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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副面目

    卢虎虔的回乡,的确并非等闲。第二天,就妇孺皆知来。韩妈上附件一个小镇买肉,买了一块多钱肉回来,却顺便带来了不少消息。三舅舅懂得说大话,韩妈是不会这一套的,可是她说:“唷!镇上全点了香,香旁边是一对红蜡,香点了,红蜡就没有点,说等卢虎虔队长到了再点。大概卢队长要到的。现在镇上的小孩子,要向他爷娘要新衣服穿,爷娘不能不给穿,倘然不给,惹小孩子哭起来,那就是爷娘的不是,要罚钱。我回来的时候,镇上有挂着和舅老爷的一样的东西的人,在一家一家问,我们为什么要点香烛?人家回答他是欢迎卢队长,那人说两声好好久走了。倘然人家回答不知道,那就把这一家家主的名字记起来,说他连卢队长都不知道,不配做这里的老百姓。”

    韩妈说的话,不会是谣言,更不会是受了三舅舅的指点才这样说的。冯太太问她:“在白鼻子张三茶馆里,见到三舅舅吗?”韩妈道:“白鼻子张三茶馆里,今天明天后天,都不要钱的,喝茶的人比蛆还要多,挂那东西的人也有几个,可没有舅老爷。舅老爷唤凌什么?”冯太太道:“凌佑之。”韩妈道:“对了对了,他们念成凌油嘴。他们说,舅老爷想到卢队长那里去做官,为了官有大有小,大家都要抢大官做,所以卢队长一时还不得到十三家镇上。”

    这十三家镇,最初只有十三家,就称作十三家镇,是离开濠梁小筑最近的一个镇。韩妈把十三家镇上的所闻所见带了回来,冯太太母女增加了一些重忧虑。韩妈把猪肉和豆腐干绿豆芽之类,从篮里拿出来之后,还捡出一副香烛。柳丝道:“今天又不是谁的生日,又不是祖宗的周年几年,你买这东西回来做什么?”韩妈道:“今天换了规矩,随便哪一个上镇,就给他们拦住了买香烛,说卢队长出巡到哪里,就把香烛点到那里,那一家不点,就是反对卢队长,就是反叛。”

    柳丝把香烛拿在手里,往地下一摔,离开变了两截,红蜡也鼻蹋嘴歪不成样子。阿黄当是什么可吃的,竖着尾巴奔了过来;柳丝却竖了柳眉道:“我们偏不点,看卢阿虎能把我们怎样。”韩妈是目睹过镇上拿批人物热烈情绪之一斑的,吓得面如土色。冯太太道:“孩子也是个痴孩子,大家在这样做,我们跟着做一做,有什么做不得?你这样一生气,谁要向卢虎虔搬弄是非,那我们就得吃眼前亏,何必呢?不要说别人,就是你们三舅舅知道了,也是会热是招非的。”

    柳惠从校里回来,说:“校里放假七天,可是早上得上一课唱歌课,联系唱歌欢迎卢队长。”柳丝道:“什么?怎么乡里全变了不要脸的人。”柳惠道:“今天没有唱,因为黄先生还没有把歌作出来,明天大概行了。”

    柳丝为韩妈和柳惠所得来的消息而生气,她生气了,老是把嘴一撅,双手扶了头,臂弯撑在桌子上,半响不说话。冯太太在一旁说:“只要卢虎虔对我们不怎样无理,唱歌去欢迎他是小事,点香烛去欢迎他也是小事,我们都可以依人家的。柳丝,我想起来了,反正你们三舅舅,在他那里,他吃了我们的饭,总是帮我们说话的。不过,我不赞成挂红纱灯,又一定要我们请吃饭。”柳丝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只是哼,不会有别的下文。

    这一天,放爆竹也还有,喊卢队长万岁的倒没有了。三舅舅也不会回来,天气和暖起来。穿了单衣,还觉得闷热;石榴花不知道主人烦闷与否,自顾自地开花。篱边的杨柳,带了一丝风来,吹到柳丝鬓边,鬓发往上飘了一飘,除了一飘之外,风还能贾其余勇,翻几页桌上的书。这一天是过去了。

