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秋猎（二）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皇太极策马扬鞭，领着中路大军向西疾驰，新登大汗位的他雄心勃勃，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决心和脚步。这是一个大胆的狩猎计划，他有足够的兵力布下前所未有的围猎圈，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合围，剩下的就是瓮中捉鳖。
“大汗，前方有狼群。”一旁的侍卫提醒。
百丈外，黑压压一大群狼正从大军正面穿过，数量不下两百头。受大军惊扰，在头狼的带领下，狼群折向西，一路狂逃。
“追！”皇太极一马当先，带着大军加速追赶。狼群就在目之可及的地方，根根毛发，清晰可辨，仿佛再快一些就能追上。猎物仓皇逃窜的样子更激起了猎手嗜血的杀欲，皇太极快马加鞭，只顾追赶。
不一会儿，大军前锋已经进了喇叭口，长长的队伍随着惯性，鱼贯而入。继续向前追了二十里，宽阔平坦的草原渐渐收窄，两侧的山渐渐压来，原本纵宽一百多丈的大军逐渐压缩到不足二十丈。这样的口袋地形，钻进去就等于进了绝境，身经百战的皇太极不可能没有这点常识。然而，杀戮的狂热掩盖了冷静，没有人会把眼前拼命奔逃的猎物看成对手，没有什么能压制他们头上腾腾的杀气，没有人意识到他们正在进入不利的地形。又向前追赶了二十里，南北两山几乎接在了一起，两侧岩石耸立，谷内灌木繁茂。大军无法并列行进，只得一点一点挤压着，向后延伸，原本肩宽膀阔的掠食者渐渐被拉成了一根首尾不能相顾的蚯蚓。
大军一头扎进灌木丛，踏着枝蔓继续向前行进。皇太极拿着刀，劈砍着两侧档腿的枝条。忽然，他胯下的战马像是受到了惊吓，突然刹住脚步，随着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撩起，差点儿把他甩出去。马儿焦躁不安地甩着脖子，止步不前，无论怎么拉扯，都无济于事。
“保护大汗。”见马儿受惊，紧跟其后的正黄旗旗主大喊，可是随即，他的马也惊了起来。很快，其它进了灌木丛的马儿也是一样，有的原地打转，有的左冲右撞，有的前后乱蹦，一时间人仰马嘶，一团混乱。
皇太极从马上跳下，刚一松开缰绳，马儿转身向后跑去。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简单整理了一下戎装。众将纷纷下马，慌忙跑到跟前。
站在及腰深的灌木从中，一股股浓浓的尿骚味直扑鼻子。
“大汗，这是狼尿味，马一闻到狼尿，就四处逃窜，牵都牵不住。”奥巴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与狼群战斗的记忆一股脑涌来。
在众人的搅动下，尿骚味不断地从灌木丛下涌上来，弥散在整个山谷中。
“大汗，要不，咱们换一条路？”奥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又怕扰了军心，于是在皇太极耳边小声提议。
“往哪换？”皇太极丢了马，狼狈不堪，刚才的冲天豪气这会儿变成了满腹怒气，对着奥巴冲了一句。他挥着腰刀，愤怒地砍向周围的灌木。
一阵风吹过，带着一丝冷意。皇太极冷静了下来。他抬头望去，两侧山体足有四五十丈高，相距却不足十丈。岩壁像是被一剑劈开，异常陡峭，几乎要塌下来，给人一种无法排遣的压迫感。白云从头顶狭长的天空飘过，整个峡谷仿佛在时空中游走。周围异常安静，静得让人害怕，仿佛这安静之后，是随时而来的致命一击。
皇太极握紧了手中的刀，紧紧盯着前方的灌木丛。一个身披粗布大麻衣服的人走进了他的视线。
“保护大汗。戒备！”正黄旗旗主大喊。一排将士踏着灌木挤到皇太极前面，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阿布迎着拉满的弓弦和黑洞洞的枪口向皇太极走去，在相距三十丈远的一块裸露凸起的岩面上停了下来。“草民叩见大汗。”他跪下，恭敬行礼。
皇太极仔细望过去。那人身材魁梧，一副野人装扮，独自面对成排的弓箭和火枪手，面无惧色。“你是何人？”
阿布站起身。“禀告大汗，草民是身后丛林中人，我和我的族人一直生活在这里。”
“狼人？”皇太极心里一惊，不由得连退几步，“莫非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心里虽慌，脸上却故作镇定，“尔等妖兽，怎敢挡我大军？”
