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猪面盔
餐馆开业第一天，他们赚了80枚银币。
收拾完，叔婶睡下已是深夜。
餐馆后面的居所有三层。苏珊和乔治住在一层，他们终于不用再睡地下室了。男孩们睡在二楼。
伊恩爬上屋顶，能看见城中三分之一的矮房。
天上没有银鸟，他便数完了所有的星星。幽兰旁零落几点，便是全部。
他回忆起白天老皮特手中的风丸子，不由得模仿起记忆中的动作。
是这样吗。男孩张开掌心。没有半点气流。
那场水下的风暴呢。他低喝着，抬起手腕，翻动掌心。
四周安寂。
不远处的烟囱冒着滚滚白汽。
伊恩反复摩挲手上的指环，隐隐不安。
再试着转几圈。他听到自己在内心说。
他的左手握住指环。
一。
“伊恩！”有人从身后拍他的肩膀。男孩松开双手。
”诸神在上，害我好找。这么晚还不睡，不累吗？”罗斯推开阁楼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
伊恩摇头。
小胖撅腚把自己送上窗框，双脚将深灰色的的瓦片踩得哐当作响。
“今天谢谢你。”他和男孩并肩坐在屋顶。
“谢我什么？”伊恩侧过头。
“刚刚，还有爱丽莎她…”罗斯盯着脚下的石板街巷。
“不客气。”男孩躺在屋顶瓦片上望着幽兰。
“不，我是说爱丽莎她…”罗斯的红发遮住他的眼睛。
“她喜欢我？而你喜欢她？”
“伊恩，你每次说话真是…”罗斯咳了几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男孩懒洋洋地用手遮住眼睛，似有几分困意。
“我们公平竞争！”罗斯坚定的神情，比看到喜欢吃的猪肘子还要坚定。
男孩翻身，撑起脑袋。“小胖你放心。我还没遇到喜欢的女孩。你就大胆去追吧。”
罗斯盯着他许久。
“伊恩，你似乎总是漫不经心，就可以做到别人需要努力很久才能做到的事情。”
“比如？”他眨着眼睛。
“母亲的夸奖、繁琐的计算、烹饪美食、女孩的喜欢…”罗斯低头望着屋顶上自己的影子。
“所以？”他又平躺着仰望幽兰。
“如果有一天，你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情，我会很期待。”
罗斯的双手紧扶着屋脊的瓦片，缓慢地挪动身子。他对高空有一种恐惧，尤其是双脚悬垂着，无法踩到大地。
“为什么？”伊恩看着罗斯也躺在屋顶。
“因为无论是什么，我知道你一定会让它开花。”
罗斯发抖的双腿在冰凉的瓦片上打着哆嗦，他看一眼伊恩，又赶紧闭上眼睛，脚下的一切都让他眩晕。
开花吗。他认真地想着这句话。
不到两三个时辰，白日再度拜访。
伊恩走在城街上，风堡矗立中央，四方占据一地。银白的石柱在阳光下显得庄严威猛，完全不同于夜色迷蒙中的莫测幽深。
罗斯抓着帽檐走在最前面。苏珊婶婶专门吩咐他戴好帽子，她特意将小胖的红发全藏进帽子里，远看仿佛一个戴帽的秃子。
今日餐馆闭馆半天。他们和乔治叔一起去骑士团。苏珊婶婶没有亲自前来，说正好自己能休息半天。
他们清晨走出餐馆时，苏珊婶婶一个劲儿地对他们招手。女人风里的眼眶泛红。临走前婶婶悄悄在他手里多塞了几枚金币。“帮婶婶照顾好罗斯。”
他知道，女人只是怕自己的红发为儿子带来麻烦。伊恩捏着兜里的硬币。
小胖兴奋地指着风堡正北方的四角塔楼。“我们到了！”
百米长的吊桥在日光的薄雾中缓缓下方，跨过干涸的护城河。
