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唐时风歌 » 第二十三章 夜薰衣

第二十三章 夜薰衣

    【漠海鬼市·薰衣楼】

    这下宸娘算是对这个红毛厌恶到极致了。

    抢了自己的看客不说,还学自己抛球指名。自己本就因为看客过少才出此下策,不然,好好的舞伎,谁会想去陪那些只会流哈喇子的下流色鬼,她明明名动陇右,还用此招,这不是摆明了不给自己活路吗?

    现在阿鸨又把她锁在了闺房内,说是晚上开台前,谁都不准打扰她。这种被鸠占鹊巢的恨谁又能懂呢?在她之前,那伎魁之名本属于自己,自己也是这薰衣楼最大的摇钱树。

    可现在……

    若那个红毛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宸娘估摸会立刻拿起发簪戳穿她的脑袋。

    而那些本就无心争夺头牌的舞伎,自甘沦为绿叶,纷纷给即将登台的风歌端茶倒水。

    “红娘妹妹,今晚啊定是那群富家公子的不眠之夜了,这抛球指名的消息放出去,怕是想撒钱也得挤破脑袋呢!”一旁为风歌梳妆的女子谄媚道。

    既是伪装,便不能把自己真名告诉他人,风歌在这薰衣楼,因为一头耀眼的红发,便被称为红娘。

    “姐姐客气了,届时那些进楼看客的入门费,依旧平分给姐妹吧。”风歌说道。

    若只是因为颜值高,名气大,这些同样为舞伎的姑娘们也不会如此阿谀奉承风歌。只因风歌每回登台表演后,都会把赚得的银两分给楼里的姐妹们,这凭空来的钱谁不喜欢,自是对风歌的态度亲上加亲。

    同样这也是宸娘厌恶她的原因之一,她怎么敢的?她一介胡姬,没了舞伎的收入,她吃什么喝什么?

    【漠海鬼市·通宵街】

    鬼市最不同于其他市集的地方,便是没有宵禁。不论你什么时辰来,鬼市都会有店铺开着,也因为如此,鬼市中心的主干商贸街,被称为通宵街。

    大傻领着那田家二郎田景荣,在这通宵街四处游荡,这一路上各类奇装异服,奇人异士不断,但田景荣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大傻明白,唯有女子才是二郎心中所念。

    “这鬼市风俗甚是古怪,人人皆着面具,怎能看清样貌。”因面具挡住了容貌,无法目睹来往女子芳容的田景荣甚是不爽。

    “鬼市的规矩,还望二郎见谅。”大傻解释。

    还未走出这通宵街,只见前方人头攒动,纷纷涌向一座装潢精致的阁楼。

    “红娘,今晚是真的要抛球指名吗?红娘!”

    “红娘!我要见红娘!”

    “让我进去,我要红娘!今晚的绣球肯定是我的!”

    前方喧闹,本就因鬼市中找不到好看娘子而赌气的田景荣,看到此番吵闹景象更是心烦。

    “前方是在作甚?如此没有礼数。”田景荣指着前方那人挤人的场面批判道。

    “哦,二郎。前方乃是薰衣楼。”大傻解释,“这凉州伎的名声,想必二郎也有所耳闻吧,曾有诗言‘莫道黄沙无佳人,但君未至夜薰衣’。指的便是这薰衣楼。”

    “这么说,这楼里定有娘子佳人咯。”田景荣有些蠢蠢欲动。

    大傻皱眉苦笑:“应该是吧。”

    【漠海鬼市·薰衣楼】

    “郎君,今夜入这薰衣楼啊,需一百万两。”那门口的差役说道。

    “什么!?百万?你这是什么吃人的黑店啊!”田景荣痛骂。

    “郎君息怒,只是今晚有那漠上红莲的演出,而且还有抛球指名的戏码,自才贵了些。”

    大傻思忖,风歌回来了吗?她既是回到鬼市,想必定有想要探查的消息,但是这抛球指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有什么想单独会见的人吗?

    “漠上红莲?什么东西?”田景荣已许久未回这陇右地界,一些传闻他自是不知。

    “诶唷,郎君竟不知这漠上红莲,这漠上红莲啊,就是凉州伎魁,因一头漂移红发被称为漠上红莲,这可是我家的头牌,这方圆数千里的贵胄子弟,可都是抢破了头,才能见到这伎魁一次啊。”差役吹嘘道。

    “什么娘子竟这般有魅力?”