“我们不是妖兽，我们是大汗治下的子民，跟其他部族一样，我们长着两只手，两只脚，吃粮米，讲仁义，待人友善，敬老爱幼。草民斗胆上前向大汗禀报，恳请大汗给我们留一条活路。”阿布再次跪下磕头。
“尔等什么部族？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阿布站起身来。“我们是狼族。我们一直生活在这片丛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不为外人所知。”
“狼族？尔等是人与狼的后代？”
“大汗误解了，我们都是人，普普通通的人，并无獠牙利齿，也不嗜血残暴。因我们一直与狼相伴共生，所以自视为狼族。我们谨守本分，对外秋毫无犯，无意冒犯大汗。”
“秋毫无犯？尔等为何袭击我大金汗国的军马粮草？为何伤我将士？该当何罪？”
“博和礼、哈萨喇、拜格等人大肆猎杀狼群，杀害我族人，还纵火烧山，我等实在退无可退，才无奈抗击。大汗明察。”
“我大金汗国以骑射狩猎为本，天性如此，有何可指责之处？”
“我族人为生存计，奋起反抗，击杀来犯之人，何罪之有？”
“放肆！”皇太极恼羞成怒，一声大吼。弓箭手、火枪队再次校准目标，只等一声令下，就将前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是人是兽的家伙射穿。
“呜～～”阿布发出一声低沉浑厚的呼喊，那声音卷地而来，势如千军万马，在山谷间盘旋激荡，而后直冲天空。
紧接着，同样的“呜～～呜～～”声在山谷间响起，那声音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一浪高过一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皇太极惊魂未定，一声声狼嚎传来，令人汗毛倒竖。他抬头向上看去，山谷上方两侧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野人，他们举起长矛，弓箭，随时准备将山谷里的猎物刺穿。再细看，野人身旁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狼群，一双双眼睛射出一道道令人胆战的寒光。它们时而放声呼啸，时而低吼呜咽，诉说着内心的绝望与怒火。
刚才奋力追杀的猎物，此刻已成了居高临下的猎杀者。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山谷里的空气凝结成了冰，只需一个火星，就可将这个巨大的火药桶点燃。皇太极虽身经百战，但这种场面还从未见过，特别是面对这样一支人狼大军，他内心暗暗发起憷来，他可是不止一次听说过狼人的厉害。虽然他身后有四万大军，但在这狭长的山谷开战，那些蜿蜿蜒蜒跟在后方的大军也只是解不了近渴的远水，他在力量上处于弱势。他清楚这一点，不敢下令开战。但他还清楚，如果此刻掉头而逃，会激发掠食者猎杀的欲望，进而变成一场单方的屠戮。他绝不能在气势上输掉。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你要跟我一战？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四万大军能将这里踏平，杀光你的妻儿，杀光你的族人，杀光所有的狼群。大汗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万劫不复。我的怒火能让这里的一切化为焦土。”
“我相信。草民实在不愿与大汗为敌，但如果没有活路，我们都有战死的决心。草民之怒，流血百步，伏尸二人。”
“你敢威胁我？”
“草民不敢。草民恳请大汗垂降天恩，给我们留条活路。”
“你想让我退军？”
“我们想跟大汗做个和平之约。上天有好生之德，请大汗放我们一条生路。大汗的大恩大德，我们全族感激涕零，永志不忘。”
阿布再次跪下，连连叩头，“请大汗放我们一条生路。”两侧山上的野人纷纷跪下，狼群也低下头来。
看着人狼大军跪下叩首，皇太极找到了台阶，“尔等愿求，本汗知之。尔等既为我治下子民，本汗焉忍伤害？自当视同治下其他部众，不分畛域，平等待之。望尔等谨守本分，勿生事端。”
