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夤夜追凶
【漠西巨岩客栈】
要说当衙役，最惨的事就是值夜，而比这还要惨的就是，在边关县镇值夜。珂乌镇作为凉州城郊最远的一个边关镇，也是最靠近关外沙漠的镇子，但凡夜间在附近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就是来珂乌镇的衙门报官。可不，这还没过几天清闲日子，又报一个凶杀案，合着前几天才刚出过一起呢，最近怎么回事？是那些胡匪实在缺钱花了，还是哪个人吃错药追着想见血啊，就搁着折磨这官小职卑的衙役是不是。
抱怨归抱怨，差事还是办的，既然人家报了官，咱也不能不接，不然不是惹人闲话呢，再怎么说，在这大唐边关地带，哪怕是芝麻小官的一行一举，都代表着唐人的人德品行，可不能坏了面子。只是这次，倒是头回见，刚到现场只见基本上所有人都跪着，是被夤夜出差的官品打动了？还是这次碰到的商贾都特别会来事呢？
仔细一看，人群之中，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矗立其中，看穿着打扮就不是寻常人，显然这帮商客们是在跪拜他们，莫不是已有大官先到于此？那看来这回的案子不简单啊。
想到这，为首的衙役赶紧上前招呼：“某等乃珂乌镇衙门，某乃班头，这处所犯何事啊？”
其中那女子将一份文牒递给班头，同时打开她清澈的嗓喉：“陇右道督查使，巡抚陇右，遇此凶案。”
班头打开文牒，赫然写着“宋璟，陇右道督查使”几个大字以及吏部亲授的官印，可见这回是碰见京官了，一众连品级都没的小衙役哪见过此等大人物，赶紧跟众客商一道纷纷下跪。
“行了，我朝官员问话不兴跪拜之礼，你们边疆之地难道书生气还这么重吗？”桃香一向不喜欢跪拜礼，只是方才为了稳定乱局，震慑各方的客商所以才摆此架势。
“喏。”班头立刻回应起身。
桃香带着班头和衙役走进了客店，众人看到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或者是身为刑事人员的素养，又或者是这几天频繁凶案的木然，衙役们倒是没有客商那般恐慌吃惊，见到此景只是连连摇头和叹气，想必对于他们而言，比起如此惨象，那办案的繁琐与劳累才是更让他们厌恶的吧。
“班头，你看这尸身，是否和此前该客店发生的凶案状况一致啊？”桃香立马发问。
“一致，可不嘛，哎呀，看来这回还是个连环惯犯。”班头啧有烦言，面露为难之色，“这贼也是心狠手辣，几次都是如此血腥的行凶手段，该诛！”
“前回的尸体也和此般如出一辙？”桃香再问。
“如出一辙，如出一辙。”班头回答。
桃香一声叹气，看来这班头也不是什么葆力之士，连尸身都未曾仔细查验，光是看个大概就妄下定论，这可是调查办案的大忌，到这，自下也不会继续询问，直接发令：“将尸体搬回县衙，找县里的仵作和我一块勘验尸体。”
身后的衙役都纳闷，这娘们怎么回事啊，是这督查使的夫人不成，就算是，那也没有内眷这么帮着查案的？这宋督查一句话都没提，倒是这个小女子唠唠叨叨的，难不成她有更贵重的身份？从出言举止来看确实不像小户人家的人，怕是哪个亲王的女儿甚至是当朝的公主？要是这样倒也说得通，督查使没有话语权那也情有可原了。
班头也想到了这一层，因此对着桃香的指令也只有遵从，这年头长安不太平，估摸着来这凉州城暂居的亲王贵胄也不少，自己好好伺候，指不定也是个发财进宝的机会。
“哦，还有，封锁客店，在案子和这些人的嫌疑通透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和外出。”
“喏。”
包括巨岩驿站和珂乌镇在内，都归瓜州县管辖，听闻陇右道督查使亲涉案发现场，这县令自然也是睡不着了，立刻来到驿站，接待督查使。桃香正好让其将尸体运回县衙，同时也让宋璟与他唠嗑周旋，自己则需要去刚刚掉落尸体的阁楼处细查。
