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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帮忙

    少年走在街头,将手里的火绒草匀成两把,想了想,最后又将右手里的多分些给左手。

    又是没合眼的一整夜。他感觉自己的眼袋能拖到地上。

    望着被云层围住的太阳,像被裹住的蚕蛹。

    银鸟早将装着白茧的瓶子送到女人手中。

    不知道老板娘醒了没。

    一想到艾娅,伊恩便觉得自己的秘密被人窥得干净,透明得让他感觉有些窒息。

    指环和银鸟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底牌。还有过去种种,没人知道。除了她。

    这就是敞开心吗。

    他的世界不曾主动邀请过任何人。直到有人敲门。

    溜进一只狡黠聪明又热情危险的狐狸。

    他很难说清这是什么感觉。

    那个不怎么靠谱正经的女人。

    竟也是一个奇怪又重要的人。

    西斜的日光中,少年直奔酒馆。

    午后的街巷。

    一户闭馆懒散的酒家。

    娃娃脸的少女在窗前噘嘴,捧着手里喝到一半的角杯,百无聊赖地望着楼下。

    阳光晒得微热的头发表明她已经窗前趴了很久,大概足以睡过一个午觉。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找亡灵法师救人,然后喝了药水,感觉仿佛睡了一觉,醒来还是有些愕然。

    那真是一个好长的梦。她梦见自己飘在云上,好像已经死亡。

    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头脑晕晕乎乎的疼。

    但如果自己真梦到死亡,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死前都在忏悔,她这个酒馆老板娘当的多么不上心。想想招来的酒侍,十个有九个被吓跑,最后唯一留下的可怜兮兮的少年还在她闭眼前要结算报酬。

    “真不称职,艾娅。你个酒鬼老板娘。”女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叹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那笑意并不能驱走她回想梦中感到的恶寒。艾娅将角杯里的酒喝得见底干净。

    厚重如冻结的大地,死亡是下坠陷落。她听到魔猴的笑声,拽着她沉入土中。

    想来便觉得背脊发凉,女人用手按住皮肤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她想知道自己能忆起些什么。

    于是闭上眼睛,仿佛重回那片黑暗中。

    黑色,却没有她想象中的冰冷。

    她觉得自己又困又轻盈,又醒又沉重。

    沉而向下,轻而浮上。

    就在上下分离的时刻,她听到有人唤她。

    不要死。活下去。

    声音温暖又明亮。

    是谁。

    她真的想不起来。

    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蝎在女子耳旁挥舞着双钳咔嚓作响。

    “小布?”艾娅揉着眉心。黑蝎指向窗外。

    步履匆忙的金发少年停在酒馆门前。

    “艾娅小姐。”

    女人勾起嘴角。

    “艾娅小姐,你在吗?”

    娃娃脸放下手中的酒杯,好像恶作剧般故意倚在窗边,静静看着敲门的少年。

    蝎子咔吱挥着钳子,好像对主人的怠慢表示不满。

    “安静,布莱恩。”

    艾娅刚一手拈起黑蝎,少年便望向窗户。

    “老板娘,开门,我看到你了。”

    女人把黑蝎扔进袖里。都怪你。她还想再逗逗他,只好作罢。

    “来啦。这么早啊,天还没黑,主动加班没有补贴哦。”女人眼角弯弯,苍白的脸颊因喝了几杯烧酒飞上几抹酡红。

    她看着少年,一两日不见这家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好亲切。

    少年将左手里的火绒草放在女人酒桌上。

    “火绒草?”

    艾娅眯起眼睛瞧了瞧。“伊恩,太小题大做啦,姐姐活得好好的。血影魔杀不了我…”

    “拿着吧。”少年的语气冷了下来。

    任面前的女人无比精神地挥舞着细胳膊细腿,极力表现出如打不死的小强般顽强的生命力,少年只是神色冷淡地摇头。

    “你不能死。”

    艾娅盯着面前的少年。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写字了?”

    “当然写了。”女人笑嘻嘻地趁少年不备,捏着他的脸。“你明明写的,就是’我很认真‘。”

    “喂。”

    “生气了?”艾娅没心没肺地笑着。“那我就更要捏了!”女人从身后抓着他的脸。只有诸神知道她的长靴跟有多高,或许她踮着脚,竟然比伊恩还高出半个头。“你改名叫笑笑吧,整张脸真的很少见你笑,不是那种微笑,你知道的,是那种真正的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以为这张脸是假的…”

    艾娅跟少年打闹。

    她真是好久没有打闹得这么开心了。

    小时候在魔山,她就是那里的孩子王。从揪同族小孩的头发,到抓半兽头上的犄角,从把兽人的尾巴绑在一起编辫子,到跟侏儒在地上摔跤。大家扭团打成一片,她总被人告状告到家里去。有次山谷中有会变戏法的火法师,那人用火术给艾娅烫了卷发,于是她也效仿着给兽族的金狮用火烧烫钳子,狮毛没有变卷,倒是彻底烧秃了。若不是父亲花重金请了光法师疗愈那头金狮,不然自己真要入了那狮口。事后免不了挨了顿父亲的“毒打”,不过她一点都不在意。好玩,她就是喜欢玩。人生就是场好玩的游戏,虽然这乐趣自己有时也搞不明白。比如,捏少年的脸就很好玩。被蹂躏的小白兔很可爱,不过兔子生气的时候也会咬人。但她知道少年不是兔子。

    伊恩听到艾娅的忽然沉默。

    “我死了一次,是你救了我。”

    他没有回答。

    “谢谢你。”女人的语气比往常郑重。只是不到一会儿,就像泄气的皮球语气松弛下来。

    “看来不是梦啊。”女人翻出帐本勾勾画画,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交给少年,呲牙笑着。“怎么样,我还是合格的老板娘啦。”

    “瓶子里的白茧…”

    艾娅扔下账本,便直冲楼上。“糟,忘了…”

    只听楼顶传来“砰”一声响,冒起白烟。

    女人嗖地飞进烟雾里。

    “伊恩,帮忙!”

    “喀、喀、喀。”艾娅捂着嘴。

    等伊恩走进房屋,白烟散后,眼前一个大木桶,桶里装满紫色的液体,水面上浮动着紫色的荧光。浓郁的原质随着水波布满整个空间,淡紫如繁星。桶里一只白色大茧,贪婪地吸食着空气里的紫色荧光。桶里溶液的颜色逐渐变淡,有浅浅一角化作无色,白茧仍在慢慢变大。他看到那是一个人形。艾娅在用自己的原质养护。

    “诸神仁慈。”女人用手敲敲白茧硬邦邦的壳子。

    “看来今晚的酒馆也要停业一天了。”

    伊恩挑眉。

    “你留下帮我,照样有酬劳。”

    女人打开墙角的箱门,扭动机关,一只狭长的黑箱被蜘蛛搬举着抬出,放在木桶旁。

    艾娅掀盖,一具穿着黑袍的人形傀儡躺在四周裹着丝绒的黑匣里。

    少年看着那人形傀儡,和唐德的样子几分相似。

    “我能做些什么呢?”

    “等会和我一起把这个茧里的东西塞进去。在这之前,如果你愿意,我很乐意喂你几个恐怖有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