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寻踪觅迹
【漠西巨岩驿站】
再度来到这凶案现场，此处已经不再是初见时那边喧闹熙攘。
因屡出命案，店家被捕，官府迅速查封了这里，自那之后马厩无人打理，客房不再修缮，周边又总是风沙四起，整栋建筑很快荒芜破败，如今看去，只剩些半倒不倒的残墙破壁，和一地碎屑的木头渣子。
既然打算接着从那件悬尸案入手展开，此处便是破案的关键。
阿翁曾著过一本《察形集》，按他老人家自己的话说，纯粹是写着好玩，因此没有外表，只留私传，但这本书却是桃香的断案启蒙。书上所载，观案发之处，需先视其广，再察其狭，以大入小，从外至内，方能明其脉络，细致入微。
案发当时，桃香因为过于专注尸体本身，而忽视了整座驿站的构造，凶手行凶，如若对驿站的环境不清不楚，定无法避人耳目。现在，桃香要把自己带入凶手，想想究竟是什么手法，能让自己在犯案后全身而退。
桃香命一同来的下人们将驿站周边仔仔细细，从内至外地好好搜寻，自己则带着大白好好逛逛这座偏远驿站。
巨岩驿站建成前，这里也是一处兵马驻地，武后大兴佛学后，还曾改造成寺庙过，长安年间，也就是兴西侯迁至凉州后，才转营成驿站。因此，这驿站的整体结构竟也是那回字形，但却没有侯府那般爽朗大气，只是以食客聚集的食堂为中心，客房沿四边分布，构成了简易的回字体。
而那阁楼正好处在中央食堂的正上方，因此尸体从那坠落时，才会引起恐慌。
桃香领着大白再度踏入那间阁楼。
由于风沙的侵蚀，阁楼内部已然多处渗透进沙土，原先还轻推就能转动的机关门，当下也已无法挪移半点，唯独那尸体砸出来的坑洞，依旧扎眼。
“莫嘎唔哈！”大白突然朝着阁楼的一处吠了起来。
桃香循声看去，那里散落着一些细碎渣滓，不是俯身细看根本无法看清，只会以为是木屑或者是渗进来的砂砾，但仔细观瞧后，发现这细碎是与上述二者完全不同的深褐色，像是小型走兽拉的屎。
所以……这应该是大白同类的排泄物？
不对，这长耳白狐是个稀罕玩意儿，风歌跟自己说过是他们阿芙带给西境戍卫军的，凉州百姓根本养不了。
桃香凑近细闻，唯独这查案之时，她才没有大小姐的架子。
不料此物竟有异香，难怪大白会冲它吠叫，这难道是某种香料？难不成这驿站老板还在这里储存了些许香料吗？
暂先不管具体是为何，先将此物收纳起来，回去可以提审店老板问问。
下一站，桃香前往了驿站后厨，因为除却食堂和走廊，这后厨是整座驿站最突兀的地方，因为它不在回字体内，像是多出来了一点，想来此处本是单纯供马匹休憩的馆驿，所以并未修建厨房，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才额外增设了一个空间。
厨房位于背风口，大漠的风沙都被驿站主体建筑给挡了去，这个厨房沙土竟渗进甚少。
因此处时常宰杀牲畜，所以即便烟火褪去半月之久，依旧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大白自是一步都不愿意入内，桃香也只能勉强掐着鼻子往里进。
其中灶台餐具也都还未挪走，不少砧板还沾着少许凝固血块。
而从后厨的窗外，桃香还能看到自己下人在外边东翻西找。
“可有寻得什么？”桃香把脑袋伸出窗口询问，顺道透透气。
“回小姐，倒也没特别找到什么，只有一把钝了的菜刀，兴许是店中伙计不慎掉落的吧。”
“菜刀……”桃香略有思忖。
【凉州刺史府】
如果你问刺史府衙役最怕的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发现那匦里有信纸的时候。