阁楼内第一眼就是那悬于半空的断绳，拿手头上的绳子一接，二者果然可以吻合，似乎是有人利用此绳将尸身悬于半空，这不免让桃香思索，如果这是凶手所为，何必多此一举，将其放在暗处就好，悬于空中所为何呢？难道是害怕那渗出的鲜血过多，从而透过地板吗？但假使如此，用麻布包裹住或者垫在尸体之下不也可以避免吗？而更让桃香惊奇的是，似乎这绳索并非自然断裂，经桃香仔细比对，绳索断裂处有一层细小的切面，如果因绑缚重物而断裂的麻绳，其断处绳头必然呈现四散崩裂状，而由利器刀具切割的绳索，则断裂处并不会呈现四散，而是垂直顺下的样式。这截断绳虽整体确实呈现出四散状，然细瞧后，从一侧便可以发现那由利器切开的切口。为什么会有这个切口？难不成，有人还想要悬于空中的尸体掉落下来吗？
有了这个疑问，桃香立刻伏于地面，仔细观察地板那因尸体坠落而产生的破洞，用手一触，稍一用力，立刻一节断木又掉落下去，再逐一按压破洞周边木板，果然可以轻易压断一些残木断桩，可见这周边一圈皆有人为敲凿的痕迹，以保证尸体坠落时，绝对能打破地板。
楼下被紧急集合的商客们撺哄鸟乱，这其中不少是头回见着尸体的，铁青的面色至今没有缓过来，不少消息灵通的商客们也开始拿前回凶案的传闻做文章，各种谣言和蜚语四起，说什么连环杀手啊，吃人黑店啊，甚至鬼神拿人都有，县官和一众衙役在一旁勉励安抚，毕竟督查使在旁，下官还是摆出一副勤恳兢业的姿态来。
而此时的上官宋璟宋督查，虽然刚和县令聊了几句，但还是没有从那可怖尸体中缓过神来，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死人，那糟心的别提多反胃了，只得坐在院落一处干净的板凳上，现在可以说是杯弓蛇影，见着点红色或者是躺着的人，就立刻呼吸急促起来。
“宋督查，您看现在已经快子时了，这客店怕也是住不得，要不您再辛苦辛苦，去卑职的县府委屈一晚，你看如何？”县令见督查使这般疲惫模样，立马献上殷勤。
宋璟何尝不想赶紧打道回府啊，但没得到桃香的允许前，估摸着自己怕是半步都移不得。
“唉，再等等吧，我内人这不是还在勘察现场吗？”宋璟说道。
“这督查使夫人就是不一般呐，不仅年轻貌美，还有如此奇能才干，跟督查使果然是浑然天成，天生一对。”县官谄媚道，“这样，夜中沙地干冷，这客店之内出过凶案怕是再入也不得吉利，要不宋督查去卑职那马车中暂歇，待令正勘察完了，卑职再叫您。”
宋璟一想，也成，反正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去那车内歇缓等桃香完事。
而正处在阁楼内的桃香继续四处观瞧，整个屋子有太多的疑点，每个发现的线索似乎都不符合寻常凶案的逻辑，现场的表现尚且如此，关于凶手的动机和目的怕是更难以让人捉摸。
“宋夫人。”县令奉承完宋璟，赶紧拍马赶到督查使夫人这边。
“宋夫人？你是叫我吗？”桃香在查案时最烦有人打扰，而更别提用这种自己很厌恶的称呼，直接甩了一句没好气的话。
“呃……是啊，您是宋督查的夫人吧……”县令也是受了一惊，生怕自己做错一步惹怒了上官的枕边人。
定是那宋璟直接把自己和他的关系挑明了，桃香很不喜欢这种过于亲昵的表达，明明还未成亲，仅仅只是定了连理之约就这般恣意亲近。罢了，这个时候，需要这个督查使夫人的身份，如今还是查案要紧，不能耍脾气。
“哎呀，这有官员夫人查案，卑职还是头一回见，夫人真乃女中奇才，卑职敬佩，敬佩啊，果然这京中大员的家属就是不一般啊。”
桃香自是没理会这县令的马屁，依旧仔细地打量房间。
将自己能接触的空间都查看后，剩下的只有那杂物后边一面墙，这个空间本是储物作用的，但却其中一面墙的前方屯放了大量杂物，不禁让人生疑，先前只有自己一人不方便查看，这下正好，既然县令带人上来了，那就让他们帮忙把杂物挪开。