“草民叩谢大汗天恩。”阿布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字字听得清楚，这个大金汗国最有权势的人接受了他的和平邀约，他成功化解了一场杀戮，又一次为部族赢得了和平。
皇太极率兵返回。这一次围猎，他空手而回，而又满载而归。
“大汗，前方有狼群。”一旁的侍卫提醒。
百丈外，黑压压一大群狼正从大军正面穿过，数量不下两百头。受大军惊扰，在头狼的带领下，狼群折向西，一路狂逃。
“追！”皇太极一马当先，带着大军加速追赶。狼群就在目之可及的地方，根根毛发，清晰可辨，仿佛再快一些就能追上。猎物仓皇逃窜的样子更激起了猎手嗜血的杀欲，皇太极快马加鞭，只顾追赶。
不一会儿，大军前锋已经进了喇叭口，长长的队伍随着惯性，鱼贯而入。继续向前追了二十里，宽阔平坦的草原渐渐收窄，两侧的山渐渐压来，原本纵宽一百多丈的大军逐渐压缩到不足二十丈。这样的口袋地形，钻进去就等于进了绝境，身经百战的皇太极不可能没有这点常识。然而，杀戮的狂热掩盖了冷静，没有人会把眼前拼命奔逃的猎物看成对手，没有什么能压制他们头上腾腾的杀气，没有人意识到他们正在进入不利的地形。又向前追赶了二十里，南北两山几乎接在了一起，两侧岩石耸立，谷内灌木繁茂。大军无法并列行进，只得一点一点挤压着，向后延伸，原本肩宽膀阔的掠食者渐渐被拉成了一根首尾不能相顾的蚯蚓。
大军一头扎进灌木丛，踏着枝蔓继续向前行进。皇太极拿着刀，劈砍着两侧档腿的枝条。忽然，他胯下的战马像是受到了惊吓，突然刹住脚步，随着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撩起，差点儿把他甩出去。马儿焦躁不安地甩着脖子，止步不前，无论怎么拉扯，都无济于事。
“保护大汗。”见马儿受惊，紧跟其后的正黄旗旗主大喊，可是随即，他的马也惊了起来。很快，其它进了灌木丛的马儿也是一样，有的原地打转，有的左冲右撞，有的前后乱蹦，一时间人仰马嘶，一团混乱。
皇太极从马上跳下，刚一松开缰绳，马儿转身向后跑去。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简单整理了一下戎装。众将纷纷下马，慌忙跑到跟前。
站在及腰深的灌木从中，一股股浓浓的尿骚味直扑鼻子。
“大汗，这是狼尿味，马一闻到狼尿，就四处逃窜，牵都牵不住。”奥巴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与狼群战斗的记忆一股脑涌来。
在众人的搅动下，尿骚味不断地从灌木丛下涌上来，弥散在整个山谷中。
“大汗，要不，咱们换一条路？”奥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又怕扰了军心，于是在皇太极耳边小声提议。
“往哪换？”皇太极丢了马，狼狈不堪，刚才的冲天豪气这会儿变成了满腹怒气，对着奥巴冲了一句。他挥着腰刀，愤怒地砍向周围的灌木。
一阵风吹过，带着一丝冷意。皇太极冷静了下来。他抬头望去，两侧山体足有四五十丈高，相距却不足十丈。岩壁像是被一剑劈开，异常陡峭，几乎要塌下来，给人一种无法排遣的压迫感。白云从头顶狭长的天空飘过，整个峡谷仿佛在时空中游走。周围异常安静，静得让人害怕，仿佛这安静之后，是随时而来的致命一击。
皇太极握紧了手中的刀，紧紧盯着前方的灌木丛。一个身披粗布大麻衣服的人走进了他的视线。
“保护大汗。戒备！”正黄旗旗主大喊。一排将士踏着灌木挤到皇太极前面，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阿布迎着拉满的弓弦和黑洞洞的枪口向皇太极走去，在相距三十丈远的一块裸露凸起的岩面上停了下来。“草民叩见大汗。”他跪下，恭敬行礼。
皇太极仔细望过去。那人身材魁梧，一副野人装扮，独自面对成排的弓箭和火枪手，面无惧色。“你是何人？”
阿布站起身。“禀告大汗，草民是身后丛林中人，我和我的族人一直生活在这里。”
“狼人？”皇太极心里一惊，不由得连退几步，“莫非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心里虽慌，脸上却故作镇定，“尔等妖兽，怎敢挡我大军？”
“我们不是妖兽，我们是大汗治下的子民，跟其他部族一样，我们长着两只手，两只脚，吃粮米，讲仁义，待人友善，敬老爱幼。草民斗胆上前向大汗禀报，恳请大汗给我们留一条活路。”阿布再次跪下磕头。