自武圣人临朝以来，每个官衙就多增设了一个匦，用于百姓举报，监视官府，即便后来武圣人让位退朝，这个该死的制度依旧被保留下来。你若是刺史，封疆大吏，地区一把手，犯了事还尚有隐瞒谎报的可能，但若是其他小吏，那可就惨咯，和刺史大人能私了倒也罢了，若是上表了朝廷，轻则官位不保，重则直接发配。你说申辩？这鬼玩意儿它要是有用，它就不该叫鸣冤申辩，该叫自罚三杯，以观后效。
所以说白了，判你发配并不是你犯了事，而是你身为末流小官却被人抓住了把柄，不肯听话就只得乖乖认命。若是大官，你犯了事，别人不仅不会判你，还会好说歹说在你面前卑躬屈漆，深怕说少了，你就给忘了，自己曾经还替你瞒过事。
这不，匦中投诉的，便是那田刺史家的二郎，这谁敢接手啊？只见那别驾老爷立马就把那信纸给拿了，吩咐下人不准再提此事，然后兴冲冲地找那刺史领赏去了。
不过又为啥说这个田使君是个好官呢，就是他吧，还真的赏罚分明，听闻自己儿子闹事被人举报，那别驾竟还私自瞒报匦中信纸，顿时勃然大怒，痛骂别驾的同时，还立马把自己儿子叫过来扇了一巴掌。
别的不说，这二郎是真该被扇，得亏这些年田使君送他去外边游山玩水，早些还在凉州的时候，这凉州城内但凡长得好点的姑娘家，哪个没被他糟蹋过啊，当时使君还在那油馓子集上张贴了罪己状，并让领着二郎游街一日，对着受害的百姓家当面赔罪，就这魄力，几个大官能有？
但是无奈这二郎还是不长记性，见着漂亮娘子就想上，再这么下去，就算使君收拾不了他，估计要么被哪家不长眼的疯子打死，要么就精尽人亡死在榻上。
“竖子竟还如此贪欲好色，尔这些年四处踏青游学，就丝毫没有长进吗？”
“这追求自由谈情嫁娶，何错之有？阿爷不是常说，世间以人最为贵吗？首以人之本性，次以繁文俗礼吗？”
“你……”
【漠海鬼市·绯言馆】
何中和按照大傻的建议，让那个挨打的陈药师把状纸递到了刺史府的匦中。
照大傻的说法，田刺史是个公允清廉的正人君子，会好好教训这个风流浪子的。但不过既是正人君子，又怎么教出这等色胆熏天的官二代，实在是费解。
“收拾好，出了这绯言馆啊，左转至后边的隐世街，那边就是了。”回到这绯言馆就是各种生意上的忙活，这下不仅是自己观相者之事未定，大傻这个贱种还把寻商觅市的工作交给自己了，他说是去雍东王府交差，想来定是去讨赏领赐，自己这个怨种到底造了什么孽，最近怎么就这么背呢。
“何老板。”
刚了结一个恼人的登徒子，又来一个折磨人的傲娇娘。
“狄……狄小姐，此番来所谓何事啊。”最近自己真实倒了血霉。
桃香见刚刚出去两年神情诡异，便开口问：“刚刚那两位是……”
“哦，唉，大傻啊出差去了，这便把寻商觅市的工作交到我这了，刚刚那两位是买尸体的。”何中和说道。
“买尸体？”桃香震惊。
“哦，地方陋俗了。说是如果下葬是有几具尸体陪棺，在那黄泉路上啊，就会有仆人照应。因此呢，总会有几家大户，家里有人入殡了，就买几具被胡匪杀害的尸体陪葬。”
既是习俗，桃香也就不多问了。
“帮我找几个人。”桃香说道，“那巨岩客栈凶杀案发生时，当时在场的商贾，还有几人在这陇右一带？”
怎么又突然问起那凶杀案的事了，这小妮子又想着回去调查这个了吗？这样也好，只要不涉及达官显贵，她想打听什么都行。
“让小某看看哦。”何中和开始翻阅档籍，同时命周边伙计从后边的书阁中找资料。
桃香倒还在想那买尸体的事情，或许这件事情对当前的自己也有所帮助。
“哦，有了。”何中和冒出一句，“还刚好，有两名河北商客，此刻正在鬼市之中。”
桃香大喜，直接掏钱给银两。
“诶，小姐，此番情报，算小某送您的，咱也算熟人了。”这妮子好歹也算半个上官，多少奉承点。
“这么好？”桃香见何中和突然如此开窍，不忍再多薅些羊毛，“那你再告诉我一个消息呗。”