骑士训练基地是一座城中之城，银灰色的砖墙高度仅次于风堡。吊桥上的银色旗帜如鸟翼，每隔十几米就有一尊暴风女神的雕像。或许是无人见过女神真正的面容，或许就连匠人们都无法想象，多用刻刀雕琢一笔都是亵渎。于是，无头无臂的镀银断翅与风褶衣裙在地热的白汽中时隐忽现。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
“孩子们，靠在路边不要动。”乔治的声音有些紧张。
五匹披着铁铠的骏马绝尘而过。领头白马被人勒紧缰绳，骑士俯身夹紧马腹，护膝上反射着淡光，银灰的披风沾着晨露在风中飞扬。
几匹蜜枣色与黑色的马匹紧跟其后，马背上空无一人。
“诸神在上…”罗斯看呆了。
那名骑士仿佛开路先锋，吊桥上的人马多了起来。
他们身后不时有人骑马而过，但却似乎从未有人注意到他们。灰白的普通服饰，远不及那闪亮的盔甲与马匹的披风亮丽。
罗斯望着吊桥那端，已入堡地的骑士，银色披风在城门外露出边角又转瞬消失。
“伊恩，要是我能拥有那样的一匹好马，那样一副好铠甲…”
“罗斯，你会的。等你进入骑士团，你会由领主大人亲自授剑，拥有比那还闪烁的，刻着你名字的专属纹章…”
伊恩转头，却发现身旁的人不见踪影。
“罗斯？”
吊桥上有不少商贩，乔治叔叔和罗斯被一个戴着兜帽，穿着长袍的商人拦住。
或许是听到他们的谈话，那人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苍老。“来给孩子买一副盔甲吧。”
白袍下羸弱的身形嶙峋如枯木，伊恩看到一双细长的、眼白发黄的深色瞳孔。
商人从黑洞洞的袖口伸出如焦木般的十指，举起猪面盔递给男孩。
腐黑的皮肤在银色明亮的盔甲映衬下更显诡异。伊恩感觉一阵恶寒。“罗斯。”他想阻止他。
男孩背对着伊恩，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径直戴上钢盔，放下面罩。
“对，就是这样，好孩子，喜欢吗？”商人白袍拢着袖子，袖口下似有无数诡暗涌动。
猪面盔点头。
“这面盔多少钱…”
乔治攥着着手里的钱袋，与白袍商人议价。他背着苏珊攒了些私房钱，不多，但也足够给儿子置办一副好行头。他看见吊桥上不少人衣着光鲜亮丽，有和罗斯一样大的男孩。他们坐在高高的马车上，用鼻孔扫视一切，更不要提会在意像他这样衣着普通的人。但是，儿子第一次来这里，不能被人笑话。乔治和商人继续议价。
罗斯戴着猪面盔怔怔往前走。
一匹失控的马踢开道路两边贩卖瓜果的摊铺，越过路中摔倒的行人。向男孩后背直冲而来。
“罗斯！”
男孩转身，朝飞向他的骏马张开怀抱。
乔治掏出钱币，望着那黑洞洞的双眼付款。他不知道手中的硬币是如何掉落的。等他回过神来，只听街上一片喧闹，两个男孩倒在街口。猪面头盔滚在地上。
“罗斯！伊恩！”乔治冲去，他扶起他们。
罗斯恍若如梦初醒。
伊恩拍着身上的灰土，转身望向吊桥，白袍商人连带地上的一摊货物，都不见了。又是一个怪人。他心想。
乔治捡起歪斜在地上的猪面盔，开合的面罩像一张讥笑的嘴巴。
“叔叔，这个不适合罗斯。”
看着倒地的棕马，最后一缕鼻息，马唇涌出白沫，舌头长吐。男人神色惊恐。
“罗斯，我们还是…扔了面盔吧。”
“我来，父亲。”男孩有些不舍，他抱着猪面盔，闭合的面罩仿佛咬住他的手指。
吊桥上的铁皮桶里多了一块金属。
男人捡起地上的钱币。没少一分。想来还是那个商人亏了。
风堡东侧的巨钟在薄雾中催促般敲响，三人加紧脚步，不再停留。
收拾完，叔婶睡下已是深夜。