“尔等什么部族？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阿布站起身来。“我们是狼族。我们一直生活在这片丛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不为外人所知。”
“狼族？尔等是人与狼的后代？”
“大汗误解了，我们都是人，普普通通的人，并无獠牙利齿，也不嗜血残暴。因我们一直与狼相伴共生，所以自视为狼族。我们谨守本分，对外秋毫无犯，无意冒犯大汗。”
“秋毫无犯？尔等为何袭击我大金汗国的军马粮草？为何伤我将士？该当何罪？”
“博和礼、哈萨喇、拜格等人大肆猎杀狼群，杀害我族人，还纵火烧山，我等实在退无可退，才无奈抗击。大汗明察。”
“我大金汗国以骑射狩猎为本，天性如此，有何可指责之处？”
“我族人为生存计，奋起反抗，击杀来犯之人，何罪之有？”
“放肆！”皇太极恼羞成怒，一声大吼。弓箭手、火枪队再次校准目标，只等一声令下，就将前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是人是兽的家伙射穿。
“呜～～”阿布发出一声低沉浑厚的呼喊，那声音卷地而来，势如千军万马，在山谷间盘旋激荡，而后直冲天空。
紧接着，同样的“呜～～呜～～”声在山谷间响起，那声音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一浪高过一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皇太极惊魂未定，一声声狼嚎传来，令人汗毛倒竖。他抬头向上看去，山谷上方两侧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野人，他们举起长矛，弓箭，随时准备将山谷里的猎物刺穿。再细看，野人身旁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狼群，一双双眼睛射出一道道令人胆战的寒光。它们时而放声呼啸，时而低吼呜咽，诉说着内心的绝望与怒火。
刚才奋力追杀的猎物，此刻已成了居高临下的猎杀者。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山谷里的空气凝结成了冰，只需一个火星，就可将这个巨大的火药桶点燃。皇太极虽身经百战，但这种场面还从未见过，特别是面对这样一支人狼大军，他内心暗暗发起憷来，他可是不止一次听说过狼人的厉害。虽然他身后有四万大军，但在这狭长的山谷开战，那些蜿蜿蜒蜒跟在后方的大军也只是解不了近渴的远水，他在力量上处于弱势。他清楚这一点，不敢下令开战。但他还清楚，如果此刻掉头而逃，会激发掠食者猎杀的欲望，进而变成一场单方的屠戮。他绝不能在气势上输掉。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你要跟我一战？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四万大军能将这里踏平，杀光你的妻儿，杀光你的族人，杀光所有的狼群。大汗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万劫不复。我的怒火能让这里的一切化为焦土。”
“我相信。草民实在不愿与大汗为敌，但如果没有活路，我们都有战死的决心。草民之怒，流血百步，伏尸二人。”
“你敢威胁我？”
“草民不敢。草民恳请大汗垂降天恩，给我们留条活路。”
“你想让我退军？”
“我们想跟大汗做个和平之约。上天有好生之德，请大汗放我们一条生路。大汗的大恩大德，我们全族感激涕零，永志不忘。”
阿布再次跪下，连连叩头，“请大汗放我们一条生路。”两侧山上的野人纷纷跪下，狼群也低下头来。
看着人狼大军跪下叩首，皇太极找到了台阶，“尔等愿求，本汗知之。尔等既为我治下子民，本汗焉忍伤害？自当视同治下其他部众，不分畛域，平等待之。望尔等谨守本分，勿生事端。”
“草民叩谢大汗天恩。”阿布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字字听得清楚，这个大金汗国最有权势的人接受了他的和平邀约，他成功化解了一场杀戮，又一次为部族赢得了和平。
皇太极率兵返回。这一次围猎，他空手而回，而又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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