“啊……这……”何中和开始后悔自己多嘴。
“你刚刚说那个买尸体的地方，在哪？”
【漠海鬼市·通宵街】
“比较奇怪的事？”两名河北客商面面相觑，思考良久之后纷纷摇头。
见到如此答案，桃香也有点丧气。
“不过……”其中一名客商突然开口，“傍晚那阵，倒是来了几个香料商，扛着一大袋香料进来，那香味，香得我鼻子直痒痒。”
“香料商？”
“对的，大概是未时……不对快申时了吧。”
桃香略加思忖。
“哦，还有还有！”另一名商客也被点燃了兴致，“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哦，那位大秦人压根就是不懂装懂。”
“不懂装懂？”
“他说有位长安商客被衙役私放了不是，其实我感觉那根本不是长安商客。”那河北客商说。
“不是长安商客？”
“长安来的马车多用柳木制，更耐震，也不易磨损，而那辆被私放的马车，明显是乔木制的，是雍凉河西一带特有的，虽说带着长安京中铺子的牌子，但显然应该是位雍凉商人。”
竟有这般事情，桃香此前浑然不知。
“感谢二位了，这是答谢。”桃香将碎银甩到桌上，准备走人。
“哟？小娘子，又来这鬼市啊？”突然从一旁凑过来一张黝黑的脑袋。
这小娘子阿丹可不会忘，大傻引渡来的大户中，难得有此般，即使戴着面具，也能猜得定是位绰约的及笄佳人，
“又是你，不论你推销什么，我都不会买的。”桃香斩钉截铁，她对着天竺奸商也没什么好印象。
“诶，小姐又说笑了。小某可没打算让小姐破费，小某这店啊，欢迎小姐随时光临，光把玩不买都成。”
这话倒不是一般奸商能说出来，但这鬼市套路深，保不齐又是什么新的骗术。
“刚刚小某听到娘子在谈什么香料，不知是否对香料感兴趣？”阿丹投其所好，说道，“要说这西域哪里最盛香料，那一定是我天竺，我天竺可不仅只有佛与象哦。”
“你很懂香料？”桃香发问。
“嘿嘿嘿。”见已经勾起了这小娘子的兴趣，阿丹便更加来劲，“我家可算的是天竺第一香料商，我家香料不仅这陇右方圆千里，甚至是中原之地也是销量甚好，每年那两京大户来我这订单子的人，可谓是……”
“好了，打住！”桃香不想听他吹嘘，“你既很懂，那你闻闻，此为何种香料啊？”
阿丹接过桃香递过来的袋囊，其中的料品不过寥寥几粒。
“怎么，数量一少你就闻不出来了？我看你这天竺第一香料商有点名不副实哦。”桃香刻意讥讽。
“娘子莫要瞎说，这香料无非是‘伊羯兰香’，此香盛产于且末，伊羯兰无需水灌便可存活，因此提炼工艺不难，算不得什么名贵品种，而且香味过盛刺鼻，大多数人也不喜欢它，多用以处理粪坑时，中和味道之用。”阿丹介绍道，“怎么小姐的口味这么重，喜欢刺激的？”
“要你管这么多？”既是已然问出这香料来历，桃香便心满意足了，也就犒赏一下这个天竺奸商吧，“我就喜欢，给我来几袋这样的，你家不会没有吧？”
“有，定然有，小姐稍候。”
【督查使行辕】
忙活了一天，桃香回到了督查使行辕。
搜罗了一天各种条条框框的线索，却依旧很凌乱，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阿翁曾在《察形集》中言，形者，似是似非，似有似无，旁若观之，如窥虚渺，细若察之，可明其见。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关系，是自己不曾想到的。
非官制银两的私印……
阁楼间的伊羯兰香……
扛着大袋香料的香料商……
伪装成长安商的雍凉商人……
加上此前，那仵作告知的，关于尸体伤口分布的尺寸……
难道说……
桃香突然瞪大双眸，似是想到了什么。
“嗯……”
