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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心神受污,欲念横流

    在大业,出个远门都是大事,迁居移业更是走投无路之时不得已而为之。

    别的不说,长风镖局,可是燕氏兄妹父亲一手打下的基业,抛弃祖产,可不是一件小事。

    燕西风摆了摆手,稍作安抚,朝沈仙道:“不瞒先生,燕某这长风镖局在江湖中虽薄有名声,”

    “但在那京兆之地,达官贵人众多,我等江湖武夫,走到哪里,都要伏低做小,看人脸色,更是要处处打点,”

    “每日刀口舔血赚来的那点银钱,根本填不满那些人,”

    “燕某自幼苦练家传武艺,寒暑不缀,才习得一身本事,只盼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也想做一回人间惊鸿客,到头来却终日营营苟苟……”

    燕西风叹了一口气,环顾范、高等人。

    他既是在对沈仙述衷肠,亦是对两位兄弟展露自己的决心。

    范一尺本想开口。

    实际上,不提燕南雁那妮子的心思,因为燕西风那条断臂,他对沈仙是有些怨气的。

    若不是他们没用,落到了鼠妖手里。以老燕的本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何必去而复返?又哪里会断去一条臂膀?

    若是这沈先生早些出手,那老燕也不用断臂。

    他在知道沈仙那些“事迹”后,就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也是一种无能为力之后的下意识迁怒,明知不该,却依旧忍不住。

    所以他明知燕西风此举,必定是为报恩,更加不忿,有心吵嚷,听了这番话,却无从辩驳。

    高揖难得眼神没有放空,却依然没有多少专注力,似乎并不在意。

    对他来说,只要长风镖局还在,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渭城,都是一样的,并无二致。

    燕西风正色道:“先生,燕某此举,并非全然为了报先生大恩,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先生实不必为此挂怀。”

    燕南雁忽然抓住他手臂,重重道:“哥,我支持你!”

    沈仙明知他这些话或许有几分真实,但其中绝对是“报恩”的万分居多。

    什么营营苟苟?

    江湖中人就不用吃饭了吗?

    人生在世,有几人能不为五斗米折腰?

    庸庸碌碌,得过且过,方为世间常态。

    人情世故,迎来送往,固然劳心劳力,名利二字却是万应的灵丹,能解百忧千愁,无数人都甘之如饴。

    何况是祖传的偌大基业,哪里有说放就放?

    他心里如明镜似的,但燕西风既然已经用了这番话来堵他,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好将这份情记在心里,他日总有报还之时。

    心中暗叹了一声,才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劝你了,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燕南雁笑道:“先生,你放心好了,别看你书读得好,我大哥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数得着名号的,有大哥在,我们长风镖局在哪里都没有人敢欺负。”

    旋即眼珠子又转了转:“再说了,这不是有先生你在吗?如果咱们有什么麻烦,难道先生还会袖手旁观不成?”

    沈仙张了张口,旋即无奈一笑。

    你要是知道我沈某人不过是个袖花枕头,还能说得出这番话?

    虽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但沈仙还是点了点头,承诺道:“这个自然。”

    燕西风看了一眼自家小妹,嘴角微勾,心中暗赞。

    他这个妹妹,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话不必说尽。

    沈仙于此定居,长风镖局迁业至此,已成定局。

    虽是人生地不熟,但乔迁之喜,总是要热闹些。

    几人一道帮着将小院翻整干净,又召来长风镖局的兄弟们,在竹林中摆上几桌席,便算是为沈仙贺了。

    吵吵闹闹一天,将近子时,才歇了下来,各自散去。

    燕西风早已先行告辞。

    长风镖局基业不算小,要迁移至渭城,诸般大小杂事少不了,他这段时间必然是不会清闲。

    本想照旧,只将高揖留下,随身保护沈仙,燕南雁却死活也要留下,说是高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先生?

    燕西风拗不过,只好应了她。

    夜深人静时。

    沈仙躺在榻上,不用动弹,抬起眼眸便能看到窗外。

    燕西风虽是个昂藏大汉,却是个心细的。

    知道沈仙现在动不了,定会气闷,连床榻的位置安排得也如此讲究。

    窗外,月明星稀,清风徐徐,若是往常,倒确是令人神清气爽。

    往日此时,沈仙应该已经安睡入梦,在玉笔乾坤观览藏书。

    如今他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焦虑无比,更有丝丝暴躁,难以入睡。

    他肉身精神都大伤,几成废人。

    依照他从《妖僧传》所得续头诡术中残句断章所述,他是精气神三宝俱都大损。

    若是不得修复损耗,他怕终身都成废人,而这个“终身”的时间,也绝对不会长。

    多则三五载,少则……

    若寻常人如此,再正常不过。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废了。

    生死之前,谁能淡漠?

    但沈仙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的焦躁,不对劲……

    相府假子十八年,含光藏锋,加上他视老相爷为楷模,他早就养出一副豁达心胸。

    不敢说如老相爷这般,不以生死为念,却也不会为死生戚休,终日挂怀。

    即便当初受冤,被逼赘入净明宫,沦为“炉鼎”,他都能隐忍半载,在王府那等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地方,谋划周密,丝毫不露出破绽,其中艰辛,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沈仙估计,恐怕他绝不仅是三宝大损,在不知不觉间,心神已经受污。

    入梦《义槐传》时,所乘青黑云气,由众多信徒叩拜祷念,汇聚而成,必是众生香。

    其中欲念横流,那时他只感受了片刻,便已觉难以承受。

    他如今模样,虽是无意间“元神”出窍,脆弱之极,受那口山风一吹,便险些被吹散。

    还是得了青黑云气护身,才保得一命。

    但有所得必有所失,他不仅三宝大耗,同时也受了那股众生香火中欲念所侵,心神受污,这才会变成如今这般,心神不宁,焦躁难安。

    这都是心中欲念所致。

    这数日间,白日倒也罢了,每逢夜深人静,便如此时。

    种种欲念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