    “郎君进到楼中一看便知。”

    “既是如此。”大傻请辞,风歌沉稳,她自有她所想,“小某无力承担百万两的金额,也不劳烦二郎破费了,小某这便回去了。”

    “也行,那大傻就请回吧,自己去便是。”田景荣也不挽留。

    【督查使行辕】

    下人们将清洗好的衣物放到行辕的阁间中。

    桃香还在苦思着案情,自驿馆凶杀案以来,自己一刻不停地追寻线索,可不曾想,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自己并不是完全不再怀疑兴西侯,只是其一没有明确的证据能佐证,他参与了两起京中官员的凶杀案,其二,至少风歌所说的巨虫之事,和他确实无关。风歌他们确确实实是御赐的西境灵风卫,理应不会说谎,但田允所绘的现场图又毫无巨虫出没痕迹,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当然自己也不是全然相信田允,昨日得空自己去了趟雍凉伪道,确实那里地势平坦,压根没有什么巨虫坑洞,照此看来是灵风卫们在说谎?但从风歌又不是像是会说谎的人……

    不不不,以貌取人是大忌,不论田允还是风歌不能轻信。

    但又能信谁呢……

    一边思索着,一边瞟见了下人正往阁间中,放那套深红纹官服。

    想来宋璟已经走了大概半个来月了。

    桃香又是一口叹息。

    宋璟虽无能,但终究是自己父亲临终前所定下的婚事,可如今宋璟已故,老父亲所留下的最后痕迹也没有了。

    不过,桃香也不想与自己父亲这种暴吏扯上关系呢,当初因为这层关系,自己在狄家遭了多少白眼。

    但宋璟毕竟是无辜的,他却平白因为自己的鲁莽送了命。

    平日里,遇到烦心事,总是拿这草包出气,一顿拳打脚踢之后心情也便好了,如今那草包不在了,当下的这般困扰,该去找谁发泄呢。

    “嘿咻吧。”那长耳白狐跃至桌面上,朝着桃香摇晃起了脑袋。

    “哼,你这小东西,长得甚是可爱,我才不愿拿你发泄呢。”桃香一把抱过这长耳狐,拥入怀中抚摸起来。

    那长耳狐竟还不停地在桃香怀中蠕动,撒起娇来。

    一时间那烦躁的心情,竟被这小东西治愈了。

    而看到这长耳狐,桃香也想起了大傻,可惜他是那引渡人,不能常驻督查使行辕,不然拿他发泄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还记得那大傻说让自己“回归初心,循序渐进”,先把手头的案情线索理一理。确实说起来那件驿馆凶杀案的真相还未明了,眼下没有其他的方向可寻,不如先从那里入手?

    某所制银两皆有私印,如若银两底下没有私印皆为官库流出……

    兴西侯这条线索到底该怎么利用呢……

    “私印……”桃香喃喃自语,“当时驿站凶杀的动机好像是……”

    霎那间,桃香好像灵光乍现,直接对着旁边的女婢说道:“备车!”

    【漠海鬼市·薰衣楼】

    夜已落幕,台已筑起。

    随着漫天花瓣的凋落,那宛如红莲的身姿也展现在众人眼前。

    见那伎魁登台,台下顿时如雷霆般轰鸣震耳。

    随着一曲曲悠扬的声调,舞若惊鸿的红莲开始绽放出真正的绝伦天籁,引得台下看客如溃堤之潮水,呼啸之狂风,随那摇曳身姿呼之即来,挥之边走。

    “这第一支舞就这般火热,等到后边那抛绣球,可不得把这帮爷们的魂给勾走?”阿鸨在舞台后边,手中握着那金簪玉器直发抖,兴奋的发抖。

    田景荣也是此生头回见得如此女子,既如出世红莲般诱人心扉,又如待放碧芙般温雅娴致,丝绸襦裙下的身姿仿佛早已与自己的心脉相连,怕不是此舞结束,自己的心脉也会随之骤停。

    想来自己也算阅女无数,但都不及这伎魁万分之一,不仅仅是那红发碧眼,还有那好像能夺人心魄的身姿与气韵,实非寻常女子能比。

    曲终舞毕,随着赤发伎魁对着看客们行礼之后,便开始今天的重头戏。

    只见伎魁手捧绣花球,站立在筑台上,望向人群。

    那田景荣自小娇生惯养,哪经历过这般被人推来搡去,不过这回他也顾不得这些了,只要能拿到那伎魁手中的绣球,这会儿的拥挤拉扯就都是小事。

    “红娘,差不多了,可以丢了。”阿鸨在后台小声低语道,这抛球指名啊,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舞伎得手持绣球在舞台上干站一段时间,让台下的那帮已经被舞姿勾走魂的看客们,多争相推搡会儿,虽然这样有可能闹出踩踏事故,但要赚钱的店家可不管这些,下边人越是急,就越吊你们胃口,把高潮和惊喜留到最后一刻。

    “好的,阿娘。”

    说罢,那绣球便凌空一抛,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这绣球上。

    除了那抛出此球的伎魁,她的视线早就牢牢定死在人群中某人身上。

    而那绣球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那某人手上。

    虽说绣球已有归属,但苦等了一夜的看客怎会轻言放弃,再者鬼市游客都以富家子弟居多,谁都不愿让着谁,有些人甚至大打出手。

    这时候,就轮到差役们出马了,该赶的赶走,该请的请离。

    只是这接到绣球之人,连差役们都不敢置信。

    “这……这臭老头谁啊?”

