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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大喜的日子定在农历五月初六。

    一向平静的罗家小院变得繁忙热闹起来。罗大槐买了两大车芦苇回来,把英子留在家里扎草把,自己一大早挑着担子进城卖豆腐,下午赶着驴车去二十多里远的海边往回拉掺有海草的碱泥,手头再紧也要把房子翻修一下。

    罗家多少年没有什么大事,现在又要修房子又要准备办喜事,何况娶个日本女人本身就是件稀奇少有的事儿,乡里乡亲瞅空都来帮忙。扎草把很简单,把芦苇捆扎成手腕粗跟房子一样长的草把,捆紧扎结实就成,是女人们最擅长干的活儿,小院里便经常想起女人们的欢声笑语。

    英子混在东北老娘们堆里,听着张家长李家短和炕头上那些没羞没臊的闲话,心里头想:不知她们在背后会怎么说我?自己在中国生活久了会不会变得跟她们一样?她很少插言,只是出于礼貌对她们点头微笑致意,她觉得她和她们之间有许许多多格格不入的地方,她很害怕跟她们长期相处。好在女人们嘴皮子不闲着,手头上的活儿也很利索,草把在几天内便扎好了。

    最让英子担心的是罗大槐,天天早出晚归,两头不见日头,太劳累了。一头大灰驴每天往返四十多里路,拉不了多沉的东西,为了保证大灰驴有足够的脚力拉碱泥,罗大槐上午挑着担子进城卖豆腐,下午赶着驴车去海边,披星戴月地来回奔波。

    英子有心替他去卖豆腐,他以要做新娘不能出远门为由把她限制在家里,实际上还是担心外面的局势不稳定,怕她出什么意外。英子每天晚上都会站在村口等候罗大槐,不管天色多黑多晚都要等,一听到大灰驴高亢悠长的嘶叫声,看到那个疲惫的身影随即出现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便飞跑着迎上前去,献上一个热烈欢欣的拥抱,然后手拉着手一同回家。苦干了一个多月,修房的各种材料才准备齐全。

    正式修房的这天,于世顺第一个早早地来到罗家现场指点,查看了罗大槐准备的各种材料。一个没有见过日本人的小保长算哪门子汉奸?他通过关系得知不会对他秋后算账,他这个现任的村长又活跃起来。

    把旧房盖掀掉,换上新檩子,铺上新草把,铺上厚厚的一层防雨保暖的碱泥夯实夯平......整个修房过程全是体力活,需要很多人手。于世顺的站脚助威加上罗家素来的好人缘,村里在家的男人几乎全部到场,又以光棍汉居多,都想在日本女人面前好好表现一回,多跟日本女人说上几句话,干活时肯卖力气,怪话连篇笑声不断。

    于世顺背着手站在屋前,恨铁不成钢地对那些光棍汉们说:“看人家娶媳妇着急了是不是?大槐没出正月出去卖豆腐,你们在干啥?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想娶媳妇就得勤劳致富。”

    房顶上有人回了一句:“那是大槐他日本媳妇管得严。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外来的媳妇好当家。”

    一片哄笑声中,于世顺说:“大槐十五岁撑起这个家,养活弟弟妹妹和老娘,你们哪个能做到?别不服气。”他一直看好罗大槐,什么场合都不忘夸奖他一番,尤其是在英子的面前。

    又有人酸溜溜地调笑说:“我就是再勤快,这辈子加上下下辈子也娶不上外国媳妇呀。”

    于世顺笑骂道:“你个臭小子还真敢想,啥时像大槐这样把你家那四面透风漏雨的破房子修好再做美梦吧。”

    在下面干零活打下手的英子只觉得这些人怪可笑也怪有意思的,一个女人成为男人们议论的中心不足为奇,怪的是当他们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却丧失了调笑甚至说话的勇气,跟渡边一雄比起来真是太懦弱了,看来他们只有在群体里才有评判一个女人的勇气。

    英子迎着屋顶上投下来的各种奇异的目光寻找罗大槐,见罗大槐正跟几个泥瓦匠用方形木槌用力夯击屋顶上的碱泥,对于身边的嘈杂吵闹声不闻不顾,只专注于眼前最紧要的事情。英子渗出细密汗珠的脸上漾着笑意,这是罗大槐有别于其他男人的地方,也是她最为欣赏的地方。

    她觉得今天是自己在村里男人们面前的正式亮相,应该向他们展示一下日本女人的魅力与能力。她提着一大壶凉开水顺着梯子爬上屋顶,从年长的开始,恭恭敬敬地鞠个躬道声辛苦双手递上一碗凉开水,落落大方地依次含笑表示感谢。