县令也不怠慢，立马让手下的这帮衙役开始搬离杂物，而随着那物什一件一件被搬离，桃香又有了新的发现。
这是一种相当简单的暗阁构造，无非就是在房间之中额外砌面墙，但在墙面之中需安插可以旋转用的木桩，只要使用者推动墙的一侧，那么另一侧就能打开一个入口。这种小机关，在自己小时候看的奇门遁甲书籍中，都嫌弃其过于低能不愿记载，如今这种把戏根本一眼就能识破。
于是，桃香命人推动一侧墙，打开暗阁。而打开的瞬间，顿时这震惊了在场的众人。这阁间内都是些玉器绝壁，似乎是西域来往商客之间往来贩卖的有价值之物，那些纹龙画虎的样式和巧夺天工的手艺，只在一点烛火的照耀下，就折射出天工般剔透的闪光。而在这个场合，这个时段出现这些东西，那么整个事件的矛头指向就很明显了。
“这……这些都是……”县令顿时瞪大了眼，面对如此琳琅满目的器具，他这个边疆官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财宝，“这些难道是……难道都是赃物？”
这么多宝器同时堆放在一个暗阁之中，很难想象这些不是见不得人的脏品，虽然桃香现在对这起案子还有许多疑惑，但是显然，不管怎么说都得把店家请来质问缘由了。
而直到被叫来行礼跪拜那一刻，店家一直都颤颤巍巍，甚至看到那些暗阁中的宝物之后，直接前额冒汗，双腿打哆，桃香本以为他是因为见了血望而生畏，现在想来，似乎另有深意啊。
“前几日你家就出过人命，不过念你是这关外漠海周边唯一的客店，寻常做生意还算守本分，本县念隘口经商事大，暂且把命案压下，没有对外宣扬，今日又发一起，更甚者，竟从你家阁中搜出如此数量的赃物秽品，好啊，原来你这一直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还没等桃香开口，那县令就直接开口问责。
那店老板听状，立刻就跪下了，赶紧连磕数头：“冤……冤枉啊，小……小某只是财迷心窍，看到那些客商们手里值钱的玩意儿就悄悄顺走一些，杀人这种事情，小某可万万不敢做啊，望明府明察啊。”
“如此数量的宝物，你是偷的？哪个商人这么傻，被你拿了这么多还不会发现的，嗯？”
“这……这小某只是一队客商小顺一点，每队客商那都顺一点，然后就有了这些……”
“我来问你。”桃香搭上话，开始质问，“既然这些宝器你说是东顺西摸的，那么数量你可还记得？”
“记得，自是记得。”店家回答，“一共是21件玉器，16件银器以及些许元宝。”
“下令清点。”桃香说道。
“喏，清点。”县令指示。
对官役而言，数钱不是难活，哦不是，对任何人而言，数钱都不是难活。
“回县令，一共38件玉器，27件银器，15匹绸缎，30幅画卷，52枚金簪和160块金元宝，70块银元宝。”班头回复。
店家顿时一惊，满脸疑惑地表情瞪着班头，似乎发问“你是不是数错了”。
桃香也听到这个结果后，说：“为何数目与店家所述不符呢？”
“这……”
“哼，分明是你杀人越货，来不及清点数目又藏尸于此，却不想阁楼地板年久失修酿成大错，以至于尸体破木板而出，惊吓正在用餐的督查和督查夫人，也幸得夫人慧眼，一眼便看穿了你的暗阁，你这狗贼竟还想瞒天过海，巧言令色欺骗本县和督查夫人，真是罪不容诛！”一番慷慨陈词让县令迸发了凌然正义，直接下令将店家拿下。
桃香没有阻止，虽然自己怀疑此人并非店家所杀，但偷窃财物的罪名也足以将其索拿下狱了。
“令人将客店上下人等严加盘查，再问问具体细节。”桃香说道，“还有就是案情尚不明朗，请贵县找一仵作于我同在县衙验尸。”
“呃……这……凶手不是已由夫人慧眼识破了吗？赃物秽品具在啊，怎么还……”
桃香立刻瞟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不是说了尚不明朗吗？”
“呃……喏，卑职立即去办。”
