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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今日苦主,亦负命案

    “不是乡里的保正吗?”郑斌不禁疑惑。

    “我去秦府给秦家人瞧病,见过他。这人可不是秦府的普通仆人。前些日子,我去殿前司给将士接骨,也见过他。他也确实是保正。”

    “一个小小的家奴敢出入军中?还保正!保正都由当地乡绅,德高望众之人担任,他一家奴……”

    “行,行,”贾彪连忙打断他,“你就别大惊小怪了,这是临安,老贼的贼窝。我还没跟你讲呢,有舔痔之徒奏请老贼乘金根车,加九锡,老贼泰然受之。”

    “这不曹操吗?还金根车,天子法驾!”郑斌越听越惊。

    贾彪拍拍他肩,哄小孩儿似地说:“好了,好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不来临安,不知还有这等事情。郑斌越想越怕,又问:“当今圣上岂不成了汉献帝?”

    “成不成汉献帝也不是你操心的。这事,我劝你,少沾。呶,左司理狱来人了。”

    临安府有三大司法机构:府院、左司理狱、右司理狱,分别审理临安城及下属县的刑事案件,合称“三狱”。

    来的正是左司理参军,左司理狱的最高长官。参军姓牛,生得高大威武,走起路虎虎生风,一看就是武官出身。

    牛参军也认得贾彪,二人打过招呼,贾彪又向牛参军介绍了郑斌,二人互相拱手,互称大人。贾彪把牛参军让到身前,陪着一起上楼,到来案发现场。

    牛参军查验伤情,也不禁叹道:“一箭毙命,好箭法!”

    牛参军询问郑斌看法,郑斌便把自己的看法一一道来,牛参军连连点头,盯着对面邸店的地字三号窗户说:“是,要想一箭毙命,非它莫属。”

    牛参军命人把尸体抬回理狱,又悄声问贾彪:“真是秦府之人?”

    贾彪说他不会看错,还把班主叫来,班主也说,苦主正是曹保正,是他们瓦舍的常客,近来尤其爱看他们的新戏《相如文君》,可谓风雨无阻。

    牛参军忙问:“可有人来打听过曹保正?”

    班主想想,又摇头,道:“没听说。”

    牛参军问:“凶手如何知道曹保正会坐窗前?”

    班主回答:“曹保正就爱坐窗前,既看戏又看街景,只要他来,那个位置就是他的。”

    牛参军对郑斌说:“凶手对他知根知底。”

    郑斌也说:“是,店家告知,凶手已在对面住了三天。”

    牛参军又问班主:“曹保正每日都来吗?”

    “隔天来一次。”班主回道。

    牛参军又看向郑斌,道:“不是一个人。”

    “是,一个人办不了。”郑斌赞同。

    牛参军又去了对面邸店。朝奉也来了,跟牛参军讲,他们可是仔仔细细察看过房客公凭的,看不出一点假,也没见房客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实在是想不到会出这种事情。

    宋朝称老板为朝奉。

    就在此时,押铺带来一只弩和两只箭,箭和曹保正身上的那只一模一样。押铺说,弩箭是他从柴房搜到的。只字未提公事大人。

    朝奉大惊,忙说:“我等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牛参军却说:“见没见过,还是回衙门说吧!”

    朝奉向郑斌投为央求的目光,知道他面善好说话,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见牛参军一身官威,也不再有什么用得着他的,郑斌便与贾彪一同告辞离去。牛参军虽道过谢,却无一丝挽留的意思。回去的路上,郑斌有些不爽,感觉牛参军牛气哄哄,跟押铺一个德行,好像谁要抢他们活儿,抢他们功劳似的。

    和贾彪分别后,又不禁想起他在信中的话,“行在盗贼蜂起,汝大有可为。”当时不解,想临安乃天子脚下,怎会盗贼蜂起。现在看来,此话不假。

    回家后,跟父亲一讲,郑父也感慨:“奸贼当道,哪有什么天下太平?”

    见娘子和翠儿还在兴致勃勃地收拾着屋子,不忍破坏她们的好心情,便打定主意明天再讲,人多的地方,少去为妙。

    第二天一早,郑斌去了宪司,钱提刑带他与各位同仁见过,孙孔目则带他去领来笔墨纸砚和一套新官服。

    安排停当后,钱提刑将郑斌唤至厅堂,与他讲起曹保正一案,居然还知道昨日他也在场。郑斌吃惊不小,不想自己初来临安,一举一动竟逃不过上司法眼。钱提刑又说:“既然这案子你已知晓,不妨就归了你。”

    郑斌愣得半天没接上话,小心翼翼地问提刑:“大人,临安府左司理狱已受理此案,我们宪司方便过问?”他还在想,是我初来乍到,不懂临安的规矩?

    钱提刑冷冷一笑,道:“三狱要是能秉公执法,这案子我们是可以不过问,可这帮人早就昧了良心颠倒黑白,不知天理昭昭,不知百姓死活。那个曹保正身背命案,要不这些人撑腰,还能去瓦子听《相如文君》?”

    “曹保正杀了人?”郑斌惊问。

    “不能这说,但至少与他有关。这样,双全你与检法官张诚一道侦办此案。宋阿七的案子就是他办的。”

    郑斌这才明白,原来曹保正早就被宪司记录在案,而自己昨日所做之事为钱提刑知晓也就不奇怪了。

    钱提刑命衙役将张诚喊来。张诚来到提刑厅堂,与郑斌一并落座,钱提刑对张诚说:“天道,辛苦你跑一趟左司理狱,把曹平的案子提过来,告知牛参军,不劳他费神,这案子与宋阿七一案有关联,我们要一并办理。”

    钱提刑又将昨日之事讲于张诚知道,提议由郑斌协助他办理此案。

    提刑大人的提议就是命令,当然要欣然接受了。

    张诚,字天道,浙东路提点刑狱司的检法官,四十来岁,粗矮墩实,一脸钢髯,颇有武官之威猛,实则舞文弄墨多年。

    出了提刑大人的厅堂,郑斌随张诚来到院中小亭坐下。作为新人,郑斌先把昨日的命案又讲了一遍,自然比钱提刑讲得详实。

    张诚皱着眉头听完,最后叹道:“这案子,大了,瞅着吧,越来越大。”

    去年,临安府右司理狱办过一起农妇杀夫案,死者正是宋阿七。右司理狱判宋阿七妻子张氏杀夫有罪,刺配。张氏不服,村民也不服,上诉。案子几经波折,来到宪司,交予检法官张诚办理。张诚经多方取证,发现宋阿七并非与右司理狱所说,被张氏失手杀死,而是因交不上地租,又因田产纠纷,被曹保正带人绑走,经一夜殴打折磨而亡。

    曹保正本应缉捕归案,可曹保正也有证人,证明宋阿七殒命当天,他正在瓦子听戏。曹保正自证从未绑过宋阿七,也未指使家丁殴打于他。

    因物证缺失,宪司无法定罪曹保正,只能由他法外逍遥。虽然已无罪开释了张氏,但张氏和村民并不答应,都说曹保正有罪,非法办不可。

    “哎,就在这时候,曹保正被射死了。凶手打哪儿来的呢?”张诚仰望柳树梢,皱起枉凝眉。

    郑斌偷瞥一眼张诚,仿佛钢髯之下有笑意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