    又是一天,又是过了中午,又是到了傍晚,冯太太母女,各自怀了一颗被窒息了的心,期待着一幕悲剧或者是悲喜剧的揭展。深夜了,阿黄为了奉和四野里友犬的吠声,汪汪汪敷衍了几声,三舅舅忽然返驾返濠梁。冯太太问他:“这两天,在什么地方?你真的有了噉饭之地,我倒安心了。”三舅舅把破呢帽当做扇子挥了挥,笑道:“大姐不是不知道,我在卢家宅卢队长家里呀。这两天,我算有了一些小职务,和卢队长接近来,譬如卢队长坐大姐那里,我就是坐在这里,最多不过隔得六七尺吧。嘻嘻!大姐!卢队长问我,你是冯述斋内弟是不是?我连忙说是的。队长!你的记忆力真好,我只说过一回,你就记得了。卢队长说:这两天忙极,没有和凌先生谈。大姐,卢队长称我为凌先生了,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柳丝在一条薄棉被里,探出个头来道:“三舅舅,你别绕着圈子说话,姓卢的说什么?”三舅舅回头一笑道:“外甥小姐,你忙什么,卢队长还提到你和你的弟弟呢。他说:冯述斋是世交,他还和我有一些钱债交涉,现在我想起了。你去找冯述斋的太太来谈一谈,听说他的女公子在上海读书,长得一定很好看了吧?他还有个儿子,儿子呢?我当时只答了三句话:我立刻就去找冯述斋的太太来;冯述斋的女孩子回家来了,长得还不错;冯述斋的儿子也在家,那还是个小孩子。”

    冯太太惊异道:“深更半夜,要我上卢家宅子去吗?要去,也得明天,也得让我想一想。”三舅舅道:“是卢队长吩咐的话,用不着想的,只有照着他去做。我这两天,看得多了。”冯太太道:“我的意思,我就跟着你去,多少路?”三舅舅道:“没多少路,最多是五六里罢了。天上挂着天灯,又有我做伴。现在的卢队长,不比从前的卢董事来,有好多人要见他,只愁见不到,大姐能见到他,已是万幸。去去去!为什么不去?”冯太太道:“你听卢队长说,要我们还多少,是不是就要还?”三舅舅道:“这倒没听说,反正你去来,会不吃亏。我看他们家里整千万元的拿出去,收进来,不在乎这几个钱。”

    重心在冯太太身上,冯太太没了注意,问柳丝道:“你看怎样?”柳丝道:“妈也用不着问我,没有债主要欠债的去,说去就去,况且是晚上,况且是女人。”三舅舅笑道:“以前没有的事,现在有,也很多,譬如以前没有卢队长,现在怎么有?”柳丝道:“依三舅舅说,是非去不可。”三舅舅道:“最好是去一下,到那边去,卢队长一定没有睡觉,说几句话,挺容易的。”冯太太道:“真的要去吗?柳丝,你起来,和我一块儿去。”三舅舅道:“这倒好。我知道大姐要去,我陪了她去,是没问题;等一会,她要回来,没人陪她了,那也很讨厌;假使外甥小姐同去,那回来的时候,可以没问题了。”

    柳丝本来是和衣而睡的,冯太太要她起床,三舅舅又赞成她起床,她就起床。在状态上拿了一把数字,梳了梳头发,说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去。我说妈不必去,我更不必去。姓卢的,他是什么人,能命令式的要我们去,太欺人了。”三舅舅不住地把手指骚着头顶,说道:“卢队长到底是债权人,你们是债务人,债权人要债务人去,是欺人,难道债务人要债权人来,才算是不欺人?”柳丝道:“三舅舅,怎么尽帮了姓卢的说话?哦!吃了那一家的饭,该帮了那一家说话的。咦!三舅舅,好像在以前吃过我们家里的饭的,这一回,才一两天不曾吃饭。”