餐馆后面的居所有三层。苏珊和乔治住在一层，他们终于不用再睡地下室了。男孩们睡在二楼。
伊恩爬上屋顶，能看见城中三分之一的矮房。
天上没有银鸟，他便数完了所有的星星。幽兰旁零落几点，便是全部。
他回忆起白天老皮特手中的风丸子，不由得模仿起记忆中的动作。
是这样吗。男孩张开掌心。没有半点气流。
那场水下的风暴呢。他低喝着，抬起手腕，翻动掌心。
四周安寂。
不远处的烟囱冒着滚滚白汽。
伊恩反复摩挲手上的指环，隐隐不安。
再试着转几圈。他听到自己在内心说。
他的左手握住指环。
一。
“伊恩！”有人从身后拍他的肩膀。男孩松开双手。
”诸神在上，害我好找。这么晚还不睡，不累吗？”罗斯推开阁楼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
伊恩摇头。
小胖撅腚把自己送上窗框，双脚将深灰色的的瓦片踩得哐当作响。
“今天谢谢你。”他和男孩并肩坐在屋顶。
“谢我什么？”伊恩侧过头。
“刚刚，还有爱丽莎她…”罗斯盯着脚下的石板街巷。
“不客气。”男孩躺在屋顶瓦片上望着幽兰。
“不，我是说爱丽莎她…”罗斯的红发遮住他的眼睛。
“她喜欢我？而你喜欢她？”
“伊恩，你每次说话真是…”罗斯咳了几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男孩懒洋洋地用手遮住眼睛，似有几分困意。
“我们公平竞争！”罗斯坚定的神情，比看到喜欢吃的猪肘子还要坚定。
男孩翻身，撑起脑袋。“小胖你放心。我还没遇到喜欢的女孩。你就大胆去追吧。”
罗斯盯着他许久。
“伊恩，你似乎总是漫不经心，就可以做到别人需要努力很久才能做到的事情。”
“比如？”他眨着眼睛。
“母亲的夸奖、繁琐的计算、烹饪美食、女孩的喜欢…”罗斯低头望着屋顶上自己的影子。
“所以？”他又平躺着仰望幽兰。
“如果有一天，你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情，我会很期待。”
罗斯的双手紧扶着屋脊的瓦片，缓慢地挪动身子。他对高空有一种恐惧，尤其是双脚悬垂着，无法踩到大地。
“为什么？”伊恩看着罗斯也躺在屋顶。
“因为无论是什么，我知道你一定会让它开花。”
罗斯发抖的双腿在冰凉的瓦片上打着哆嗦，他看一眼伊恩，又赶紧闭上眼睛，脚下的一切都让他眩晕。
开花吗。他认真地想着这句话。
不到两三个时辰，白日再度拜访。
伊恩走在城街上，风堡矗立中央，四方占据一地。银白的石柱在阳光下显得庄严威猛，完全不同于夜色迷蒙中的莫测幽深。
罗斯抓着帽檐走在最前面。苏珊婶婶专门吩咐他戴好帽子，她特意将小胖的红发全藏进帽子里，远看仿佛一个戴帽的秃子。
今日餐馆闭馆半天。他们和乔治叔一起去骑士团。苏珊婶婶没有亲自前来，说正好自己能休息半天。
他们清晨走出餐馆时，苏珊婶婶一个劲儿地对他们招手。女人风里的眼眶泛红。临走前婶婶悄悄在他手里多塞了几枚金币。“帮婶婶照顾好罗斯。”
他知道，女人只是怕自己的红发为儿子带来麻烦。伊恩捏着兜里的硬币。
小胖兴奋地指着风堡正北方的四角塔楼。“我们到了！”
百米长的吊桥在日光的薄雾中缓缓下方，跨过干涸的护城河。
骑士训练基地是一座城中之城，银灰色的砖墙高度仅次于风堡。吊桥上的银色旗帜如鸟翼，每隔十几米就有一尊暴风女神的雕像。或许是无人见过女神真正的面容，或许就连匠人们都无法想象，多用刻刀雕琢一笔都是亵渎。于是，无头无臂的镀银断翅与风褶衣裙在地热的白汽中时隐忽现。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