要说当衙役，最惨的事就是值夜，而比这还要惨的就是，在边关县镇值夜。珂乌镇作为凉州城郊最远的一个边关镇，也是最靠近关外沙漠的镇子，但凡夜间在附近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就是来珂乌镇的衙门报官。可不，这还没过几天清闲日子，又报一个凶杀案，合着前几天才刚出过一起呢，最近怎么回事？是那些胡匪实在缺钱花了，还是哪个人吃错药追着想见血啊，就搁着折磨这官小职卑的衙役是不是。
抱怨归抱怨，差事还是办的，既然人家报了官，咱也不能不接，不然不是惹人闲话呢，再怎么说，在这大唐边关地带，哪怕是芝麻小官的一行一举，都代表着唐人的人德品行，可不能坏了面子。只是这次，倒是头回见，刚到现场只见基本上所有人都跪着，是被夤夜出差的官品打动了？还是这次碰到的商贾都特别会来事呢？
仔细一看，人群之中，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矗立其中，看穿着打扮就不是寻常人，显然这帮商客们是在跪拜他们，莫不是已有大官先到于此？那看来这回的案子不简单啊。
想到这，为首的衙役赶紧上前招呼：“某等乃珂乌镇衙门，某乃班头，这处所犯何事啊？”
其中那女子将一份文牒递给班头，同时打开她清澈的嗓喉：“陇右道督查使，巡抚陇右，遇此凶案。”
班头打开文牒，赫然写着“宋璟，陇右道督查使”几个大字以及吏部亲授的官印，可见这回是碰见京官了，一众连品级都没的小衙役哪见过此等大人物，赶紧跟众客商一道纷纷下跪。
“行了，我朝官员问话不兴跪拜之礼，你们边疆之地难道书生气还这么重吗？”桃香一向不喜欢跪拜礼，只是方才为了稳定乱局，震慑各方的客商所以才摆此架势。
“喏。”班头立刻回应起身。
桃香带着班头和衙役走进了客店，众人看到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或者是身为刑事人员的素养，又或者是这几天频繁凶案的木然，衙役们倒是没有客商那般恐慌吃惊，见到此景只是连连摇头和叹气，想必对于他们而言，比起如此惨象，那办案的繁琐与劳累才是更让他们厌恶的吧。
“班头，你看这尸身，是否和此前该客店发生的凶案状况一致啊？”桃香立马发问。
“一致，可不嘛，哎呀，看来这回还是个连环惯犯。”班头啧有烦言，面露为难之色，“这贼也是心狠手辣，几次都是如此血腥的行凶手段，该诛！”
“前回的尸体也和此般如出一辙？”桃香再问。
“如出一辙，如出一辙。”班头回答。
桃香一声叹气，看来这班头也不是什么葆力之士，连尸身都未曾仔细查验，光是看个大概就妄下定论，这可是调查办案的大忌，到这，自下也不会继续询问，直接发令：“将尸体搬回县衙，找县里的仵作和我一块勘验尸体。”
身后的衙役都纳闷，这娘们怎么回事啊，是这督查使的夫人不成，就算是，那也没有内眷这么帮着查案的？这宋督查一句话都没提，倒是这个小女子唠唠叨叨的，难不成她有更贵重的身份？从出言举止来看确实不像小户人家的人，怕是哪个亲王的女儿甚至是当朝的公主？要是这样倒也说得通，督查使没有话语权那也情有可原了。
班头也想到了这一层，因此对着桃香的指令也只有遵从，这年头长安不太平，估摸着来这凉州城暂居的亲王贵胄也不少，自己好好伺候，指不定也是个发财进宝的机会。
“哦，还有，封锁客店，在案子和这些人的嫌疑通透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和外出。”
“喏。”
包括巨岩驿站和珂乌镇在内，都归瓜州县管辖，听闻陇右道督查使亲涉案发现场，这县令自然也是睡不着了，立刻来到驿站，接待督查使。桃香正好让其将尸体运回县衙，同时也让宋璟与他唠嗑周旋，自己则需要去刚刚掉落尸体的阁楼处细查。