    屋顶一时沉寂下来,谁也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在一个举止得体年轻漂亮的女人面前,男人们都会自觉地收敛起丑陋的一面,连最流里流气的老光棍也掩上敞开的怀系上扣子。

    来到罗二槐的身旁,英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二槐,为了这个家,为了我跟你哥成亲,你也出了不少的力,嫂子谢谢你!以后挣了钱不用交到家里,自己留着娶媳妇。”

    罗二槐窘迫得涨红了脸,挺高的大个子在屋顶似乎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说:“你这是干啥呀嫂子?咱是一家人,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在哥嫂面前我不敢藏着半点私心。”

    英子扯下自己脖子上的白毛巾递给罗二槐,微笑着:“擦擦汗。家里有哥嫂撑着你不必操心,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了。”

    罗二槐没有去接英子手上的白毛巾,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嫂子以后多操点心,我不会跟哥嫂分家。”

    英子说:“傻弟弟,谁说要跟你分家,男人在外口袋里没钱咋行。”

    罗二槐面有愧色地说:“嫂子,以前是我错了。”

    英子淡淡地一笑来到罗大槐的面前,众目睽睽之下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用毛巾亲自为他擦去脸上的汗水。

    罗大槐的眼睛里流露出赞许的目光,英子的一举一动给他争脸争气,让他在众人面前很有光彩。他扶着英子小心地把她送到梯子上,嘱咐道:“别再上来了,摔着咋办?”

    英子才下了一半梯子,便听见屋顶一片赞叹声:“大槐你好福气。”她好开心,罗大槐在众人面前丝毫没有隐藏对自己的关爱,男人本该这样。

    人多好干活,大半天的功夫房子便修好了。除了一碗白开水,罗家拿不出多余的食物招待大家,众人脸都没洗,带着一身的泥巴和饿瘪的肚皮纷纷离开,纯属义务和帮忙。英子只好再一次一个一个地鞠躬致谢。

    房子修好后,罗大槐把猪卖了,按他的意思是想打几件像样的家具。英子说啥也不同意,她知道大槐是不想让自己觉得婚事太寒酸,可以后还要过日子,不能只顾眼前,坚持买了两只小猪崽和几只鸡雏回来。掂量手头剩下的钱,两人决定只打一件炕琴,能放下被褥和衣物就可以了。

    小木匠刘大壮带着全套的木匠工具来到罗家,他是刘小美的弟弟,或许跟长期学木匠手艺有关,模样清秀性子不急不躁,干活时精力集中不说闲话,完全不同于他爹和他姐。耳朵上夹着一小截铅笔,拿起每一块木料都反复掂量计算,画好线后才下锯子,用料准确不浪费。

    杏儿围前围后地看着刨花在他的手上翻卷,端水递毛巾帮着扯墨斗,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长在了那拉锯推刨子的优美身姿上。有杏儿在身边,刘大壮干的越发细心起劲儿,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话也会多起来。英子看出其中的奥妙,有意远远地躲开不去干扰那两个人。

    炕琴做好了,立在做为新房的西屋的炕梢上,水曲柳面上下两层,中间还有一排四个抽屉,漂亮实用。英子手摸着水曲柳天然纹理的花纹,打开柜门拉开抽屉,满意地对杏儿说:“大壮的手艺真好,是不是杏儿?”

    杏儿微红了脸:“你稀罕就行了,问我干啥呀?”

    算工钱的时候,刘大壮说啥也不肯要,两家以前差点成了亲戚,哪能见钱眼开?英子很为难,杏儿说:“他不要你就留着呗,给自个添几件新衣服。”

    英子对刘大壮说:“大壮给省下的工钱我哪敢用,得花在杏儿的身上对不对?”

    一句话道破了两个人的心思,刘大壮背着工具赶紧离开罗家,杏儿羞红了脸把他送到街上,悄悄地说了几句话。最近一段时间杏儿长高了半个头,肩膀变宽了,腰身圆润了,走路做事风风火火,初显大姑娘的神态。

    英子在院子当中堵住杏儿,含蓄地说:“杏儿长大了,到了有心事的年纪了。”

    杏儿躲避着英子审视的目光说:“你才比我大三岁,咋像个老妈子似的。”

    英子笑道:“小木匠人好手艺也好,杏儿真有眼光。”

    杏儿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捂住英子的嘴急急地说道:“你要是敢在我哥面前胡说八道,我以后不理你。”

    英子不解地问:“干吗怕你哥知道?”