    “是啊,这是白菜给猪拱了,怎么绣球落到这人手里。”

    “诶诶诶,别瞎说,此人是鬼市第一药师,小心别人两三下就毒死你。”

    这下,所有人闭嘴了。

    台下的老者欣喜若狂,台上的舞伎微微一笑。

    阿鸨也不敢相信,这种老头是怎么能抢到绣球的?但毕竟人家交了入场费,还有点小名声,此番也不可坏规矩,只得好声好气地请他入内,让红娘招待于他。

    风歌换下舞伎襦裙,穿上专门侍奉客人的开胸长衫,以待那位“幸运”的老者上门。

    说实话,老头刚走到那闺房前,已然不行了。心口疼得厉害,看来是属于兴奋过度,再继续下去会喘不上气,好在自己是药师,为了今天特地准备了护心壮阳丹,服下后心口疼痛渐缓,甚至体魄也雄壮了不少。

    风歌见老者入室,恭敬行礼。

    “哎呀,娘子此番近看,要比在台下远观还要绰约动人。”那老者不禁夸赞道,“不曾想老某竟有此般幸运。”

    “既是天注定,那便是缘分。”风歌说道,随即便跪坐于胡床之上,“今日入这薰衣楼内,便让奴好好侍奉郎君,还请郎君先于我这膝枕上小憩。”

    “好,好。”老头求之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风歌身前,将脑袋靠在她的膝枕上。

    “早就听闻陈药师久负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仙风道骨。”风歌一边聊着,一边用双手为老者轻柔颈肩。

    “娘子身姿窈窕也便罢了,这推拿手法也是如此精益啊。”陈药师感叹,“老某都有点自愧不如。”

    “陈药师过谦了,奴区区一胡姬哪能和您比呢。”风歌也顺着话茬往下聊,“不过,奴确实也有偷学一点医学之道,不知道陈药师能否指点一二呢?”

    “哦?娘子竟这般好学。”既说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陈药师自是来劲,说不定可以在漠上红莲面前炫耀一番,“如此便说来听听。”

    见老者答应,风歌便从一旁的随身衣物中拿出一小瓶药剂,问道:“此物,药师可认得?”

    陈药师拔起瓶头,对着里头闻了一闻,顿时眉头一皱。

    “药师可知?”

    “此物……”陈药师有些踌躇,甚至略感不安,“此物娘子从何处得来?”

    “一位不知名的胡商手中。”

    “那……老某还是劝娘子离那胡商远些的好。”

    “怎么?此物不善?”

    “不善,相当得不善。”陈药师说道,“虽老某也不知其确切为何物,但早些年,老某为北庭军医时,曾和同门去那银沙地时,闻到过此番味道。”

    “银沙地?”

    “嗯。此地坐落在河西以南,靠近吐蕃高原,需越过北庭都护府所设的卫羌防,再不断往西南方可到达。只因那沙地之沙皆为银白色,故名‘银沙地’。”陈药师解释,“银沙地有一处名为‘银月沙瀑’的地方,甚是奇妙,沙土如瀑布般横泻直下,实乃人间绝景。”

    “此物生长在那银月沙瀑吗?”

    “嗯,我一同门拾此物炼药,不曾想自己却中了这药物之毒,顿时浑身惨白,不省人事。老某和其他同门费尽心思救他,也无法保住他性命。”陈药师继续说,“这般毒物出现在这鬼市,定不是什么好事,怕是胡人想用他来作孽,娘子还是小心些的好。”

    陈药师所述之相,倒与此前狄桃香所中毒时的状况如出一辙。

    “多谢药师提醒,奴自会注意。”说罢,风歌嫣然一笑,然后就把双手挪到了老者的眼眶两侧。

    “药师可知此处为何啊?”风歌用着炫耀的语气问道。

    “哈哈,娘子可是在考验老夫?”陈药师胸有成竹,“此处乃人之天心穴,按之可使人舒筋活血,四肢清澈,若是加以适宜力度,还可使人迅速入眠,解乏消……”

    不一会儿,老头便睡着了。

    风歌将老头安顿至榻上,随即换回了灵风卫的装备,从薰衣楼后边的阁窗,翻越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