    提起了吃饭,三舅舅也觉得有些赫然,终于一个人又走了出去。冯太太母女,对于三舅舅得去,不曾加以挽留,柳丝说道:“妈,不要慌,我们还是照着以前说的做,看他怎么来,我们就怎么对付。这个队长,还不知道谁叫他做的,不能把队长来压迫人、欺侮人。”冯太太摇摇头,她觉得开罪于卢队长,也不是一件十分安妥的事。

    一宵又是在不安中度过。次日,柳惠又是往校里去练习他的唱歌,他一共不曾知道三舅舅隔晚再房里说了许多废话。韩妈又是上十三家镇去,带一些消息回来,说:“卢队长还没有出巡到镇上,人家点的香熄了,红蜡的油都没有,只剩一根芯子,怪好看。白鼻子张三茶馆里,还是有不少的人,昨天一天,被人喝去了以前多壶茶。哪里来这些人,真是怪事。今天听说要限制人喝茶,一个人只能坐五分钟,过了五分钟,就换人家来做。乡里人平常给张三讹钱不少,这两天,可要在喝白茶上出气了。”

    韩妈的话,不一定靠得住,天外飞来的消息:卢队长福乾先生,大驾已经到达门外。这时,是屋后打两点钟以后。韩妈在厨下洗涤衣服;柳惠向柳丝请了假,到一个同学家里去,练习唱歌,把歌唱得更好些;柳丝在床上假寐。只有冯太太心事重重,在濠梁小筑那块匾额下坐了,喃喃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忽的三舅舅凌佑之奔进来,用着重浊而又急促的声调,说道:“大姐!大姐!我们的队长来了!他是青衣小帽来的,只带两个保镖来的。我怕大姐在洗脚,早知道大姐坐在堂屋里,连通报也不用通报来。大姐你坐着,我引导他进来。”三舅舅也不等冯太太允许或是点头,说完话,立即转身,用着轻快而有礼的步子,去请卢队长进门。卢虎虔的先锋队是咳嗽,一声“合罕”,就显得他的不寻常。据说他在回家以后,有几个腹心,相约学着他的咳嗽。可怜都学不像,不是声音太大,就是声音太小,大家都说:“即此一咳嗽之微,我们望尘莫及,此其队长之所以为队长也欸!”

    卢虎虔跨进冯家堂屋之时,冯太太已然勉强站起来迎接。三舅舅笑道:“这就是家姐。”卢虎虔唔一声,接下去就说:“我知道。”卢虎虔穿着一件深蓝色湖绉夹袍,一双粉底缎鞋,手里拿着一根司的克[1],衬托出一张黑苍苍的方面孔,五十岁是不能再少了。他一进来,就抬头看屋子里的陈设。两个保镖,是经过了挑选才把他们挑选出来的,他们看见卢虎虔抬头,他们也抬头;卢虎虔把眼睛望到那里,他们也望到那里。

    冯太太道:“卢先生请坐!”卢先生三字,大概是成了过去,卢虎虔不大愿意听的。冯太太称他为先生,他把交际常识里的点点头或一笑,都没如例奉酬,只慢慢地回过头来,把两把剃刀样的眉竖了一竖。要是有人初次和他见面,定然疑心到这个人小时候,负家庭教育责任的老子娘和保姆,不曾学会笑的。他竖眉之后,接着就往一张距离最近的太师椅上,坐了下去。三舅舅赶紧去拂拭那太师椅时,已是来不及。卢虎虔最后望着冯太太道:“五年了,不记得么?甲戍,乙亥,丁丑,己卯,五年了。”冯太太道:“记得的,我们冯先生去世了,又是打仗,打不完的仗。男孩子还只十二岁,为了种种的原因,要请酷先生多多的原谅。卢先生!”卢虎虔是霹雳火投胎,几声卢先生,把他的火提上来了:眼睛里,喉咙口,手指上,全是火。眼睛一眨,双手一摆,喉咙吐出一声来道:“谁是卢先生?”三舅舅是有些“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的,连忙从旁赞以一词道:“大姐,你改称卢队长,怎么还是先生后生的?”