    杏儿低下头小声说:“我哥不会同意的,你不知道我哥心里多恨他爹,他爹那人也确实不招人待见。”

    英子抱着杏儿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你哥不就是为了他跟刘小美的娃娃亲没结成才恨她爹的吗?到时候我帮你说服你哥,杏儿自己的事儿要自己做主。”说完把刘大壮给省下的工钱强行塞给杏儿,让她自己去买件夏天穿的新衣服。

    随着婚期的一天天临近,家中最忙碌最操心的要数大槐娘了。近一年的相处,她觉得自己既是娶媳妇又是嫁闺女,一颗心掰成两瓣用,白天晚上一门心思地赶做被褥衣服,绣窗帘门帘枕套肚兜,有点忙不过来。

    杏儿要去地里干活,英子插不上手,刘小美便常抱着长河来帮忙。她给英子做了一双绣花鞋,红面蓝里子,鞋面上绣着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手艺也很好。

    试鞋的时候,刘小美有意无意地把想了很多天的话,一口气地对着英子吐出来:“你嫁个好人家,全家人都围着你转,你多有福气。你看你这婆婆多好,把你当成亲闺女,成亲以后你要孝敬她,俺们中国人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孝子,你要是对她刻薄给她气受俺可不饶你。成亲以后也不能光顾着过自个的小日子,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和大槐也要多照顾一下二槐和杏儿。尤其是你,大槐啥都听你的,还让你当家,日后你这个当嫂子的可不能叫人寒心。”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英子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自个听的,自己要是做了罗家的媳妇定会做到这些,英子一个日本女人能不能做到那就两说了。

    英子认真地听着,不停地点头,这与她之前所接受的教育并无多少差别。刘小美说得对,娘家指望不上,婆家就是娘家,婆家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太难受已经倾其所有。婆婆大字不识一个,却能在窗帘门帘上一针一线地绣上“天长地久、百年好合”之类的祝福语,但就这份心便值得尊重和珍惜。她穿上绣花鞋,在炕上走了几步,轻巧舒适合脚,像是行走在花草丛中,那叫一个美。长河抱着她的一条腿让她拖着走,边走边咯咯笑着,逗得她也跟着笑个不停。

    刘小美上下打量着英子的腰身对大槐娘说:“英子腰是腰腚是腚,以后肯定能生养,你等着抱孙子享福吧。”

    大槐娘抬头看了看英子,揉揉发酸的眼睛说:“英子哪哪儿都好,就是一出门不爱跟人说话,不跟人交往。有人特意在我面前说,你家媳妇言语金贵高人一等,瞧不起我们这些乡下女人,还扯上中国人日本人啥的,话说得可难听了。”

    刘小美气呼呼地说:“谁再乱嚼舌头根子我撕了她的嘴。英子才来几天,地儿没踩遍人也没认全,有啥可对她们说的?再说英子好歹也是上过学堂的人,犯不着跟那些长舌妇搅在一起。”

    没想到刘小美成了英子坚定的维护着,英子觉得瞧起瞧不起不在于交不交往说不说话上,那是一种渗透在骨头血液里无法言明的东西,她得为自己辩解几句。坐下来脱下还没有完活的绣花鞋,抱起赖在腿上的长河说:“大娘,在街上每次遇见人我都给他们鞠躬行礼,她们没有还礼不说还在背后指指点点笑话我,是她们瞧不起我,我凭啥跟她们说话来往。”

    大槐娘放下手头的活儿,慢条斯理地说:“根就在这儿。你见人就鞠躬,见人就鞠躬,一下子就显出你跟大家伙不一样来。礼多人不怪,礼数太多让人下不来台也招人烦,看你就不顺眼。英子,入乡随俗吧!谁家也不能关起门来过日子,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哪,街坊四邻总得互相来往。这些天你也看到了,咱家有事儿大家都来帮忙,不是冲着你见人就鞠躬,是冲着平日里天长日久的相处才来的。”

    刘小美拿起绣花鞋缝鞋带,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她对英子说:“你这见人就鞠躬的习惯还真得改改,咱低人一头咋地?你也不能老想着你是日本人,动不动拿出日本人的做派来,以后跟人见面打声招呼就行了,也显得你待人接物随和。”

    英子明白了,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要彻底改变的东西也不少,要在这块地面上长久地生活下去,就得比中国人还像中国人。如果时光能永久地停留在九岁的时候该有多好!英子爱抚着长河柔弱的小脑袋瓜,跟小孩子在一起她感到轻松愉悦,只有小孩子才不会把她当成异类来看待。

    日子如雨后天上的白云,一片一片地从眼前飘过。农历五月初五,传统节日端午节,夜间的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天亮时停了,天空放晴,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清香气味。英子站在院子当中使劲嗅着鼻子,判断着这是什么散发出来的香气。

    罗大槐正往门楣上插艾蒿和桃树枝,见英子眼望着天一副痴痴迷迷的样子,便笑道:“这是槐花的香味,山上的刺槐开花了。”

    “真香啊!”英子吸着鼻子说:“我还没有见过槐树开花,瞅空到山上看看去。”

    罗大槐看着英子,眼神中不易觉察地掠过一丝担忧:“明天就要当新娘了,别像个小姑娘似的到处乱跑。”

    英子欢快地回应说:“明天你也要当新郎了,今天不还是照样去卖豆腐?”