再度来到这凶案现场，此处已经不再是初见时那边喧闹熙攘。
因屡出命案，店家被捕，官府迅速查封了这里，自那之后马厩无人打理，客房不再修缮，周边又总是风沙四起，整栋建筑很快荒芜破败，如今看去，只剩些半倒不倒的残墙破壁，和一地碎屑的木头渣子。
既然打算接着从那件悬尸案入手展开，此处便是破案的关键。
阿翁曾著过一本《察形集》，按他老人家自己的话说，纯粹是写着好玩，因此没有外表，只留私传，但这本书却是桃香的断案启蒙。书上所载，观案发之处，需先视其广，再察其狭，以大入小，从外至内，方能明其脉络，细致入微。
案发当时，桃香因为过于专注尸体本身，而忽视了整座驿站的构造，凶手行凶，如若对驿站的环境不清不楚，定无法避人耳目。现在，桃香要把自己带入凶手，想想究竟是什么手法，能让自己在犯案后全身而退。
桃香命一同来的下人们将驿站周边仔仔细细，从内至外地好好搜寻，自己则带着大白好好逛逛这座偏远驿站。
巨岩驿站建成前，这里也是一处兵马驻地，武后大兴佛学后，还曾改造成寺庙过，长安年间，也就是兴西侯迁至凉州后，才转营成驿站。因此，这驿站的整体结构竟也是那回字形，但却没有侯府那般爽朗大气，只是以食客聚集的食堂为中心，客房沿四边分布，构成了简易的回字体。
而那阁楼正好处在中央食堂的正上方，因此尸体从那坠落时，才会引起恐慌。
桃香领着大白再度踏入那间阁楼。
由于风沙的侵蚀，阁楼内部已然多处渗透进沙土，原先还轻推就能转动的机关门，当下也已无法挪移半点，唯独那尸体砸出来的坑洞，依旧扎眼。
“莫嘎唔哈！”大白突然朝着阁楼的一处吠了起来。
桃香循声看去，那里散落着一些细碎渣滓，不是俯身细看根本无法看清，只会以为是木屑或者是渗进来的砂砾，但仔细观瞧后，发现这细碎是与上述二者完全不同的深褐色，像是小型走兽拉的屎。
所以……这应该是大白同类的排泄物？
不对，这长耳白狐是个稀罕玩意儿，风歌跟自己说过是他们阿芙带给西境戍卫军的，凉州百姓根本养不了。
桃香凑近细闻，唯独这查案之时，她才没有大小姐的架子。
不料此物竟有异香，难怪大白会冲它吠叫，这难道是某种香料？难不成这驿站老板还在这里储存了些许香料吗？
暂先不管具体是为何，先将此物收纳起来，回去可以提审店老板问问。
下一站，桃香前往了驿站后厨，因为除却食堂和走廊，这后厨是整座驿站最突兀的地方，因为它不在回字体内，像是多出来了一点，想来此处本是单纯供马匹休憩的馆驿，所以并未修建厨房，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才额外增设了一个空间。
厨房位于背风口，大漠的风沙都被驿站主体建筑给挡了去，这个厨房沙土竟渗进甚少。
因此处时常宰杀牲畜，所以即便烟火褪去半月之久，依旧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大白自是一步都不愿意入内，桃香也只能勉强掐着鼻子往里进。
其中灶台餐具也都还未挪走，不少砧板还沾着少许凝固血块。
而从后厨的窗外，桃香还能看到自己下人在外边东翻西找。
“可有寻得什么？”桃香把脑袋伸出窗口询问，顺道透透气。
“回小姐，倒也没特别找到什么，只有一把钝了的菜刀，兴许是店中伙计不慎掉落的吧。”
“菜刀……”桃香略有思忖。
【凉州刺史府】
如果你问刺史府衙役最怕的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发现那匦里有信纸的时候。