阁楼内第一眼就是那悬于半空的断绳，拿手头上的绳子一接，二者果然可以吻合，似乎是有人利用此绳将尸身悬于半空，这不免让桃香思索，如果这是凶手所为，何必多此一举，将其放在暗处就好，悬于空中所为何呢？难道是害怕那渗出的鲜血过多，从而透过地板吗？但假使如此，用麻布包裹住或者垫在尸体之下不也可以避免吗？而更让桃香惊奇的是，似乎这绳索并非自然断裂，经桃香仔细比对，绳索断裂处有一层细小的切面，如果因绑缚重物而断裂的麻绳，其断处绳头必然呈现四散崩裂状，而由利器刀具切割的绳索，则断裂处并不会呈现四散，而是垂直顺下的样式。这截断绳虽整体确实呈现出四散状，然细瞧后，从一侧便可以发现那由利器切开的切口。为什么会有这个切口？难不成，有人还想要悬于空中的尸体掉落下来吗？
有了这个疑问，桃香立刻伏于地面，仔细观察地板那因尸体坠落而产生的破洞，用手一触，稍一用力，立刻一节断木又掉落下去，再逐一按压破洞周边木板，果然可以轻易压断一些残木断桩，可见这周边一圈皆有人为敲凿的痕迹，以保证尸体坠落时，绝对能打破地板。
楼下被紧急集合的商客们撺哄鸟乱，这其中不少是头回见着尸体的，铁青的面色至今没有缓过来，不少消息灵通的商客们也开始拿前回凶案的传闻做文章，各种谣言和蜚语四起，说什么连环杀手啊，吃人黑店啊，甚至鬼神拿人都有，县官和一众衙役在一旁勉励安抚，毕竟督查使在旁，下官还是摆出一副勤恳兢业的姿态来。
而此时的上官宋璟宋督查，虽然刚和县令聊了几句，但还是没有从那可怖尸体中缓过神来，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死人，那糟心的别提多反胃了，只得坐在院落一处干净的板凳上，现在可以说是杯弓蛇影，见着点红色或者是躺着的人，就立刻呼吸急促起来。
“宋督查，您看现在已经快子时了，这客店怕也是住不得，要不您再辛苦辛苦，去卑职的县府委屈一晚，你看如何？”县令见督查使这般疲惫模样，立马献上殷勤。
宋璟何尝不想赶紧打道回府啊，但没得到桃香的允许前，估摸着自己怕是半步都移不得。
“唉，再等等吧，我内人这不是还在勘察现场吗？”宋璟说道。
“这督查使夫人就是不一般呐，不仅年轻貌美，还有如此奇能才干，跟督查使果然是浑然天成，天生一对。”县官谄媚道，“这样，夜中沙地干冷，这客店之内出过凶案怕是再入也不得吉利，要不宋督查去卑职那马车中暂歇，待令正勘察完了，卑职再叫您。”
宋璟一想，也成，反正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去那车内歇缓等桃香完事。
而正处在阁楼内的桃香继续四处观瞧，整个屋子有太多的疑点，每个发现的线索似乎都不符合寻常凶案的逻辑，现场的表现尚且如此，关于凶手的动机和目的怕是更难以让人捉摸。
“宋夫人。”县令奉承完宋璟，赶紧拍马赶到督查使夫人这边。
“宋夫人？你是叫我吗？”桃香在查案时最烦有人打扰，而更别提用这种自己很厌恶的称呼，直接甩了一句没好气的话。
“呃……是啊，您是宋督查的夫人吧……”县令也是受了一惊，生怕自己做错一步惹怒了上官的枕边人。
定是那宋璟直接把自己和他的关系挑明了，桃香很不喜欢这种过于亲昵的表达，明明还未成亲，仅仅只是定了连理之约就这般恣意亲近。罢了，这个时候，需要这个督查使夫人的身份，如今还是查案要紧，不能耍脾气。
“哎呀，这有官员夫人查案，卑职还是头一回见，夫人真乃女中奇才，卑职敬佩，敬佩啊，果然这京中大员的家属就是不一般啊。”
桃香自是没理会这县令的马屁，依旧仔细地打量房间。
将自己能接触的空间都查看后，剩下的只有那杂物后边一面墙，这个空间本是储物作用的，但却其中一面墙的前方屯放了大量杂物，不禁让人生疑，先前只有自己一人不方便查看，这下正好，既然县令带人上来了，那就让他们帮忙把杂物挪开。
县令也不怠慢，立马让手下的这帮衙役开始搬离杂物，而随着那物什一件一件被搬离，桃香又有了新的发现。