    罗大槐把英子拉进厢房,一双大手捧起英子时不时还会流露出不谙世事的天真稚气的鸭蛋脸,故作轻松地说:“外面的世道并不太平,搞不好还会打仗,出去不要离村子太远,也不要耽搁时间太长。”

    最近城里气氛紧张,当兵的四处搜查,不知要抓什么人,他也被当兵的盘问过几次。问过李东升,李东升告诉他不是针对遗留在中国的日本人,让他放宽心。他能放下心吗?村里啥人没有,假如有一个人使坏告密,英子便会被当兵的抓走。他一直提心吊胆,又不能在家人面前表露出来,只好暂且相信李东生的话来宽慰自己,提醒英子注意一点。

    英子明白罗大槐的担忧,她靠在罗大槐的怀里温顺地说:“我听你的,你不要为我太担心。”她很乐观,这么长时间都没出啥事儿,以后也不会有事儿。乐观的背后是她对这个家对大槐的充分信任和依赖。

    吃过早饭,罗大槐赶着驴车进城卖豆腐,大槐娘和杏儿在家包粽子,英子挎上柳条筐出门去挖野菜。英子每天都要到田间地头挖野菜,上午一筐下午一筐,剁碎了拌上豆腐渣喂猪喂鸡。

    杏儿对英子说:“嫂子,你要是到山上挖野菜,顺便多摘些刚开的槐花回来,咱烀槐花饼子吃。”

    英子很是惊奇:“槐花还能吃?”

    “能吃,可甜了,你到山上尝尝就知道了。”

    英子挎着柳条筐往山上去。水洗过的天空洁净蔚蓝,植物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闪耀着斑斓的色彩。山坡上的农作物长势良好,汲取了充足的水分伸展着碧绿的叶子,山上山下一片新鲜的绿意,呈现出风调雨顺的景象。只可惜自家的土地太少,不足以维持全家人的生活,不然还真是个好地方。

    大日本帝国耗费了大量的国力军力想长期占有这片土地,结果一败涂地被赶了回去,而自己一个弱女子在辽南这个地方却将拥有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还将在这块土地上永久地生存下去,繁衍生息......可悲还是可喜?

    越往山上走,清香的气味越浓,放眼望去,在她藏过身的山沟上过吊的山顶上,郁郁葱葱的刺槐枝头坠满了一串串白色的花朵,如一片片白云飘浮在树林中,芳香的气味沁人心脾,让人心醉神迷。

    英子快步来到山坡上,伸手摘下一串带着露珠的槐花,掐下一朵绿蒂黄蕊白中透黄的蝶状花朵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一丝丝淡淡香甜的味道充盈在口腔里,回味无穷。她忽然对这种不起眼的刺槐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刺槐树生命力旺盛,不计较水土环境,什么地方都能生长都能开花;刺槐树又是极其普通的,普通到可以任意砍伐,树枝烧火树干做檩子,花朵还能果腹充饥,跟家乡的樱花无法比拟。

    令她疑惑伤感的是,置身于槐树林中,九岁以前对于樱花的记忆已变得模糊不清,竟跟眼前的槐花花海混淆在一起。忧伤的泪水从眼角涌出,顺着脸颊成串地滴落在手中的槐花上。

    嘴里含着槐花花瓣,遥望着东方,英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在槐花盛开的季节里成亲,对樱花的思念越发地深入骨髓。

    挖了一筐野菜,野菜上面堆放着采摘下的槐花,没法挎着筐梁,英子便把柳条筐擎在肩膀上,朝一边歪着脖子快步往回走,小猪小鸡这会儿一定饿了。她用新鲜的野菜喂猪喂鸡,一天喂五遍,在她的精心饲养下,小猪小鸡一天长一个样儿,家里人村里人都夸她干啥像啥,是个能干会过日子的好女人。

    想到这些,英子挂着汗珠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既兴奋又苦涩:明天就要成亲了,自己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农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