头，她不愿自己的灵魂被永恒禁锢，于是向魔鬼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再次与勇者交换了天赋，换回了自己的美妙歌喉。她在勇者的怀中吟唱，在歌声中迎来了自己的终末。
史无前例的混乱与疯狂，终结了近千年的光临纪元，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唯一的活人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登临神座，以幽冥的权柄停止了世界的崩坏。自此，黑渊纪元初始，世间再无勇者，只有无冕的幽王，在漫漫长夜之中守望着爱人的家园与其曾经的子民，沐浴这清冷月光与永世孤独。”
“怎么会这样……”少女感到有些难过。
“没人看见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但……”
“但是什么？”白大宝追问。
“根据大祭司的预言所载，以及伊斯塔露并未神降来看，恐怕就是地脉能量的枯竭，引发了这场灾难。若非当时伊斯塔露及时把我们拽入时空隧道，渊下宫怕是得直接沉没，天理来了都救不了的那种……”
“所以我们才是这个故事里的反派，之前一直追杀我们的幽王和那个盗你号的黑客，对缪斯人而言都是英雄？”白小纯得出结论。
“就普遍理性而论，是的。”
贺幽好像又看见了永夜之中，那场跨越了千年时光的漫天萤火。点点散溢、随风而逝，如同每一个将在二十分钟后不复存在的数据生命一般，如此微不足道。
他早就知道，对方将地脉吸干会发生什么，他早就知道缪斯人会迎来的结局，但他没有阻止。否则被死神带走的会是他们，会是自己。
愧责与哀悯同时盈上贺幽的眼底，白小小读出了他的情绪。
“你是觉得，你杀人了么？”
贺幽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没有人会为杀死盗宝团亦或愚人众而产生负罪感，也少有玩家会为老芬奇与泉水精灵的有缘无分而唏嘘哀叹，我自然如此，甚至当初刁难你们时……也是如此，没有人会怜惜沙盘里的模型，实验室的白鼠。”
此间比方对白小纯来说并不陌生。不如说在残酷的修真界中，强者与弱者的距离，亦如玩家与NPC的一屏之隔般，近在咫尺，却远胜天堑。
“直到六天前你们闯入了我的生活，直到我亲眼见到了这些NPC。
他们真实到难以想象，每一根发丝，每一个动作，都如此细致、合理，找不出半分违和，以至于我的认知都产生了动摇。
他们到底是因我的设定而诞生，被明若天茵花经演算而模拟出来的数据，还是本就存在的真实生命，却通过某种我暂未可知的方式篡改了我的认知，让我误以为是自己的造物？
还是说，缪斯王国编年史出自我手其事，本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有人操纵了我的脑子，控制我在电脑上敲下了他们的真实历史？
想到这些后，我便再也不能把他们当作真正的NPC了。
他们沿着我设定的轨迹，在命运的操纵下漫无目的地生，不明所以地死，如同现实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可即便如此，依旧渴慕着明天，向往着美好，简单而努力地活着。我与她们共舞，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贺幽感到自己面上一烫，微微侧开了白小小的方向。
“望见了她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以及眼中与我别无二致的光……
我忽然觉得，也许他们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念头，希望时间停止，或者可以改写设定，不再要什么悲剧美感，不再搞什么永寂于深渊的童话王国了，我要让缪斯王国与蒙德一样，永远浪漫自由……”
可所有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结局，或许这就是他曾屡陷三人于绝地的报应。
“你入戏太深了。”白小纯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们就是一堆因你而活过来的数据，是真正的NPC。”
“是硅……硅胶生命！”白大宝补充道。
“笨！是硅基生命。而我们是碳基生命。”
白小小刮了下弟弟的鼻子，却听贺幽倔强驳道：
“可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是更高层次生命设定出来的NPC呢？”
伴随着无数条“细思恐极”的弹幕被打在了公屏上，这场思辩彻底引爆了直播的热度，使其在b站创下了同时观看人数历史最多的壮绩，甚至引来了原神官方的注目。米哈游技术部的员工们，逐渐放弃纠结那个关不掉的私服，纷纷停下敲代码的手，点开了直播……
屏幕之外越来越多的人，皆因一个小小的游戏直播而怀疑人生时，此时的另一个世界，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他们寻了一处高地，于天光之下，将黄沙扬入风中，以告慰那些随风而逝的缪斯亡灵。末了，又找到了一只宝箱，它静静地躺在断壁残垣间，毫不起眼，自然是之前贺幽用明若天茵花设置的产物。
三人如见绿洲，皆眼前一亮，立刻拥上前去。
“干得漂亮！”
白小纯冲贺幽比了个赞，后者自豪道：
“在秘境深处开宝箱，是每个登顶党梦寐以求的理想。”
可让他们大失所望的是，箱壳褪散，地上没有原石，没有摩拉，甚至连流浪者的经验都吝于施舍，只有一株摇摇欲坠的须弥蔷薇，在凛风中兀自绽放，却是目无翠色，花蔫叶黄。
“怎么是一朵花呀？你觉得自己很幽默？”白大宝老大不高兴。
“而且它也快死了！”白小小亦用眼神抗议。
“不对！”
贺幽挤上前来，仔细端瞧，却是越瞧越奇，
“我在设定里写的明明是‘打开宝箱，一朵鲜嫩欲滴的须弥蔷薇破土而出’，这……违反了我的设定！”
白小纯恍然大悟，腾身而起。
“是地脉！那人阻隔了秘境里本来连通大世界的地脉能量。也就是说，当这里的地脉能量枯竭后，我们的下场也会和缪斯人一样了……”
说着他便伸手去拉俩孩子，欲原路返回，
“不行，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可没等这步子迈出去，他们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只有打败祭场的怪物，秘境出口才会显现，而由贺幽所设，伤害怪物会被反伤精神的诅咒尚未解除……因此，在所有人被同化为怪物之前，必须要有人用自己超限、发疯、沉睡甚至死亡的代价去打怪开门。
他要人为制造一场让四人陷入内斗的“大逃杀”。这可比单纯打怪刺激多了……男人心想。
白小小回头拍了拍弟弟的肩：
“大宝，反正你都超过可逆限度了，那就再委屈你一回了。若你疯了，我就打晕背你。”
“不行！”白小纯脱口而出。
再杀几只怪物，大宝说不定会变成植物人……他不能冒险。
“那就我去！”白小小道。
“不行！”他紧了紧女儿的手。
“那你去！”少女甩开了他的手，不耐道。
白小纯目有愧色，低低道：
“也不行。”
他明白自己的认知容不得丝毫差池。
就在周遭空气降至冰点时，贺幽及时打破了僵局。
“你们听我说……”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而友善，“这个秘境的怪物已经被我换成了10只深海龙蜥……”
也就是说6只小怪被换成了10只精英怪。贺幽成功转移了白小小的炮火，见其欲言又止，少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逼视道：
“一次性说完。”
“而且每只的血量都被我改成了99999999……顺带一提，幽王的血量也是99999999。”
在被up主特意注明了“非静止画面”的屏幕中，四人如雕塑般呆立的身躯，很快便被满屏的“6”字淹没了。
“那我‘顺带’一问，你会武术吗？”白小纯特意重读了顺带二字。
“怎么可能？”贺幽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惜了，”
白小纯叹了口气，
“要不是你刚才说了这些，我还打算授你两招，让你上去咔咔一顿，三下五除二干掉那几只蘑菇呢。”
贺幽嘴角抽搐，眼镜一滑：
“你恐怕对我的死宅形象有很深的误解。”
“是是是！”白小小翻了个白眼，总结道，“百无一用是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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