自武圣人临朝以来，每个官衙就多增设了一个匦，用于百姓举报，监视官府，即便后来武圣人让位退朝，这个该死的制度依旧被保留下来。你若是刺史，封疆大吏，地区一把手，犯了事还尚有隐瞒谎报的可能，但若是其他小吏，那可就惨咯，和刺史大人能私了倒也罢了，若是上表了朝廷，轻则官位不保，重则直接发配。你说申辩？这鬼玩意儿它要是有用，它就不该叫鸣冤申辩，该叫自罚三杯，以观后效。
所以说白了，判你发配并不是你犯了事，而是你身为末流小官却被人抓住了把柄，不肯听话就只得乖乖认命。若是大官，你犯了事，别人不仅不会判你，还会好说歹说在你面前卑躬屈漆，深怕说少了，你就给忘了，自己曾经还替你瞒过事。
这不，匦中投诉的，便是那田刺史家的二郎，这谁敢接手啊？只见那别驾老爷立马就把那信纸给拿了，吩咐下人不准再提此事，然后兴冲冲地找那刺史领赏去了。
不过又为啥说这个田使君是个好官呢，就是他吧，还真的赏罚分明，听闻自己儿子闹事被人举报，那别驾竟还私自瞒报匦中信纸，顿时勃然大怒，痛骂别驾的同时，还立马把自己儿子叫过来扇了一巴掌。
别的不说，这二郎是真该被扇，得亏这些年田使君送他去外边游山玩水，早些还在凉州的时候，这凉州城内但凡长得好点的姑娘家，哪个没被他糟蹋过啊，当时使君还在那油馓子集上张贴了罪己状，并让领着二郎游街一日，对着受害的百姓家当面赔罪，就这魄力，几个大官能有？
但是无奈这二郎还是不长记性，见着漂亮娘子就想上，再这么下去，就算使君收拾不了他，估计要么被哪家不长眼的疯子打死，要么就精尽人亡死在榻上。
“竖子竟还如此贪欲好色，尔这些年四处踏青游学，就丝毫没有长进吗？”
“这追求自由谈情嫁娶，何错之有？阿爷不是常说，世间以人最为贵吗？首以人之本性，次以繁文俗礼吗？”
“你……”
【漠海鬼市·绯言馆】
何中和按照大傻的建议，让那个挨打的陈药师把状纸递到了刺史府的匦中。
照大傻的说法，田刺史是个公允清廉的正人君子，会好好教训这个风流浪子的。但不过既是正人君子，又怎么教出这等色胆熏天的官二代，实在是费解。
“收拾好，出了这绯言馆啊，左转至后边的隐世街，那边就是了。”回到这绯言馆就是各种生意上的忙活，这下不仅是自己观相者之事未定，大傻这个贱种还把寻商觅市的工作交给自己了，他说是去雍东王府交差，想来定是去讨赏领赐，自己这个怨种到底造了什么孽，最近怎么就这么背呢。
“何老板。”
刚了结一个恼人的登徒子，又来一个折磨人的傲娇娘。
“狄……狄小姐，此番来所谓何事啊。”最近自己真实倒了血霉。
桃香见刚刚出去两年神情诡异，便开口问：“刚刚那两位是……”
“哦，唉，大傻啊出差去了，这便把寻商觅市的工作交到我这了，刚刚那两位是买尸体的。”何中和说道。
“买尸体？”桃香震惊。
“哦，地方陋俗了。说是如果下葬是有几具尸体陪棺，在那黄泉路上啊，就会有仆人照应。因此呢，总会有几家大户，家里有人入殡了，就买几具被胡匪杀害的尸体陪葬。”
既是习俗，桃香也就不多问了。
“帮我找几个人。”桃香说道，“那巨岩客栈凶杀案发生时，当时在场的商贾，还有几人在这陇右一带？”
怎么又突然问起那凶杀案的事了，这小妮子又想着回去调查这个了吗？这样也好，只要不涉及达官显贵，她想打听什么都行。
“让小某看看哦。”何中和开始翻阅档籍，同时命周边伙计从后边的书阁中找资料。
桃香倒还在想那买尸体的事情，或许这件事情对当前的自己也有所帮助。
“哦，有了。”何中和冒出一句，“还刚好，有两名河北商客，此刻正在鬼市之中。”
桃香大喜，直接掏钱给银两。
“诶，小姐，此番情报，算小某送您的，咱也算熟人了。”这妮子好歹也算半个上官，多少奉承点。
“这么好？”桃香见何中和突然如此开窍，不忍再多薅些羊毛，“那你再告诉我一个消息呗。”
“啊……这……”何中和开始后悔自己多嘴。
“你刚刚说那个买尸体的地方，在哪？”
【漠海鬼市·通宵街】
“比较奇怪的事？”两名河北客商面面相觑，思考良久之后纷纷摇头。