    卢虎虔的脸,不因三舅舅一言而喜,竖起的眉毛,至今还没躺下来,说道:“什么?孩子小,又打仗,就可以不还钱了么?现在就是轮到我来找你的屋价,我这屋子,已经预定了做分队部。凌佑之,你给冯述斋的女人说。”三舅舅奉命,如奉纶音,立刻走向卢虎虔面前鞠了一躬,又走向冯太太面前笑道:“队长给我说过,他要把濠梁小筑做分队部,是已经发表过了的。大人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要做分队部,那无论这屋子里住着皇帝,也要做分队部的。今天队长说,不要惊师动众,先和冯太太见一见面,这是队长天大的恩典。队长又说,他像找大姐三百块钱,这产权便是移转了姓卢的。大姐,三百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了。队长,现在是队长了,他假使不给钱,我们也只有让给他做分队部的,嘻嘻!”

    冯太太一时答不出话,愣住了,摇摇头。卢虎虔道:“凌佑之,她说什么?”三舅舅立刻走向卢虎虔面前,又鞠了一躬道:“报告队长,家姐没有说什么。”卢虎虔道:“事情总是这么办,不能再变更了。”三舅舅答道:“在队长,理直气壮,还有什么变更的。给钱,是队长的恩典;设分队部,是队长的公事。”卢虎虔道:“你这话对了。她娘家姓什么?哦!姓凌。冯凌氏,我限你明天就出屋,明天我再来。其实,你把家里人迁出去就行,一切家具,你还是照常地安放着,我不收你的栈租。你只带了几个孩子走,轻而易举。”

    卢虎虔吩咐完了,站起身来,把司的克一撑,说:“走!”冯太太道:“请卢队长慢一些儿走,让我问问我那女孩子。”冯太太的话才说到这里,柳丝一闪,从屋里闪了出来道:“妈!谁在这里呀?是卢先生吗?哦!这就是卢先生,你是为了什么事来的?还带了保镖吗?这里,没有人谋害卢先生,依我说,也不必带这些专会得吃饭的人跟着。”

    这几句话,把三舅舅几乎吓坏来,他从卢虎虔面前,窜到柳丝面前一挡,他的本意,不但要挡住柳丝这人,还要挡住柳丝的声音。他说:“柳丝,你说话轻一些,这是卢队长,你就称卢队长吧。他不喜欢人家称他为先生,你妈刚才也称他先生,我也给她矫正过来了。队长的意思,要叫你们出屋,好得出屋是有钱的,而且了结了一笔债务,柳丝,你是聪明人……”柳丝一笑,把手指着鼻子到:“不要我唤卢先生,先生是多尊贵的称呼,不要我唤先生,倒要我唤队长。队长是几个钱一斤?先生该说时多少银子一两?远一些,昌黎先生[2],康杰先生[3],阳明先生[4],亭林先生[5],近一些,中山先生,试问卢先生不要做先生却要做队长,是什么意思?”

    三舅舅至少为柳丝说的话,淌了通身上下的痛汗,甚而至于不敢回头来看卢虎虔。他只有斜剌里看着两个保镖,他以为如果卢队长发怒,必然先暗示两个保镖,两个保镖受了卢队长的暗示,必然把手捞仔衣袋里的手枪上。现在看手是手,枪是枪,不由放了心,再想看一看卢虎虔的脸。但是卢虎虔已经说道:“这冯小姐,倒说得有理,我一定在冯小姐面前做卢先生,再其他人面前做卢队长,咯咯咯。”