这是一种相当简单的暗阁构造，无非就是在房间之中额外砌面墙，但在墙面之中需安插可以旋转用的木桩，只要使用者推动墙的一侧，那么另一侧就能打开一个入口。这种小机关，在自己小时候看的奇门遁甲书籍中，都嫌弃其过于低能不愿记载，如今这种把戏根本一眼就能识破。
于是，桃香命人推动一侧墙，打开暗阁。而打开的瞬间，顿时这震惊了在场的众人。这阁间内都是些玉器绝壁，似乎是西域来往商客之间往来贩卖的有价值之物，那些纹龙画虎的样式和巧夺天工的手艺，只在一点烛火的照耀下，就折射出天工般剔透的闪光。而在这个场合，这个时段出现这些东西，那么整个事件的矛头指向就很明显了。
“这……这些都是……”县令顿时瞪大了眼，面对如此琳琅满目的器具，他这个边疆官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财宝，“这些难道是……难道都是赃物？”
这么多宝器同时堆放在一个暗阁之中，很难想象这些不是见不得人的脏品，虽然桃香现在对这起案子还有许多疑惑，但是显然，不管怎么说都得把店家请来质问缘由了。
而直到被叫来行礼跪拜那一刻，店家一直都颤颤巍巍，甚至看到那些暗阁中的宝物之后，直接前额冒汗，双腿打哆，桃香本以为他是因为见了血望而生畏，现在想来，似乎另有深意啊。
“前几日你家就出过人命，不过念你是这关外漠海周边唯一的客店，寻常做生意还算守本分，本县念隘口经商事大，暂且把命案压下，没有对外宣扬，今日又发一起，更甚者，竟从你家阁中搜出如此数量的赃物秽品，好啊，原来你这一直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还没等桃香开口，那县令就直接开口问责。
那店老板听状，立刻就跪下了，赶紧连磕数头：“冤……冤枉啊，小……小某只是财迷心窍，看到那些客商们手里值钱的玩意儿就悄悄顺走一些，杀人这种事情，小某可万万不敢做啊，望明府明察啊。”
“如此数量的宝物，你是偷的？哪个商人这么傻，被你拿了这么多还不会发现的，嗯？”
“这……这小某只是一队客商小顺一点，每队客商那都顺一点，然后就有了这些……”
“我来问你。”桃香搭上话，开始质问，“既然这些宝器你说是东顺西摸的，那么数量你可还记得？”
“记得，自是记得。”店家回答，“一共是21件玉器，16件银器以及些许元宝。”
“下令清点。”桃香说道。
“喏，清点。”县令指示。
对官役而言，数钱不是难活，哦不是，对任何人而言，数钱都不是难活。
“回县令，一共38件玉器，27件银器，15匹绸缎，30幅画卷，52枚金簪和160块金元宝，70块银元宝。”班头回复。
店家顿时一惊，满脸疑惑地表情瞪着班头，似乎发问“你是不是数错了”。
桃香也听到这个结果后，说：“为何数目与店家所述不符呢？”
“这……”
“哼，分明是你杀人越货，来不及清点数目又藏尸于此，却不想阁楼地板年久失修酿成大错，以至于尸体破木板而出，惊吓正在用餐的督查和督查夫人，也幸得夫人慧眼，一眼便看穿了你的暗阁，你这狗贼竟还想瞒天过海，巧言令色欺骗本县和督查夫人，真是罪不容诛！”一番慷慨陈词让县令迸发了凌然正义，直接下令将店家拿下。
桃香没有阻止，虽然自己怀疑此人并非店家所杀，但偷窃财物的罪名也足以将其索拿下狱了。
“令人将客店上下人等严加盘查，再问问具体细节。”桃香说道，“还有就是案情尚不明朗，请贵县找一仵作于我同在县衙验尸。”
“呃……这……凶手不是已由夫人慧眼识破了吗？赃物秽品具在啊，怎么还……”
桃香立刻瞟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不是说了尚不明朗吗？”
“呃……喏，卑职立即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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