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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千亩之田,三顷之税

    第二天,郑斌带着一个叫高信的衙役去了余杭。正是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稻田一绿到天涯,桃花千红在眼前。

    见此美景,郑斌不禁感慨:我大宋良田沃野,百业繁荣,民众丰衣足食,要粮有粮,要钱有钱,岂惧金贼寇边?

    宋阿七是余杭西坞村人,曹平也是此地的保正。西坞村距临安府不远,一早出发,中午前便到了。宋阿七家的院墙全是篱笆的,茅屋五间,三间正屋,两间厢房,正屋是砖砌的,厢房由土坯垒成。高信叫门,一位身材矮小的农妇出来,高信告诉郑斌,这便是宋阿七之妻张氏。

    张氏见过高信,不认得郑斌。高信说:“这是我们宪司新来的干办公事郑大人,糕点也是郑大人买来的。”说着,把两包点心放到张氏手中。

    张氏推辞,高信就将点心放在院中石桌上。张氏向郑斌施礼,郑斌连忙还礼,道:“提刑大人知道你们受了冤屈,可曹保正毕竟是秦府之人。大嫂若信得过宪司,信得过提刑大人,就给在下点时间,容在下想想办法。”

    说话间,屋里跑出两个男孩儿,大的不过三、四岁,小的还在蹒跚学步。大的躲到张氏身后,小的却向点心走去。郑斌把点心打开,抱起孩子,坐在竹凳上,拿乳糕喂给他吃。小家伙不认生,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郑斌招呼大孩子,大孩子仍旧不敢。

    郑斌想把孩子交给高信,可孩子非他不可,他只好抱着孩子站起,与张氏说话。

    张氏很是感激提刑大人,也感激检法官张大人,要不是他们主持公道,她不会被放出来。可她丈夫不能白死,她家的田也不能白白被曹保正霸占。若是宪司判不了,她和村民们就去大理寺,大理寺告不下来,他们就去告御状。

    郑斌没接这话,只说:“大嫂知道曹保正死了吗?”

    张氏惊问:“死了?”

    郑斌把曹案粗略一讲,见张氏还是一脸茫然,再看这五间茅草房,不像雇得起凶手的样子。

    在张氏的指引下,郑斌和高信又拜访了两家村民,都是状告曹平霸占田产的。村民带郑斌来至田间地头,将被曹平霸占去的田地指给他看。郑斌就势询问曹平都有哪些田地。只是,这三问两问却发现,曹平家好像不止三顷田地。

    过去,一顷为百亩。

    他将疑惑讲与村民,村民笑道:“曹家岂止三顷田?至少十顷!”

    连高信都惊叹道:“一小小家奴,千亩之田!”

    郑斌想起张诚的话,预测得太对了,案子越办越大。

    郑斌嘱咐村民和张氏,不要将他来西坞村的消息传出去,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把曹保正霸占了的田地还他们。

    回到宪司,向钱提刑禀告了曹保正隐匿田产一事。钱提刑也叹服:“胆子够大。”

    郑斌说:“大人,曹平若无秦府撑腰,胆子未必这么大。另外,曹平为秦府办事,能隐匿自家田产,就不会帮秦府隐匿秦家田产吗?曹家十顷田,只交三顷税,那秦家田产又岂止十顷呢?”

    钱提刑微微一笑,又连连颔首,道:“双全啊,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想查秦相公家的田产?”

    “下官初来乍到,不知深浅,不敢擅自主张,还请大人定夺。”郑斌边说边观察着钱提刑的表情。为官之道,小心为妙。

    钱提刑小声道:“赵鼎、张浚都被秦公夺了相,岳少保还丢了性命,我等岂是秦公对手?”

    “大人想得周到,但另外一事是否可行?”

    “何事?”

    “曹保正霸占村民田产一事。曹保正隐匿田产,以律可发配千里之外,我等就判他隐匿田产又霸占村民土地,还村民田产,如何?曹保正已死,秦党又替谁撑腰?我等以法办案,又没动着秦府田地,秦党有何可讲?”

    钱提刑微笑,赞道:“言之有理。我也一直想判还田产给村民,苦于没有时机,曹保正一死,你又查出他隐匿田产,我看秦党有何话可说。只是,这凶手射杀曹保正,会与田产有关?”

    郑斌回答:“我看关系不大。与村民交谈,村民并不知道曹保正隐匿田产,官司都打到了宪司,村民也没举报曹保正隐匿田产,所以,他们很可能不知道。曹保正又没霸占他们所有田地,再以村民的财力,雇凶杀人还是太费钱财,划不来。”

    “另有隐情?”

    “极有可能。”

    钱提刑向郑斌保证,曹保正霸占田产案他定会办理,至于郑斌嘛,继续查找凶手。

    张诚从军器监回来,告诉郑斌,弩是流星弩,现在军中已不多见,有也不是这个做法,这把弩是二十年前的做法,不是现在军中所用样式。

    郑斌问:“军器监没有二十年前的图样吗?”

    张诚说:“绍兴初年,军器监南迁,尚不成规模,军队所用武器多自己打造,也就是说,能工巧匠多在军中,武器根据战场情况随时改进,所以那时的武器做工精良,杀伤力极大。朋友找来历年图样,都不相符。”

    “这是一把改良后的弩?”

    “是的,军队不同,做法也不同。”

    郑斌端起弩,瞄向窗外的桧树,弩上虽无箭,心中却生起腾腾杀气。边瞄边说:“料是新的,做法却是二十年前的。”

    “是的,朋友说,现在军中的弩不如这一把。”

    郑斌将弩放置案上,想二十年前的将士持弩在手,慨然忘死,上阵杀敌的样子,不由得对这只弩肃然起敬。

    张诚又说:“箭也经过改良,不是现在也不是过去的样子。军中所用风羽箭,箭簇既长又细,只求射程远,又能一箭贯敌。被风羽箭射中,未必立即致命,但会失去战斗力。”

    “两军作战,要的就是敌人失去作战能力。”

    “对,但这款箭不是,箭簇粗短,还有倒刺,要的就是射入体内,拔不出来。”

    “要人命的。”

    “对。”

    郑斌稍加思索,道:“凶手二十岁上下,持此利器,身怀绝技,必有高人教导,而这高人……”

    “二十年前在军中,出生入死,又武艺高强。”

    “哪支军队呢?”郑斌突然想起,“我在国子监的弓马教头就出自军中。”

    “谁的军队?”

    “韩世忠的背嵬军。”

    “韩太师,绍兴二十一年(1151)病逝了。听说晚年闭门谢客,不问政事,口不言兵,就爱骑驴携酒,游览西湖。即便是昔日部下,也难见他一面。”

    “见岳飞父子被杀,怕落个同样下场。”

    “战场上不怕金贼,朝堂上却怕奸臣。”

    “奸臣比金贼可怕。”

    二人相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