    卢虎虔的“合罕”,是人家效仿不来的,卢虎虔的笑声“咯咯咯”也是人家效仿不来的。只要他肯咯咯咯,天下太平。三舅舅当真回过脸来看卢虎虔的脸,啊!他那一副又阔又焦黄的牙齿,带到濠梁小筑来和人行见面礼了。那时的柳丝,站在地下,说道:“卢先生,要把这濠梁小筑管业,是不是?”卢虎虔坐了下来道:“是的。怎么几年不见冯小姐,长得这么苗条来?谁说我们这地方,地气薄,长不出名人来,一路卢福乾,一个冯小姐,已经是两个了。咯咯咯!咯咯咯!”卢虎虔的脸,居然返老还童化了。

    柳丝把玉臂舒展了一下,顺手指着他的脸道:“你要买这濠梁小筑,不是不可以的,是可以的。你过去出的钱外,现在再加我们三万五千块钱!”三舅舅看后边是个门框,便退后几步,靠在门框上,再听见卢虎虔怎么回答。卢虎虔的回答,是先把三万五千块钱放在嘴里咀嚼了一遍,然后笑道:“冯小姐,在学堂里做算学的,总知道三万五千块钱是怎么大的一个数目。别人说,可不行,冯小姐说,行,行之至。像现在生活程度这么高,这所房子,是值这个数目。冯太太,冯小姐,你们跟我去拿钱。”

    卢虎虔的回答,出乎一屋子人的意外。三舅舅只当听了卢虎虔的回答,自己会吓得嘣咚倒下去,所以他未雨绸缪,先去靠在门框上。谁知现在,是一个梦想不到的回答,他如何不替冯太太母女欢喜。冯太太张了嘴,只管把眼珠子望屋子里的人;柳丝也觉得卢虎虔慷慨为怀,不像平日耳闻的那样凶恶。这时,柳惠从同学家里回来,逗着阿黄跳跳跄跄进门,嘴里哼着歌词:“卢队长,七尺长!不肥又不瘦,他是我们的领袖。”一进门,见屋子里多了几个面生的人,怔了一怔。三舅舅道:“过来过来!这正是你嘴里哼的卢队长,一鞠躬,再鞠躬,又鞠躬。“

    卢虎虔又是咯咯咯,拍着柳惠的肩膀,并且摸着他的头发。柳丝一笑道:“卢先生,现在我倒想起来了,我说这房子你出三万五千块钱,卖给你,你能接受,那么我假使换一个要求,我们以前欠的债,暂时不换,等战事平定了,或是等我们长大了,有了职业,然后还你钱,想来你也一定答应我们的了。”卢虎虔把一双尊目,盯住了柳丝,不曾眨过一眼。柳丝说完了,他说:“冯小姐怎么不说下去?我看你,把眉毛一扬,眼皮一阖,嘴唇一抿,这样子受看极了,你怎么不说下去?你把说过的再说一遍,也行。我忙了看你的样子,忘了听你的说话,再说再说。”三舅舅笑道:“队长,她是这么说……”卢虎虔喝道:“滚你妈的蛋,我不叫你说话。”

    卢虎虔逼着柳丝说话,柳丝道:“你这是侮辱我,我好看不好看,和我要请求的事没关系。我是说现在不卖产,也不还钱,过几年再说。”卢虎虔道:“那不成,那不成,我允许了你出顶大的价钱三万五,你想得寸进尺,那可不成。”

    柳丝道:“不成就不成。你把钱送过来,以前借的本利不计,是三万五千块钱。”卢虎虔道:“还要我送吗?你们到我家里拿去。凌佑之,去!”这一声“去”,外面一声锣响,一声爆竹声,又一声暴雷似的“卢队长万岁”,白鼻子张三,抢先奔进来,说:“队长,十三家镇上等着您老人家出巡,您不去,现在顺风耳朵和千里眼二君来报告,队长在濠梁小筑,我们就奔来了。老人家,您看外面多少人来迎接您了。喂!你们在篱笆外面的人,快跪下!队长在这里,他立刻就允许我们往镇上出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