“孩子们，靠在路边不要动。”乔治的声音有些紧张。
五匹披着铁铠的骏马绝尘而过。领头白马被人勒紧缰绳，骑士俯身夹紧马腹，护膝上反射着淡光，银灰的披风沾着晨露在风中飞扬。
几匹蜜枣色与黑色的马匹紧跟其后，马背上空无一人。
“诸神在上…”罗斯看呆了。
那名骑士仿佛开路先锋，吊桥上的人马多了起来。
他们身后不时有人骑马而过，但却似乎从未有人注意到他们。灰白的普通服饰，远不及那闪亮的盔甲与马匹的披风亮丽。
罗斯望着吊桥那端，已入堡地的骑士，银色披风在城门外露出边角又转瞬消失。
“伊恩，要是我能拥有那样的一匹好马，那样一副好铠甲…”
“罗斯，你会的。等你进入骑士团，你会由领主大人亲自授剑，拥有比那还闪烁的，刻着你名字的专属纹章…”
伊恩转头，却发现身旁的人不见踪影。
“罗斯？”
吊桥上有不少商贩，乔治叔叔和罗斯被一个戴着兜帽，穿着长袍的商人拦住。
或许是听到他们的谈话，那人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苍老。“来给孩子买一副盔甲吧。”
白袍下羸弱的身形嶙峋如枯木，伊恩看到一双细长的、眼白发黄的深色瞳孔。
商人从黑洞洞的袖口伸出如焦木般的十指，举起猪面盔递给男孩。
腐黑的皮肤在银色明亮的盔甲映衬下更显诡异。伊恩感觉一阵恶寒。“罗斯。”他想阻止他。
男孩背对着伊恩，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径直戴上钢盔，放下面罩。
“对，就是这样，好孩子，喜欢吗？”商人白袍拢着袖子，袖口下似有无数诡暗涌动。
猪面盔点头。
“这面盔多少钱…”
乔治攥着着手里的钱袋，与白袍商人议价。他背着苏珊攒了些私房钱，不多，但也足够给儿子置办一副好行头。他看见吊桥上不少人衣着光鲜亮丽，有和罗斯一样大的男孩。他们坐在高高的马车上，用鼻孔扫视一切，更不要提会在意像他这样衣着普通的人。但是，儿子第一次来这里，不能被人笑话。乔治和商人继续议价。
罗斯戴着猪面盔怔怔往前走。
一匹失控的马踢开道路两边贩卖瓜果的摊铺，越过路中摔倒的行人。向男孩后背直冲而来。
“罗斯！”
男孩转身，朝飞向他的骏马张开怀抱。
乔治掏出钱币，望着那黑洞洞的双眼付款。他不知道手中的硬币是如何掉落的。等他回过神来，只听街上一片喧闹，两个男孩倒在街口。猪面头盔滚在地上。
“罗斯！伊恩！”乔治冲去，他扶起他们。
罗斯恍若如梦初醒。
伊恩拍着身上的灰土，转身望向吊桥，白袍商人连带地上的一摊货物，都不见了。又是一个怪人。他心想。
乔治捡起歪斜在地上的猪面盔，开合的面罩像一张讥笑的嘴巴。
“叔叔，这个不适合罗斯。”
看着倒地的棕马，最后一缕鼻息，马唇涌出白沫，舌头长吐。男人神色惊恐。
“罗斯，我们还是…扔了面盔吧。”
“我来，父亲。”男孩有些不舍，他抱着猪面盔，闭合的面罩仿佛咬住他的手指。
吊桥上的铁皮桶里多了一块金属。
男人捡起地上的钱币。没少一分。想来还是那个商人亏了。
风堡东侧的巨钟在薄雾中催促般敲响，三人加紧脚步，不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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