见到如此答案，桃香也有点丧气。
“不过……”其中一名客商突然开口，“傍晚那阵，倒是来了几个香料商，扛着一大袋香料进来，那香味，香得我鼻子直痒痒。”
“香料商？”
“对的，大概是未时……不对快申时了吧。”
桃香略加思忖。
“哦，还有还有！”另一名商客也被点燃了兴致，“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哦，那位大秦人压根就是不懂装懂。”
“不懂装懂？”
“他说有位长安商客被衙役私放了不是，其实我感觉那根本不是长安商客。”那河北客商说。
“不是长安商客？”
“长安来的马车多用柳木制，更耐震，也不易磨损，而那辆被私放的马车，明显是乔木制的，是雍凉河西一带特有的，虽说带着长安京中铺子的牌子，但显然应该是位雍凉商人。”
竟有这般事情，桃香此前浑然不知。
“感谢二位了，这是答谢。”桃香将碎银甩到桌上，准备走人。
“哟？小娘子，又来这鬼市啊？”突然从一旁凑过来一张黝黑的脑袋。
这小娘子阿丹可不会忘，大傻引渡来的大户中，难得有此般，即使戴着面具，也能猜得定是位绰约的及笄佳人，
“又是你，不论你推销什么，我都不会买的。”桃香斩钉截铁，她对着天竺奸商也没什么好印象。
“诶，小姐又说笑了。小某可没打算让小姐破费，小某这店啊，欢迎小姐随时光临，光把玩不买都成。”
这话倒不是一般奸商能说出来，但这鬼市套路深，保不齐又是什么新的骗术。
“刚刚小某听到娘子在谈什么香料，不知是否对香料感兴趣？”阿丹投其所好，说道，“要说这西域哪里最盛香料，那一定是我天竺，我天竺可不仅只有佛与象哦。”
“你很懂香料？”桃香发问。
“嘿嘿嘿。”见已经勾起了这小娘子的兴趣，阿丹便更加来劲，“我家可算的是天竺第一香料商，我家香料不仅这陇右方圆千里，甚至是中原之地也是销量甚好，每年那两京大户来我这订单子的人，可谓是……”
“好了，打住！”桃香不想听他吹嘘，“你既很懂，那你闻闻，此为何种香料啊？”
阿丹接过桃香递过来的袋囊，其中的料品不过寥寥几粒。
“怎么，数量一少你就闻不出来了？我看你这天竺第一香料商有点名不副实哦。”桃香刻意讥讽。
“娘子莫要瞎说，这香料无非是‘伊羯兰香’，此香盛产于且末，伊羯兰无需水灌便可存活，因此提炼工艺不难，算不得什么名贵品种，而且香味过盛刺鼻，大多数人也不喜欢它，多用以处理粪坑时，中和味道之用。”阿丹介绍道，“怎么小姐的口味这么重，喜欢刺激的？”
“要你管这么多？”既是已然问出这香料来历，桃香便心满意足了，也就犒赏一下这个天竺奸商吧，“我就喜欢，给我来几袋这样的，你家不会没有吧？”
“有，定然有，小姐稍候。”
【督查使行辕】
忙活了一天，桃香回到了督查使行辕。
搜罗了一天各种条条框框的线索，却依旧很凌乱，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阿翁曾在《察形集》中言，形者，似是似非，似有似无，旁若观之，如窥虚渺，细若察之，可明其见。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关系，是自己不曾想到的。
非官制银两的私印……
阁楼间的伊羯兰香……
扛着大袋香料的香料商……
伪装成长安商的雍凉商人……
加上此前，那仵作告知的，关于尸体伤口分布的尺寸……
难道说……
桃香突然瞪大双眸，似是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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